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急了,拉着钱文静就要上京城。
278。大祸起科举(04)
钱文静甩脱手,冷硬开口:“现在去与事无补,必须要先冷静下来。秀,我们是要去救人,不是要去看着白玉法场受刑。当忍必须忍,白大哥说过圣上目今事多,还要三、五月才能亲审舞弊案。”
“静姐,相公在牢里会受罪的。圣上不审不代表刑部不审,严刑拷打之下……”
钱文静打断道:“不必再说,白玉离去前是怎么吩咐你的?家里一切我说了算。秀,回去休息,静姐自有主张,就是还要思量思量。你们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还想说什么的秀被冰兰月等人架走了,香茶叹息着掩好门,留下钱文静一个人握着信闭目不语。
一连三天,没人敢打扰坐在屋后水塘老桑树下闭目沉思的钱文静。
这几天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鉴于科考舞弊之事的后果可大可小,为免一人为恶祸及亲族,王照王老爷在一众王家亲旧的逼迫下只能开祠堂宣布将疯呆逆子王白玉逐出家门,削出族谱。好在两家早已分家,不然连农庄都要收回去,如今却是送人都没人敢要,府县人都在猜测官府日后会不会抄了王家农庄。
秀终于忍到了极限,走到钱文静身边,手中一摞红皮纸张,面无表情地用力撕成碎粉,拍飞手中残屑,冷冷开口:“这些都是相公藏在庄上各处的婚书,一份不少,秀替静姐全撕了!相公寄来的那封信是不是用来保全静姐的休书?钱文静!你不配做王白玉的妻子!秀最后叫你一声静姐。静姐,秀要去京城了。”
钱文静恍若未闻,盯着随风飘摇的无数纸屑淡淡开口问秀去京城打算做什么?
劫狱!秀昂首娇喝。
“如此一来白玉便死了十成,十万军兵,就算你能救到人又能跑多远?”
秀道:“管不了那么多,死也要死在一处,总比听天由命强,总比看着相公受刑强!”
钱文静终于站起身,抬手将王白玉托梅傲雪带回的书信递给秀,示意她看看。
秀在抽出里面信纸的一瞬间呆滞了,并不是想象中的休妻文书,一片空白,什么字也没有!
不远处的冰兰月、香茶等人见钱文静动弹开口说话,便齐齐走了过去。冰兰月见秀发愣,便接过信纸打量,好一会才幽幽轻叹:“碧纱窗下启缄封,尺纸从头彻尾空。应是仙郎怀别恨,忆人全在不言中。”
钱文静伸手接回白纸,摇头道:“兰月姐是心有所苦才会越发百转婉约,只是这首诗借用错了!白玉从不做此等女儿家娇痴之态。秀!”
“静姐,秀不明白。”
钱文静蓦然流泪,用尽全身之力狂呼嘶吼:“白玉无暇!相公是在说王白玉依然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热血男儿!依然还是一个能配得上钱文静的顶天立地好男儿!钱文静永远都是王白玉的妻子!想要休书没门!秀,收拾东西,我们进京告御状救白玉!”
秀抹着眼泪轰然应是。
说得虽是慷慨激烈,但眼前要解决的事实在太多,钱文静不得不延迟几天在出发。
翌日清晨,秀冷眼扫扫站主屋外面的人,高声叫喊让邓田地进屋。
钱文静道:“邓伯,这是三万两,还有预备拿来开作坊的五百亩地契,你拿去。”
279。大祸起科举(05)
三万两?
邓田地被桌上银票吓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少奶奶,这是做什么?老奴身子骨强健,可以陪少奶奶进京。”邓田地心内觉得受到侮辱,鲠着脖子坚决不要。
钱文静叹息着将东西全塞到忠贞老家人手中,“邓伯,做事不能当考虑眼前,要未雨绸缪。眼下祸事随时会至,到时农庄必不能保。说实话,我在赌,若你日后不认我也没奈何。”
“少奶奶,这是什么话?老奴看着少爷长大,说句放肆话,心底一直当少爷如亲孙子一般。”
钱文静道:“我信。邓伯,附耳过来,我有些事要交托你一家子去办。”
没一会邓田地含泪离屋,准备招呼家人收拾东西远行。
董青山、各个管事及忠诚老成人手也按序被秀叫进屋里,随后也如邓田地般抹泪离去。
秀看看外面仅剩的几人,迟疑了会,终于开口让木匠管事鲁义进屋。
钱文静道:“鲁义,这是五百两,你拿去当盘缠找亲人吧,此处不能呆了。”
鲁义连连摇手,正色婉拒,主家有难,帮不上忙已经很惭愧了,哪还能拿钱溜跑。
钱文静道:“不必多说,若是真的心怀忠义就替我保存好一样东西。”
鲁义望着小红木盒子发愣,里面是什么?女人家的金银首饰?是不是可笑了点?
