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夜莺也仿佛是通灵一般,引着孩子追着,飞的不高不低刚刚好让孩子够不着。窗户和门都是敞开着,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这样的画面,就好像一位老者半躺在夕阳余晖下的藤椅中,恍惚失神间的回忆。
被时间侵蚀的皮肤此时泛着光辉,颦了大半辈子的眉头自然地舒展,心底紧绷的弦终于复归安宁,顾殛宇只觉得满心的慈爱与温柔。
孩子总也追不到,气得直跺脚,不等顾殛宇反映,便撒娇般地哭喊着一头扑进顾殛宇怀里。
顾殛宇一惊。
却只见咻的光影破碎,周围的景象沉入了愈加浓重的黑暗。
顾殛宇还在愣神,尚未弄明白刚刚那到底是谁的回忆,就见肩头的夜莺扇扇翅膀从大敞的门中飞了出去。
顾殛宇这才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追了上去。
鸟儿飞得不快,似乎是故意等顾殛宇追上来,就像刚刚在画面里看到的逗着小孩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但都刚刚好不让顾殛宇抓到。
顾殛宇在心里嘀咕,你这是被关久了,无聊了,所以让我陪你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
顾殛宇一边要看着空中的夜莺,一边要注意脚下的路,再也分不出视线留给周围的环境,很快他就发现,他不知道被鸟儿带到了什么地方。
转过不知道第几个弯,顾殛宇发现了停在一个较低窗口上的夜莺。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它。
夜莺梳理着羽毛,似乎并没发现他的靠近。
顾殛宇一下扑上去抓住了它。
鸟儿并没有挣扎,不过那窗口突然亮了起来,倒是把顾殛宇又吓了一跳,他本能地趴了下去。
四周很暗,那窗口的亮光就显得分外刺眼。
顾殛宇眯起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地下室,亮光是从熊熊燃烧的火盆里发出来的,地上摆放着铁链,墙上挂着许多刀具,看起来颇像一个拷问室。
顾殛宇确认自己虽然没有仔细辨认环境,但应该是没有出山庄的。
这边的环境稍显荒凉,山景有些阴森,不像前院那样经过了精心的修缮,顾殛宇侧耳听了一阵,已经完全听不到前院的喧闹,他估计自己现在是在山庄的深处。
四周的景物都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顾殛宇就是觉得有些别扭,连夜莺也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啼鸣。
顾殛宇还趴在地上,就见四个壮汉抬着一个黑布罩着的铁笼走了进来,笼子是横放的,竖起来足有一个人高,从笼子里伸出来两条拇指粗的铁链,拖在地上,随着那几人前进的步伐不断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哗啦哗啦声。
几个人把笼子重重地扔到靠近顾殛宇所在的窗户这边的墙边,把从笼里伸出的铁链一左一右接到地上的两根铁链上。
顾殛宇才发现,那地上的铁链的另一头似乎是连在他身边这面墙上的。
那些个壮汉似乎是搬运得颇为费力,做完这些事,便一屁股坐到了对面的墙根处,靠着墙,喘着粗气休息。
几个人都是面目狰狞,让顾殛宇不由怀疑他们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老三,酒放哪儿了?”坐在中间靠右的那个男人,踹了踹坐在最右边的那个。
“等……等会,我歇会……就去拿!”被叫做老三的男人喘得比较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哎,快一个月没运动了,没想到退化了这么多!人老了啊……”最左边的男人出声儿道,他的左眼角到脸颊中间有三道明显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猛兽的爪子抓的。
“大哥,您别这么说,您也就比我们大个几岁,算什么老!这不,白狼都给你抓住了!”右二的男人接过话道,说起白狼,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左一的男人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语气里有兴奋,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是抓住了……我抓住白狼了……翠儿,我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报仇了!”
左边第二个男人一直没有吭声,这时终于小声道:“大哥,你看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以往这一带的狼可是到处窜,这一个月几乎没见着狼影子,安置在山上的十几个捕兽笼子也都完好,我们不都断定这片地儿的狼被咱捕绝迹了么!这怎么能一上钩就是白狼头子?”
右二的男人立马吼了他一句:“老四,你瞎说什么呢!笼子里被麻翻了的不就是白狼!它都被锁在这儿了,还能有什么问题!不信你再去检查看看!”
