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见了,只得生生扭过头,在这宫中,究竟谁能护得了谁,她护不了可儿,就像明禹护不了她,自己若不坚强,这吃人的深宫只会吐出一堆骸骨。
次日皇上遣太医来看,穆可儿推说仍旧起不了床,心悸得厉害。皇上并没有再亲自来看,只吩咐皇后探望,不知这是否遂了励妃的意,关于肖昭容是否出现过也就没有人再提了。但是青樱明显地感觉到,穆可儿每每提到励妃,眼中总会若有若无地透出一丝决然。
明禹与青樱之间的怄气也持续了半月,这半月来天气愈加冷了,两人各自宿在清明殿和毓庆宫,谁也不理会谁,倒苦了汪福兴和水榕,成日里两处奔走来往传话或是送东西,情知两位主子闹气,每日里一碗热汤,一碟点心却是不少的。
永历三年十一月十二,英贵嫔慕容青樱得赐椒房,虽然位份上并没有晋封,但是却更加明确了她在后宫中的地位。这也是后宫的制衡之处,虽然位份没有越过励妃,然而却是一阵风,指向了圣意所在,也就间接警告着兰陵王的势力。
明禹和青樱又和好如初,倒并不是因为椒房这件事,这事搁在旁人身上许是莫大的恩宠,毕竟连在位的中宫皇后也未有这样的荣耀,于青樱来说也只是寝殿中多了些芬芳罢了。
只是两人从来闹了别扭也过不了一月,终究是少年人情热,不管是谁先主动示好,另一个无有不应的,每回只会比从前更是蜜里调油。
京师这几日已经接连下起了雪来,毓庆宫中防寒取暖的狐裘,银炭,汤婆子等物早就置办齐全,饶是这样司马明禹仍是担心青樱体质虚寒难以过冬,又让内务府在炭中加了松香,柏枝和甘草一同焚烧,为的便是在取暖的同时温补,这也是苏子雍的主意,他主张是药三分毒,与其用药去补,不如在饮食和日常上时时注意,这三味药皆是极好的温补药材,又容易焚烧,是以凌波殿中入了冬烧起了暖炕不仅没有烟气,反而添了清香。
这日谷雨一面给青樱拿来汤婆子一面笑道:“水榕姑姑说让小姐从今日起就把汤婆子放在小腹上,过几日行经的时候就不会痛了。”青樱从前战时军中皆是男子,况且军情紧急也容不得休息,有时正是行经时却要在冰天雪地中长途跋涉,有时又要彻夜商谈军机要务,吃不上饭喝不上热茶亦是常有的事,是以每次年纪轻轻每次行经皆量少疼痛。苏子雍不长于妇科,只说用汤婆子取暖可有改善,司马明禹便吩咐了水榕留心。
青樱一面接过来一面听谷雨说道:“皇上对小姐就是上心,那冷宫里的赵氏还想翻过天去,可不是痴心妄想!”
“哪个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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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荷包啊求鲜花~再没有荷包,可就没有钱给青樱刷椒房,也没有钱给她吃药改善体质啊。。。。内啥,就算要去北朝,车马费也要攒的啊,去了总要有些私房钱的嘛。。。亲们,青樱在哭泣。。。乃们不管?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别有幽怨暗夜生4
谷雨见青樱不记得,忙将自己听到的竹筒倒豆子般地说来,“就是从前的逸贵姬啊,在上林苑中对小姐不敬,不是被皇上罢黜打入冷宫去了么?”
青樱方才想起来前逸贵姬赵晶儿其人,她获罪后连同她的叔父也在朝中被人参了几本——那自然是明禹的心腹所为,赵家一时间自顾不暇,更是不敢提求情之事。时至今日,数月已经过去,她还在冷宫当中度日,也不知现在如何,“她境况怎么样?现下天气冷得这样,冷宫里怕是没有御寒的东西吧?钡”
谷雨听她还为赵氏着想,不禁愤愤道:“小姐怎么这么好心,管她有没有御寒的东西,横竖都是她自己找的。奴婢听说她成日里不思悔改,动不动就站在静思宫门口诅咒小姐,说小姐跟哪位将军哪位侯爷不清不楚她全知道,只不过皇上被蒙蔽而已。”
青樱手中抚着汤婆子的动作略停了一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算了,让她说罢,泄愤而已,平日里也没谁往静思宫去,难为她一个人站在风口能说上那么半天,那就让她说罢。”
谷雨见她云淡风轻,忍不住出主意道:“不然奴婢带人去悄悄治她一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瞎说!铩”
正说着水榕进来,一面很快地放下帘子不让外头的寒气进来一面对谷雨笑道:“娘娘断不让你胡来的,娘娘盛宠合宫的人都瞅着毓庆宫呢,咱们宫中正是要小心谨慎,那赵氏既然掀不起风浪咱们理她做什么,万一激起她鱼死网破,岂不是给娘娘添麻烦?”
