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自己前一世只了解到了这个男人的一面,而隐藏在这个男人冷酷又狂妄的表像下,竟然还有另外不被她所知的一面么?
卫芊在心里仔细推算了一下自己前世入宫的时间,她突然想起,自己今生,比起前一世来,足足提前了两年进入韩国,来到了韩非的身边。
卫芊突然顿悟过来,原来她前一世见到的,是两年后的韩非。
或许是因为少了两年的磨砺,所以现在的韩非,才远没有前一世的他那么冷酷,那么慑人。
想通了这个道理,卫芊也就不再对这个不一样的韩非心生疑惑了。
就在她堪堪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韩非也抬起眼望了过来。
淡淡地瞥了卫芊一眼,他正色问道:“佟相跟贤王争相提出要出兵攻梁,要求朕退还军权,这事你怎么看。”
卫芊嗖然回神,心想:这个男人还真是公私分明。
好在她在进食之前还是在专心做事,恰巧韩非所指的那两封奏章,她刚才都已经看过了,否则只怕马上就要被这个男人不假颜色地训斥了。
当下,卫芊也再不敢分心,忙打起精神来回道:“现如今,天下群雄迭起,各国相争,没有一个战胜的国家不是以武取胜的。同样,一些内乱不断的国家,也多数是因为做人臣子的拥兵自重,天子却无力与之相抗或是加以制衡造成的。臣妾以为,皇上身为大韩天子,若是手中无可用之兵,以后也难免有被手下的臣子,挟天子号令天下的危险。”
卫芊话音一落,韩非已经目光炯炯地朝她看来过来。
卫芊静静地回望着他,一个新的想法自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韩非要的是天下,而她,要的是自由。
如果她能帮助韩非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兵权,一统天下,那么,凭她的功勋,也足以换取她后半世的自由富贵了。
仔细地将现在,跟前一世她进入韩皇宫到她身死的时候,韩非的处境联想起来之后,卫芊便确定了一件事。
从这一世来看,韩非并不是很喜欢佟妃。他之所以宠着她,完全是因为她的祖父手中握有韩国一半的军权。
而前一世佟妃之所以在她入宫之后还享尽恩宠,必定是那个时候,尽管韩非已经陆续统治了几个国家,但是他必定是还没有将佟相手中的军权全部夺回来。
卫芊之所以敢这么大胆猜测,那是因为她了解韩非。
她知道,韩非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上位者,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无法控制的人和事了。
这样的人,就更不要说会甘愿被别人控制。
其实在这个乱世,很多国家的君王为了自己的王位能得已延续,在而手中没有足以与臣子们对抗的筹码时,会选择忍气吞声地,当一个不操心国事的安逸皇帝。
可是,韩非与他们不同,他有着极其强烈的掌控欲。
他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事脱离他的控制,更不能容许手下的臣子对他指手画脚。
显然,卫芊的大胆猜测是对的。
韩非之所以会冒险亲自率兵前去救助段国,本意便是要一步步夺回兵权。
经过两次冒险出征,他在军中的将士心中,已经有足够的威信了。只要有可能,韩非势必是要将佟相跟贤王手中剩余的兵力全夺过来的。这样的韩非,他又怎么可能将到手的兵权再乖乖地交出去呢。
不过这个佟相跟贤王也不是吃斋的,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现学现卖,也意在假借韩非用过的那一招,打着要出兵攻打梁国的旗子,想从韩非手中将兵权再要回去。
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还再多要一点,最好是将对方的兵力也归为己用最好不过了。
佟相跟贤王,之所以用韩非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其目的,也就是为了让他无话说。
毕竟,这些兵士虽然分别掌握在佟相跟贤王手中,但是名义上,他们却是属于韩非的。
因为韩非在他的父皇弥留之际年纪还少,他的父皇既担心韩国的臣子会伺机谋反,也担心贤王这个皇弟会趁机夺位。迫于无奈,才将韩国的兵权分别将给身为臣子的佟相,以及宗室代表的贤王分别掌控。他的父皇,早在将这些兵力分拔给他们之前,便留有遗命,待到韩非亲政的时候,他们是要归还的。
可是这世上,没有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会愿意主动乖乖地将自己手中的大权交出去的。
正因为如此,韩非为了拿回兵权,才会不顾众臣的反对,坚持要亲自出兵去救段国。
为了拿回这些兵力,韩非可谓是在拿自己的生命,跟韩国的江山在赌。
他在赌,韩国势均力敌又位高权重的两个政敌,还没有联合一气地站在他的对立面。
最终,他确实赌赢了。佟相跟贤王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各自拔出一半兵力供他调度。
现在韩非才班师回朝,手中失去一半兵力后的佟相跟贤王,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想要拿回各自的兵力了。
既然明着不好要,当然就只好借由发动一场符合韩国利益的战争来曲线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佟相跟贤王的目的显而易见,而韩非尽管不愿意交出手中好不容易才夺回来的兵力,可是要如何拒绝他们如此堂而煌之的要求,显然便是他目前的难题了。
他之所以会去问卫芊,除了因为他确实见识到了这个女郎的手段,跟做事的风格与他的风格十分的相似之外,当然也有另一层蕴意在里面。
孩子没有了(一)
更新时间:20131029 14:52:55 本章字数:6020
就在昨天,卫芊还跟他说过一番道理。
她所说的:老虎吃鸡,鸡吃虫,虫啃棒子,棒子却是可以打老虎的比喻,最让韩非感兴趣。
虽然他不确定卫芊将这番道理说给他听的目的,但无疑,以韩国现在的处境,确实是到了需要打老虎的时候了。
佟相跟贤王这两只老虎,通过手中的权势,网罗了韩国从上到下不少的个人势力。再这样由着他们发展下去,只怕自己真会养虎为患!
