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
青笙从包袱里取了麦麸饼,给火麟喂了,翻身上了马,身形随着火麟的行走,东倒西歪,只是往嘴里倒着酒,再不说话,火麟识途地往山中走去,青笙骑在马上,酒壶往口中灌着,微闭着双眼,眉头微蹙。
甫进山中,远远听见一些急促的马蹄声,吴泽山乃南北要道必经之地,毗邻官道和行商要道,紧接着,便是马蹄声、脚步声,刀剑相击声,女子尖叫声,隐隐有人大喊,“马贼!”。早听闻,吴泽山中有马贼,时常洗劫官道,抢劫货物,只是这一年多,在吴泽镇,青笙却从未遇过,大抵马贼都把主意打到了来往的商队身上,对一穷二白的小镇居民倒是没有在意。
火麟停留在原地,打着喷鼻,不再往前,似是在等待青笙的指令,青笙看了看手中的酒壶,迟疑片刻,却不曾料到,那马蹄声直直朝着青笙而来,马蹄声凌乱,带着些男人猖狂的笑声和女子的惊叫连连的呼救声。
一行人马,疾驰到青笙面前,停了下来,青笙这才微微睁开双眼,醉意朦胧,似有似无的打量眼光盘旋在众人身上。为首之人,面容狰狞,双眼斜挑,眼角一道疤痕,一手握刀,另一手抓住身前马背上,伏低的女子,一身苏绣锦衣,绣工精巧,几数海棠娇艳盛放,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让开。。”,为首之人恶狠狠地骂道,这条道不宽,眼前的人策马横对,占据了大半条道,挡住了马贼们的去路。
“放了那女子,我便饶你们一命。。”,青笙勉强睁了眼睛,有些醉意醺然,眸子有些发红,透着冷厉之意,她淡淡说道,
“就凭你?自不量力,快滚开,老子便放你一条狗命”,为首之人拔出长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斑驳的光点在刀上,散发着寒光,映着那人狰狞的笑容。
“哼。。那便来试试罢”,青笙轻笑了一声,随手在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低着头,缓缓折掉上面的旁枝和树叶,淡然又冷静,让为首的人有些恼羞成怒,脚下策马而来,手中长刀便挥了过来,
青笙微眯双眼,一道寒意闪过,动也不动,手上的树枝如蛇一般,绕过长刀,不过一招,树枝轻点他的手腕,为首的人手中长刀掉落在地,捂着手腕,一时难以稳住身势,摔落马背,青笙下了马,一袭青衫缓缓走近,身上带着莫名的冷意,让那人不由惧怕,撑着手往后挪去。
“我数到三,放下那女人。。”,青笙走上前,一脚踩在那人胸口,脚尖使力,令他不得动弹,淡淡开口说道,旁边的马贼们皆是犹豫,不知该是一哄而上,还是该听从那人的话语,
“一。。”,青笙手中的树枝往下,如刀切豆腐般,轻易刺进为首之人的右手手腕,溅了些血花,那人痛得连声大呼,“快,快放下女人。。”,一众马贼听令,只好翻身下马,将那女子抱下马背,放在地上。
青笙猛地抽出树枝,疼的那人大呼,她把树枝轻轻抵在那人颈脖,淡然开口道,“取财尚可,但掳人不善,望谨记,否则将来,伤得便不是手腕,是此处了”,语气冷漠,却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连连求饶,称不敢再犯,跌跌撞撞爬上马,率着众马贼扬尘而去。
青笙才转过头,见得那被虏的女子,低着头,虽身陷凶险,鬓发凌乱,仍算的镇定,挺着背,袍袖掩脸,不发一言地转过身,取出怀中的丝巾,遮住了面容。
青笙冲着女子说,“这些人只为求财,却不知为何此次竟敢掳人,快走罢,想必你们的侍卫都还在守着”。那华贵锦衣的女子,蒙了面纱,颔首表示了谢意,毅然转身而去,脚步却一瘸一拐,想是扭了脚,她却倔强的强撑着往回走。
青笙望着那艰难行走的背影,步伐蹒跚,却腰背挺直,没有失了半分礼节,她微微叹息了声,双腿一夹马肚,火麟小跑了几步到她身边,“若是不介意,我送你过去。。”,青笙看着她,伸出手,眸子里深邃无波,那女子看着她,微怔了片刻,遮住的面容外,眸子如水,眉头微微蹙着,似是犹豫。
片刻后,女子伸出了手,青笙拉过她坐在身前,很快的松开了手,她知此女子就算深陷险境,亦要蒙脸不语,想是把女子名节看的重,不敢轻易冒犯。
“坐稳了”,青笙低头说道,气息吹拂到她的脸上,撩起了几缕青丝,那女子皱着眉,青笙方想起自己一身酒味,只是抬头正视前方,拉着缰绳让火麟小跑着往前而去。
不过片刻,到了官道上,见得几副轿子停在路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尸体,还有些受伤的人坐在路旁,一些丫鬟站在路上,手握着丝绢,哭哭啼啼的,青笙策马而去。那些人听得马蹄声,脸上大惊失色,却见得马上坐着自家主子,立刻大喜而喊道,“主子。。主子…”,丫鬟们涌了上来,唤道,