虽然被吼了,老四还是不太能放下心的样子。左一的男人似乎也认为再确认一下比较好,便站起来,走到笼子前,掀开了罩在上面的黑布。
黑布被完全揭开了,还好在里面的不是顾殛宇想象中的尸体。
——铁笼中,卧着一匹巨大的白狼。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连房中四人都停止了聊天,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那雪白得不掺一丝杂色的皮毛在火光的映衬下愈显细腻柔顺,恍若流光溢彩的云霞,健硕的肌肉充满着张力,在它低沉的呼吸间微微起伏,仿佛一只等待时机的猛兽,充满着危险的霸气。
它的脖子上,套着铁制的项圈,项圈的内部是一个个突出的尖刺,刺进白狼柔软的颈部。
鲜血染红了它项上的皮毛。
项圈的两边分别连着两根铁链,此时已经接上了墙上的锁链。
四个男人还在屏息注视,顾殛宇还趴在原地未动,白狼的眼睛突然动了动,幽幽地睁开了。
青色美丽的眼,冷傲而深邃……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大家所熟悉的,悄悄不知不觉编织迷雾的——过度段╮( ̄▽ ̄〃)╭
报告一下追文的各位大人:屿汜最近开始修订分段、细节和错字,由于前面写的时候没有掌握好节奏,所以许多章节都在过后做了调整,内容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大大们如果看到前面章节更新了,请不要惊奇,其实是在修订哦!
☆、夜莺(三)
白狼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密室中的四人。
视线经过离它最近的老大的时候,男人脸上的杀气顿时被震得只剩下怯懦,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
似乎是意识到白狼还被锁链锁着,又关在笼子里,他们涂在项圈牙上的麻药也是从船商那买的最厉害的一种,经过了多次试验——很多狼就是在睡梦中被剥皮抽筋的。那白狼就算能提前醒来也应该是动弹不得的。
男人站住了脚步,看白狼果然只是睁开眼而没有其他动静,勉强壮起胆子,没有马上转身逃出密室。
白狼看了一圈,也不知是对这些家伙没有兴趣还是麻药的效力真的没有散去,又闭上了眼睛。
四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小声讨论是不是应该再喂它吃点麻药,或者先动刀宰了它,也不管皮毛是不是完整了。
顾殛宇看出来了,这是个专门杀狼的密室,为了取得那柔韧细腻质量上好的皮毛,有不少狼已经惨死在这间小小的房间。为了不破坏皮毛的完整性,杀狼的人往往不会动刀,而是用铁锤或铁棒击碎它们的颅骨,然后直接剥皮。
很多狼在被剥皮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死,会活活疼醒过来,然而醒来后看到的,却是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
狼的一些内脏也是很好的药材。
毕竟狼并不是好惹的动物,这些“药材”和狼裘在市场上都十分稀少,再加上一些达官贵人对于用披枕猛兽皮表示王者霸气的热衷,猎杀狼后往往能得到十分丰厚的报酬。
如果这就是啼莺山庄在经营的“生意”的话,的确可以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光靠岑遥救世行医,可以养活这么一大庄的人。
不过“啼莺山庄”——有着如此美丽动听名字的地方,竟然做着如此血腥暴力的营生,不免让人感叹。
就好像披着菩萨的外表白天做善事,却是为晚上化为恶鬼烧杀抢掠做着掩护。
山下遭狼灾的平凡百姓,大概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们心目中的救世活菩萨,是个杀生都不用自己动手的冷血商人。
顾殛宇看不下去了,打算回去搬救兵来拯救这只可怜的白狼。不过他很快就要后悔,他给予白狼的这个修饰词了。
顾殛宇稍微动了动,刚刚打算起身。就见白狼突然睁开了眼,转过头盯住了自己。
呃,我是去救你啊大哥!你不要听觉这么好行么?
不过为时已晚,四个大汉都顺着白狼的目光看向了小窗。顾殛宇感觉背上微微有些冒汗。
好在密室中光线太亮,反而导致从里面看黑暗的窗外只能看到漆黑一片。四个大汉只看到一个晃动的人影,和停在人影肩上的鸟影子。
好个屁啊!这不就像岑遥了么!?
夜莺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声,为首的大汉眯着眼问道:“是庄主么?”然后就见白影一闪,锁链晃动,顾殛宇只感觉肩膀一痛,接着就因为人体遇到巨大痛楚时正常应激反应,晕了过去……
顾殛宇只晕了那么几秒,就感觉自己正在贴地飞行。
好吧,他是在一匹飞奔的狼的嘴里被叼着飞奔,左肩膀和左边的大腿应该快断了,现在有些失去知觉,顾殛宇觉得这比剧痛要好太多了,要知道他还是比较怕疼的。
哗啦的铁链声在耳边响着,白狼是直接把铁链从墙里拔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都不带喘气儿的。
大哥原来你是自愿被捕,专门来以身作饵钓大鱼的么?可是我不是岑遥啊!大哥你抓错人了!
