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麻烦了!梨子定然是下了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去了她爷爷坟前。季云风在帮秋梨爷爷下葬的时候才跟老人家说过,要好好照顾秋梨,结果愣是让人一声不吭的跑了!
季云风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烦躁的很。心里就像是一把火在烧,弄得他一丁点儿耐心都没有。
崴了脚,自然是不能再下山去了。季云风气的直哼哼,靠着树干就坐到了地上。
“笨蛋!笨蛋!”
声音乍一蹦到耳朵里,季云风简直火冒三丈。伸手抓了手边一块石头朝着对面的山壁就砸了过去!
“擦ni娘!今天是不是天王老子死媳妇儿了!连只鹦鹉都跟老子过不去!”
泥鳅站在树梢似乎愣了一愣,今儿是怎么了?以往这小子可不是这样的啊。黑豆一样的眼睛转了转,鹦鹉想了想还是不逗季云风了。拍了拍翅膀飞到季云风眼前晃了晃,待季云风瞧见鹦鹉脚上绑的纸条,才收回要打飞鹦鹉的手解下纸条看了看。
任务完成,鹦鹉火烧屁股一样拍着翅膀走了。
在季云风身旁多呆一分钟,它的危险就多一分钟!
季云风本来狂风暴雨一样的烂心情,看了纸条以后好了些许。稍稍松了一口气季云风又皱起了眉。
纸条上说师父下山找梨子了,可是师父怎么知道梨子下山了?师父去哪儿找梨子?找到梨子了会怎样?季云风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本来不想单纯的秋梨卷进他的世界,他是在千方百计的想要把她弄走。按道理来说秋梨这一走刚好顺了季云风的心,可是季云风就像鞋底儿上踩了一坨屎。理它吧觉得不值一提,不理它吧心里又膈应的慌。
按照他想的,秋梨就算是要走,也得是他季云风安排好了她以后的生活再走!
秋梨这么简单直白而且效率的走了,季云风反倒心里觉得难受。其实就算她等着他安排好了一切再下山,季云风还是难受的慌。
想来想去,季云风没辙,只好靠着树干望天。白云倒是被风吹着跑的挺快,季云风心里就不乐意了,有本事你带上我一块儿跑啊!
原来真是心情不好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
、梨落山风无处痛
天快黑了,秋梨靠着墓碑坐了几个时辰了。
一块冰凉的墓碑,再也没有爷爷手心里厚茧的粗糙,也没有爷爷温柔慈祥的微笑。就只是一块墓碑……而已。
秋梨睁开眼睛,天色已经灰蒙蒙的开始暗下去了。秋梨站起来走到墓碑对面,一言不发的磕了三个头。
“爷爷,秋梨有段时间不能来了,爷爷好好保重。如果秋梨能够找到爹,一定带他回来给爷爷磕头。”
秋梨站起来的时候,留海上沾了好些黄土,被晚风一吹,发丝抖动,黄土散落在风里。
“秋梨?”
乍一听这个声音,秋梨心里升起一丝欣喜却在一瞬间又泯灭下去。她已经离开了清河园……
秋梨转身朝着风七临鞠了一个躬,叫了声:“先生。”
风七临呵呵的笑了笑。
“秋梨,随我回去吧。”
秋梨直起身,淡淡的摇了摇头。
“先生,我想去找我爹”
“那你可知道你爹在哪里?”风七临的问题一阵见血,秋梨摇头。
随后秋梨勾了勾嘴角,说:“总要找找看才能放下心来。”
风七临无声的笑了笑,朝着旁边走开一步背对着秋梨。
“你是个好孩子,或许在风儿那里已经听出些许什么,不然你不会独自一人下山来。”
秋梨微皱眉,她下山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先生,你怎么知道?”
风七临笑了笑,笑声爽朗。
“先生我,自是有办法知道的。”
秋梨点了点头也不想多问,风七临的身影在秋梨眼里,也只剩下一片灰白。
“先生,我……”
“秋梨,你做出如此决定,我可以理解但并不认同。清河园并不是普通的隐居之地,你已经知道了。你该明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要么上船,要么沉入海底。”风七临的声音淡淡的,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先生,我除了在清河园里生活过几天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风七临笑出声,侧头转身面对秋梨,目光如炬。
“你很聪明,只不知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人。”
秋梨仰头望向季云风,晚风吹过她的留海,左脸上的疤痕若隐若现。
“那先生想如何?是笃定要了秋梨的命才行?”
风七临的语气又变得十分温和。“你还可以有另一条路走,就看你的选择如何。”
“先生想我加入你们?”
