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少爷一向都是个不注意细节的人,未留意到身边男生头上爆出的青筋,顾殛宇努力做出一副暧昧的姿势靠在子瞻身上:“人家也想啊,可惜小瞻瞻他不愿意嘛!”
“……”
空气突然冷了那么一冷,子昂打了个喷嚏。
绛荏正坐在老远外的树上,抬着腿看自己白净的脚丫子,突然就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想来我们顾大少爷从此应该明白“杀”的真正含义了。
由于不忍心让我们英俊的配角大人在一千字内就这样龙套了,子昂决定再次以身犯险。(顾殛宇说:“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回去干什么的!?还用得着弄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接着顾某就由于第二次说错了话再次被迫进了雾里,子瞻翻着白眼瞪了他们几秒,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地跟了进去。
陆大美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是顾殛宇的评语。
雾明显褪了些,估计是女孩子发现了他们的再次造访,薄雾的那边明显可以看到女生鲜艳的身影,没有唱歌,正支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三个人于是就明白了,即使不用任何艳媚之术,这个女孩子本身就明艳美丽得如迷香一般。不昧不惑,只是一个斜扬的嘴角一抹狡黠的眼神就忽然的让人心底仿佛漏跳一拍。
当然,三个人此时都明白此刻身处的状况,这样贸然向她跑,是跑死了都到不了的,所以这次大家都没有动。
“女鬼还是妖精?”子昂轻轻地问。
“多半是湖妖!”顾殛宇马上回答,依然是那么不靠谱的声音。
“是花。”子瞻揍完顾殛宇,立马恢复了温润如玉的常态。
其实陆子瞻脾气不错,要把他弄得三天两头的暴走,估计也只有顾大少爷这种天才做的到。
顾殛宇还记恨着刚刚挨的拳头,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呦,你又知道了?你改行做术士了么?”
“我是兽医,专门治你这种患有脑疾的猪头。”陆公子瞪了某白痴一眼,脸上挂的明显是 “你真的不怕死吗?”的微笑表情。
顾殛宇显然是被威胁得太多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东张西望了一阵,马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唤了起来:“咦,这是什么小花,居然会开成一条直线?”
子瞻只有皱着眉头蹲□,看某白痴用手指着的地方,冷着声道:“一年生草本植物,叫白苏。”果然不愧为陆大夫。
“又叫‘荏’。”只有子昂仍旧没有挪开望着女生的视线,“这个湖上,由于温差的关系总弥漫着深深浅浅的雾,一到傍晚,就被落日照得绛红,美不胜收,加上遍地的荏不知为何常年开放,所以取名绛荏湖。”
“我突然觉得,那只花妖给来人指了路了,只是所有人都只望着她,并未看到脚下的引路花而已。”顾殛宇站起来盯着向远处延伸的“花线”,难得地说了一句让陆子瞻点头的话来。
远处,绛荏换了个姿势,站在树枝上拍了拍头顶的蜂巢,似乎是说了些什么,然后“呼”地一下跳下了树枝,惊起了一朵雾的浪花。
虽然第一个冲到树下的人是子昂,然而谁也没看清女孩是怎么跑来的,绛荏就已经跳到了第二个近来的顾大公子面前:“我喜欢你!我叫绛荏,这里的花精。”
顾殛宇随即脑袋突然当机
二十秒,猛的怪叫一声跳离女生三尺远:“不是吧?又来?!先接近目标再趁其不备出手偷袭吗?”
“啊?”绛荏似乎没听明白。
顾殛宇想,以后还是应该随身带着那把防身的匕首。
子昂有点喉咙发干,他用最快的速度想明白了跟殛宇在一起就约等于跟自己在一起,于是调整了心态回答女孩:“自从我认识这家伙就总看到他一会被乌鸦追,一会被什么鸡鸭鹅绕得难以脱身的,真是奇怪这世界上还有如此‘吸引’动物的人!所以……“
顾殛宇嘀咕了一句:“所以我才烦动物嘛,谁知道他们怎么都讨厌我!”
抬头就看到雾里渐近的第三个身影。
陆子瞻淡色的衣衫在雾里渐渐清晰,顾殛宇撇撇嘴,在心里接到,你看,他也讨厌我,明明对谁都那么好脾气,只要一跟我说话就发火!
