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昌原先给清曼定的亲家也被这件事连累,早早就离开了,眼看清曼也都十六了,他心里必然着急。对了,李郎兄和卫郎弟在城里的人脉广,你也帮着问问,别给耽误了。”杨茂礼对妻子说道。
杨妈妈尽管心中不满,嘴上还是答道:“回头我写信问问。”
清嘉已有即便遭逢劫难依旧不离不弃的柏青,清若虽没明言,但大家都已经把她跟发策默许成一对。王柔那边不必他们担心,而清如更是不须挂虑,冲着杨茂礼的为人,提亲的人也得排着队来。这杨家才几个堂表亲妹妹都有着落,反倒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无人问津,就是她不急杨茂昌也得着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物归原主
自打方员外落马以后,方氏在杨茂昌面前都低声下气的,基本他说喝汤绝不敢端饭,他说往左也不敢向右。虽然她跟方员外只不过是同宗亲人,要细算大概也是五服以外的亲了,能沾上些关系主要还是因为杨茂昌,可到底是方家人,所以方氏平日都要直腰硬气几分。现在虽是方鹏华还能上来撑局面,到底不如他老子能干,基本算是坐吃山空那一类。
当杨茂昌拿着几本帖子放到方氏面前时,她接过手,眼神一亮,可听到丈夫的话后随手将帖子丢回桌上。
杨茂昌有些不悦,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许别人给曼儿介绍亲家。”
“要是其他人还倒罢了,这些个都是大嫂娘家的亲戚,你当我不知道,那卫家媳妇原先在孔家当姑娘时每次来木云都要挤兑我,哪里还有这么好心给曼儿介绍亲家,八成是想等曼儿过门后再欺压她。”方氏面有厌色。
“自己小心眼,也把别人想成跟你一样。”对于长兄让出半个知海堂的举措,杨茂昌还是记在心里的。
方氏冷笑道:“我小心眼?那你倒说说,你那大哥大嫂到底有多大方了,明年清若清如也就十五了,可以开始谈亲事,他们要不是担心长姐未嫁耽误了她们干嘛这么急着把曼儿推出去。你也不瞧瞧他们给介绍的是什么人,不是种田的就是小商小贩,我嫁入杨家这么久,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但也没缺啥短啥,曼儿更是如此,如今你要她嫁去这样的人家不是欺负她是什么。”
好些日子在杨茂昌面前扮弱者,心里累积了不少火气。难得有个好心情回大院去看望二老替杨茂昌尽尽孝道,殊不知就遇上孔家姑嫂一并来看望杨妈妈,肃三媳妇还特意办了一桌酒席。想着自己的姑嫂姐妹连个影儿都没有,跟别说这么热热闹闹地来庆贺,方氏大院门也没进就转身离开了。
“你要不乐意就是了,扯那么多话做什么。”杨茂昌沉下脸色。
“我是怕你被人卖了还对他感恩戴德。我知道你碍着老大把半个知海堂让给你,心中过意不去,可你不想想,知海堂如今有什么,他的郎兄在县衙里当师爷没理由不知道朝廷要海禁。知海堂是靠海吃饭,这海禁得亏了多少生意,他早不给晚不给就在海禁令前给,你还当他多宽宏大量,其实人家就是要吃你这人情,而且还只给一半,另一半给未出生的娃,天底下哪有叔叔跟侄子平分财产的事。只怕到时就是那小子长大以后把另一半要回,你也不能说什么吧。”方氏越说,杨茂昌的脸色越难看,“再说了,要是真心帮你,为什么不让你去海亭,这海亭说是黎员外的,可到底你大哥占了多少股都不知道。如今肃三康六在那边可是风生水起,那里比你差了。”
方式越说越起劲,也不管丈夫的表情。
“其他的咱不说,就说大嫂肚子里这孩子吧。虽说咱们是分家了,可长孙的份还在阿爹手上,她就是瞧准了,所以冒死也要生一个。都说是儿子,到底谁都瞧不见,可阿爹一早就给那娃起名,瞧瞧那字我怕他是捏手心里很久了。这头嘉儿被他们塞给肃三,如今曼儿再被他们拿捏给卫家孔家,就是她生出来不是儿子,咱们还能再替阿贵争什么。要知道,清若跟发策之间的事早就被闹得沸沸扬扬,有的还说等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过给老大名下,横竖都是姓杨的。”方氏说得正上瘾,杨茂昌挥手扫掉桌上的什物,站起身,把方氏挡在阴影里。
“够了,有闲心去折腾这些,不如给曼儿寻个好亲事来得正经。”说完,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方氏听着丈夫的气话,把衣裙绞得生皱,对杨茂礼一家更是咬牙切齿。
“哈、哈湫!”杨妈妈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在旁缝着婴儿小衣的清若忙起身,从衣柜取出一件披风给母亲。“不碍事,兴许只是被灰尘给挠到了。”
“阿姆,你还是披着吧,阿姐如今就跟管家婆似的,小心她要唠叨死你。我可怜的未来姐夫唷!”清如笑着躲避清若伸来的魔爪。
见偷袭不中,清若恼了,追着清如满屋子跑,险些就撞上来人。清若抬起头,看见发策满脸微笑,愣了一下,清如忙趁机躲杨妈妈背后。
