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酒糟鼻管事上前拱手道:“钱老爷,不是小人们推辞,实是各家能拿出的闲钱都已在此。”
“论到做买卖,你们扭作一团也不是我家如子的对手。听着,现如今没收尽的零散生丝已恢复到三十七两一担,可外府丝商们并不知道这一带的行情,或是通报消息的人还在路上。各位,立刻加价,咱们来个外府出货、姑苏囤丝。眼下不求大利,只求生丝不落入他人之手即可。等到多拖些时日,生丝收尽,咱们就来个一天一个价!”
“钱老爷好主意!等到那些个收丝大商远道而来时我等十倍还他!”
“正是!钱老爷,下面怎么做你吩咐一声就行。”
不得不说人多好办事,钱老爷化身三军统帅只需居中调停掌握大方向就行。一直忙到夏未才拖着整船整船的破烂凯旋回到天华县。真的全是破烂,弄得各家管事、老家人都没脸与钱老爷同行。
钱老爷对别人的诧异目光倒是浑不在意,一来是不想便宜船家,二来姑苏是繁华大府,很多个破烂玩意在天华县这种小地方还算新奇玩意。
162。囤丝大发财(04)
其实钱老爷早在囤丝时就已经盘算过了,只要修一修、补一补、漆一漆,船中那些三、五文买来或是用陈米换回来的破衣烂衫、缺口铁盆、掉漆铜镜、少页书册、陈旧玩具卖个三、五倍利不成问题!当然,这绝不是钱文静的主意。
“父亲,老丁伯回来了。”梅傲雪带着回县的老家人自到后堂拜见父亲。
梅县令放下手中的太白诗抄,抬头道:“回来了?辛苦大半年赚了几两银子?估计还不够你起个诗社、书院玩几月。老丁,说实话,就算家产败尽也与你无关。”
老家人只管乐呵呵地给自家老爷贺喜,从怀中掏出银票用双手奉了过去。
梅傲雪道:“宋伯父本银一万两,利钱近七万两。孩儿与兰月东拼西凑共有六千两,得利四万余两。父亲,您平日清廉自守,以至纵然政绩卓著也不得升迁,此银正可用来疏通上官。父亲,此银乃是孩儿与兰月正经所得,用之不伤廉洁,您就别伤了孩儿的一片孝心。”
梅县令面现惊异,急道:“傲雪,此事另论。你刚刚说得了多少利钱?”
梅傲雪笑着挥挥手,老家人上前一步将一年来的姑苏之行详细说了说,并附上钱老爷为各家列出的对账详单。上面明确记载共囤丝三万三千一百六十三担,后续边卖边囤又有二千一百担。收价明着是均担四十三两,可一多半都是用各家积年囤下的陈米劣粮换得,实数不到二十两一担。拖至夏未,各家同心携力将囤丝贩卖一空,卖价均担一百七十三两。实是近十倍利钱。
梅傲雪轻声补充在钱文静速卖速收、不求大利的主张下,当时方圆千里内的生丝再没有成十担的了,在其他丝商得知行情转好的讯息日夜兼程赶来前,钱老爷就已经顺利囤尽生丝。
梅县令讶然摇头,着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老爷,其实各家老爷的运道也算不错。从两广来了几个卷金发的收丝夷商,眼见得姑苏、吴越一带无丝可收立刻就将余下的近半生丝全部接下。按品级最高卖到三百两一担。”
梅县令道:“不亏本?”