“是喜欢。”子瞻带着一贯优雅的出场语气,眼光淡淡流过红衣女孩,“大家都是喜欢你,才会亲近你。”
顾殛宇的眼皮随着这句话跳了一下,突然没来由地安下心来。
绛荏突然红了脸,低着头不敢正视来人。似乎喜欢的话从这个男生口中说出来比自己表白更让人不好意思。
顾殛宇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没有像平时一样跳起来大声反驳“是讨厌不是喜欢”,子昂正想出声,绛荏突然又抬起了头。
她红着脸似乎是高兴又不好意思地问子瞻:“那哥哥不会不高兴吧?”子瞻干咳了一声,转头望向别处,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咳,你这个丫头啊……”
雾薄了,红衣女孩不见了。没有了妖精的湖开始明朗起来,只有早晨傍晚才又笼上那神秘的色彩。
失踪人口一个接一个地回了家,都说自己是在雾里迷了路,湖边的仙女美得像一个梦。
而绛荏住到了殛宇家里。不对,应该说是陆子瞻家,顾少爷不喜欢那个仆人多到每个都面熟却都叫不出名字的大宅子,所以非要搬到陆大夫的竹屋里来。
子昂以最高的频率出现在这里,多数时间都只是努力找着机会跟绛荏说话。
然而故事并没有被happy ending掉,我们英俊的配角大人不甘心就这样消失在某一个转行的空当间,终于有一天带兵包围了这片安静的土地。
正当大家都以为韩大人会以“交出绛荏!”开口时,他果然就以这句话开口了。
可惜的是,这几天殛宇已经尝到了有一个女孩子在身边打点家务并且增添生气的好处,于是打定主意反对有人无故破坏。
他和子昂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对着来人大吼了一声:“你说什么!?”
韩上明别过头,似乎努力让自己不看绛荏:“有人在绛荏湖边,发现了陈三少爷的尸体。”
“什么?”原本激情澎湃的两个人像突然被点了穴道一样僵在了原地。
子昂扑过去抓住了对方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哪个陈三少爷?!是不是子结?!”
随即,在韩大人几乎让人看不到的点头当中,所有人一同陷入了巨大的震惊。
陈三少爷——陈子结,陈子昂的弟弟。
绛荏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转头望向身边的陆子瞻:“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子瞻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韩上明最终还是把绛荏关在了他的府里。
在绛荏被关的第二天,陈子昂投案自首承认自己杀了大哥陈常研,并且证明大哥才是杀三弟的凶手,绛荏是无辜的。
陈子昂在公堂上公开受审的时候,顾殛宇和陆子瞻都到了现场,那个前天还笑着开他玩笑的家伙现在跪在堂中央,一字一句平静地交代着事情的经过。
然而顾殛宇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握着拳,正无意识地颤抖。
“昨天傍晚,大哥约我去绛荏湖边,我觉得三弟的死有蹊跷于是问他与此有无关系,他马上承认了自己就是凶手,并且劝我说反正子结是二娘所生,我二人才是兄弟,如此一来,少掉一人平分家产岂不是更好。还说什么干脆就把责任推到绛荏身上,让我也死了心,以后有了钱有的是漂亮姑娘!”
“我一时气极就把他推入了水底,谁知我再想去救他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声息……都怪我!毕竟是亲哥哥啊!他一定是摔下去的时候头撞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陈子昂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一串哽咽。
他交代得很清楚,英俊的韩上明大人便没有再做过多折磨人的审问,宣判了子昂三天后斩首,便叹着气把他下了狱。
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即算其情可谅,其行仍需接受应有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花妖》是很久以前写的,主要起到一个引子的作用。
☆、花妖(下)
绛荏在知府府中百无聊赖地走,故事发展到这种境界真是不怎么精彩动人,她满宅子的转着,所过之处都开满了一地的白色细小的花朵。女孩边走边想,真是的,如果不是哥哥要我来我才不来呢!不知道这个时候殛宇子昂在干什么。
将近傍晚的时光,却干干的没有半点雾,不知怎么的就让人心情烦躁了起来。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人,背影像极了陈子昂,看样子是向韩大人的房间去了,绛荏又碎碎念了几句,好不容易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跟了过去。
细腻的白花开了满路,绛荏在门口听着屋内两个人的谈话,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哥哥,你说对了,这个韩大人果然有问题。”
很快,三天后子昂问斩。
子昂低着头,蓬乱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神情。他任由人推搡着走上了行刑台,自始至终没有抬起眼再看一看生长了几十年的北阳城。垂下的眸子里暗淡无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多少人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难道,就不应该再被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顾大少觉得这样很没有道理,却也无法做些什么。
但当顾殛宇在人群外别过头不愿看到昔日好友人头落地的惨状时,刽子手一刀落下,却惊起了非同平常的人群骚乱。
“花?花!”
