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今晚就说。”
秀来了兴趣,“静姐,秀也能听吗?”
“可以啊,今晚咱姐仨睡一块,重头说一遍。若是不过瘾,我再说个画皮鬼的故事。”
这边钱文静吹灭蜡烛大说鬼故事,每每将秀、环儿吓得惊声尖叫。那边王白壁回到屋里却只是盯着蜡烛发呆,面色阴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相公,这是怎么了?为今早的事被公公骂了?不怪为妻,都是那傻子使坏欺负人。”
王白壁转头看向妻子,轻哼:“今早的事你是自找的,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你到现在还分不清楚?你以后就别惹二弟妹了,休说你,只要她脑子处于清醒时分,我也不是对手。”
“少见相公如此谦虚,一个傻子就这么有能耐?”简心美心里有些酸了。
王白壁道:“天生灵秀,一等的贤内助,谁娶她谁有福。今天陪父亲与弟妹谈论了一天,到得最后,这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若非白玉疯傻未全愈,父亲必将家业全数交与他打理,到时只二弟妹一人便可撑持王家。”
简心美酸酸开口:“相公夸张了,一个商户家女子就这么能?我看她在勾男人的本事上倒是真有一手。相公,你不会是后悔太早娶妻了吧?不然也可以去参加绣球招亲了。”
王白壁怒哼:“没见识的妇人。她是我弟妹!你要是有弟妹一半见识就好了!”
简心美哪里会信,身为大家千金就算不如正常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傻子?
233。三心谋百心(02)
王白壁道:“你信才是奇事。日后你就是王家的当家主母,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蠢笨下去,明日我会和父亲说一声,让你去帐房给弟妹打打下手。多学多做少说。”
简心美随口应承,但心里却绝不认为自已连一个傻子也不如。
王照老爷、王白壁两口子,钱文静四人一连忙活了七、八天,各项急需变动、更改的事宜才大致有了章程。
钱文静揉揉酸涩眼角,轻声道:“公公,都道是天高皇帝远。目下要想尽除产业上的积弊首先就必须打乱现有各种内外勾结、盘根错节的关系。”
王白壁道:“弟妹言之有理,只是本该是王家人的败类已与外人抱成一团,实难下手。若是强行撤换各管事,一时间绝没法找到那么多精干人手顶替。而且即使换了管事,下面人依然会捣乱,徒增乱局。若是再狠点将沾些关系的全部一并撤换,产业就会没法正常运作,熟手有时比精干管事更难找。所以,唉,父亲也只好先按目前的状况撑持下去。”
钱文静道:“所以才要想法让他们自愿挪窝,彼此互斗,这样公公就能从中取事,逐一解决。这是媳妇整理出来的产业表,按地界、盈利、当地交通等标准分成三六九等,总体来说越是上等地区的产业积弊越深,深到公公、大哥也是投鼠忌器。”
王白壁轻轻点头,他明白是人就会有私心,因而王家败类云集富裕地区不稀奇。
王照道:“如子啊,说来容易,可只要露出想拆散他们的意思就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钱文静笑道:“我看是公公将敌人看得太高明了。在媳妇眼里,王家败类们也是分等级的,除去个别有野心的家伙,绝大部分都是混吃等死的主,因此只要投其所好便可各个击破。首先,对于人数最多的米虫、败家子根本用不着太费心力,与其让他们在各产业里干拿银钱不做事损人心,不如就在东宁府办几个空头产业,个个都给个好听的管事名头,只要每月到时发工银就行,反正他们也从不上工,相信只要工银丰厚,包管他们全会自愿跑回东宁府抢美差当甩手掌柜。”
王白壁大赞好主意,这就等于将米虫们全部就地看管起来,若想继续混吃喝就老老实实别惹事。
王照也是目露赞许,反正都是白养人,以后就在东宁府养好了。
钱文静道:“这样一来,就会断了相当一部分外人勾连王家内部的门路。接下来,就以前四年内均盈利做为标准,连续两年不合格者全部加以处分,不撤换,降到下一等产业当管事,合格者升调富裕之地,谅无才无能者也没脸抗议,而且这一做法会进一步分化他们之间并不牢靠的联盟。”
王白壁想想觉着不妥,提出异议。
王照道:“别急,听你弟妹将话说完。”
“媳妇明白大哥在担心什么。只是公公既不愿行割瘤剜疮的正道,媳妇就只好行偏门之法。此事一旦传出必会引发情弊,但以他们目前的根基还不敢起意谋算王家,因而为保自身就只好互相谋算,这叫引虎噬狼,先除一害。至于那些个中下之才会采取什么方法,真是闭着眼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拉拢关系保住已位,打压别人。相信只要大哥心志坚定、牢牢握权,到时就可借机逐一解决。而且此法还有一个好处:大哥即使下手再狠,别人也不会太过怨你,只会深恨通关系害已之人。”
王白壁轻轻点头,“对付中等败类的方法我明白了,可行。弟妹做出种种计划的目的根本不在于能不能实现,只是为了逼他们互相谋算,自我暴露,到时按情重缓急自可一一收拾,值得一试。”
简心美哼道:“公公,既是根本不打算认真去做,干嘛还要这么辛苦做出如此详致的章程?”
