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此事因入画而起,若有责难,入画愿一力承担”,入画开口说道,柔弱不安的小脸上,闪过了些无畏,宁子沐扫了她一眼,对这青楼女子倒是另眼相看。
“本宫。。本公子。。问你,可愿离开这里”,宁子沐懒懒地问道,
“自是愿意,入画亦出身扬州,家道中落,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入画垂首答道,语气有些激动,
“为她赎身需多少银两”,宁子沐转头扫了眼杜四娘,开口说道。
“五千两白银”,杜四娘眸子里闪过喜色,她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果然今夜要赚大发了,不动声色地说道,
“信口开河!你可信我明日便让迎香楼消失于扬州”,宁子沐冷冷说道,如此张狂的言语,却莫名的让人信服,不得不信,杜四娘不可能拿迎香楼去赌。
“三…两千两,当初花了一千两买的,花了不少钱栽培”,杜四娘额头滴着硕大的汗珠,胆怯地说着,
“喏,先收下这,明日自有人再送上一千两白银”,宁子沐扔下一颗珍珠,硕大圆润,珍贵无比,杜四娘用丝绢擦了擦,以她的阅历,自是看出这珍珠非凡品,喜得脸上堆满了褶子,脂粉簌簌落着。
“多谢公子赎身,入画愿追随公子左右”,入画不敢置信,她所钟意之人居然为她赎身,想着今后便能伴他左右,脸上闪过喜色,跪下连连磕头。
“此事亦因我们而起,自不愿让你受牵连,今后你便凭意择一处而去”,宁子沐随意摆摆手,并没有带上她之意,入画小脸苍白,跪地不起,让宁子沐约有些不耐地挑了眉毛。
“若你家中尚有亲戚投奔,便自行寻了去,若是无处可收留,扬州宁府与我尚有些交情,许你一安身之处,亦是可以的”,端若华缓缓开口,她自是比宁子沐思虑周全。
入画闻言,悲戚的小脸才和缓了些,磕头谢了,眼眸仍是痴痴地望着宁子沐,充满了恳求、眷恋,情深的令宁子沐皱了眉头,连青笙也察觉了几分,假装无意地拉过宁子沐,背对着入画。
“快些离开罢,免得惊动了四周”,云倾环顾了下,谨慎地说道,端若华、宁子沐颔首,牵了青笙,离开迎香楼。
刚出迎香楼,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几十名扬州官差,身佩长刀,将她们团团围住,陈三少从轿子上走下来,半边脸青肿得不成样子,睁不开眼睛,黄衫男子站在前面,朗声说道,
“这几人无视王法,公然殴打官差,给我拿下”
“这位公子并未身着官服,手持官印,谈何殴打官差,如此强词夺理,难道天子王法便是你们家的么?”,端若华冷然说道,眉宇间清贵逼人,淡然如仙,言辞却锐利得让人不可反驳。
“你…”,黄衫男子一时气急,若以知府的公子受伤为由,而出动官兵缉拿,偏就落了口实,若是陈知府知晓了,必定是重重责罚,但他又实在不甘心放过几人。
“这几人乃朝廷通缉的要犯,先抓回去再说”,陈三少脸色阴冷,阴狠地说着,手一挥,示意官兵动手,宁子沐和云倾将青笙和端若华护在中间,这回事可是惹大了。
一阵马蹄声和整齐的跑步声响起,身着黑色铠甲,手执长戬,军姿飒爽,旗帜上黑虎咆哮, “宁家的黑虎军”,“停!”一声震天大吼,黄衫男子吓得腿都软了,陈三少差点从轿子上跌落下来。
士兵分列两侧,将官兵围在中间,扬州官兵围成一圈,宁远武坐在马上,身形雄伟如山,浓眉阔口,腰板挺直,颇具英武之气,从沙场带来的杀意,不怒而威的逼人气势,活像冥府的魔神来到人间,陈三少慌忙上前,拱手道,
“扬州知府陈清州之子,陈彪见过宁将军”,宁远武铜铃般的巨目炯炯有神,他冷哼了一声,陈彪莫名地觉得这冷哼很像适才的一个人,宁远武早已抬起蒲扇大的巴掌,劈头盖脸地往陈彪头上打去,打得他跪地求饶,鼻血溅了一地。
“你家老子都不敢公然出兵,你倒敢随意派兵缉拿无辜百姓”,宁远武粗声粗气,打得陈彪抱头鼠窜,不敢反驳一句。
端若华扫了眼宁子沐,见她正扬着眉毛,笑的邪气,倒是知道她这霸道样从哪儿来的了,宁远武逮着陈彪一通暴打,比之前的伤势更加严重,完了才歇口气,一脚踹在陈彪身上,恶声地说道,
“给老子赔礼去”,陈彪一个狗扑在地,吃了一嘴灰土,仓皇爬起来,狼狈地说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各位公子赔礼了,饶了小的一命”,陈彪跪倒在地,求饶着,宁子沐冷哼了一声,不发一言。
“哎呀,这不是陈公子么?”,宁远之见得宁远武打够了,这才从后面施施然走来,容颜俊伟的脸上,双目深邃,神光内敛,他扶了陈彪起身,开口说道,“在下二哥性子着急,陈公子别见怪”,陈彪抹抹脸,讨好地笑着,“不敢不敢”,