“不亏。老奴打听过了,这几个夷商不比他人极是精于算计,自在两广一带与我大夏人合伙开有大片织染作坊。低价收丝,织成丝绸锦缎再发回国内贩卖,比起收买他人绸缎这利钱又增了五、七倍。说来今趟只是少赚些而已,总比空跑趟的强。反正他们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发船回国。”
梅傲雪道:“孩儿托海舶司的朋友打听过了,这些夷商向来是两头百倍暴利。来则运至大夏没有的金刚石、自鸣钟等稀罕物件,去则运走茶叶、丝绸、瓷器之类的东西。但要是运不回货,不仅会亏血本,更会损及辛苦在国内打下的商誉,贩卖我大夏物件的夷商可多的是,你不卖自有人卖。”
梅县令听明白了,因着囤丝的缘故,夷商若是想买现成丝绸,其价一样会是水涨船高,还不如收丝自织,况且大宗买卖多少还能得些便宜。
梅傲雪又将各家得利多少,分了多少浮动净利略略说了一遍。
梅县令看了儿子一眼,起身长叹:“只此一项便是东宁府五年赋税有余。”
163。囤丝大发财(05)
梅傲雪道:“父亲放心。各家管事都是心中有数之人,因而皆不敢给主人家招灾惹祸,卖丝之时均在当地府县缴足财税。所以才会从近十倍利降至八倍差些,再加上工钱、车船、上下打点诸般费用,就落下不足七倍了。”
梅县令叹息着让儿子去宋家报喜。梅傲雪哪肯就此离去,磨蹭着又提及肩挑两房之事,在他想来,父亲应当会对钱文静另眼相看了。
“傲雪,自欺欺人之语休要再提。你心中所想,为父明白。可正因如此,只怕现在钱家小姐第一个便不会同意,难道你还想抢亲不成?去吧。”
梅傲雪见心事被老父挑明只得黯然行礼离去,但并没打算就此放弃。
钱老爷本金十二万两白银,七倍利钱之下如今算是真正的万金乞丐。虽说还称不上是天华首富,也绝对是能名列三甲的豪富人家。一时间,钱家未出嫁的小姐、未娶亲的少爷都成了各家大户眼中的首选对象。
钱老爷一向对只会用嘴乱说的媒婆没多大好感,全数交由张姨娘打发对付,闲着没事就和宝贝女儿钱文静聊聊天找些发财灵感。
“如子,你真个是积财菩萨下凡。今趟利钱比事前预计的五倍利还多一倍。”
“父亲,人多力量大嘛。说实话,您就是有那许多银钱也绝无法将囤丝一事办得像现在般顺风顺水。”
钱文静教下的为商之术对钱老爷以往的买卖观念多少有些触动,如今虽说嘴上不承认,但心中已是认为合作分利的方法远比吃独食强百倍。一边顺嘴与女儿闲聊,一边埋头打算盘,不是计算自家的囤丝收益,而是听说夷商的暴利后就想建起一只钱家船队来着。
钱文静被老爷亲的发财痴念逗得是格格娇笑,直问父亲有没有见过海。
钱老爷哪曾见过,不过大江大河倒是经常往来,因而心中觉着大海应该也就那么着。
“父亲,大海远比黄河、太湖这些个长河大江加一起还要大上千倍万倍。一艘可用于航海的大货船造价大约在十五万两银子上下,沿途补给、水手花费另算。而且也不是出海就能赚到钱财的,海浪、大风、海盗、暗礁、迷航等等,只要失败一次,您就真成乞丐了。”
浪费银钱的事钱老爷向来不考虑,闻说就将钱家船队一事抛到脑后,又开始埋头盘算是将囤丝得来的银子存银号拿利钱好些,还是置办田地、产业强些。
钱文静大力抽走算盘,伸出手道:“父亲每到分红利时就惯会装傻。答应女儿的百中抽一呢?”
“亲儿,你要那许多银钱作何用处?”
“当然有用。两位姐姐就要出嫁了,女儿先前可是夸下海口要送份厚礼的。”
出嫁?
钱老爷想了半天才想起张姨娘小声说过的事,抚抚胡须道:“亲儿,她自嫁人与你何干?听父亲的,姐姐妹妹的都是一家人不用太讲究,随便包个百十文喜钱也就结了。”
“父亲不要脸皮女儿要。天华首富的女儿总不能像个乞丐般出门。”
钱老爷愣了愣后觉着女儿说得没错,如今身份不同作事自不能让亲家笑话,可心内又舍不得破财。想了会便想出一个天才主意,笑道:“亲儿,这样好了。父亲替你为两位姐姐各出六百两作陪嫁。至于你的百中抽一就先由父亲代为保管,等置办了产业每月也可多分些利钱与你。”
“不成。都说父亲是只进不出的铁毛公鸡,今天女儿偏要拔些毛下来。”钱文静如今是最爱和身为万金乞丐的父亲磨牙。
“亲儿,你老父亲是秃毛铁公鸡。”
这话可不是在和女儿开玩笑,对于涉及到银钱上的事,钱老爷向来是极认真、极严肃。
164。抛绣球招亲(01)
面对悭吝老父亲,钱文静却是成竹在胸,嘻笑开口:“若是没毛,那女儿可就要砍肉了。说来女儿本来该有近万两的红利,不过既然父亲厚脸皮,女儿也不讨要。除去两位姐姐的一千二百两,只要再给女儿二千两,就不再与父亲啰嗦了。另外若是肯再加一千两,女儿还可以出个无本发大财的好点子。”
“亲儿,真的?”钱老爷激动至老眼放光,世上还有无本发大财的好事!?
