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祁行健的眼神,祁容悦本想在说句什么,可是一瞬间却觉得身上仿佛如同针芒在背一般,无端端的叫人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暗暗吸了口气,捺下胸中心跳,力持镇定地缓缓四顾,祁容悦捕捉到了那道令得自己莫名心慌的眼神的主人。
这人并不是此刻注视着自己,眼神极为犀利的祁行建。
而是,立在祁行健身侧的一名男子。
嚣张,大摇大摆的走掉
这人,祁容悦也是认识的。
他叫慕子钦,是慕子宸的兄长,南华国朝堂重臣慕昀的次子,也是二皇子的伴读以及近身侍卫。
这慕子钦应当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凝视着他,可是那两道原本紧盯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不但因此而有所收敛,反而是越加热烈,而且那眼神当中所透出的神色也甚是复杂,似乎有忧有悲又有怜,看在祁容悦的眼中不由的生出一阵莫名。
慕家的这一对兄弟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个是拿着祁行健的名义,差点害得自己再次被祁舒云甩耳光,还用着那般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另一个则是目光满含悲悯的注视着她,仿佛她就是天底下犯下最大过错,需要被救赎的千古罪人一般。
无端端的透着古怪!
心中惴惴的想着,眉峰却是轻轻一蹙,祁容悦将目光稍稍下移,避开了慕子钦这种仿佛想要穿透人之心底的眼神,故作镇定地转向面前已然泄气的祁行远,口气极为轻蔑的说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相信父皇那里自然会有公断。”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侧室之中歇息的太傅陈永权听到书房中传出争执,匆忙赶了过来,看到眼前如此僵持局面,意欲化解皇子之间的矛盾,却不知事情已然落下帷幕。
“本公主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祁容悦垂下眼帘,一面轻抚手臂,一面对着陈永权略点了点头,不待陈太傅反应过来,便已然是自行转身而去。
“这个死丫头,居然这么嚣张,也太不懂得规矩了吧!你们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看着祁容悦在大家一脸愕然的神情中悠然而去,祁舒云伸直了手臂指向那个令得自己无比憎恶的背影,愤愤然转向了祁行建,
“大皇兄,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前,她居然就这么,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掉了!我早就说过她是个不懂规矩的,今日可是大家全都看到……”
尴尬,碰了一鼻子灰
“够了!”
看着祁容悦的背影在书房门口消失不见,祁行建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像是不曾听到祁舒云的叽叽喳喳,只是淡然地对着陈永权点头道,
“太傅,咱们开始上课吧?”
“这,这到底……”
望着书房中混乱的局面,陈永权满面诧异。
“可以上课了。”
知道陈永权心中定然正在狐疑,可是祁行建却并不打算多说,只是对着陈永权点了点头,随后便挥手示意大家各自入席坐好。
“哎,大皇兄咱们就这样算了吗?大皇兄你也不打算教训教训她吗!”
看到大家静然入座,祁舒云兀自不满的望向祁行健。
“我说上课了,二皇妹可听清楚了吗?”
对于祁舒云的激愤难平,祁行健只是剑眉轻蹙的低语一声,然后便是不置可否的径直入座,神情仍旧是一派的安适恬然,就仿佛根本不曾听到祁舒云的问话那般自然。
“好嘛,上课就上课嘛……”
见祁行建任由自己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祁舒云面色一窒,虽然素来行事乖张,可是此刻她却不敢再度罗嗦,只得不情不愿的入座。
坐定之后,祁舒云一面摊开面前书籍,一面冲着祁行健身后那个看似一脸无辜的慕子宸狠狠剜了一眼。
哼,若不是这个该死的奴才多事,刚才她那一巴掌定然能够打得祁容悦那个贱人满地找牙!
祁舒云还在暗暗的生着闷气,坐在一旁的祁行远却是紧咬着嘴唇,靠近了祁舒云的身边,端着一脸的惴惴不安轻声语道,
“舒云,你说,你说她会不会真的把我给告到父皇那里去啊?那个小贱人居然抓住了我话语当中对父皇不敬的把柄,若是当真被父皇知道了……”
“你这个没胆量的,若真是害怕,当初便不要去招惹那个贱人啊……”
看到自己的哥哥祁行远毫无担当的这么一脸惊惧之色,祁舒云没好气地皱紧了眉头。
公主的迁怒
祁舒云本欲拔高音量将这没有担当的祁行远狠狠训斥一番,却又因为前头祁行建仿若无意的轻轻回眸而骤然落低直至无声。
于是只得大呼了口气,怄气地挥了挥手,才有压低声音冲着祁行远低声道,
“好了好了,天大的事情都有我同母妃给你担着,你又担的哪门子心?”
