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似是才回过神来,有些勉强地冲他笑,但是丝毫不灿烂,反而有种勉力维持的衰败,“在想我的师傅,‘凤潜’。”说着低头沉默了一阵反问颜超羽道:“你说,这世上真有男子会只爱一人,一生一世不改初心吗?”
颜超羽不假思索道:“当然有,军师生在公侯之家,没有见过是正常的,我们益州就有许多小户人家夫妻两人白首同心。”
他虽然为人潇洒爽朗,在情爱上却一直深藏自己的心思,此刻为何这般坦诚,青樱却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叹气道:“是该有,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可是,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有那样的福气?”
颜超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错开话题道:“军师为什么刚才放过杀拓跋彦那么好的机会?”
青樱身子不易觉察地一颤,没有回答。
颜超羽少年成名,心思敏锐,立刻追问道:“军师冒这样的险,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我想军师肯定想过拓跋彦会不带解药来的情况,如果他不带,军师要怎么办?”
青樱被他逼不过,脸别向一边轻声道:“他不会不带的。”
“所以,军师算无遗策,料准了他的心思,舍不得你死。”
即使青樱不答不理会,他仍是接着说道:“可是他独身前来军师又是如何猜到的呢?倘若来一两个部将,恐怕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因为,军师在他军中的时候故意与所有部将交恶,所以他深恐如果你真的盗了名单,有旁人在,他要救你性命就要大费周折了。”
青樱不否认。
颜超羽摇头叹道:“青樱。”他甚少这样越礼叫她的名字,两个字在唇齿间吐出,微凉。
“你智计无双,但是任何真心都经不起算无遗策,一生一起到白头的姑娘都是很喜欢笑的,你不懂得,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笑得那样灿烂,一天的苦累立时就会烟消云散。而你,蹙眉沉思的多。”
是么?他也许说的是,她再伶牙俐齿也无法反驳。
曾几何时,她在凤鸣山上时,也是天真无邪,言笑晏晏的;曾几何时,她也想陪着先生在月落庄中清风明月,诗酒一生的。
可是人与人的命总是不同,自古穷通皆有定,就好像从小她与有爹爹疼爱呵护的青桐是不一样的,与众星棒月的穆可儿也是不一样的。
她也只有十七岁,把江山扛在她肩上的一刻或者说与明禹携起手来的一刻,就注定了这一生的风口浪尖。
“所以呢?”心里沉甸甸地敷衍出三个字。
“我们走。你这条路,走不出你想要的尽头的!”车中的光线昏暗,然而少年意气,似盛夏骄阳照得亮所有的角落。
“嗯……那我们也许可以开一个小店来维持生计,给人算卦,嘻嘻,我一定会诓骗人的。不过……开店要租赁房屋,我们哪里来本钱呢?”青樱将头埋在膝上,笑嘻嘻地憧憬道。
“我可以打猎!有些珍贵的猎物可以卖上好些钱,开店的钱就有了。”青樱竟然没有严词拒绝,反而这样热络,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欣喜道:“天下之大,凭着我手中的剑,可以安身的地方很多。”
青樱看着他,只是目光盈盈地笑。
颜超羽见她不答,心中有些慌乱,深恐自己方才说的太直接造次。
其实青樱只是强忍着不敢开口,只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答应他。
不羁江湖,放任岁月,本是她心中至纯至深的百转千回。任外面风雨飘摇,肆雪漫天,关上门红泥小火炉,晚来新醅酒。开一家小店,或许往酒里兑水,或许拿涮锅水给看不顺眼的客人炒菜,或许信口开河给大富人家新出生的小少爷算一个好命讨些赏钱。
不管怎样,你拿这个这个来诱惑我,至少说明你一直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
谢谢你,超羽。
青樱仰起脸甩了甩脑后的长发,好像可以忘掉刚才心中风起云涌的向往——有很多事情只能忘却和放弃,因为那是明禹的选择。她只用选择一次,选择了他,余下的都是他的选择。
是对是错,入死出生,由他做主。
回过神来,她已经可以平静地朝颜超羽微笑道:“超羽,你要是去开了小店,百年以后的大夏青史上,谁来建功立业?谁来与吕布关羽齐名史册?”
“所以,你不能走,我也不能。”
车中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马车辘轳前行的声音,仿佛将少年最后的青春一点一点撕裂再抛洒在路上。从今而后,山高水长,镜中容颜未老,却只能在梦里回味当时的心跳。
一路南下赶回起贤关临城,赵王亲自为二人接风洗尘,慕容青樱与颜超羽一文一武,一时风头无两。
甚至这一年的春节,临城还有戏文唱的就是这一出:女军师身在敌营将计就计立大功,颜将军孤身北上以牙还牙刺北夷。
虽然名声更盛,但青樱并不在乎这些,让她高兴不已的是她回来的那日庆功宴上,明禹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清亮温柔。即使他们分别在同别人说话,偶尔一个投向彼此的笑意和眼神也是温和缱绻的。
众人正酣畅之时,王妃李芳旭忽然举杯起身娇声道:“颜将军和军师这次真是立下大功,大家说王爷应该赏些什么呢?”
