及鲜衣怒马走江湖,逍遥自在携手度的一生?
如此一想,心下便忍不住道:“宫中的日子漫漫,岂是那么好过,这些闺阁中的千金小姐只怕来了才知并无想象的那么美好,只怕不少人要哭的。”
拓跋莹心听了笑道:“别人这么说是有的,怎么英贵妃也这么说起来呢,要说圣宠,大夏立朝断是无出其右的。莫非……英贵妃还想出宫?”
青樱心中一凛,顺着她的话道:“那要看皇后娘娘说的出宫指的是?”
拓跋莹心却不再接腔,话锋一转笑道:“也只有贵妃这样的圣宠,才能得皇上特许出宫,只盼由贵妃亲手所挑进宫的功臣之后,将来也能有贵妃的福气才好。”
青樱深知明禹的意思,她择定了兰陵郡海西刺史徐钰之之女和云西节度使付继孟之幼妹入宫,分别册封为徐才人和付才人,虽然皆只是正六品,却是八十一御女之首的位份。
拓跋莹心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是又赐了些金帛之物给娴贵嫔,道是之前刚刚晋升了一级,虽然不便短时间内再行晋封,因其父亲的功劳,荣耀是要有的。
司马明禹见了递上去的册子后又在后面添了颜超羽幼妹颜氏,更位列二十七世妇当中的从五品美人,生生压了另外两人一头。青樱当时也在清明殿,心中一跳,她故意忽略颜氏一族便是为了保其周全,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超羽本来年纪轻轻就已封侯,这次的功劳之大,外间已经风传要封他为郡王。虽然只领了正三品的衔,可是京卫指挥使手中大权在握,掌控着整个京师的安危,况且益州更有他颜家势力,此次兰陵王一除,越发在西北坐大。以明禹的心性,安能不疑他的?其妹再入宫为妃嫔,颜氏一族便是烈火烹油的鼎盛,树大招风,岂无人眼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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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明禹面上却无轻松之意,眉头尚紧蹙着,青樱俏皮地用手去抚道:“兰陵王这个数年的心腹大患已除,你还皱着眉,还有什么让你不足?”
他笑道:“不知道多少天没有荷包了……你说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4
她略一思索,便指着朱笔处道:“听说这个颜氏貌若无盐,相貌粗陋,这样的你也要?快快划掉她的名字,你如今愈发饥不择食,我可怕她进了宫吓到我。”
司马明禹笑道:“你这可是胡说,颜氏一族人人相貌俊美,怎会独有此女粗陋的?可知是谎话。瑚”
青樱见他揭穿,索性抓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好好好,就当是我吃醋,怕放一个美人在这里引得你忘了我,不要让她进宫好不好?”
明禹哑然失笑道:“放在宫中而已,我又不会对她怎样。”说着玩味地掐了青樱一把道:“怎么现在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青樱见他言语丝毫没有让步的余地,心中担忧更甚,当初是她说出让颜超羽回京任职的,倘若……她难辞其咎,内心如何能安宁?
十日后,兰陵王的罪状由六部同议而出。结党营私,藐视君上,居功自傲不守法纪,紊乱朝纲,中饱私囊,私铸兵器拥兵自重,殴打朝廷重臣影响恶劣等等数十条,其中尤以穆可儿之父穆大人所列最为详实,其中最难取证的结党营私和中饱私囊这两项,穆大人竟能拿出详细的与兰陵王结交的朝臣名单,以及数年来兰陵王所扣押的西北蛮族的贡品,一时间明禹龙颜大悦,擢升穆大人为从一品太子太傅,与慕容勉同领上书房铄。
穆可儿在宫中亦受到恩泽,由从八品的顺常晋封回从五品的充华,且头一次召她侍寝。
最终兰陵王被废为庶人,幽禁在京师北部的郑家庄,终身不得再出,一应亲属九族之内的男丁皆流放至边疆寒苦之地,女眷则没入官府为奴发卖。
永历五年九月初三,励贵妃李芳旭因陷害穆充华,唆使人在英贵妃炭盆上下毒两事事发,本应被废黜,皇上念及其侍奉多年,只降为正八品的宝林,迁至后宫中最偏远的萧寒斋居住,身边只留两名她自己带进宫的侍女服侍。
李芳旭多年来横行,宫中有不少妃嫔从明禹尚未登基便在她之下受气多年,此时无不拍手称快,日日皆有人去萧寒斋唾她。
因着她面上是由于陷害穆充华之事事发而遭到废黜,穆大人又刚刚在朝中受了嘉奖,穆可儿竟一时间不仅翻过身来,更在宫中风头无俩。
青樱见了,心中并未高兴,反而犹自叹气。水榕见状便道:“励妃倒台,穆充华再起,于娘娘难道不是好事么?”