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殛宇险些被推倒,一把抓住了边上的子瞻。
花?
是的。青绿色的藤蔓缠过刽子手的手和肩膀,鲜艳到张扬的花像谁大笔的泼墨画,那最艳美的鲜红像嚣张霸气的炎川,壮烈而浩荡地奔腾到整个画面,水蓝色的茎叶如染墨而成的涟漪。
像澎渤的瀑布飞流直下,浩浩荡荡的轰隆声在耳畔化为烟云,那细碎的鲜艳几乎要从空气里溢出来,仿佛一首美得惊人的歌。
殛宇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叹,就看到绛荏轻盈的跳上了台,在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解开了子昂身上的绳子扶他下了台。
回头时女孩狡黠的一笑,在花的背景下竟美得摄人心魄。
而绛荏所看的地方,一个很像子昂的男子跟着舞动在他眼前的白色花朵走了过来,双眼空洞失魂。
赫然正是堂堂陈家大公子,已经被子昂“杀害”了的——陈常研。
众人的表情终于由惊叹变成了惊恐。
一行人很快回归了公堂,韩大人一副公正严明的脸,一拍惊堂木:“谁扰乱法场!还不给本官一个交代!”
然后就见一个人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
顾殛宇很纳闷地回头:“推我出来干什么,难道要我说‘真相只有一个!’再来一个重复杀人现场的惊人回放吗?”
子瞻一脸黑线,绛荏倒是很激动:“公子上啊!绛荏想看公子慷慨陈词揭露幕后元凶的嘛!”
于是顾某人只有顶着女生的热切目光,回头望向堂上大人:“你爷爷的,你小子以为我们好欺负吗?没有人证物证就直接判死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常研那猪头不是好好的活着吗?为什么还斩我们家子昂?!是不是你们两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怕被子昂发现所以才想赶紧杀人灭口以免横生枝节啊!”
顾大少爷深吸一口气:“说不定你才是终极大坏蛋由于对童年孤独的生活产生了心理阴影所以见不得他有我这么个好哥们啊!(子瞻由温雅地频频点头突然切换到一声“嗯?”)或者一出生就全家被仇人灭口,一个人过着受人白眼漂流在外的悲惨生活于是心理变态了啊!……”
顾某人还要说什么,被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并动作连贯的将其丢出场外的子瞻及时制止。
陆子瞻拍拍手,回过头看向脸色正变得像跑马灯一样的韩上明大人,微笑着说:“其实,前半部分,他还是没说错的。对吧,韩大人?”
男生微微偏头,温润如玉的笑脸亲切动人,让正在台上与他对峙的韩大人都不由一愣,然而琥珀色的眸子里却隐约闪着蛊惑人心的光,“你是要陈常研大公子来作证呢?还是绛荏呢?”
这盘棋下得不算久。
不过也到了“将军”的时候吧?
绛荏躲在窗口,于是发现在屋里与韩上明说话的,并不是子昂。
“陈大少爷有何赐教呢?”韩大人请对方坐下。
“我一向不爱废话,那么,反正子昂求死,你就干脆给他一死,像你上次教我装死,不也就是为了让那个小子上当吗?那我也不计较你错手杀了三弟的事,等我继承了整个陈家,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绛荏咋舌,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了一出贼喊捉贼的闹剧。
韩上明微微一笑:“陈公子果然演技高超,不过可别忘了计划是我想的,我要的,可不止是一点点‘荣华富贵’而已。起码,我们也该三七分成吧!”
陈大少爷一点头:“好!三七就三七!你三我七,事成之后你要城东绛荏湖的地也给你!”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大人轻轻摇了摇手,表情优雅的像是在品茶,“我是说,你三,我七,”他英俊的脸上挂出一种奇怪的笑,“别忘了,子昂可是在我这儿画押签字了,你可是杀害自己亲三弟的,凶,手,哦!”
陈常研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了白色:“原来你让我演那出戏的真正目的是这个!你!你!……”
韩上明不等他骂出以下的话,不紧不慢温柔地问了一句:“还需要考虑么?”
果然头号反派还是比配角的位置更吸引人吗?……
子瞻说完的时候,韩上明大人的表情就像中秋月夜闹花灯一样生动了,好半天后,他铁青着脸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换了副表情抬起头来:“那又怎么样呢?你以为这是哪?哼!这里,可是我说了算!”
话尾的傲气还没有扬起来,青绿色的藤蔓就破地而出,“唰”地把韩大人绑得牢牢实实。韩大人来不及大叫,大朵的鲜艳花朵已经将他覆盖。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簌簌的抽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