“你看啊,陈知府虽则宠溺三少,但这借兵公然绑人之事,若是被陈知府知晓,或者被苏太守知道,三少这条命,怕是就保不住了,我家二哥也是性子急,也是为了救三少的命啊”,
“多谢宁公子提点,多谢宁公子救命”,陈彪连连点头,他一时气急,没想到这后果,这么被宁远之一说,才知道事情重大,连连道谢,
“好了,今日事就这么算了,三少带兵回去罢”,宁远之笑的很狐狸地摆摆手,陈彪带着人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小妹,二哥帮你打得开不开心”,宁远武腆着脸,搓着手,黑粗的老脸凑过来邀功,
“小妹,你二哥鲁莽行事,还是三哥厉害,两下就摆平了”,宁远之拨开宁远武,腆着脸凑过来,两人互瞪了一眼,讨好献媚地望着宁子沐。
“还行罢,动静大了些”,宁子沐扫了眼那两排黑虎军的士兵,冷哼了声,其余几人总算是知道她这无法无天的性格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了。
“收兵!”,宁远武骑上马,带着士兵走了,宁远之带着几人,悄悄从后门回了宁府。
宁府,深夜,四处一片寂静,只有某间屋子,仍是灯火通明。
青笙站在桌前,张嘴打了老大个呵欠,眼角都泛了泪意,嘀咕着不准人睡觉,低着头,桌前坐了两人,正是端若华和宁子沐,一人目光冰冷,一人目光恶狠,两人本来都打算单独审问,谁也不妥协,最后只得联同审问。
“说,有没有被摸到手”,宁子沐咬牙切齿,眸子里腾腾火焰,越烧越旺,烧得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目光如炬地灼在青衣身上。
“呃。。好像。。有”,在吃鸡腿的时候,老拉着她,不让吃,青笙嘀咕着。
“除衫是怎么回事?”,端若华淡淡地说道,眸子里却比昆仑山顶的雪更寒冷入骨,冻得人发颤。
“她。。冷。。给她穿。。”,青笙委屈地说道,到底怎么了,不就是去吃了东西么,干嘛不让人家睡觉。
“有没有。。亲上。”;宁子沐恶狠狠地说道,语气却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说是她的嘴好吃。。可还没有吃上。。上次看桃花啊。。”,青笙抬起眼,碧玉眼转溜着,急急解释道,
“闭嘴!”,话还没说完,却一下被宁子沐打断,端若华扫了眼宁子沐,见她脸上有抹可疑的红晕,清冷的脸上阴沉着,起身离去了。
“沐沐为什么凶我?端端,也生气了?”青笙怯怯地问,委屈地包住了眼泪,她不明白她们二人为何生气。失忆后的青笙心思单纯,不觉得宁远之喂她糖和吃入画的嘴是件很亲密的事情。
宁子沐见得她恍然不知的神情,心中酸楚,从前的青笙冷漠固执,可她若是眼中有你,心中有你,便再容不下他人,如今的青笙,依赖自己,又贪恋喻月汐的乖顺,端若华的温柔。
“你何时才会醒过来,阿青”,宁子沐叹口气,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她好累好累,她不想再这样了,好怕自己连心都丢了,而青笙却惘然不知,随意便被别人哄了去。青笙闻言,皱了下眉,头隐隐有些作痛,闪过些破碎的画面,稍纵即逝。
“过两日,便要启程去寻龙山的养心宫,我送你去后,便要回宫了,以后在宫里,少见面,阿青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宁子沐揉了揉她额间的碎发,冷冽的眉眼间夹杂着温柔,也有几许无奈。
“阿青知错了,沐沐不要生气,不要离开阿青,我不舍得你”,青笙一把冲去抱住宁子沐,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地说道,眼泪从脸颊滴落,流在她肩上,灼热滚烫,烫的她的心都疼了。
“你不舍得我,我亦是要走的,我不会永远在你身边,阿青要懂事,才能保护自己”,宁子沐拍着她后背,轻轻哄到,骄傲的眉眼间尽是温柔,她从不知自己亦能温柔如水,
听出了她话里的诀别,青笙哭的更凶了,纵是她身边,喻月汐待她温柔体贴,端若华行事任她心意,可她却是依赖总是凶她吼她,又总是宠她到无法无天的宁子沐,知她要离去,心中不舍得紧。
青笙哭的累了,沉沉睡去,宁子沐抱她上床,却见她手紧紧拽着自己衣角,苦笑了下,轻扯了下,却是扯不开,索性一把撕去衣角,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该是要彻底地断了。
出门去,却见端若华坐在池畔亭中,一袭白衣,背影孤寂悲戚,时间似凝固一般,很久,也不动,徐风吹拂着衣袖,翻卷,露出白皙如藕的手臂,瘦削青白,宁子沐缓步走了过去,淡淡说道,