234。三心谋百心(03)
听得大儿媳妇说出此话,王照是满心不欢喜,哼了声后,瞪起眼看向大儿子。
王白壁道:“闭嘴,做你的事。不像真的如何能使人信?虽说无法解决根源,但却可以用最小乱态削除几个大毒瘤,到时再从王家本族子弟中挑选几个老成踏实之人接掌便可以了。”
钱文静也不说话。作为出主意的人当然明白这种方法不过是削掉老毒瘤、培养新毒瘤而已,但当今世道别说商户便是天家也是任人唯亲,因而想扭转世人观念非是一人一时就能办到的。想到此,不由得在心中暗叹白玉比眼前两人看得更透,猜到父亲绝无法行剜疮之法便主动求退,但并不是在逃避责任,而是一心想在未来能为崩溃的王家人提供一颗没有蛀虫的大树安家,直到虫洞满身轰然倒地。
王照道:“如子啊,对于那些隐藏极深之人又该如何应对?”
钱文静停止思索,回道:“那些手段、心机高人一等的败类们不用费神去找,相信以他们的能耐早就都在上等产业里悄悄打下根基了。对于他们而言,刚刚的法子不会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冲击,因而想让他们动,就要另有吸引之源。公公,这是四季四味果酒的六种大方,只要放出风去,相信可日进斗金的各地酒坊大掌柜一职不由得他们不眼红。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申明只有各家大掌柜才能接触到这六个大方。”
不待公公、相公说话,简心美急道:“四季四味果酒?怎么不是八珍果酒?”
王照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王白壁怒瞪媳妇一眼,赶在父亲发话前向钱文静赔罪:“弟妹勿怪。永存表弟曾带来几坛孝敬父亲,所以我们皆有幸尝过,因而知道是八珍之数。说来八珍果酒口味一流,酒劲也是可浓可淡,老少咸宜,最妙的是世面上并无类似酒水,独家买卖最赚无疑,只是为何是四珍?”
钱文静哪会和浅薄之人一般见识,闻说回道:“八珍虽佳,但选材极严,因而以现有的条件根本不可能大量酿造。公公,这六个大方都是媳妇按四时常见鲜果搭配拟出,四季口味各有特色,换个果料还能再变,包管能让豪富之家爱不释口。”
王照怒哼:“听明白了吗?浅薄无知,以后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简心美见公公连自家相公也骂进去了,心中又羞又怕,立时垂下头不敢看人。
王白壁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定当改过。弟妹的意思我明白了,酒坊可以有很多,但有些却是一辈子也没法开门做买卖。”
钱文静道:“不错,给那些人挂个大大的四珍酒坊总筹办头衔,其余事体就由得他们瞎折腾去,只要大哥握紧配方,到时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拖上三、五月。说来这也是老手法,调虎离山,削其羽翼、拔其爪牙,日后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王照轻哼:“就这么办吧。白壁,管好你媳妇。王家以后是你的,若你不想要,想毁了去也由得你胡为。”
王白壁道:“父亲说笑了,一家人岂会有二心,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道理儿子明白。”
王照不置可否,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招过身前三人细量各项实行细节,尽量做到毫无遗漏。王家有些亲旧这些年实在是闹得太过份了些,弄得一向念情宽厚的王照也觉得是该给点教训了。
235。三心谋百心(04)
四人又是忙到天黑才散。钱文静自回屋里休息,依旧与秀、环儿两个大讲鬼故事。王照父子俩继续商议该先对谁动手最合适。倒是简心美一回到屋里就被等候多时的众多亲旧女眷团团围住,一通当家主母舍你其谁的夸赞就将她捧得飘飘然,很快就将这几天来商议的事情全抖了出去。当然全是自家男人的谋略,听着越来越离谱的赞美,简心美只觉脸上倍然有光。
王白壁回到屋中已是接近子时,简心美一直坐在屋里等人,见人回来,迎上去道:“相公劳神了,宵夜等会就命人送上来。”
王白壁道:“是有些困倦了。让你办得事做得如何?”
