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自己都不好意思,连连谦逊地口称“不敢当”。
最后还是卢老夫人发了话:“大嫂子就别夸他了 ,小孩子不能夸,一夸她就要忘形了,反而不美。”
于老夫人这才收敛了。吃过一顿午饭,文怡叫下人撤下饭菜,接上香茶,又派人去外间问大伯父进的可香,心中却想着,已经快到两位老人家午休的时间了,莫非于老夫人还打算在这里睡了午觉再回去?不由得有些泄气。
不过顾大老爷显然忙碌的很,不打算在堂侄女婿家中逗留过久,吃过茶,消了一会儿食,便来劝母亲先行告辞了。于老夫人还在犹豫,瞥见卢老夫人露出倦色,用手撑着头,昏昏欲睡,也不好再留下去,便起身告辞。
长房这对母子来了半日,结果只是吃了一顿饭,聊了几个时辰家常,便走了。
文怡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有何用意,送人出门上了车,折返回来,原打算侍候祖母上床歇午觉的,却发现卢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一脸的精神奕奕。
文怡忙上前问:“祖母不是困了么?”卢老夫人摇摇头,想了又想,冷哼一声:“长房不知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了,我才不信他们只是为了聊天吃饭!”
文怡在她对面慢慢坐下:“孙女记得前两天才听到消息,说大伯祖母着了凉,身上有些不好,今日见她,好像气色不错,还以为没事的,但方才孙女送她上车时,靠的近些,才发现她脸上敷了不少脂粉,瞧着气色好,其实不过是擦了胭脂。若真的没事,她老人家为何要硬撑着病体到咱们家走着一遭?偏偏又没说什么,真叫人想不明白。”
卢老夫人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顾庄时,两家宅子挨得这样近,也从来只有咱们往他家去,几时见过她往咱们家来?如今在京城,两家就离得更远了。她如此屈尊降贵,必是有事相求。咱们只当不知道,她来了,或是叫你去,你陪着说说家常,至于别的事,你一概别应,省的叫他家算计了去。”
文怡笑道:“祖母过虑了,这个道理孙女还是明白的。再说,如今相公不在家,孙女关起门来过小日子,能知道外头什么事儿?”
六房祖孙商议好了定计,却不知道长房的那对母子,同样也在马车上说起了今日的拜访。顾大老爷见母亲一离开羊肝儿胡同,便满面倦容的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十分愧疚:“都是儿子不孝,累得母亲在生病的时候还要为儿子操心。”
于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道:“我几十年没巴结过人了,连说的话都生疏了,你六婶娘素来精明,也不知道瞧出来没有。往后可不能得罪六房,不然今日的事翻出来,你母亲我几十年的老脸就丢尽了。”
顾大老爷忙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儿子素来待六房十分客气,媳妇又与他们祖孙交好,想来他家也会领祖母的情,不会那般不识好歹的。”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问:“那个消息……果真可靠么?真的就到那个地步了?!”
顾大老爷神情一凛,压低了声量:“消息绝对可靠!圣上未必有心处置柳妹夫,到底是几十年的君臣情分,只是为了确保万一,至少这几年不会再用柳妹夫了,如今只是让他做个大学士,就是全他体面的意思,若是柳妹夫有什么异动,立时便是覆顶之灾!所以柳妹夫眼下**明白,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忠不孝之举来,东平王一家离***他也不曾去信问候,彻底与王府撇清了关系,因此他这个大学士的位子还算坐得稳当。”
于老夫人忍不住念了一句佛:“这就好,只要一家人得保平安,那个尚书不做就不做了,大学士也没什么丢脸的。”
顾大老爷却没那么乐观:“儿子原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柳妹夫只要安安分分熬过这几年,等太后去了,圣上处置的东平王府,自然就没事了。然而近来几个与他亲近的官都先后获了罪,有的罪名轻的,不过革了职了事,罪名重的,直接下了大狱,只等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三方查清案情,便要秋决。母亲也只等,遇到这种事,那获了罪的官为了减轻刑罚,有一多半会胡乱攀扯,把别人拉下水来。那几个人既与柳妹夫相熟,还不知道会不会把妹夫也拉扯进去呢。”
于老夫人有些急了:“难道你就不能想个办法,把你妹夫来出来?就算不为他,也要为你妹妹、侄女与外甥着想!”
顾大老爷叹口气道:“眼下还没听说那几个官说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儿子在三司又没什么熟人,如今只能慢慢打听着,想来柳妹夫该比我更着急才是。他原是圣上近臣,人脉比我们家更广,应该是不怕的。只是……”他皱了皱眉。
于老夫人急问:“只是什么?你有话就快说,别瞒着我!”“只是……也不知道圣上是不是恼了柳妹夫,前儿他才提拔了两个官,都是与柳妹夫不睦的,其中一个就接任了柳妹夫礼部尚书之位,听说那人新官上任后,头一件事就是差旧账,万一有个纰漏,就算现成的罪过!”