青樱摇头道:“可儿自从复位之后,听闻她与各宫中都来往热络,却从未踏入毓庆宫半步。”水榕闻言劝道:“当日励妃晋封贵妃一事,想来穆充华不知内情,所以误会于娘娘,不过是一时之气,想充华与娘娘自小相识,不会不明白的。”
青樱愈加一叹,闭眼道:“自小相识的就都明白么?”说着自语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罢了,但求故人都安好。”
然而,人生终究事与愿违。
不过两月,永历十二月初九,京师的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一道诏书石破天惊。
外面风雪甚大,然而一个人影披着野鸭毡在雪地里走得飞快,直朝清明殿的方向走去。
汪福兴在清明殿仪门处就候着,见这个人影越走越近连忙上前迎道:“雪天路滑,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青樱冷冷道:“汪公公大冷天的站在这里,难道不是等我吗?又何出此言呢?”
汪福兴碰了个软钉子,却只赔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娘,皇上说娘娘今日必来,清明殿这一段路滑得很,因此让奴才先在这里候着。”说着他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连忙撑起油伞替青樱挡雪,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赶上她的脚步。
司马明禹正在写字,见她进来丝毫没有惊讶,只温然笑道:“也不抱个暖炉就来了,先喝一碗姜汤驱驱寒再说。”目光瞥去,桌上果然放着一碗腾着热气的姜汤,似是专候着她来。
青樱不接他的腔,指着姜汤道:“还冒着热气,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你约好了人这时候来,姜汤都准备好了。”若是往日,她必定转身就走,然而今天却不行,她必要把话说完,“你放心,不管你是要召见重臣,还是要召见佳人,我都只说几句话就走,绝不妨碍你!”
明禹见她火气甚大,却也不多问,注意力像是又回到正在临的王羲之的兰亭序帖上,只淡淡道:“姜汤凉了再热,热好再凉,凉了就再热,我不知你几时会来,但是今日你必会冒雪而来,如此而已。”
青樱反而被他说得一时语塞,狠吸了两口气后决定直接道:“付大人究竟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你要将他下狱抄家?”
今日晨起的早朝上,当朝从一品大员,云西侯定国将军付继孟与参他的朝臣当堂对骂起来。众人参照之前兰陵王的前车之鉴,与之交好的便想暗劝他先忍一时之气,从兰陵王一事便可看出,皇上一来忌惮手握兵权的功臣,二来亦不喜武将文官之间的摩擦,一旦发生事端,难免会偏向于文官一些,云西侯何必争一时长短呢?
谁料还来不及挽回,司马明禹当堂便将过往朝臣参付继孟私自结党营私,排挤不受拉拢的臣工,在云西州恃强凌弱霸占耕地,强逼农户成为其驱使的佃农,云西州从永历元年至永历五年至今,逃税达到八百万两,更有私自制绣有龙凤图案的服制,实有篡国谋反之心。司马明禹将这些奏折重重摔在地上,厉声问付继孟是否属实。付继孟何尝被人这般质问过,当下脖子一梗,只说绝无此事,然而参他的臣工一一将事情的明细讲得清清楚楚时他却糊里糊涂地辨不明,谋反的罪名一旦被坐实,就是笃定的死罪,绝无翻身的可能。
付继孟既然无法为自己辩明,司马明禹便下令先将他收压大理寺,先由大理寺抄查他京中府邸翻查证物,暂时革去云西侯之爵,付府上下人等一应禁足府中,由御林军守卫不得外出。
青樱心知他的心思,付继孟不是个精细人,倘若存心要找他的错处,总能翻出个让他不得翻身的一件两件来。
可是,付家为明禹登基出过多少力,付为正当年已是须发皆白之人,廉颇老矣却仍旧披挂上阵,鄱阳湖之战他一人力敌当时的朝廷军大将骆迪和王备,身上重创三处,如不是因此,也不会在拿下鄱阳湖后不久便伤重去世。单看这一点,难道换不得付氏子孙一代的平安荣华?
司马明禹想来心中也并非全无波澜,毕竟那一起度过的峥嵘岁月,再冷心冷肠之人也难以真正忘却,他将笔搁在砚台上对青樱道:“并未坐实之事,尚在查证之中,你不必着急,先来把姜汤喝了驱寒,不然身子愈发不好了。”
青樱见他云淡风轻,急道:“查证?你旨意一下,朝中之人惯于看眼色行事,还怕查不出来什么吗?付继孟难道还有幸免的机会?”
司马明禹面色一凝道:“如果查出来什么,那谁也怪不得,谋反之心已起,朕无法姑息,这是为大夏江山社稷考虑。你在后宫,该将养些身体,多想想如何早日生养一个皇子,那付氏与你又有何干?”