“你们在玩什么呢,这么起劲。”发策朝杨妈妈作揖,把一摞纸包放到桌子上,“这是我阿爹的客人特意从江南带来的特产,我阿姆说大妗近来胃口不好,正好提提味,特别嘱咐我带一些过来。”他举了举另一手的药包,“这是香姨捎我带来的,卫峥最近已经是店里大夫了,常常走不开。”
清如听到卫峥没来,表情略有失望,清若好奇地望过去,却听杨妈妈说道:“自然是店里要紧,如今卫家公子也能独当一面了吧。”
发策点点头,“卫峥比之以前更是老练精干,把脉开方都丝毫不差,他是寻思着去京城拜师学艺,可是香姨不肯所以最近正闹上了。”发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清如,“你就别这沮丧表情了,知道你惦记着,卫峥特别吩咐我不能忘记带。”
清如立刻笑逐颜开,抢过白瓷瓶就往内屋跑,杨妈妈无奈地摇头,“这丫头越大越放肆了,替我跟卫家公子好好道谢。不过说起来这什么什么玉膏的。”
“茯苓白玉膏。”清若在旁更正。
“对了,茯苓白玉膏,这东西不但好用,名字也好听。小如这手原本糙得很,明明没做过什么活,比我的手还难看,可就这么差着,皮肤愈发的光滑细腻了。还有上次给我的那玫瑰玉露,味道极香,用着也极好。”杨妈妈对卫峥赞不绝口。
发策在旁听着,淡淡笑道:“他打小就爱研究这个,以前没少挨香姨板子,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务正业。”
清若忍不住替卫峥反驳道:“这哪算不务正业,要能开间卫氏化妆品,不知得多少人抢,无添加无污染又健康。”清若说着感觉到发策的视线,转开头,讪笑道:“不过卫娘子说的也没错,怎么他是个大夫。”
发策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说:“你说的也没错,我可以跟他提议一下。”
“真的?!要真能成,我入股!”清若兴奋地拍手道。
“你这财迷,说到赚钱比我还兴奋。”发策对她一如既往地温柔,连杨妈妈都忍不住偷笑,“我要去叔公那边,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清若愣了一下,想拒绝,杨妈妈却先她一步开口:“我这里没事,你就陪你策哥哥走一趟吧。”
发策回头感激地冲杨妈妈做了一揖,清若则暗暗咬唇,有些不大情愿地跟在发策身后。
“一晃都过去那么久了。”发策仰头望天,满怀感慨。
清若比他慢了小半步,抬头正好看见他的侧脸,时光将他打磨得更加温润圆滑,举手投足之间更是翩翩君子风范。这样的男子不管是放在哪个时代都该是引无数芳心乱跳的,可她看着就觉得好看,却连一点心浮气躁脸红心跳的感觉都没有。
发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却是杨老爷子给他的玉镯和玉戒,他抓起清若的手,将玉镯玉戒一并放到她手心,“拿好了,代我交给大妗。”
清若吓了一跳,“策哥哥,这可使不得,这是阿公给你的。”
“当初是因为大舅舅没有儿子不得已才给了我,如今大妗已是身怀麟儿,我自然要物归原主。不过我怕我就这么拿给她,她定然不肯收,所以只能拜托你帮忙了。”发策摇头道。
“可策哥哥才是最应该得到这个的啊,这本来就是大伯公的东西。”清若想把玉镯推回,被发策阻止了。
“我是承外祖,要论起来,发昭才是正经八百的家孙。好了,你别推辞了,要不然我就把它礼物送你了。”发策这么一说,清若急忙收回手,他无奈笑道:“你还是这么不喜欢佩戴首饰,记得每次新年过节,别的小姑娘都很不知道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戴着,你却偷偷把那些珠花给藏起来。还有一次忘记藏哪了,以为弄丢了,老半天不敢回家,最后才在枕头底下找到。”
清若尴尬地笑了笑,她最烦的就是满头珠钗地乱晃,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弄丢弄坏,所以干脆出门就把首饰拿下来等到回家后再弄上去以应付杨妈妈的考察。可是发策不知道的事,她脖子上一直带着一个玉佩,几乎不曾离过身。
兵乱之时曾弄丢过,她几乎是找遍了整个杨家每一块地皮,最终一无所获,那一夜是她到木云以来,第一次失眠。从最初的害怕被发现,到慢慢适应,她早就习惯有个跟自己同温的东西贴在心口,陪她入睡。很多时候都忘记脖子上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可只有失去时才觉得怅然若失。好在后来殷时帮她回来,她喜极而泣,只是东西丢了能找回来,心丢了该怎么办。
清若觉得自己变得愈发的奇怪,发策来木云的次数越多,陪她一起的时光越长,她就越喜欢拿他跟殷时比。甚至常常会想,如果是殷时在这里应该会怎么做。
“在想什么?”发策看着怅然彷徨的脸,小巧坚挺的鼻子,纤长浓密的睫毛,以及她身上淡淡香香的味道,他忍不住弯身凑过脸。几乎就要贴上她脸颊的时候,清若忽然回神,吓了一跳,退后几步。
“我、我忽然想起我得去给我阿姆煎药了,策哥哥我就不陪你过去了。”清若几乎是落荒而逃。