于老夫人闭上眼,脸色都灰了:“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圣上这分明是要逼死你妹夫啊!”
顾大老爷低声道:“这倒未必,若是柳妹夫知机,寻个借口辞了官,先躲几年,熬过这一阵子自然就好了。只是他如今处境不佳,儿子便是有心相劝,也要担心会引得上头猜忌……”
于老夫人盯了他一眼:“那是你亲妹夫!儿子媳妇还是你亲外甥、亲侄女!当初柳家来提亲,答应把五丫头嫁过去的是你,如今遇事不敢过问的也是你!五丫头才嫁过去几日?难不成你就不顾骨肉之情了么?”
顾大老爷一时无言以对。他倒是想顾念骨肉之情,但总不能为了救妹妹妹夫一家,便把自己家给赔进去吧?他只得低声道:“母亲先别担心,儿子打听得这件案子,圣上交给了太子决断,新任的礼部尚书,也是太子的人。儿子就是因为这个,才求母亲多多交好六房,借九侄女的人脉,向太子一系示好的。”
于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先前跟我说九丫头对太子妃有恩,与东阳侯府有私交,我也不过是半信半疑罢了。便是有当年那件旧案,到底是见不得光的,外人通不晓得,这大半年来也没见太子妃与东阳侯府对九丫头另眼相看……”
顾大老爷打断了她的话:“二房的良哥儿,明明只中了三甲,却得了个好缺,人都说他走了天大的好运,但儿子已经打听过了,这事儿其实是太子私下向吏部递的话。良哥儿几时见过太子?但太子妃却极得太子宠爱,最近还怀了身孕……”顿了顿,“就因为是见不得光的恩情,太子妃也好,东阳侯府也好,都不会明着谢九丫头,但有谁与他们家亲近的,东宫便会照拂一二。母亲,您仔细想想,柳妹夫与圣上有旧谊,性命是不怕的,就怕他家没事,咱们家反受了池鱼之灾,被圣上迁怒。能在圣上跟前为咱们家说上两句好话的只有太子,咱们家也不怕会被柳妹夫连累了。只要咱们家保住了,柳家遇到什么难处,咱们也可以帮衬一把,您说是不是?”
于老夫人闭上了双眼,良久不语,过了不知多久,方才睁眼道:“你要记得,定要想办法保全你妹妹一家才好。官可以不做,身家性命最要紧!”
“儿子怎会不懂这个道理?母亲就放心吧。”于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当初……真不该再跟柳家结亲!生生断送了五丫头,家里又再没别人能结一门好亲事了。”
顾大老爷轻声道:“定亲的时候,谁能想到情势会变成今日这个局面?说来也是东平王府痴心妄为,才会连累了柳妹夫与咱们家。只有圣上不再猜忌妹夫,事情就好办了,五丫头嫁给宁哥儿,未必就不是好姻缘。若是还在老家,她哪里能嫁的这样体面?再者,贤哥儿娶了葛氏,就是一门好亲事,将来再给安哥儿寻个好媳妇,咱们家就不用怕了。”压低了声音,“先前都是儿子失策,只知道一味依附柳妹夫,哪了人脉经营,直到这两年方才好了些。往后儿子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母亲尽管放心。”
于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老婆子懂得什么?顶多只能给你跑跑腿罢了。”
顾大老爷老脸微红:“母亲别这么说,儿子越发无地自容了。”
于老夫人撇开脸:“安哥儿的亲事也该议了,你准备给他说个什么人家的姑娘?”
顾大老爷精神一震,凑近了于老夫人:“母亲,安哥儿自打回京后便一直与金吾卫统领李大人之子相交莫逆,听说李大人膝下有一女,尚未婚配……”
于老夫人吃了一惊:“你糊涂了?那是武将!自古文武不同道,你与那样的人家结什么亲?!”