他突然口称朕,这是他登基五年来从未有过的,即使是在人前,他们二人仍是一如从前一样你啊我的,是以青樱竟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点头冷冷笑道:“好,好。皇上既然发话,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自然不敢不遵。臣妾回皇上的话,付氏与臣妾本无瓜葛,既非姻亲,亦无来往。只是臣妾昔年在军中与付将军和老付将军皆并肩作战,不说今日臣妾所享的荣华安乐有当初付氏一族的功不可没,单是共过生死的人,就无法坐视不理。当然,皇上是无法体会这种共生死同患难的感觉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推门出去,汪福兴大约没有想到她结束得这样快,向来英贵妃来清明殿就算不留宿,也是很要缠绵一阵的,哪知青樱身影就像一只飞鸟扑向雪中,他连喊了几声不仅不应,反是越走越快,他吩咐了小太监跟上,自己赶忙进了内殿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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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抛却身后一宫愁
只见皇上一个人站着,手里端着那一碗叫他热了很多次的姜汤,目光失神而落寞,待到他进来竟也没发现,直到他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司马明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很轻而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道:“倒掉吧,再去煮一碗新的。瑚”
汪福兴一面答应着,一面不解其意地小心翼翼道:“皇上这会子不出去,又没有人会过来,这姜汤?”
司马明禹似是自顾自地道:“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同的,要想不破坏最初的味道,就不能煎熬得太过。”
晚间他还是去了毓庆宫,本来就是要去的,这几日忙于付继孟之事,不是召见相关的臣工谒见就是安抚得力朝臣在宫中为妃的亲眷铄。
青樱当时正在沐浴,水榕连忙拦道:“皇上此时不便进去,娘娘沐浴尚未完,待奴婢进去服侍了娘娘出来再见驾。”她说的是正理,然而明禹也不知是很喝了些酒还是怎的,手将她重重一拂,几乎把水榕推了个踉跄,自己低声嘟囔着:“朕偏要进去,会怎样……”人就已经踏进了沐浴的内室。
彼时落梅正在用玫瑰的花油在青樱身上轻轻地擦按着,小声道:“小姐今日操心太过,所以才头痛的,这会子晚了就别再想了,水热热的泡一泡,解解乏睡一觉有天大的事明日再说——”她话犹未说完,司马明禹已经闯了进来,淡淡的酒气随着冷风一并灌入,落梅乍一见了他,吓得连花油的瓶子整个掉进了浴桶,顿时整个浴桶皆是浓郁的玫瑰香气。她惊得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道:“小姐快起来,这花油浓度高,要灼伤皮肤的。”
青樱看了眼怔怔看着自己的明禹,心道现在起来岂不是存心向他示好一般,这个人脸皮一向厚,心思一向深,白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可能就此揭过……尚在犹豫,明禹已然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也不顾着湿便一把把她从浴桶中捞了起来,大声责怪道:“你任什么性?这水里怎么还待得?”一面说一面随手抓起一条浴巾将她裹入怀中朝呆在一边的落梅斥道:“还不出去!”
落梅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怔住了,听他一吼这才反应过来,忙忙地返身朝外跑去,还不忘带上门,一出去便见水榕用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落梅满脸绯红,只拉着水榕道:“姑姑,咱们先走开一会,远远地伺候。”水榕是有经验的老宫女了,立时明白了过来,马上遣了小内监去找敬事房,叮嘱莫忘了在彤史上记上一笔。
浴房中温暖芳香,只有明禹喁喁的低语声,“青樱,不要怪我……朝堂之事,我不想让你操心,所以才没有提前给你说的……但是我知你今日会去找我,所以姜汤都为你备好了……”
“你那般疾言厉色的冤枉我……”
她听了一直沉默。
姜汤不姜汤,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一个筏子,为了外人而发作,总得有一个由头。他没有错,他是一个帝王,当然有他的运筹帷幄,有他的肆意天下,有他的决胜千里,用谁杀谁是太平常不过的事了,是她放不下过去。
可是,她就是放不下,慕容青樱便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些一同激扬岁月过的伙伴,并肩作战的战友,她无法眼睁睁地敌国破,谋臣亡,看着从前那些气贯山河的英雄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今日是付继孟,明日就是崔思博,是郭光耀,是颜超羽……她深知他的心性,绝不会容忍功高盖主,更不能眼见恃功而骄。
所以,她说不出来话,只紧紧地抱着这个男人,与她数十年前就已经命运相连的人,是不是哪一天他连她也不能容下——她亦是当时的功臣,她芳华侯的爵位亦并未褫夺,她的家族亦是烈火烹油,她的事迹仍在南北两朝的民间传唱。
或许,作为帝王的他,真的只是需要一个柔婉而深情的女子,其实可儿就很好。
她并不懂得权谋之术,也根本不知道付家的倒台会意味着什么——就算知道,与她也没有关系。她只用深深地爱恋他,为他来看她一回而妆扮而欣喜,为自己的母家能给他分忧而高兴,为她能给他生儿育女而幸福。
这两月来,宫中的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穆充华有孕,连升两级,跃居为正四品的婕妤,她从被贬为顺常到二十七世妇次席的婕妤,不过数月,果然是人生无常呵,失意与得意不过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