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笙垂首不语,只是心里翻腾,不是你那五针赌约,我又何苦多受两针。
对于她一如既往的沉默,宁贵妃莫名有了些火气,
“当真是顽石一块”,青笙不语,双手微颤,见得她这幅惨样,宁贵妃火气消去几分,
“为何咬舌也要受那余下两针”,她冷冷地问道,青笙心想,让你输了我不是会更惨么,
“娘娘问你话,为何不答,还想受罚么?”,锦云怒道,上前又欲收拾她,被宁贵妃眼神制止了,
“奴婢知娘娘想赢,奴婢便助娘娘赢”,青笙昂首,抬眼看去,
宁贵妃看向那双跪在下方的眸子,没有恨意,没有怯意,波澜不惊,她对这答案很满意,心情也好了起来,问道,
“那若本宫想做的事,你都会助本宫吗”,青笙点头应允。
宁贵妃脸上闪过满意之色,让青笙起来,看她十指受伤,吩咐锦云另安排人手做杂务,让青笙日后在殿中端茶递水即可。
从最底层的杂务,到殿前服侍,对于别人来说是好差事,对于青笙来说,她可深知伴在宁贵妃身边的危险,不但锦云看她的脸色又不善了几分,连宫里的其他几位二等宫女也没了好脸色。
夜深,青笙回屋,从怀中取出药,细细撒在伤口,用纱布粗略地包扎了伤口,取了张丝绢,研了磨,右手五指握住笔杆,歪扭竖写“安好”,横写“勿念”,取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之意,从枕头下拿了些银两,寻到守夜小太监,塞了银两,托他带到长宁宫给云倾,等到半夜,小太监才回,说云倾收了信,没说什么,只是打发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吃的苦中苦,方能抱美人,别怪妈狠。。
☆、复位
“这些天辛苦了,忻云”,青笙手受伤了,什么也做不了,忻云便帮做着,
“没事,都是苦命人,相互帮衬着,也有个照应”,忻云整理着床铺,不介意地说着,青笙也不吭声,坐在床沿发呆,
“青笙,别怪贵妃娘娘,那良妃心眼小,爱记仇,从前身边有个宫女,每次皇上到良妃宫中时,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皇上有回见了,便随口夸了一句,给良妃记住了,生生把那宫女折磨死了,临死时,眼睛瞪得老大,脸上,身上全是淤青”,忻云说着,脸上还有几分惧意,
“那得感谢贵妃娘娘这么折磨我,才逃过了良妃的毒手,是这个意思么?”,青笙淡淡说着,
“主子心思难猜,作为奴才只得谨言慎行,惹了主子不高兴,也只能受着,谁叫生的奴才命呢?”,忻云叹道,青笙望着缠着纱布的双手,怔怔不语。
大半个月过去,手上的伤口渐渐好了,青笙仍是闷闷不乐,不知若华为何数日不回信,青笙后来又托了小太监陆续送了信过去,都如石沉大海。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青笙一边跪着给宁贵妃捶腿,一边想着,
“青笙”,
“。。。。。。”,
〃娘娘叫你,又在发什么呆”,旁边宫女用力猛掐了下青笙,
“青笙,上茶”,青笙领命而去,
〃娘娘,出大事了”,只见锦云风风火火冲进来,
“怎么了,大惊小怪”,宁贵妃慵懒地支着头,
锦云胸口起伏,上气不接下气,想是一路急奔过来,
“查出。。巫蛊。。真凶,皇后。。复位”,宁贵妃厉眼一扫,
“仔细说清楚”,锦云才一一道来,
昨日下午,淑妃身边的宫女宝鹊在长宁宫附近偷埋东西,抓到一查,全是巫蛊之物,与端皇后那日寝宫查获物品相同,严加审问下,宝鹊招了说是受阡贵人指使,并嫁祸给端皇后”,
“那皇上怎么说?”,宁贵妃凤眼一挑,眉头微蹙,
“说是皇上雷霆大怒,贬斥阡贵人冷宫,夺其封号,将宝鹊杖毙,昨日夜里,圣驾亲临,将皇后接回凤栖宫,留宿一夜,今日又让李公公安排,要歇在凤栖宫”,锦云平复着气息,宁贵妃眉头紧锁,眼中闪过威厉之色,正要作声,
忽听的,“啪”的一声清脆,茶杯脆裂在地,散成数块,青笙直立一侧,浑身发抖,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宁贵妃心中生疑,青笙往日受罚时,面色镇定,眼眸波澜不惊,没有奴才的怯意、怒意、恨意,要么就是掩饰的好,要么就是彻底的漠然,只有两次这双眼眸露出了情绪,上次是禁止她出沐霞宫时,那一闪而过的怒意,而这次,则是哀伤,彻骨的哀伤,冰凉绝望。
“奴婢失手,请娘娘责罚”,青笙上前,垂首跪下道,
“罢了,下去”,宁贵妃摆摆手。
“娘娘竟轻饶了这不懂规矩的奴才”,锦云在旁忿然道,
原来的主子获得宠幸,奴才该是欢欣,而不是哀伤,宁贵妃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让锦云过来,交代了几句话。
青笙神情恍惚,面色苍白,她给守门太监撒了谎,急急地往凤栖宫走去,斜阳如血,照在她青白的脸上,更显得可怖,跌撞地到了凤栖宫门,往日紧锁的宫门赫然大开,灯笼高挂,护卫林立,再无往日半点冷清。