可是这两个人,一个是韩氏王室宗亲,一个是三代元勋。韩非要是出面收拾他们,不仅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一旦一击不中的话,更容易招来他们逆行倒施榛。
虽然说韩非现在手中已经握有了韩国一半的兵力,并不担心他们会逆反成功。但是置国家处于内乱之中,始终不是件好事,容易招来强敌觊觎。
直到韩非在听了卫芊那一番话后,便突然想到,既然他不方便出面,那么便得找一根棒子来打老虎才好。
像卫芊这样一个在韩国没有根基,没有依靠的异乡女郎,这样一个,若是自身不够强悍,转眼便可以让他后宫中的那些女人,撕成碎片的不起眼的妃子,无疑,是个最好的棒棒人选了姨。
所以他才会刻意将那些奏章给她看,其实,他就是想听一听卫芊在这件事上的看法,及处事的手段。
显然,卫芊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聪慧的。
尽管韩非从来便没有怀疑过卫芊的能力,然而,这个女人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地带给他惊喜。
在韩非定定地望向卫芊时,她缓缓起了身,施施然来到韩非的榻几前,盈盈跪倒,轻声说道:“世人都说,攮外必先安内。可在臣妾看来,皇上大可以双管齐下,同时进行。”
攮外无须先安内,双管齐下,同时进行?
这主意,好像有点意思。
韩非看向卫芊的目光有着赞赏,他低沉温和地令道:“说下去。”
“佟相与贤王意欲为韩国扩张疆土,那是好事,皇上不仅要予以赞同,还要大力支持。”
卫芊微微仰头,淡淡一笑,“皇上何不让贤王为帅,佟相旗下的将士为中峰,前去攻打梁国。皇上稳坐皇宫,亲自督军压阵。而且皇上还应该宣告三军。这次攻梁,战功显赫的将士,视其功勋大小,不仅可以加官进爵,甚至还可能封疆为王。而消极怠战者,不管他身处何职,皇上都应罪及九族予以严惩,他的部下也应该受连坐之罪。”
卫芊面上的表情随意淡然,然而那嘴里说出的话,却是狠煞和阴沉,透着杀意。
书房里突然变得奇异地安静。
卫芊似乎全然没有被这诡异的安静所吓倒。
她虽然仍然保持蹲福的姿势,但她的表情却显得轻松随意。
似乎完全不觉得,她刚才说了有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突然的,韩非狂妄的大笑声在书房内嗖然响起!
卫芊嘴角轻挑,淡淡地望着放声狂笑的韩非,一瞬不瞬。
直过了片刻,韩非终于止住了笑声,面上的神色也缓缓恢复了正常。
打量着卫芊,韩非语气沉沉地说道:“爱妃果然有治国之才。”
缓了缓,他又补了一句,“只是,心肠也恁狠!你就不怕给我出这样的主意,会让我对你生厌么?”
卫芊抿了抿小嘴,随意地应道:“卫芊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家子,要不然,也不会被卫氏驱逐出府了。皇上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又何必惊讶。”
望着卫芊,韩非眼里跳跃着危险的火光。
他当然早就知道卫芊是什么样的人了。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总是不加掩饰地,表现出她真实得近乎冷酷的一面。
这样的浑不在意,这样的漫不经心,除了说明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怎么看她,又还能说明什么?!
终于,在卫芊隐隐觉得不安时,韩非突然拍几大喝了一声“好!爱妃这主意很好,很合我的心意。起吧!”