青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深知自己没有看错人。水榕此言,大约是对她与施谨瑜的未成婚事,以及颜超羽求亲的事都心知肚明,却一直以来掩藏得极好,全然看不出她知道,这才是稳重的德行,能在宫中待得长久。
谷雨到底是在府中长大的,虽然在宫中待了五年,却还是不能与水榕的心胸见识比,往后还是要水榕带着些她们些,不止谷雨,落梅和剑兰也是一样的。
正说着,剑兰也掀开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一包东西,正是内务府给的松香柏枝和甘草,一面往炭火里添一面屋中立时就弥漫起来特有的清香气味。
青樱看着银炭上的火苗将这几种药材一一吞噬,留下小小的灰抖动,深吸了一口气对剑兰道:“这两天总觉得甘草的味道烧得甜了些。”
剑兰也嗅了嗅,笑道:“奴婢倒没觉得有变化,小姐是心里甜吧?闻着什么都说是甜的。”
青樱脸上一烫,不欲再说这个话题。将汤婆子往小腹上按了按,对剑兰道:“冷得很,腹中觉得坠得厉害,腰也酸软,我去躺趟,你帮我铺床。”
剑兰答应着去了,一面道:“小姐还冷么?屋里烧着地龙,又拿着汤婆子,怎么还会冷呢?”青樱只觉得双足冰凉,腰间尤其是冷得有些发痛,偏是手上却是热的,只是这热却不是实打实地暖和,反而是空虚的发热,其实内里更冷。
“可能过两日该是行经的日子,所以怕冷些。”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觉得这怕冷得有些异常,她亦是习武之人,到底是有些底子的,实在没有道理这样个冷法的。
不觉便问出口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这么怕冷的?怎么我记得很有了几日,并不是只是行经前……”
剑兰想了想道:“好像是有好几日了,还没有下雪那天小姐就喊着冷,准没有错,那天皇上正好来了,听见小姐说冷,又命御膳房每日送一碗羊肉汤来说是驱寒最好。”
青樱追问道:“那屋里的炭火味道变甜又是几时开始的?”
剑兰脸色一变,停下铺床的动作道:“小姐觉得……”下意识地朝殿中跳着明亮火焰的地龙炭盆看去,低声道:“难道这炭里的药材有问题?”
青樱摇摇头,她并不通医理,说不上来有没有问题,但是今天联想到这一切,凭她在战场生死中历练多年,不由得心生警兆。
剑兰道:“我去找苏太医来看下。”她情急之中连自称奴婢都忘了。
“等等!”青樱叫住了她,“你去静思宫看看赵氏的情况,苏太医那里你随便打发个可靠的小丫头去。”
“静思宫?”剑兰不解。
“我自有道理,你先去瞧瞧赵氏过得怎么样?不必惊动别人,悄悄去悄悄回即可。”又道:“你请苏子雍显得事出紧急,若只是一般的请脉,小丫鬟去就是了。”
剑兰走后,青樱一步一步地走到地龙旁,蹲下看着静静燃烧的银炭,没有一丝烟气,闭上眼甚至感觉不到这是在燃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香中隐隐约约就是有一股甜味,没错,甜味,她的嗅觉没有错。
苏子雍到的时候剑兰已经从静思宫回来,赵氏穿着厚厚的棉衣,丝毫不像冷宫中其他女子一样衣衫褴褛冻得瑟瑟发抖,她反而是钗环整齐,粉面带妆,她所居住的屋子也不是漏风的寒室,里头炭盆汤婆子一应俱全。剑兰看得真切,烧得虽然不是专供皇上皇后用的银炭,却也是上用的无烟黑炭。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整个毓庆宫中人人脸色凝重,只等这厢苏子雍下论断。
苏子雍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到这阵仗再加上他在北朝伺候了几年,多少也知道宫中的腌臜事,当下也不敢怠慢先给青樱搭上了脉,先右手再左手。
完了一时没有说话,只对剑兰道:“此时焚烧的药材味道已经去了大半,况且我并不知道前几日的味道如何,要说甘草也分好几种品种,有的甜一些也是有的。”
水榕道:“苏太医的意思是说并无不妥么?”
苏子雍摇头道:“我可没这么说。从脉象上看,气血凝滞,宫寒尤甚于从前,该是用了极寒凉的药物或是食物才是。”
落梅性急,不等他说完便道:“这不可能,小姐身体虚寒不是一日两日了,要说是旧病根还是有的,要说用了寒凉的东西那怎么会?皇上也吩咐了御膳房,一应的饮食都是中正平和并着温补的,连夏天都不让吃冷饮,更何况是冬天?”
她像打算盘一样说了这许多,苏子雍听了只冷笑道:“落梅姑娘既然不信在下的医术,那便去请别人来好了。”说着起身就要收拾药箱。
青樱与他相识数年,知他的傲气,连忙道:“落梅还不向苏太医赔不是,越发没有个规矩!”说着又好言对苏子雍道:“子雍何必生气,你的医术多年前就名满天下,谁人信不过你又还能信谁?落梅不过是一时心急。”
落梅亦红了眼圈,低低道:“奴婢一时着急,苏太医莫要见怪。”
苏子雍与青樱不打不相识后一直交好,当然不会真的见怪,想了想却没有坐下,对青樱道:“你这几日可是腰眼酸软,下腹坠痛和畏寒尤甚从前?”