“说的也是,舒云你是我的好妹妹,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皇兄我因为帮你而被那个小贱人给中伤呢,呵呵……”
看着祁舒云一脸的无所畏惧,祁行远也跟着吃下一颗定心丸,连连称谢。
这祁行远虽然是位皇子,而且乃是柳妃所出,可是平日里偏偏生就了一副胆小如鼠,欺软怕硬的性子,加上课业并不出众,平日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难讨到祁永飞的欢心,故而才会在此刻如此一副担心神情。
“任她随便去告状,我就不信了,父皇就会偏信她一人不成!”
祁舒云像打苍蝇一般拂开了兀自在眼前晃动的祁行远,恨铁不成钢的嗔道。
“陈太傅?”
看着大家都已坐好,祁行建端坐席位,扬眉冲着台上仍然愣怔的陈永权低声示意。
“这,好把,咱们继续。”
看着一众宫人们已经机灵地将地面污渍清理干净,陈永权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到讲台上的桌案之后,继续今日的课程。
课程结束之后,陈永权宣布了放学,书房之中各位皇子皇女的桌案之前便有伶俐的宫人上前代为收拾整理。
祁舒云因着胸中一口气憋闷难当,刻意拉着宫女的手臂让她放慢了速度。
看到祁行健带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宫人缓缓起身,待他行至书房门口,祁舒云这才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双手一抬,便挡住了就要跟在祁行健身后一同出门的慕子宸。
将慕子宸同祁行健隔挡在房门内外,祁舒云犹自带着三分的薄怒啐道,
“都是你这个不懂眼色的奴才,害得本公主刚才险些便要丢了丑!说,你该当何罪?”
心初动(1)
明白祁舒云是将之前同祁容悦那番因为口角而生的争执归咎于自己的身上,慕子宸并不着恼,反而是淡淡一笑,略一拱手便要从祁舒云的身边走过。
“你这个该死的!”
看到慕子宸似乎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从自己面前走掉,祁舒云手臂一扬,再度挡在了慕子宸的面前。
“公主,臣知错了。”
看到祁舒云一副怒色难平的样子,慕子宸似是无奈的轻叹一口气,随即便低头垂眼。而后一语既出,继而便又说道,
“臣先告退。”
“哼!”
看到慕子宸此番虽然算是已经低头,可是此刻他在面对自己的指责时却是如此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态,祁舒云心头更是憋闷。
哪里有奴才说自己知错,说的如此不情不愿的,而且她丝毫不曾听出他的低声下气。
当下不及细想,伸手便将要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慕子宸一把扯住,娇叱道,
“不准走,你给本公主站住!”
“不知公主还有何教诲?”
慕子宸脚步一顿,身形微转,含笑扬眉望向祁舒云。
保持着面上神情一副自如之态的同时,慕子宸那幅原本被祁舒云紧紧扯扯在手中的衣袖,却是已经不着痕迹的滑了出去。
“我……”
抬眼装进慕子宸含笑的眸子之中,祁舒云无端一怔,原本已到了口边的责难竟然就这么哽在喉间,只是怔怔的任由慕子宸眼含笑意的望着自己
从未见过能有人在面对自己如此愠怒时,却仍然能够笑得这般如沐春风。
更加没有想到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个男子,在今日这么细细一看之下,居然还当真生了一副俊朗非常的好相貌。
“公主?”
见祁舒云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慕子宸眉峰轻扬,薄唇微动。
“哦,我,我……”
听到慕子宸的低语仿佛在耳边轻轻响起,祁舒云回过神来,意识到慕子宸的衣袖早已经滑出自己的掌握,可是自己却仍然呆呆的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不由双颊一热,面上泛起一片红潮。
心初动(2)
望着面前兀自含笑的慕子宸,祁舒云竟然无端端的想要对着慕子宸绽出一抹笑意。
可是那抹笑意还尚未绽出,却在余光之中赫然看到书房中已经有人在将好奇的目光投至自己身上,心头那一点点归属于小女子的羞涩忸怩,登时便被自幼养尊处优的刁蛮心性压制而下。
祁舒云略一咬唇,收回搁在半空双手,改插于腰间,也收起了粉颊上那微微泛起的两抹绯色,故作凶狠的冲着慕子宸扬眉嗔道,
“慕子宸,本公主问你,你到底是哪一头儿的?”
“哪一头儿的?”
慕子宸重复了一遍祁舒云的话,随后便带着一副不解的神色,恭谨的对着祁舒云回道,
“回公主,臣不懂公主此话何意。”
看到慕子宸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笑意,此刻那俊朗的眉眼更是灿若朝霞,祁舒云面上又是一热,口中却是不依不饶的恼道,
“哼,少同本公主装蒜!我是问你刚才为什么要阻住我打那个贱人?你,为何先是帮我,而后却又阻我?你,你,你到底是站在哪一头儿的?”