“里面是我私下买的五十亩地的田契、地契及阳泉县一所宅院的房契、地契,本为是准备起作坊、开铺面的,如今暂时用不到了。鲁义,若我夫妻身死京城,它们就是你的了。”
鲁义眼神复杂起来,急忙推辞除了几手木匠活没什么能耐,根本不是管事的料。
钱文静没工夫多啰嗦,示意鲁义拿了赶紧走。
鲁义只得收下,大礼拜下,立誓日后必将手中事物亲手交还少爷、少奶奶。
等到人离屋后,冰兰月从里间转出,双眉微皱,想不通钱文静为什么要这么做,鲁义虽是一向热心和善,但眼神时泛阴鸷之色,一看便知并非是忠厚之人。
钱文静道:“既是钓饵也是送份恩念。小妹已然察觉出些什么,可眼下没法花精力去解决关于他的疑惑,白玉之事最紧要,只得暂时抛开不管。或许他日这份恩念能起到一些作用。”
冰兰月点头称是,不再管鲁义的事。钱文静起身拉着冰兰月走向里间,还有很多事要交托给眼前这位聪慧精干有决断的女子去做。
外面鲁义开始收拾行装,出得门外眼珠转转便换了方向。走到下人住处恰好发现花威也在收拾行装,便拎着包袱走过去吐苦水,末了叹道:“威小哥,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哪是管事的料。唉,这心里真怕有负少奶奶所托。”
本不想多作言语的花威闻言心生感触,苦恼开口:“我也是,少奶奶交托一座山南县的农庄,我抡棍子打人还行,这做农庄大管事,唉,我心里被压得沉甸甸的。不说了,鲁大哥,告辞。”
送走花威,鲁义自向阳泉县起程出发,脸色却是阴沉了下来,喃喃自语:“到底是亲疏有别。钱文静到底是想干什么?算了,此事与我无关,办正事要紧。”
钱文静将诸事吩咐完后,起身让秀将香茶、环儿、钱文心、花蕊等人全都叫进屋子里。
花蕊道:“少奶奶,就让奴婢陪你进京吧。”
280。大祸起科举(06)
钱文静摇手否决花蕊提议,此去京城人多无益,有秀陪着去就行。偏头道:“兰月姐,此处不可无主心骨,小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姐姐你能扛起大梁了。”
冰兰月道:“妹妹放心,我会照看好剩下的人。只是这农庄?”
钱文静笑道:“与其留着让别人打主意,趁早卖了干净。如今方圆数百里只有两人敢买。”
众人好奇心大起,是谁胆子这么大?连可能会被官府抄没的田产也敢接下?
钱文静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父亲与包烟柳。兰月姐,我走之后,小心变故。”
“妹妹已安排好退路,万无一失,放心去京城吧。”
钱文静用力摇手,“不,计划向来赶不上变化。所以才要留姐姐下来主持大局。秀,陪我去天华县。环儿,姐姐不在后要听兰月姐姐的话,不许淘气。”
环儿哽咽着点头。
钱文静道:“花忠、花心、花保、花卫,你们四个一定要照顾好四朵小花。这次若能平安回来,就将她们指给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该娶媳妇嫁人了。”
花忠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悲声应是。
秀是心急若焦,见钱文静吩咐完了,拉上人就走,早卖完农庄早起程。
如钱文静所料,钱若尘钱老爷与包烟柳都对准备贱价出让的上好农庄大感兴趣,根本不管日后会不会有火烧手。
“如子,他自犯重罪,按大夏律,事后你就可归家再嫁。别犯傻,来日咱们再来一次抛绣球招亲,佳公子多的是。”
钱文静道:“父亲说笑了,女儿今生只会是王白玉的妻子。再说,改嫁寡妇可不受人待见,没多少人会来抢绣球的。上田十五两,中田十两,下田四两六钱,水塘及里面的水产白送,这是田契、地契、房契,一应庄户都是农田上的熟手把式,包管接下后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包烟柳近几年家底日益丰厚,毫不客气地买下所有劣田及近半中田;钱老爷占尽便宜,好田全包
。两人又商量了下,将水塘对半分了才算商议妥当,纷纷算好价钱将银票现付给钱文静。
“父亲,女儿心急救夫就不留了,连夜起程。”
钱老爷神色变幻,终于在门前拦住自小就宠爱十分的傻女儿,低语别作那等守节愚寡妇,只要钱家多给些陪嫁,自可找个远处府县的好人家嫁了,胜过夜夜哭泣、晚景凄凉。
钱文静虽是明拒此议,但心中却是涌上一份感动,铁毛公鸡下凡的老父亲能说出倒陪些银钱嫁女儿这种话,就表明至少对傻女儿是有真心真情。
回程路上,秀很是不解,想不通钱文静为什么要将农庄分给包烟柳一半,全卖给父亲不就行了?
钱文静道:“验证心中的某种疑惑。她只要田地不问产出就又证明了几分我与白玉当时的某种疑惑。也不知救下白玉后来不来得及解决这边的事。秀,我能骑马吗?”