“请公公帮忙通传皇后娘娘,说沐霞宫青笙求见”,青笙上前,递过些银子给守门太监,太监却推了来,道,“皇上正与皇后娘娘用膳,今夜歇在凤栖宫,已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青笙闻言更是一震,呆立在正门,护卫嫌她碍眼,给赶到了一边去。
但听的里面,脚步嘈杂,有男子洪亮的大笑声。凤栖宫内,景文帝与端后正坐上方,但见景文帝身着明黄九龙金袍,气度不凡,俊逸温和,端后着金丝牡丹蜀锦,容光隽雅,堂中乐师奏乐,舞姬翩然起动,随乐时而轻甩水袖,时而点足旋转,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美酒佳肴。
“今夜不过你我二人,皇上不必如此隆重,臣妾受宠若惊”,端后声音清冽,景文帝却不以为然,伸手握过她的手,端后愣了,却未抽手,
“若华的手还是这么冰凉,长宁宫的日子,可苦了朕的皇后啊”,景文帝双眼直视端后,动情地说道,端后不语,任那人将手握在掌心搓着,
“那阡贵人心思极其狠毒,皇后当日为何不曾言明,心里可是怨朕?”,景文帝肤色光洁,保养极好,唯有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眼袋浮肿,透出些许纵情酒色的神态,
“信与不信,只在皇上一念之间,臣妾说与不说,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臣妾明白皇上定会有察觉那日,所以心里并不怪皇上,只是期盼着那日到来罢了”,端后低头,双目泫然,如花上露犹泫,看的景文帝怜惜不已,连声安慰着,
“朕亏欠了若华,朕允你,朕信你”
待的夜些了,歌姬悠然吟唱,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河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手爱矣,暇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往之。”
情深意长,思之幽幽,思君之情缠绵悱恻,景文帝兴致所至,道;
“许久未听皇后弹奏《恨别离》,不如给朕弹奏一曲可好?”
端后委婉推诿,景文帝却兴致颇高,命人取了九霄凤鸣琴,端后推脱不过,不得已弹奏起来,琴声清冽如泉,曲承婉转,背影清冷,孤寂,飘渺如仙人。
景文帝一时看得呆了,后宫三千,千娇百媚,却无一人似她般,姿态超然,清如谪仙。
奏毕,拍掌叫好,顺势将端后搂入怀中,酒意熏然,双眼迷蒙,端若华顺从地蜷缩在景文帝怀中,皇帝对她这番顺从颇为意外,龙颜大悦,伸手握住她下巴抬起,拇指摩挲白嫩肌肤,见那倾世容颜,如繁花中的一抹白莲,清幽绝尘,
“初见这样的若儿,真令朕爱怜不已”,端若华抬头,以唇轻吻他指尖,他一时心神激荡,眸色深沉,喘息粗重起来,她却径自说道,
“皇上,臣妾在长宁宫时,累了宁妹妹治理六宫,如今臣妾便身受其职,为皇上分忧解难”,景文帝微眯双眼,手指在唇边流连,心醉神迷,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好字,却流连嘴边,犹豫不决,最终仍是道,
“若华,容缓几日,贵妃性子烈,朕想想如何与她说说”,端后欲语,皇上却再也克制不住,起身一把抱起她,朗声大笑道,
“都退下去,良辰美景,别辜负了才好”, 端后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悲哀,转过头,却是娇羞含笑。
作者有话要说:
☆、岂惨
宫墙外,歌声渐消,月上树梢,青笙一动不动,伫立门侧,宫内,繁如华年,宫外,悲风凄月,绕梁的琴音,丝丝隐约地飘于宫外,那柄琴自宁贵妃送还长宁宫后,她弃之墙角,任其蒙尘,如今她竟奏了九霄凤鸣琴,同子同心么,竟愿重拾那段与皇帝的回忆了么?
琴音清咧,婉转,似她平日常哼的曲调,每一下琴声都落在青笙心里,随之颤动,如手指轻挑在心里最柔软的一处,疼痛而酸涩,泪意涌过,青笙睁大了双眼,把眼泪逼了回去,苦涩却在心间随着琴音一圈一圈地蔓延而过。
宫女出门来,探了一眼,缩回去,取了灯笼,关了宫门。四周陷入黑暗,月光如水,撒落青衫满襟,而那人双眼盛满泪光,固执倔强,直直盯着宫墙,彷如视线能穿透一般。
青笙想到此刻,若华正在别人身下婉转承欢,盛开绽放,心疼如针刺,不禁低喃,
“语儿”,“语儿”,声音缱绻、苦涩,
“不准别人碰你,不准,不准”
"可知你此刻有多美么,答应我,别让他人看到你这样子",脑中想起第一次看见端若华情动时的话,
“本宫是皇后,一生都是皇上的人”,恍惚间,耳畔又响起了她当时的话语,此刻却如尖刀般,刀刀扎入心里。
前尘如梦,短暂如泡影。
终究你做回皇后,而青笙还是那个宫女。
青笙累了,腿一软,跌坐在地,初冬的夜里寒意渗骨,她双手抱膝,头仰在宫墙上,仿若这般,便离得端若华更近一些。
“不过是宫墙的两边,连触碰也有了界限,鼓起勇气,跨越过彼此的边界,却是更遥远”
“天下人赢回了敬仰的皇后,我却丢了唯一的世界”,青笙的意识一点点失去,
“连告别,都没有吗?”