“哦,公主原是所问此事啊。”
慕子宸现出一副恍然神情,薄薄的唇角犹自带着浅浅一道上扬的弧度,面向祁舒云认真说道,
“回公主话,臣方才不过是奉从大皇子之命阻止两位公主争执而已,并无其他深意。”
祁舒云眉眼一松,面上有笑意缓缓升起,望定了慕子宸问道,
“那,你只是奉从大皇兄之命,并未有意站在哪一头儿喽?”
“只是奉从大皇子之命而已。”
对于祁舒云双颊之上微微泛出的红晕视如不见,慕子宸只是垂眼点头,唇角亦仍然保持着那一抹上扬的弧度。
此刻的慕子宸,长身玉立,俊美非凡,可是在他那双低垂的眼眸之中,却有一丝笑意飞快而过。
这笑意,无关风月。
却似乎,隐含着淡淡的一丝,讥讽,与不耐。
心初动(3)
“那,那好吧,既如此,我便不怪你了。”
祁舒云柳眉微扬,似心情极好那般,对着慕子宸轻快的挥了挥手。
“臣先告退。”
慕子宸轻抬头脸,眉眼之中仍是那叫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去吧去吧,免得大皇兄等你等的急了。”
祁舒云身子一转,将房门让开。
慕子宸略一拱手,自祁舒云身边走过。
“舒云啊,你这是何意啊?这么轻易便放过他了吗?可忘记了刚才是这家伙抓着你手阻你打那个贱人的啊!”
看到慕子宸走掉,祁行远来到祁舒云的身边,似乎是实在诧异为何自己这个素来行事乖张的妹妹居然回这般轻易便放过慕子宸,因而带着几分的不解,以及讨好意味急急出声。
“你懂什么?”
祁舒云敛起面上微微的笑意,冲着祁行远横眉冷道,
“虽说他是阻了我打那个贱人,可是他不也阻了那个贱人打我吗?”
“可是舒云你以前……”
看到自己的妹妹这次居然如此好说话的放过了那个慕子宸,祁行远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什么事情想不明白,虽然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祁舒云却已经是轻快无比的转身而去。
“舒云,你倒是等等我啊!”
放下心头那一抹疑虑,祁行远手臂一扬,便一路快步着追赶祁舒云而去。
不过须臾,书房之中几乎已是尽散,只有二皇子祁行翼仍然坐在席位之上,淡淡然的含着一抹笑意。
而祁行翼的身后,则恭立着他的伴读兼近身侍卫,慕子宸的兄长,慕子钦。
同祁行翼一般,慕子钦的唇角亦是含着淡淡的一丝笑意,可是那双亮如星子的眸子却分明流露出若有所思的颜色。
没有人知道,祁行翼同慕子钦,这二人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
——
永春宫的侧殿之中,祁容悦刚刚坐定,殿上边立即有一名唤作菊香的小宫女伶俐无比的捧了热汤茶上来。
祁容悦微微一笑,想要将那只暗红色的蝶花瓷碗接过手中,却刚刚伸出手臂便骤然窒在半空之中,只是蹙起双眉,吃痛地吁了口气。
攻心(1)
“没眼色的丫头,没看到外头飘雨了吗?还不快去取只手炉过来!”
看那捧茶的宫女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睛望过来,秋蝉立即上前,一面接过瓷碗一面厉声打发了那宫女出去,随即转向祁容悦,目光望向祁容悦轻轻抚摸着的手臂轻道,
“想是方才的那一番争执,伤到公主的手臂了,可要奴婢传太医过来诊视?”
看那宫女被秋蝉打发出去之后,宫室之中已是空无旁人,祁容悦收回落定在秋蝉脸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只是含笑摇头,
“不必麻烦太医了,你且帮我看看也就是了,想是不大严重的。”
本就不愿让华妃和如烟嬷嬷知道今天书房当中发生的事情,免得她们担心。
刚才书房中那番说要告到父皇那里以求公道的话语,也不过只是用来吓唬祁行远的心口之词罢了,她心中实是并不愿意将这些无谓的事情闹大的。
如今,这个秋蝉倒是伶俐的紧,居然看透了她的心思,知道要提前支开那小宫女。
“是。”
秋蝉应下一声,转身取过房间当中应急的小药箱来。
“秋蝉倒是很懂我心意的。”
看着秋蝉拉起自己手臂的衣袖,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臂上,被那慕子宸大力拉扯而泛起的两道隐隐瘀痕,祁容悦倏而笑道。
“呃?”
一惊,秋蝉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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