发策太温柔太体贴太美好,对她几乎毫无脾气,像这样的人一直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哥哥形象。可正因为如此,她一直都不愿就这样把他从哥哥这个行列拖下来。与他在一起,她感觉自己任何时候都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触不到他的肩膀,他的眼睛,害怕他的责怪而只能隐藏自己去做一个乖巧的孩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意外
或许是被清若那受惊小鹿般呆萌的样子给都逗乐了,以至于发策一整天心情都极好,从木云回来直到踏入家门,脚步几乎都是轻盈的。路过的家仆看到他这样子都会心一笑,他们知道每当发策从木云回来,这好心情总是要保持一整天。尽管这个少爷脾气很好,也不难相处,但相比起严肃冷面的大少爷及天真单纯的小少爷,发策客气温顺有些让人觉得很有距离。只有这么一天,他的温柔和煦才是真实并且亲切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盼望着未来的二少奶奶能早点过门。
“二少爷,老爷让您回来以后到大厅去一趟。”丫鬟上前福身,发策微讶,然后点点头,转了脚下的方向朝大厅走去。
素日郑老爷在家的时间几乎很少,跟不会主动去找他,偶尔去店里逛逛,没事就提着鸟笼到去茶楼跟几个老友唠嗑。对他这般年纪本来就是留在家里含饴弄孙,但发妻所出的女儿如今都快当奶奶了,根本无暇来理他。而杨竹眉带来的儿子虽未生子但已成亲,去年卖了个小院子,夫妻搬到外面去住。
算起来,自己跟杨竹眉生的两个儿子应该是最亲的,可是发策自打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后,对他也恭敬保持距离。而唯一跟他姓的小儿子却是跟他八字不合,一见面父子必然要斗嘴。所以他有事无事都跑外头去,有时连正午也不回来。
“阿爹,阿姆。”发策上前对父母作揖,瞥见大堂之中另有客人,便恭顺站在原地。
郑老爷笑眯眯地对发策说,“策儿,快见过你左伯父,还有你莹儿妹妹,你小时候最喜欢缠着左伯父了。”
发策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鼻高目深,看着令人颇感威严。而一旁的小姑娘约莫清曼年纪,个子不高,长相却随了父亲,看着有如娃娃一般。“发策见过左伯父,莹儿妹妹。”
左老爷笑而不语,眯着眼睛打量了发策好一会儿,又给女儿使了个颜色,左莹儿有些羞涩地转开头,把发策弄得一头雾水。“几年不见,策儿愈发英姿挺拔了,听说还是家里的二把手呢?”
“左伯父谬赞了,我不过是跟着阿爹阿姆身后做些琐碎的杂活罢了,不敢妄称能力。”发策的谦虚更让左老爷感到满意。
“欸,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可别谦虚过头了。好了,郑兄,我也叨扰多时了,这事你再考虑考虑。前头还有些事,我们先走了。”左老爷起身拱手准备告辞。
“这么快走了,策儿替我送送你左伯父。”郑老爷急忙吩咐发策跟上。
发策忙走上去,礼貌地在前头引路,左老爷推辞了一下,也笑眯眯地随发策出门。
“你真的要答应他?”杨竹眉皱眉问道。
郑老爷有些不悦,睨了她一眼,“怎么?难道你觉得莹儿还配不上策儿不成?”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已经和我那弟妹说好了,虽然没有提礼拿定,可是……”杨竹眉还没说完,只见丈夫怒击桌子,把她吓了一跳。
“既然没有拿定,那便算不得定亲。男未婚,女未嫁,我跟左兄又是多年的好友,莹儿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此次他前来是因为他们准备卖掉饶南的院子跟着儿子去祁阳赴任,怕把莹儿带去会耽误了她大事。到底祁阳人生地不熟,随便找户人家不知根底,更不知道三年任期后是否又要离开,这才想把莹儿许过来。否则,你以为照左兄的家世背景,还轮得到策儿吗。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莹儿这都算低嫁了。”郑老爷愤愤不平。
杨竹眉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往日更是惯了丈夫的温顺,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这么说我就得委屈我那甥女儿了?说到底若丫头哪里不好了,样貌性情才情可都是顶顶尖的,我那堂弟好歹也是个举人,不说杨家在木云如何,就是他岳家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怎么就输给莹儿了。”
“我就知道你要拿杨家说事。当初我是允了策儿跟你姓,可他好歹是我的种,你瞧瞧你把他拘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