她地位尊贵,这话又应景,自然附和者众多,有说赏钱的有说赏头衔的,并无什么新意,李芳旭也只是摇头道:“这些岂配得上这一回的大功?”
终于有人耐不住她卖关子道:“那王妃娘娘说赏些什么?”
李芳旭目光中光彩一盛,扬声道:“小颜将军和慕容军师一个二十,一个十七,青春年少,男未婚女未嫁。小颜将军白衣银甲玉面少年郎,当年一战成名多少少女思慕;慕容军师智计无双貌美如花,听闻连北朝四王都倾慕不已。你们说,这样的一对璧人,难道不是天作的姻缘吗?”
这一番话真是连敲带打,连带着指出青樱与拓跋彦之间不清不楚。
气氛顿时一变,众人都嗯嗯呵呵着不说话,青樱的笑容凝在脸上。
司马明禹脸色一沉,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似乎落在了颜超羽身上一阵,最后定格在青樱脸上。
兰陵王的一个旧部将大约是喝多了,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笑道:“郡主说的是!这小颜将军同军师两次三番地结伴北行千里,这一路上朝朝暮暮,同一张桌上吃饭,同一个床——屋檐上睡觉,说不定一起看个朝霞落日什么的就私定终身来着呢,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便有同他亲近的将领起哄道:“小颜将军还犹豫什么,请赵王赐婚啊!”
李芳旭作为女主人此刻仪态万方地站在席中,昭示着这个话题并没有结束,没有个说话谁也下不了台。
青樱是姑娘家不便说话,只悄悄地瞥了一眼明禹,只见他脸色铁青,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此刻左右为难,倘若直接说不答应,颜超羽与青樱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一对佳偶,况且颜家军声势渐旺,有超过云西州付为正之势。将自己的同门师妹嫁给颜家,正好拉拢安抚,他这个顺水人情不做,岂不是太奇怪了?
倘若他答应,难道让他看着心爱的青樱被他人拥入怀中?不可能!
气氛僵持,伶俐老辣的诸如崔思博和郭光耀,早就看出赵王与慕容军师之间的私藏已久却已满溢出来的情愫,此时连忙提到酒已到中旬夜也已深了,众人该早些散了,军师千里奔波要好生休息才是。
他们两人都是军中威望颇高的,如此一说,年轻将军们也不好再闹腾,只是王妃还端着酒站着,也无人好就这样离去。司马明禹一向杀伐果决,他此刻脸色不虞,众人虽然觉得莫名,却也不敢造次,是以目光全都聚集在颜超羽身上。
颜超羽自打筵席开始就十分低调,似乎情绪并不高。只有同僚过来敬酒他才殷勤应付,余下时间便只坐在自己席上吃菜喝酒,即使王妃提到他,面对席上投过来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他也只是拱手微笑,面上并没有意气风发之色。
直到此刻避无可避,他才斟尽壶中最后一盏酒,起身淡淡笑道:“多谢王妃厚爱,超羽也确实对军师倾慕已久。”
他此言一出,席间一片起哄,青樱和司马明禹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司马明禹握成拳的手微微发抖,心中打定一旦颜超羽求娶青樱,他就告诉众人,慕容青樱便是昭告天下已经薨逝的赵王原配,他们在宫中就有夫妻之实。
颜超羽接着道:“只是超羽父亲在我未出生时就已经为我指腹为婚,本来一年前就要迎娶表妹,只是姑母体谅战事紧张,同意将婚事推后,现下表妹已经年方十九尚待字闺中,超羽纵然再倾慕军师,也断不敢停妻再娶,更不敢将军师置于妾室的位置,亵渎了她。”
一口气说完后深深地看了他父亲一眼。
颜超羽所说什么指腹为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颜将军初时听来也惊愕不已,然而他久历世情,听了一阵也体味到其中的深意——超羽之意是绝不能求娶军师,但是却又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若非有苦衷,以超羽的高傲心性,必不会这么做。
是以他站起身来笑道:“这个是我的不是了,当然内子和姨妹姐妹情深,两人同时出嫁有人有喜,就约定如果生下的孩儿是一男一女,就要结为百年之好,这样两家作了亲家也就永不分离了,我姨妹家的闺女至今待字闺中,纵然王爷王妃有意赐婚,超羽也没有这个福分啊!”