卫芊一怔,随即起身退回自己的榻几。
书房中又恢复了一室的清静。
过了一会,韩非突然长身而起,在书房中开始来回踱步。
卫芊这主意实在是太妙了。
说穿了,便是让佟相跟贤王出兵攻梁,利用他们在外攻城掠地,而韩非手上的兵力却被很好地保存了下来。
再则她那一套功必赏,过必惩的法子,也实在是好。
她这个法子,既可以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又杜绝了佟相跟贤王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各自为政,怠误战机。
毕竟,无论是加官进爵或是封疆为王,又还是罪及九族及连坐之罪,对将士们来说,既是极大的诱惑,又是极大的威慑。
一软一硬之下,就算佟相跟贤王各有私心,只怕他们手下的将士们也不会轻易答应。
这个女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在书房来来回回踱了数圈以后,韩非心中的主意基本上定了下来。
望了一眼神态自若的卫芊,他突然好心情地说道:“卫妃,这次若是能攻下大梁国,又不伤我韩国的根本,朕一定重重赏你。”
重重有赏!
卫芊嗖然抬头,随即不无欢喜地,双眸灼灼地望向韩非,略带急切地问道:“皇上此话当真?若是这次韩国能出兵攻下梁国,皇上真的愿意重重地赏我!到时臣妾真的可以向皇上讨赏么?”
韩非来不及收敛的笑容,嗖地一下,全僵在脸上。
他没有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才听到风便是雨,自己才说要赏她,她转头便想着到时要怎么讨赏了。
这个脑子中尽想着算计之策的女人,现在跟他说话的样子,完全是一副商人的嘴脸,哪有半分情意。
韩非突然又想到,才来时的路上,这个女人曾向他提过一个要求,她请求他,有一天若是自己对她厌了,倦了,或是身边有新欢相伴了,便放她重回太原,许她后半生的安宁。
一想到这里,韩俊脸一沉,慢慢扬眉,沉沉地说道:“卫芊,你本来便是本王的女人,你为朕分忧解难,本来就在情理之中。刚才说要赏你的话,不过是朕跟你开玩笑罢了,你忘了吧!”开,开玩笑罢了!
卫芊张大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可是,韩非嗖地将头转了过去,理也不理她,长袖往身后一甩,大步向外走去。
瞪视着韩非的背影,卫芊恨恨地想道:这厮不是韩王么?这皇上不都得君无戏言么?他,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赖地,才说完话就不认帐了!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从大喜过望,到大失所望,卫芊已经完全没有继续被韩非的奴役兴致了。
加上她昨夜本来就操劳过度,现在正全身酸疼着,反正韩非那厮这会儿也不在,忿怒之下,卫芊也踏着重重的怒气离开了书房。
回到韩非赐给她的秋苑,让宫女侍候着梳洗过后,还来不及进食,双眼困得睁不开的卫芊头一挨着床榻,便睡得天昏地暗。
本来也是,跟着韩非这一路奔波,风餐露宿的,好不容易来到韩国,被一场宴会折腾到半夜,又让那厮推残到将近天明。
侥是卫芊是个体壮如牛的,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卫芊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可是偏偏就是有人看不得她这么自在。
“你这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不让本妃睡觉。”
瞪视着床榻前那个摇醒自己的宫女,卫芊的起床气“腾”地冲了上来。
盛怒中的卫芊,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居然跟韩非有那么六成六的相似,看得那宫女一呆,一时间,吓得噤若寒蝉,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话了,只是一径地用手指着后面。
卫芊愕然地向后面看去,这一看,她那原本聚集在心中的怒气,立刻便消失无痕了。
离床榻不远处,韩非正绷着一张阎王脸,双眸子似要喷出火来似的瞪视着她。
他的嘴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不知道是因为他抿得太紧,还是气得不轻,总之卫芊看到那厮的唇色直泛青。
“皇……皇上!”
卫芊的意识嗖然清明了。
“立刻前往寑殿见朕!”
韩非的脸不仅冷得像要掉渣了,便是说出来的话,也像下冰雹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卫芊砸来。
在卫芊茫茫然,又可怜巴巴地,频频用眼神询问一旁的宫女时,韩非已“嗖”地一声转过身去,踏着重重的怒气离开了。
直到这时,那宫女才小小声地告诉卫芊道:“娘娘刚才在梦里大声指责皇上。”
说到这里,她忙冲韩非离去的方向瞄了一眼,这才匆匆忙忙地补充道:“谁知道皇上刚好进来,居然全叫他听到了。”
自己竟然在梦里指责韩非?
自己竟然会在梦里指责他!
卫芊愣了愣,这才自我开脱地想道:这厮平时得有多招人恨呀,才会让自己忍无可忍地,只能在梦里发泄了。
不过,自己刚才到底指责他什么了?看样子,韩非那厮刚才气得不轻。
想到这里,卫芊望了一眼苦着脸,傻站在一旁的宫女,小心试探着问道:“我刚指责皇上什么来着?”
那宫女苦哈哈地望着卫芊,嚅嗫着回道:“娘娘说,说,说……”
“我都说了什么呀!”
卫芊急了。
那宫女被她这么一逼,冲口而出道:“娘娘说皇上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