风七临不语。
“我只是个平凡的丑丫头,承蒙清河园的照顾帮我度过难关,你们的恩德秋梨永记在心。我只想平凡的过一辈子,日出日落安逸度日,所求不过如此。”
“这么说,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拒绝我吗?”
这个声音!秋梨猛然一惊!这个声音不是……
“既然你选择了沉入海底,我也只能尊重你的选择。”风七临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白色的小瓷瓶递给秋梨,瓷瓶小小的捏在他的两指之间,就好像秋梨的命。
***
季云风拖着伤脚一瘸一拐的到了秋梨爷爷坟前的时候,不知道摔过多少次了,全身都是土还有几处擦破了衣裳,伤脚上用棍儿绑了一圈固定脚踝。那模样,就像一个刚刚逃难出来的小乞丐。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墓碑前面那个女孩倒下去的时候,他心里的痛。那是一种怎样的疼,季云风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从来不知道他以为只有一点点的喜欢,什么时候高出了那么多?
季云风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瞪得眼眶发疼,整张脸因为屏息太久几乎变成紫色。额头上鼓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伸手抚自己的左胸,却堵不住那个大洞。
“梨子……”
***
秋梨接过瓷瓶,一言不发的昂头喝尽。
她今年十一岁,跟爷爷种过地浇过水还会给爷爷做饭洗衣裳。院子里那颗梨树结过好多次果子了,再过几个月是她的生日,可眼下估摸着她是活不到十二岁了。不过也好,早点去找爷爷,免得她一个人东奔西跑累的慌。
瓷瓶落在土地上滚了一下,却没碎。风七临站在一旁看着秋梨顺着墓碑倒下,眉间松开一丝褶皱。
“师父!为什么?!”季云风站在那里挪不动一步,他剩下的力气只朝着那个挺立在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发生一声大吼。
风七临没有回头,只淡淡的留下一句。
“你心里清楚。”
是啊,季云风心里清楚,清楚的再没有那么那么清楚了。
***
风七临揪着季云风的后领上到华清峰半山腰的时候,季云风已经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反正闭着眼睛跟死了一样。
孟沁媛等在那里,风七临将季云风交给孟沁媛。
“你带着风儿回去给他瞧瞧脚伤,我去收拾一下后事。”
季云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脑袋里不断回放昨天的事情。他带着梨子去了崖边,和梨子一起给那石头取了名字叫风离,然后梨子走了……再然后呢?梨子呢?
孟沁媛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推开了房门,原以为季云风还在睡着。走近了才瞧见,季云风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样子有些让人害怕,孟沁媛抿了抿唇将药碗放在旁边的矮凳上。
“风儿……”孟沁媛轻轻的叫了一声,季云风好像没听见一样,一丁点儿反应也没有。
孟沁媛微微叹了一口气,正待再叫一声。风七临不知何时站在孟沁媛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媛儿,你先去忙吧。”
风七临垂眸朝着孟沁媛挥了挥手,孟沁媛侧脸担忧的望了一眼季云风,抬脚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风七临撩了衣摆坐在床沿,伸手拉过季云风露在外面的手腕搭了搭脉象,然后拉了被角将季云风的手放进被子里。
季云风睁着眼睛不说话,风七临也坐着不说话。
好久,季云风眨了眨眼翻了个身背对着风七临。
“风儿。”风七临轻轻叫了一声,季云风没有回应。
风七临叹了一口气,抬脚正想出去,季云风却极轻的叫了一声“师父。”
风七临闻言又做回床边,嗯了一声。
“风儿,你病了,起来先把药喝了。”
季云风一动不动,问了句“梨子呢?”
风七临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记得了么。”
季云风蹭的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全是血丝,瞪着风七临就喊。
“我问你梨子呢!梨子上哪儿去了!”
季云风如此模样,是风七临未曾预料到的。他想过季云风会生气会不开心,甚至想过会离家出走或者以后更加的不学无术。却未曾想过,季云风竟是这般反应激烈。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下去。
“死了。”的确是死了。
风七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季云风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句“死了?”