“九侄女婿不也是武将么?”顾大老爷微微一笑,“如今正是武将立功的大好时机,便是不能去北疆杀敌,能在圣上身边护卫的,也非一般将士可比。母亲,咱们家既要与九丫头家拉近关系,只靠说几句好话是不够的,且不论李家与六房本是亲戚,李大统领,原本就是东宫拉拢的对象……”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再传喜讯
文怡起初还当长房是有求于自己,每一次过府都会再三提防,小心 说话,务求不留下话柄,也尽量不让他们有机会说出要求,谁知去了几回,长房都迟迟没有提起这方面的事,只是一味与她交好,反倒叫她摸不着头脑了。
但时日一长,文怡也有些烦了。她本无意与长房来往过多,可是长辈相召,又不好不应,更何况蒋氏对她不薄,文娟与蒋瑶又与她交好。尽管如此,也经不住每次过府,她都只能在于老夫人面前凑趣,无论是蒋氏,还是姐妹们,都没机会私下见面说话。她有好几回都发现蒋瑶有话想私下跟自己说,无奈身边从未缺过人,有时候寻了空,悄悄问蒋瑶,蒋瑶都踌躇着不肯开口。
对于长房的盘算,卢老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对文怡说:“三天两头上门,也不是个事儿。你去顾家次数多了,若不去柳家,倒显得不恭,可若你去柳家,又要受你三姑母的气,倒不如想个法子,把顾家的邀约都推了吧。”
文怡自然是同意的,等侍郎府再以蒋氏的名义送帖子来时,便推说生了病,不能去了,谁知于老夫人竟然叫段氏带了大夫过来,美其名日“关心晚辈”,一定要为文怡诊脉开方。文怡心下恼怒,也不管长房到底有什么用意了,板着脸把人请走,从此不论长房请她去做什么,她都一概不应,除了过节与长房诸人生日时送了礼物过去外,竟是断了两家走动了。
长房于老夫人见状,心中也有些气恼,对大儿子道:“果然人到高位,心便容易生变。昔年六房落魄时,我们家对他们可不薄,你六婶身子不好,我也没少送好药过去。
如今九丫头才嫁了个五品的武官,便如此拿大起来,对我们家这般无礼!若不是想着她跟太子妃还有些交情,我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
顾大老爷心中无奈,只是劝道:“母亲息怒,兴许是那一回二弟妹带着大夫过去,言语间露了破绽,惹恼了六婶娘与九丫头,她们才会不肯再上门了吧?明儿我打发您媳妇过去一趟,把话说清楚就是了。”
于老夫人冷哼:“那一回她分明是装病不肯来,怎么就成了你弟妹的罪过?长辈相召,她还要推三推四的,敢情我们这些日子里对她下的功夫都打了水漂?哄着哄着,竟哄出个祖宗来了!”
顾大老爷知道母亲自重身份,当日若不是被 自己吓着了,也不会放下身段去讨好六房祖孙,若只是交好六婶娘一人,倒也罢了,偏偏自已心急,让母亲多对九侄女说好话,母亲当日虽照着做了,心里却仍旧有根刺在,而这些天府中连番请九侄女上门,九侄女说话行事间竟滴水不漏,与长房上下也不见得亲热多少,倒叫人拿她没办法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忘提醒于老夫人:“母亲只当是为了骨肉着想。昨日礼部揭出前任多名官员贪墨渎职的大案,柳妹夫虽然不在其中,却也有人参他包庇下属,朝中风向越发坏了。柳妹夫便是上书阐明自身清白,也逃不过一个“失察”的罪名。若今上念着旧情,大XXX个善终,若是今上恼了,只怕朝中就要群起而攻之了。儿子刚刚得了信,御史台已经有人把主意打到儿子头上了!”
于老夫人浑身一震,落下泪来:“我的儿啊,我前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祸从天降,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向小辈低声下气地讨好。。。。。。”
顾大老爷有些不忍,便低声说:“要不您只跟六婶娘说话?毕竟做了几十年的妯娌,六婶娘应该不会不念旧情。。。。。。”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到了第二日,蒋氏奉了婆母之命,亲自带着礼物到羊肝儿胡同去了。
文怡看着蒋氏,心中无奈之极,低声道:“大伯母,您这又是何苦?您都累得病了,还要走这一遭做甚?有什么事,打发个丫头来说就是了。”
蒋氏同样无奈地笑笑:“罢了,在家也是不得闲的,出来走走反可以透透气。我也不知道婆婆与老爷有什么打算,他们叫我送东西来,我就送了,但他们却没嘱咐我别的话。九丫头,我虽然不知道你恼什么,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无论他二位做了什么事,你都忘了吧。”
文怡苦笑道:“大伯母,侄女也是烦了,若大伯祖母与大伯父果真有所差遣,为何不明说?天天叫侄女过去做陪,又不说正事,我还有祖母要照顾,有家事要管呢,总不能丢下自家不理,天天跑到娘家长辈跟前侍奉吧?”
蒋氏叹道:“我也听说了,前些日子,因我病着,十天里倒有七八天窝在房里,你过府几回,我也只匆匆见了你两面。我虽觉得婆婆这般频繁相召,多有不妥,却也不好相劝,没想到你的气性如此大。。。。。。”
文怡暗暗撇了撇嘴,这时候,古楠过来道:“老夫人让奴婢过来跟大太太说,你要来做客,咱们家自然是欢喜的,只是别再把她孙女儿叫走了,害她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两回。”
蒋氏哑然,文怡偷笑。这也是长辈的吩咐,蒋氏自然不能不应的。不过她还是笑说:“我既然来了,就得向六婶娘请个安,问侯几句。六婶娘想必不会小气,连一顿饭都不招待我吃吧?”她过来做客,本就没有什么目的,若是回去早了,反而会被婆婆召去问个不停,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