天朦亮,小太监开门,看见缩在一侧的青色身影,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浑身瑟瑟发抖,上前赶到,
“快走罢,皇上要早朝,别挡了圣驾”,青笙瑟缩起身,脚一软又跌落在地,浑身泥土,揉揉僵硬的双腿,忽的,一滴冰冷落在脸上,滑落,抬眼,漫天雪花,初冬的第一场雪,飘然而下,落在脸上,融化成水,滴落在地。
呵,老天爷也在哭泣,青笙轻笑,紧紧衣衫,环抱自己,借着冰凉的雪水,眼眶才肆意涌出热泪,混合一起,分不清是老天爷的泪还是自己的泪,都流到了青笙的心里,冰凉死寂。
雪势渐大,回到沐霞宫,青笙已成个雪人,棉鞋早已被雪水浸湿,冰凉彻骨,厚雪融化成冰水,从发梢低落,衣衫尽湿,嘴唇发乌,手指僵硬,可她并无半点知觉。
进了门,屋檐下,红色身影赫然而立,锦袍长裙,衣领镶了雪白的狐狸毛,锦云正递过手炉,青笙走前,膝盖僵硬,只得缓缓跪下,
“本宫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威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青笙也不争辩,磕头道,
“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锦云哼道,
“未得娘娘允许,擅自出宫”,宁贵妃道,
“锦云,你说如何罚才好”,锦云凑上前,
“那就罚在雪中跪着”,又吩咐人取了装水的铜盆,让青笙举着,青笙受冻一夜,四肢僵硬,铜盆摇摇欲坠,
“若洒下一滴水,今晚就别想吃饭”,锦云颇为解气,冷言道。
“昨日去了何处?”,宁贵妃问道,青笙不答,锦云上前一耳光,
“娘娘问你话,如实回答”,青笙沉默,宁贵妃看着她的眸子如死寂一般,行如傀儡,
“你不说,本宫也知道,都说沐霞宫的奴才在凤栖宫外呆了一夜,旁人指不定如何腹诽本宫,竟派人去听墙角?你说该不该领罚”,
雪势愈大,融入盆中,铜盆愈发重了,锦云搬了桌椅,奉了茶和零食,宁贵妃坐在檐下,赏起雪来,地下跪着的小人,被雪覆盖成白色,手早已僵直,额头和身上却全是汗,被风一送,冰凉透彻。
铜盆边缘的雪水开始结冰,却不敢动分毫,落下的雪水让铜盆中的水溢出来,滴在脸上、手臂上和身上,冷如冰水,激的青笙浑身发颤,终于手一软,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泼下来。
本来衣服早已被雪浸透,现在更是从心到身,冰凉透彻,铜盆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吸引了赏雪之人的注意。
“娘娘,铜盆摔了,是否要再换一盆”,锦云帮腔道,宁贵妃打量着那个浑身浸水的身影,着青衫时,便觉得比长宁宫时清瘦许多,如今湿透,身形毕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显得羸弱瘦削。
“回去罢”,宁贵妃摆手,青笙方才瑟缩着起身回屋,衣衫不解,直直躺在床上,仰望上方,流不尽的眼泪,滑落枕边,心如空洞,面若死灰。
清晨,凤栖宫,端若华着月白中衣,直立窗前,看窗外落雪簌簌,青丝如水,散落肩头,偶尔雪花飘入,落在她怔忡入神的眼眸,化作水,身形瘦削,背影萧索。
云倾进门,见的便是如此场景,叹了口气,从床边取了狐裘披风,围上肩,“初冬已寒,娘娘保重凤体”,端若华怔若未闻,云倾扶了她坐下,手执沉香梳,轻轻梳着,半响,才开了口,
“昨夜,她在宫外等了一夜,天寒地冻的”,端若华望着镜子,消瘦苍白,眸中失了那抹青影,
“她还好么”,
“小栓子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嘴发乌,脸发青,赶了她,才肯走”,端若华不语,幽幽叹气,
“这人性子当真倔的很”,
云倾将端若华青丝挽起,梳高高的凌云髻,首饰盒取出含翠金凤簪,金翅摇曳,端若华看了眼,道,
“换成随云髻,簪翠玉就好”,
“如今不比长宁宫,娘娘。。”,云倾欲语,见端后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