风七临不语,季云风又接着说:“怎么死了?为什么死了?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风七临伸手扶着季云风的肩膀,拉了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坐好;季云风却睁着眼睛嘴里也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风儿,喝药。喝了药就好了。”风七临伸手端过矮凳上的药,用汤勺凉了凉,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季云风嘴边。
“为师好些年没这么喂过你吃药了,风儿乖,张嘴。”
季云风没有一丝动作,也不张嘴。风七临叹了一口气,将勺子重新放回药碗里。
“风儿,一个秋梨你便这样了。如若以后为师与你师姐都离你而去,你待如何?难道要一柄白刃随我们而去?季云风,你认命吧。老天生你,便要让你遭受这一切。如果你不能随遇而安接受现实,那么,这十三年来你都活了什么?为师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风七临抬脚离开,房门大敞。季云风呆呆的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这房间里的一切还是那个样子……季云风弯腰把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
季云风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呆了两天,第三天他走出房门的时候。一身黑衣,同色的腰带系在身上,手里握着一块羊脂白玉,黑色的流苏被风吹的一飘一飘的。
季云风抬脚去了风七临的书房,书房里,那盆抽了新芽的花不见了。窗台上换了一盆季云风叫不出名字的新花。风七临正坐在书案后面看书,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
季云风走到书案前朝着风七临拱手弯腰一礼,中规中矩礼数周全。
“师父。”
风七临抬眼望了望季云风,嗯了一声。
“师父,我想下山去看一看梨子。”季云风平静的开口,淡淡无奇。
风七临望着季云风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个遍,然后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
季云风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
季云风到了地方,原本那一座坟旁边又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贺秋梨的名字,是风七临的笔迹。
季云风站在坟前看着墓碑,脑袋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当初选了这个地方,是看中它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倒是没想过这么快这里就睡了两个人。不远处一条小河还哗啦啦的淌着,季云风抬眼望了望四周,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慢慢扒出一个坑。
“梨子,我没办法陪你,也并不能学了别人跟你一起走。我把这块玉佩放在这里跟你在一起,你等着我。可好?”
季云风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放进坑里,然后慢慢盖上土。望着墓碑,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季云风从怀里又取出一只桃木簪子。周身圆润打磨的很细致,上雕了三朵桃花栩栩如生,花蕊上那一抹红,颜色深的像血。“梨子,我答应给你削的簪子削好了,还雕了三朵桃花。这本应是你的东西,不过现下我将玉佩给了你,这簪子,便算你留给我的信物吧。”
风七临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季云风微微叹了一口气。
“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忍常人不能忍的痛,受常人不能受的罪。最后,才能享常人不能享的福。”
季云风,等着你的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此间少年偏执念
季云风安静的回到华清峰上,风七临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季云风走的不快,上山的时候步伐也很规律稳健。一个人走路,没有像以往那样心浮气躁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拈花惹草。
他一直安静的回到清河园,风七临看着季云风回了房间,才转身去了书房。
下午的时候,季云风去找了孟沁媛。
“师姐。”季云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孟沁媛正在收拾脏衣服准备拿去洗,听见季云风叫她,她撩开帘子走到门口。
“风儿,你还好吗?”
两天的时间,季云风整整瘦了一圈。原本就不是很胖的身子,今日看着眼窝都陷了下去,惟独那一双深色的眸子更加突出,却让人越看越心疼。那个整日不让人省心的孩子,总是坐在秋千上毁桃花的少年,终究是不见了。
“师姐,师父说让我来你这儿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
“故事书。”
孟沁媛闻言,面色微微一怔然后伸手将季云风拉进了房间关上门。门后,季云风仍旧一脸平常,目光淡淡的。
“师姐。”
孟沁媛望着季云风抿了抿嘴,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十三岁的季云风个头儿只到孟沁媛的耳边,他微微抬高了视线望着孟沁媛说:“师父让你保存的东西,交给我。”
“风儿……”
季云风勾起唇角望着孟沁媛,整张脸还是木木的,惟独嘴角那一丝看着像笑却不是笑的表情。季云风目光沉静的望着犹豫的孟沁媛,唇瓣轻动。“交给我。”
“风儿,等你十五岁……十五岁的时候我在交给你。行吗?”
“不行。”
季云风的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心思已定的决心。孟沁媛伸手将季云风揽进怀里,眼睛泛酸。
“风儿……你不要伤心,你还有师父还有我。你不要这个样子,不要这样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机……”
季云风任孟沁媛抱着,没有一丝动作。
“师姐,你理智一点儿。”
孟沁媛微微仰起脸,将下巴搁在季云风的头顶。
理智?怎么理智?难道只有失去了珍惜的东西以后平平淡淡不哭不痛才叫理智?
孟沁媛松开季云风,两手扶着他的肩膀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风儿,师姐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得。有得必有失!上天拿走你一样东西,是为了给你更好的。你懂吗?”
季云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抬起右手朝着孟沁媛伸开掌心。
“给我东西。”他不管以后会得到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失去了……很重要……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