“公公与相公想要散布的消息刚刚已经全透露出去了,相信要不了三、五日,那些庸才们就会让老娘、女人们来为妻这通关系、讨职位。”
王白壁冷声开口:“这就好。说来此事由你来办才最是恰当,绝不会让那些祸害们起疑心。哼,一个个吃王家的、拿王家的、用王家的,到头来却谋王家的,早该收拾他们了。狗屁亲人,一堆白眼狼,真想让他们全去街上要饭去。”
“相公莫气,为妻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白壁道:“你虽蠢笨却与我是一条心,我又是个不爱女色的,两个通房丫环还都是你怕我纳妾才将贴身丫环提了一等作臂膀。你就放心做王家正妻吧,不要再乱吃醋,那是我弟妹。”
“相公说笑了,为妻是想说,”简心美走到门口将小丫环们全部打发走,关好门才回身小声道:“相公,为妻刚刚坐在这时心里却不得安宁,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或许是多心,但公公是不是也想借机削相公的羽翼?拔相公的爪牙?小叔离家日久,自是不可能骤然接掌家业,可要是……”
王白壁听完妻子耳语嘀咕,目露赞许:“总算没白与弟妹相处几日,多少沾了些灵性,脑袋终于开窍了。此事正是我心中心结所在,你说这世上有那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圣贤?咱弟妹可是一等一的精明女子,能无本生万利!如今会做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出嫁从夫,想来她定是在为二弟谋划些什么,最棘手的就是二弟脑子疯呆未愈,一切当然会是全听媳妇的安排。”
简心美道:“相公,既然如今桥已搭好,不妨如此来做。”声音越说越低。
王白壁点头道:“损是损了些,但应该管用。既然二弟一心想夫妻团圆,你这个做大嫂的就伸手帮一下忙好了。记着,不要自己出面,心恨弟妹的人已有不少。”
简心美连连点头,心中涌起一丝快意,终于能小小报复一下害自己天天丢人的傻妯娌了。
王白玉在农庄上盼到第十一天才终于得到傻媳妇钱文静要回农庄的消息,顿时心情大好,拉过邓田地就让他去找人现宰一口猪。
钱永存拍拍傻笑中的妹夫,以大舅哥的身份训斥新妇呆在婆家一直不回门不太好,也不合礼数。
王白玉道:“回,当然要回。不过既然已经拖下来了,就月底回吧,反正老泰山也不在家。”
钱家哥俩觉着也对,就不再催逼,拉着妹夫王白玉继续开始新一轮的策题研究。
钱文静此刻正哼着小曲带着人在城外边走边逛,她不喜欢坐轿子、坐马车。
秀猜不透钱文静是怎么想的,就任由那些人败坏自家名声?
236。三心谋百心(05)
钱文静道:“秀,托她们的福我们才能提前回前回庄,对不对?估计你也该想白玉了。坏人歪心做好事,就不要管她们了。”
环儿倒是抢先大声应是,她早在王家呆腻歪了,什么也没得玩。
秀觉着钱文静的话极有理,刚想开口让她讲讲美人鱼找相公的下篇,却发现前面路边田埂之上坐着一群流里流气的人。
钱文静对领头堵路的人很是熟悉,拍手叫道:“哟,这不是那位喝醉酒乱进屋子的败家子吗?怎么跑这赌钱来了?”
章古彦指指身上的破衣烂衫,阴狠开口:“钱文静,你够狠!折磨爷们一晚上不说,还断了爷们一家子的衣食来源,今天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哥几个,上!”
秀斜眼看向花忠,伸手前指,神色不豫:“就是他打少奶奶的主意?手脚怎么还是好好的?我的吩咐你是没听见还是压根没记住?”
花忠被秀话里的意思惊得是满身冷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幸好钱文静及时开口将事揽了过去,秀见静姐发话就先放过花忠四个,准备将心气撒在对面的混混身上。
二十三对五,但实际上花忠四人奉命保护钱文静,秀一个人就揍得混混们四散奔逃。钱文静这才发现秀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由她监制的双截棍,耍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比身前四个半调子强十倍。
“静姐真是心思灵秀,这玩意与短刀、长棍一样趁手,用起来倒比三节棍、九截鞭容易些,威力却是差不到哪去。要不要全部打折手脚?”话虽如此,秀还是先斩后奏将章古彦右腿打折了,痛得败家子缩在地上乱哼哼。
“不用了,白玉还在等我们回去,揍一顿就行。秀,你在干什么?”钱文静正说着就瞄见秀拿出几个小包,倒出一堆灰白粉末捏着下巴给三个混混灌了下去。心中好奇大盛,暗猜难道这就是小说中定时发作、专一用来控制高手的绝世毒药?!
钱文静很快就知道刚刚猜错了,从服药之人面红耳赤只懂盯着女人死看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先前服下的东西是什么了。
秀翻翻眼皮,摸摸脉息之后就将人通通踢进田埂下的小河沟中。
钱文静看得心惊肉跳,咽口唾沫道:“秀,在哪买的?一个女儿家可不幸用这个!”良久不见秀回话,便换个方式再问:“秀,白玉和静姐都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