他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司马明禹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终于和颜悦色起来。
兰陵王的一干部将虽然面上仍是笑着,却略有尴尬。最后还是李芳旭饮了一口酒笑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了,可惜了这么一对金童玉女。”
颜将军已经证实了颜超羽定亲之事,她口中还作金童玉女之称,颜家军的一干人脸上有些过不去,只是又念及王妃素来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也就罢了。
这么一闹,本来也已酒过三巡,众人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崔思博和郭光耀便让大家散了。颜超羽面上并无异样,随着同僚一同出了门。青樱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直送到再也看不见——经今日一事,从此萧郎亦是路人。
如此一想,回帐后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难免一酸。生命中一个个人,先生,谨瑜,超羽都渐行渐远渐无书,明禹,明禹,从此我可只有你了。
正在辗转反侧,门口一阵窸窸窣窣,便是司马明禹掀帐进来。多日不见,他更显清朗,此刻披着一身月光立在那里,英越而俊朗,青樱坐起身来看着他,竟一时心旌荡漾,半晌才喃喃道:“明禹……”
他听她叫他,果然走上前来,青樱以为他要抱自己,先张开手臂想要扑进他怀中——她实在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
司马明禹却在床前远远站定,神情冷静,一字一句地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青樱尚在两人数月之后两人重又相见的复杂心情当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和颜超羽。”简短,简洁,直插人心。“你们有没有过越轨之事?”步步紧逼。
心中的火焰生生被掐灭,却又将熄未熄,仍存着一线希望又委屈又生气地看着他。
打定主意如果他现在上前来安慰软语安慰她的话,她也只不过会哭一场罢了——自己远赴千里几次为他纵横捭阖,他关心的竟然是!
然而,他没有。
司马明禹又问了一次,“有没有?”
青樱心中又气又悲,并不像小时候受了他的冷言冷语那般不在意,依然跟着他同他玩耍,反而平静地吸了一口气道:“如王妃所说,我和超羽都是青春年少,如此朝朝暮暮,自然有。只是又算得了什么越轨之事,反正男未婚女未嫁——”
颍川之言:年少时,对于平淡总是不珍惜,不知仗藜徐步转斜阳的可贵,终归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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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
她话未说完,已经被他一掌抓住,司马明禹手掌带风用力极大,顿时青樱右襟的衣衫被生生震裂撕下。他本来是气极,手上并没有个轻重,不料竟扯断她肩头的中衣,一时间大片的风光跃入眼帘。
气氛一瞬间微妙起来,两人的呼吸都一紧,明禹的目光盯着她肩头露出的雪白肌肤,青樱的目光紧张地看着他胸口的起伏,悄悄地往后挪了一些——他只有在想占有某个东西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贪婪而志在必得的目光。
果然,下一秒,他身形一动出手如电般一捞将青樱带入怀中,就势抱着她倒在床上。
两人这般肌肤相贴并不是第一次,然而司马明禹并不像从前玩闹一般,下手极重。一把掐在她露出的肌肤上,立时便红了一大片。青樱又是惊怒又是怕,一双清眸望着他声音几乎颤道:“你……你要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太明显了,两个人在榻上上下相对,唇瓣几乎碰到了一起铍。
然而他还是冷冷地笑笑——虽然这笑容近乎嘲弄,但是他还是显得有耐心地回答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只好自己检查。”
说罢手上一个用力,干脆地震断她另一侧的衣襟,就要深吻下去。
“明禹……你答应我的,你别这样!”青樱一面拼命挣脱他一面叫道枇。
他从前说过,她是心间挚爱,绝不会将她像姬妾一般对待,除非他能给她名分,除非她愿意,否则不会勉强她。
司马明禹此刻满心皆是男女之事的念想,哪里顾得上这个,难耐道:“我不是圣人,忍不了那么久。”双臂将她抱得愈发紧,浑身热得发烫。
“你的女人多得很!去找她们!”这原本也是她心中所结,每说一遍心中就像被刺伤一回,可是越是这样,便越是要说。
“青樱,这是让我们两个都放心的唯一办法,不是吗?”
“不!”她锐利地尖叫一声,“你要是再碰我,明天我就嫁给颜超羽!”如果这是无理取闹,那就是吧,这是最深的心结。心中一痛,两行泪扑簌簌地下来,低声哭道:“起码他能只有我一个人,可是你……我不要做你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听她说嫁给颜超羽,心头本能地火猛地往上一窜,生生堵得他想将刚才的检查进行下去,必须要亲自亲眼证实了她和颜超羽之间什么都没有才能安下心来。只是一见她哭,司马明禹顿时觉得心中的一团火熄了大半——从前他怎样冷言冷语,将她从自己房中推搡出去她也不曾哭,随他在宫中和军中后更是再多艰险也只是她浅笑或者蹙眉之间的事。她这突然一哭,司马明禹竟不知道要如何哄她,明明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