秀毫不留情地加以否决。先不说不会骑马之人能不能坐稳马背远涉千里,若是不心摔伤反而会严重耽搁行程,以目前的情况都是雇马车最合适。
钱文静道:“这话说得有理,咱们就去府城雇马车,现在先回庄休息。说来咱姐俩还没一起泡过,今回就将美人鱼找相公的下篇告诉你。”
281。大祸起科举(07)
在秀的催促声中,农庄骡马车夫用力挥鞭,于第二天黄昏回到农庄。冰兰月已派人去府城订好了马车,明天一早就会前来农庄。钱文静舒了一口气,吩咐小丫环赶紧烧些热水,她好想泡一泡。
秀颇有些不好意思,跨进浴池后扭捏背转身,任由钱文静打散发结替她梳洗长发,静静听钱文静讲故事。良久才幽幽叹道:“静姐,她就这么化为泡沫了?”
“是的,为爱默默而死。秀,你就像那条美人鱼一样只懂付出不求回报,凄绝、美绝,但却绝不是真爱。静姐正好相反,一味只等着别人先付出,总是以你先对好、我就对你好的美丽幌子安享宠爱,这也不是真爱。秀,我们都错了,真爱是相互的,是两颗心互相联通,一起悲伤、一起喜悦,我理解你、你理解我,风雨同舟、生死相随,白玉才是真明白。秀,可能会死的。”
秀摇头轻语不怕死,只求能与相公、静姐葬在一个坟里就心满意足了。猛然想一起事,身子轻颤起来,哀求钱文静原谅先前冲动之下将婚书全毁掉的事。
“傻女子,当静姐不知道婚书都藏哪吗?有一份静姐早偷偷用假的换掉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了。不许再说这事了。”钱文静发力将秀扳正,目射嫉妒,埋怨老天爷太不公平,一个天天练武的女子居然比她还要丰盈上五分!
秀面对钱文静的怪问题很是不解,摇头直说打小就不爱吃木瓜。随后又用手托起双胸,很是不解地反问这地方大就好?不能吧?没听人说过啊!
钱文静有气无力地将自身沉入水里,这事没法解释,总不能说几百年后就是如此。想着想着,脑中闪现一个天才主意,跳起身拉住秀道:“两个单身女人上路不方便,秀,你说静姐扮成男儿家怎么样?你当随行小妾,咱们一路耍到京城,肯定超有趣。”
秀指指钱文静双胸,满眼无奈,那里如此丰盈,怎么扮男人?开玩笑吧!
钱文静道:“别这样嘛,你可是自幼随父亲跑江湖的奇女子,就没有易容术之类的绝活?”
秀道:“静姐说笑了,练武之人又不是神仙哪能化雌为雄?不过秀的确是知道一些女扮男装的方法,就怕静姐受不了。”
钱文静喜出望外,有方法就行。转身坐下让秀帮她梳洗长发,说定明天就试试。
饱睡一晚,钱文静只觉精神百倍,边拾东西边等秀,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见着秀、冰兰月等人带着一些怪东西走过来。
钱文静对花蕊手中的事物很好奇,偏头看向秀,难道这就是用来女扮男装的物件?
秀道:“男儿家用的大耳环。姐姐耳上的耳洞根本瞒不过细心人,与其遮掩,倒不如大方些。”
钱文静犹豫了,好丑,男人真有脸戴这玩意出门?
秀道:“男儿家耳饰讲究大气、豪放,姐姐若是选择一些花坠,定会露出马脚。”
钱文静心中挣扎良久,终于以当年花木兰替父从军八成也是戴大耳环混过众人视线为由说服自己,扭头看向第二件怪东西。
秀道:“女儿家扮男人有四大疑难,耳洞已去其一,这第二便是喉骨。秀等会用盘中软皮一层层细贴垫高,最后以胶固定,虽是难受,但以后只要穿起书生长袍将其遮掩,不加细查绝无破绽。”
282。大祸起科举(08)
钱文静急忙退离软皮盘,挥手扇去鼻前异味,心虚发问到底会有多难受。
秀道:“就像有人用手掐紧喉咙。”
钱文静苦着脸决定先将此项先押后,走到第三件物品前,凝睛看去发现是一件很长、很白的宽条布带。
秀道:“静姐真爱说笑,当然是布带。花蕊去关门。香茶,帮静姐脱去衣服。静姐,你那里不比秀小多少,绷紧压平着实有些难办,咬牙忍着点,秀一定能办到。”
绷紧压平?!
钱文胸急急护胸后退,清清嗓子连说此项也不用急着做,先说最后一样好了。
秀端过药碗递到钱文静面前,“静姐,女儿家扮男儿最后一项难关,便是声音。男儿家即使天生女腔也不会像静姐般婉转圆润,这副药可以让嗓子暂时受损,包管一连几个月嘶哑粗涩。”
奇丑大耳环,异味软皮,长长布带,冒烟怪药!
钱文静看得是心惊肉跳,干咳一下讪笑开口:“秀,你也真是实心眼,静姐昨晚也就是那么一说。有你作保镖哪还会有登徒子敢生事嘛。花蕊,赶紧的将东西都扔了。兰月姐,过得几日我父亲那里就会派人来收庄,及早安排,不想留下的庄户都分散到大哥、二哥那里去。”
冰兰月娇笑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