青樱神色一变道:“正是!”
苏子雍似乎心中已有成算,点头道:“今日不好说,明天你们从太医院取来药草的时候,先不要急着焚烧先让我看。”
苏子雍走后,直到次日早上剑兰从内务府取来新的药草,毓庆宫合宫上下,几乎都是一夜未眠,司马明禹夜间过来,青樱未透露一字——倘若真有风刀霜剑,依靠他解决不是长久之计。
司马明禹上朝走后,剑兰匆匆出门去了太医院,取回药草的时候苏子雍已经来了凌波殿,正在饮茶,见她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布袋子打开,将已经晒干的三种药材托在掌心细细验看,又以鼻嗅了嗅,思索了一阵后放下。
水榕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苏子雍正色道:“有人动过手脚,掺杂了一味极寒凉的白草,又名白花草,这味药味甘,所以加入后才闻着比之从前更添了甜味,这下药的人还是很有成算的,深知甘草味甘,加入的药也味甘,倘若觉得甜了只会疑到甘草品种有变。”
药草每日是剑兰去取的,她听了登时急道:“不能啊!奴婢不是怀疑苏太医的医术,只是每日去取的时候,药库的副使试是将三味药分开给奴婢的,奴婢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三味药三种样子却是不错的,并没有第四种药材在中间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深宫秘事(万更)
苏子雍此刻却极有耐心,摇头道:“的确只有三种草药包给你,但是如果细细看,就会发现三种草药上都粘附着黑色的粉末,如果不是存心怀疑专门验看的话,就会当成是附在草药上的泥土,但是其实是白草磨成了粉末,又浸在黑色的药汁中染成深色,这样既很难看出来,又容易焚烧不留痕迹。”
说着对青樱道:“看你的症状,应该已经是用了七八日上下的,也就是你这个月行经日期的前十日就开始了,你现在就已经气血凝滞,这个月行经只怕会比往日更加疼痛。倘若整个冬天加上明年春上都在白草的侵袭下,你宫寒成毒,伤及肾经和肝经,只怕留下后患,不仅每日疼痛得死去活来药石不能缓解,也再难生育。”
青樱脸上蓦地一白,手中紧紧握着汤婆子,一字一句地咬牙笑道:“是吗?果真是有人耐不住要对我动手了,呵,我倒要看看是谁!”饶是这么说,心中还是又气又恨,跟一众女子分享夫君她已是十分委屈,现下竟还要一脚踏入这勾心斗角当中,任她如何也躲不了这是非铩!
苏子雍道:“还好你很警觉,白草只吸入了几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说不能生育绝不是跟你开玩笑,女子的体质还是温厚为上,阴寒是伤身的根源。”见青樱变色,想了想又宽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忧,我马上开一些温补疏散活血的药物你服下去,连服几日直到行经当天。当然,这个月的行经肯定会疼痛异常,到时候我再开些止痛的汤药。只是以后万万要小心。”
青樱点头叹道:“子雍,亏得是你。后宫争宠一向涉及多方的势力,牵扯前朝,如果是别的太医,即使瞧出来了也定然不会告诉我,只明哲保身。钡”
苏子雍听了笑道:“那是你做人滴水不漏的法子,现下太医院的年轻太医未必有你这样的精明,你这样会算计,所以当不了医者。”他们二人真的是熟识多年,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他写好方子起身准备告辞道:“为保周全,这个方子上的药我会叫我手下的副使送来,此人是我一手栽培,绝对可靠,到了宫里要劳烦水榕姑姑亲自看着熬好给贵嫔娘娘服下,直到行经那日。”
水榕连忙答应了。
青樱想了想道:“你连续两日过来凌波殿,暗害我的人一定会生疑,不利于我找出此人。不如我今日起就称受了风寒,你回去太医院后也放出这个风声,也好麻痹此人,你看如何?”
苏子雍立时明白了她的想法,点头道:“贵嫔谨慎些是应当的,虽然太医院药库的大使和副使人数众多,难以一一查明,但是这些药材毕竟都是出自太医院,微臣回去后会伪造一张今日问诊的方子,照着风寒的症候开,万一太医院中真有不妥,来翻看方子也可起到麻痹的作用。”
青樱眼中含着谢意,若不是当着人,就想要握住他的双手说一声谢谢,那些峥嵘岁月里结下的过命的交情,不是深宫之中的女子们能够了解的,常有人说苏太医趋炎附势向来态度冷淡,却讨好皇上宠妃。
苏子雍懒得解释,她也懒得澄清。终归,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理解。
苏子雍走后,青樱召来小濂子,现下他在她宫中当差,因她宫中暂时没有首领太监,司马明禹并不放心,便让汪福兴选了小濂子过来伺候。
她对小濂子,水榕,落梅和剑兰四人道:“你们四人,我自然是深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