顾殛宇想说话,才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说话了。
顾大少爷虽然经常用“嘴巴”抛头颅洒热血,不过真的要洒起来,他也不见得比平常人血量丰厚,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嘴唇发白,头脑不清醒了。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原本与体温相近的血液,因为体温的降低而变得温暖起来,仿佛可以感受到它们从自己的肩头和大腿汩汩流出。
顾殛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种濒死的感受。
在什么时候呢?
对了,在水下面。救秦临的时候,最后,那个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那个人。
凌厉的脸廓,俊朗的眉目间含着笑,微弯的嘴角带着浓浓的玩味。
“炎君……”
“炎君……”
仿佛是开启了某种咒语,顾殛宇的周身突然散发出一阵红光。白狼像突然被烫到似的猛地站住,把顾殛宇丢到了地上。
顾殛宇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白狼的嘴里开始发红,然后长出一个个水泡。
它闭上嘴,呼吸中充满着痛苦与焦躁。它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望向顾殛宇的目光变得更为凶狠。
突然,似乎是再也受不了了,朝着顾殛宇的喉咙猛地扑了上来。
然而与它的动作同步,白狼身上沾染了顾殛宇血迹的地方都突然地变黑了。仔细看可以发现,是那块地方的皮毛都被烧焦了,一直烧到肉里。
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焦肉的臭味。
白狼的动作滞住了,走了两步后,终于倒在地上呜咽呻吟——刚刚叼着顾殛宇的时候,一定还有不少血液顺着它的喉咙流进了他的胃里。
一抹红光慢慢笼罩顾殛宇全身。
他的血止住了,正站起来,冷冷地看向地上的白狼。
后者仿佛可以看见,那红光中,是一个穿金丝红线绣盘龙云纹的男子,凌厉的剑眉间溢满了君临天下的霸气,森冷的眼中是浓重的杀虐与怒意。
他的全身,仿佛喷发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让霸主一方的白狼都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这才是龙神。
——炎君冠宇!
此时,炎君眯着眼,冷冷地看着痛得在地上打滚的白狼,用顾殛宇的嘴,凉凉地吐出几个字:
“动了我的人,就要承受应有的代价。”
顾殛宇这次不像上次炎君夺主的时候一样是在昏迷的,他只是脑子不太清醒,但模模糊糊觉得炎君快把白狼杀了。
他知道这只是个误会,误会不解开就闹出人命了可不是好玩的。
他只能试着在心里喊了一句:“炎君!”
炎君痞气的声音马上传进了脑海:“叫冠宇。”
顾殛宇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进入状态点啊……
“……冠宇……你别杀它,这是误会。”
炎君笑道:“我很进入状态啊。不杀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然后他严肃了语气,说得即像是威胁又像是保证,“但是,即算是误会,也没人能够伤害你!”
有我在,没人能够伤害你。
龙神本就是个霸道的家伙,只有遇见长灵泉眼,才会变得有耐心。
如果不是你呀,谁去打这个伤脑筋又伤身体的赌啊?
白狼有些奄奄一息,雪白的皮毛已经被烧得满是斑斑点点,它趴在地上,身体不住地痉挛。
川君用药草的汁水做了一层薄膜敷在白狼烧伤的地方,又示意它张开嘴,敷上水膜。白狼似乎是舒服了很多,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也不再痉挛了。
川君望着它道:“我们的大夫不在,这药草也就是一般治烧伤的药,要治疗龙神的烧伤只怕要费些时日了。”
而且,伤到的元气,应该是修补不回了。这些川君不用说,估计那白狼也感觉的到。
谁要你偏偏惹到的是炎君呢?如果是秦临,最多也就扯根树枝抽你一顿,大不了皮开肉绽,定是不会伤你元气的。
秦临在帮顾殛宇擦药,看着顾殛宇翻着白肉的伤口不由也有些气愤,转头看白狼伤的确实只重不轻,便也没说什么。
本以为这个晚上就算这么过去了,“罪魁祸首”却冲了进来。
岑遥推门冲进来,先看到床上坐着的顾殛宇,舒了口气,又看到躺在地上的白狼,吓得往后连退数步,直到被门槛绊倒。
顾殛宇原本对他残害狼群的行为很是气愤,看到岑遥此时对自己的关心不似作伪,心中的气也没那么重了。
一笔归一笔,岑遥对自己还是挺不错。
顾殛宇道:“你不用怕,它没受伤你都能抓住它,现在伤了,就更不是你对手了。”
顾大少这句话有些夹抢带刺,岑遥当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