“送你们去养心宫后,我便回宫去,皇上春猎也快结束了”,那挺直的背影却是一震,
“我不似你,肯为了她抛却一切,端家历代为相,根基牢固,宁家却只有军队,父亲已亡,兵权在大哥手中,若有一日,皇上听信了兵部的话,收了兵权,宁家便一无所有,内外树敌,只有被赶尽杀绝的一日,所以,宁子沐抛不下地位、家世和天子的恩宠”,宁子沐淡然笑道,
“幸好,我对她并不如你般深入血肉,割之便血尽身亡,她是我的宠物,总有离开的一天,我亦是舍得的”,宁子沐宽慰地说道,端若华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眼眸注视着她,一眨不眨,
“你这双眸子,难怪不得皇上喜欢”,宁子沐有些狼狈地躲开了她的注视,端若华反倒清淡地笑了,如云开月明,阴霾散去。
“无论她现在还是从前,心里都有你的”,端若华淡淡地说道,明明是宽慰宁子沐的话语,可却是不争的事实,眉间带着仍是抹不去的忧虑。
“那是当然,天下之人,我若有相争之意,谁人不得,所以,她,是我让给你的”,宁子沐故作轻松地揽了衣袖,仰首望月,数不尽的盛意凌人,倨傲高贵,
“你也不必送到养心宫的”,端若华见得她这样子,眼中闪了兴味,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呃…我也去泡几日温泉”,宁子沐脸上有些尴尬,迟疑地说道,端若华眸子清朗,知她不过想与青笙再多相处几日,也不说破。二人站在亭中,望着繁星闪耀的夜幕,皆是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养心
寻龙山,距离扬州五百里,青山绵延,苍龙河,蜿蜒蛇行,水势环绕,山清水秀,寻龙山中,各处泉水四季如温,渺渺白雾,浸泡泉水中,舒经活络,强身健体,于是先皇在山中修建养心宫,作为休养之地。
山雾缭绕,云蒸霞蔚,红日在翻滚的云海中喷薄,落霞铺满天际,火红的映山红开满山崖,霞光如胭,山花烂漫,万物生辉,崖后的养心宫,映在青山红花间,美如仙邸。
青笙趴在一侧山石上,双脚翘着,随意踢着,眉头蹙着,难得认真地扶着脑袋思考着,“想什么呢,青儿”,端若华走过去,“沐沐不理我,我想想我错在哪里了”,青笙嘀咕着,
见得她坐在一侧,翻过身,把头枕在她腿上,翘着腿,虚踢着,端若华替她捋了下散落的发丝,想了一会儿,青笙便没耐心了,
“端端,我想听故事”,青笙仰脸看着她,顺手拿了块鸡丝卷,塞进嘴里,
“从前有个傻子。。”,端若华望着远处的翻涌的云海,缓缓开口道,
“我不是傻子”,青笙抢声说道,她还是有些介怀的。
“唔,她呀,心是石头做的,坚硬如铁,谁都敲不开,可是呢,却有个呆子,每日拿小锤凿一点,日凿夜凿,有一天,才发现,原来她的心是中空的,只是外面那层是石头而已,里面很柔软,于是呆子就住了进去。
直到有一天,呆子被带走了,傻子才发现,自己的心,没有人住在里面,空荡荡的。可是带走呆子的人好强大,傻子没有办法,只能嫁给能救呆子的人。
可是呆子救回来时,却爱上了别人,因为傻子嫁给了别人,她再也不愿听傻子说话了,傻子很伤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呆子,一步步离自己远去。
其实她很想告诉呆子,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让她回来,继续住在心里罢了,没有了呆子,她的心已经不完整了,可是她是个傻子,这些话永远都说不出口。”端若华神情悲戚,看着落日坠入山后,被黑夜一点点吞噬,
“眼泪怎么掉下来了”,青笙抹了把眼泪,转头把脸埋进她小腹,闷闷地说,“端端,我头也痛,心也痛”,端若华摸着她的头,清冷的眸子,染了水意,似化不开的雾气,
两人直坐到夜幕低沉,约有些寒意,才回了宫,养心宫位于山顶,侍卫、轿夫、太监都安排在了半山腰守护,只派了些大内高手在山顶护卫,端若华住的清凉宫,视野辽阔,宁子沐在相隔不远的灵泉宫,为了青笙,两宫留的人都不多,皆是心腹之人。
回宫,膳食已备好,端若华、青笙、云倾,她与云倾多年相知,同桌吃饭亦不避嫌,宁子沐轻步进来,坐在桌前,让忻云也落座,忻云不敢,守在一侧,云倾见得宁子沐同桌,不比从前,也起身离桌,青笙不懂礼仪,只自顾地喊道,
“云倾、忻云,来。吃。。饭”,两人摇头,守在一侧,宁子沐倒是不以为意,夹了一筷子青菜到青笙碗里,青笙不爱吃青菜,皱了眉,可是宁子沐好容易理她了,只得扁着嘴,往嘴里扒着,
“多吃青菜,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