“小姐,可是回来了。。奴婢好怕”,青笙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那丫鬟扶着女子下了马,“别哭了,收拾下走罢”,清悦的嗓音从那女子口中说出,不是端若华如青玉的凉意,不是宁子沐如凤鸣的炙热。
青笙眸子黯淡,哀伤如流淌的河水,轻易淹没了自己,她不再言语,握着马缰往右一拉,“驾!”,掉转了马头,往山中疾驰而去。火麟仰天嘶叫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而去,桃花溅起,劲风扑面,青笙弓着身,景色从眼前疾掠而过,一幅幅的如曾经的记忆,从脑海里疾掠而过。
赤色骏马,身姿俊逸,如下凡天马,奔走间流云似火,马上之人,一袭青衫在风中翻卷,披散的长发随风飘在身后,随着骏马起伏的身形,如生于绝壁的一杆修竹,姿清俊,骨清绝。只是那远去的背影,透着的不可述说的孤寂和哀伤,似是千万年隐于孤山里的一抹青色。
那女子望着逐渐消失在眼前的人影,怔然入神。
作者有话要说:
☆、望断
火麟带着青笙往吴泽山中行去,往那在过去一年多,不知去过多少遍的桃林而去,那里,曾经,留下了最深刻的回忆。进的桃林深处,青笙让火麟慢了下来,漫步在桃林中,右手松拉着马缰,左手握着酒壶,不时往口中饮着。
青山环绕,吴泽山中桃花再次灼灼盛放,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青笙仰首,酒壶中的金黄色的酒液如线般落入口中,在空寂无人的山中,她纵声高歌,歌声悠扬而惆怅,看过了沧海桑田,经历了生离死别,悲苦的闻者心酸,在寂静的山林中,一遍遍的回荡。
等,等,等,等苦平生几春秋,浊酒一壶难入喉。
悲,悲,悲,悲若苍生白日蝼,相忘江湖身已朽。
青丝染霜,目微醺,笛声犹在,剑鞘锈。
望断天涯,无去路,而今饮尽,亘古愁。
愁,愁,愁,愁肠断故人不知处
道,道,道,道不清尘世无尽忧
歌声中充满了哀戚和苍凉,回绕在空山密林中,惊起了栖息树上的飞鸟,振翅掠过了树梢。火麟打了个喷鼻,口中呜呜嘶吼,似在安慰她般,青笙拍拍火麟的脑袋,双眼被酒意染得通红,心中的苦,不予人说,一醉方能解尽千愁。
进入茂密的山中,火麟寻着青笙常来之处,便停了脚步,低头吃了几口青草,青笙翻身落马,自顾自躺在桃树下,靠在树干,放在膝上的手中,酒壶在掌心摇晃着,不停往口中灌去,火麟走去旁边的潭边低头饮水。
吴泽山中,四处桃花盛放,千万数桃花次第怒放,竟入眼底,一团团,一簇簇,红如胭脂,滟比彩霞,令天地忽然变得明艳动人,震人心魄。
几片绯红的桃花花瓣飘下,落在桃树下的青影之上,轻柔的落在她的面颊上,她白皙的手指拈着桃花瓣,神情恍惚,依稀间想起,那人曾坠落着桃花的唇间,明媚娇艳,放入口中的桃花,有着清甜的花香,只是心里却泛着丝丝的苦涩,用余生去等一个人,是很苦的。
劲风拂过,桃花瓣簌簌而落,犹如春雨,一时急,一时缓,沾身不湿,吹面不寒,只闻幽香阵阵。随着一壶酒将要见底,青笙的眼神愈发迷蒙起来,怔怔的望向通往桃林深处的小道,不知通往何处。
从那桃花不尽的远处,在那桃林的深处,那梦中出现过千百遍的身影,依稀的跃入眼前。
一袭绛红的长袍,衣袂翻扬,颀长的身姿,墨黑的青丝,一两缕飘在额间被吹散,凤眼微微扬起,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倨傲而张扬。
疾风而过,桃花簌簌,落英缤纷,花如细雨,漫山遍野的翻飞着。
苍茫的天地间,满山尽染的桃林都不及她周身的气息灼热炽烈,她缓步走来,每一步似乎都踏在青笙的心跳上,咚咚,咚咚,咚咚咚。
满眼桃花,灼灼其华,都不及你走来时,眉间一抹风华
春风初盛,十里桃林,不如你,归来
待得她走近了,连身上的兰香亦如此彻骨而清晰,是在梦中么?千言万语,千愁百绪,哽在心间,把急剧跳动的心,撕裂了一条大口子,说不尽的期盼和悲苦,倾泻而出。
青笙仓皇站起身子,见得那人缓缓走近,耳侧是那踩着桃花的沙沙声响,她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惊醒这一场梦境,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缓缓触向她的脸颊。。。。。。
是你吗?是你吗?如果这是梦境,请让我长睡不醒…
那人绝世的容颜,与记忆中深刻的画面重叠,从未如此的清晰而真实,她随风拂动的发丝,她那耀动着的琥珀眸子,冷冽而温柔的眉眼之间,她那萦绕而过的温热气息。。
如此真实,如此动人,如此让人心醉沉迷。。
青笙不由轻颤了起来,她伸出的手,萧瑟如风中的落叶,颤抖着,却迟迟不敢靠近,不敢,她不敢,多少次,俨然真实的梦中场景,最后化为泡影,多少次,在触手可及时,她从梦中猛然惊醒过来,眼前只有令人绝望的,无尽漆黑的虚空,所有的美好都化作了乌有。
"娘亲",身后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眼前的人儿转过身,留下青笙的手指突兀地停在半空之中,身后,苏暮寒玉冠锦衣,昂然而立,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嘴里喊着娘亲,伸出肉肉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着,用力探出身体,要娘亲抱,两人相视而笑,熟悉的如同一家人般。
青笙的脸色惨白,淡泊如波的眸子,再也掩饰不住地,翻卷着剧烈的情绪,绝望而悲伤,她如遭电击般,浑身簌簌发抖,手中酒壶仓皇跌落,啪地落在地上,跌成碎片,金黄色液体流出,烈酒飘香,掺杂着空中的桃花香,格外醉人,这梦如此真实,如此残忍。
她不胜酒意,眼眸通红,脸色是惨然的青白,她勉强撑起身,却晃动着,瘫软而无力地跌坐在地,手腕划过酒壶破碎的残片,尖锐的疼痛袭过脑中,这不是梦,不是梦。
她的青丝凌乱的披散着,几绺垂在脸上,遮住了眸子,洗得发白的青衫,袖口已有破损,袍角被酒水打湿的泥土,沾上泥渍。
刚要爬起,却又手脚发软,再次重重跌到在地,几滴泥渍溅到青笙的脸上和披散的头发上,狼狈不堪,与那人,仿若云泥之别,她低着头,手中的拳头捶了下地,微颤的手勉强撑住身子。
眼前的人儿转回身,见得青笙坐在一滩酒水沾湿的泥里,脸上敛了笑意,皱着眉头,琥珀的眸子里有火焰在闪动,她冷冷地开口说道,
"瞧你这什么死样子",语气透着一丝激动与怒意,还有着隐隐的不快。
"死了倒好,死了倒好,我倒宁愿自己死了",青笙勉强开口说道,语气苍然、悲戚,随手往腰间摸去,摸了个空,另外一壶酒还挂在火麟身上。
"火麟你带走罢,它本不属于我",就似你本不属于我一样,青笙强作镇定,面上神色自若,碧玉的眸子深邃的看不见底,可是心里却碎成了一片片的桃花,散落在土里,
青笙挣扎着起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染着泥土和残酒,酒意袭来,她摇晃地转身而去,每一步,都碾碎了一地的桃花,捻碎一地的思念。
恨不相逢时,君已作他妇。
萧瑟的背影,了无生机,似是一瞬间抽走了心血,颓然老去,那曾黑亮的青丝间,隐隐藏了几丝银白。
若有来世,只愿不再相见。不相见,便可不再爱了。
当日,那一字一句的诀别话语,一刀一刀刻在了心间,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临到头还要虐上一脚。。。
☆、重逢
身后传来疾疾的脚步声,轻风掠过,一双手从身后绕过,清幽的兰香袭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她,慵懒的嗓音,轻言软语从身后传来,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么,还是只会逃避,我活下来,可不是为了见到你这死样子",
青笙终于低下头,泪如雨下,压抑地呜咽着,宁子沐埋首在她后背,泪水沾湿了衣衫,桃花簌簌,漫天桃花下,经久地伫立着一青一红的两个身影,相拥而泣,好似经历了沧海,站成亘古般久远。
苏暮寒眼中湿润,含笑看着她,转身而去,此生所求,不过是你幸福。
青笙握住腰间的手,温热柔软,真实的存在着,她转过身来,凝视着她,冷冽的眉眼间,竟是如水的温柔,是了,是她的宁子沐,那骄傲的宁子沐,她回来了。
青笙紧紧抱着她,似是拥住举世的珍宝,再也舍不得放开,将脑袋埋在她颈窝里,死死将她嵌入怀中,不留任何一点缝隙,直到好一会后,她才闷闷地,口气里不甚愉悦的问道,
"那孩子是谁的?为什么叫你娘亲。。"
"暮寒哥哥的孩子,刚会说话,见谁都喊娘亲",宁子沐双手抬起,回搂住她,脸上扬起了一抹狐狸的笑容,
"敢欺骗我,真坏",青笙张嘴,牙齿轻咬她颈窝,留着碎碎的牙印,
"谁让你骗了我那么久。。",宁子沐幽幽地说到,抓过她的脸,恶狠狠地说到,
"下次你要是再骗我,我就再也不回来了",说完,眼眶又红了,青笙紧张不舍地一把搂过她,轻轻哄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许离开",宁子沐才又笑开来,点着脚尖,双臂往上,回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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