“当然。现在就看父亲怎么选了。”
钱老爷一会儿抱头苦思,一会儿满屋乱打转,良久才一跺脚一咬牙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千两银票递了过去。可没等钱文静伸手去接,又急忙收回从里面抽出二百两才闭着眼塞到女儿手里,不待女儿开口发问,抢先道:“亲儿,可怜你老父亲奔波不易,就少割些肉吧。再说,这世上可没有光分利钱不缴纳税银的便利事。”
钱文静笑得浑身打颤,收好二千八百两后拉着父亲坐下,“就依父亲,女儿就当为大夏朝的财税贡献一份爱心了。父亲,下面说正事,年前是不是就有许多人家上门提亲?”
钱老爷一听傻女儿提起这个就来火,破口大骂那些人家都小家子气!大大一个生财仙女下凡,虽说有时傻了点,但哪有区区几百两聘礼就拱手送出的道理?少于五千两,提也别提!
钱文静笑道:“父亲说得是,连区区五千两都舍不得出,简直是一点诚意也没有。说来父亲也确实是数十年如一日辛苦奔波拉扯一家老小,若女儿不将米粮银子赚回就出嫁,那就真是没心肝了。”
“亲儿,老父亲没白疼你,是我钱若尘的种。”
钱文静顺势将准备玩一次抛绣球文武招亲大会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出来,绣楼地点就设在天华县城内最高的全福楼上。
钱老爷嗯了好一会才道:“如子啊,此事不大妥当。难不成砸中一个乞丐也要嫁?不成,不成,游手好闲之人最是可恶,到时少不得反倒要白养一姑爷。”
“父亲听完嘛。咱们到时买通官府将全县所有街道包下来几天,想参加抛绣球招亲大会武比的必须先付一两报名费,想参加文比招亲的一两入楼费……”钱文静附耳将诸般捞银细节告诉老父亲。
若是换了个人估计早老大耳刮子拍到女儿脸上了,可钱老爷却是听得眉飞色舞,直夸傻女儿钱文静是财神爷身边的点金仙女下凡。思前想后,钱老爷心中很快就只剩一桩不妥:担心没多少人肯来。
“父亲,财帛动人心的道理不用女儿多费口舌解释吧?您可是刚刚赚了百万金银的豪富,只要照女儿的说法许以重利就不怕没有贪心傻瓜前来。”
“如子啊,还是不成。这万一要是弄假成真,为父不是要赔出万金彩礼?不成!”
“父亲好糊涂,女儿说得是价值万金的陪嫁,可没说是万金,您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钱老爷双眼放光,立刻明白女儿话中含意,大赞这个点子好,就这么着了。
165。抛绣球招亲(02)
不过三、五天的功夫,不只天华县,附近的山南县、泉阳县、山北县及周边方圆数百里的府县乡村在有心人的传播下都得到一个惊人消息:天华县刚刚赚了百万金银的钱若尘钱老爷要为傻女儿建绣楼抛绣球招亲,有缘者可获得价值万金的彩礼做为陪嫁。而且招亲规据极简单:除去家中有妻室者别来自找没趣外,其余皆可,哪怕你是呆子、白痴。当然想要抱得美人归多少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比如报名费。
七天后方圆六百里内的老少光棍、大小鳏夫、混混乞丐、难民流民们全都沸腾了。除去一小部人,绝大多数人根本对美貌傻女子不感兴趣,但全被万金彩礼勾得神魂颠倒,都在心中寻思若是运气足够好,岂不是一辈子不用劳作就可以享用终生了?!只不过报名费、入场费、路费、食宿钱等等加一起并不是小数目,这可难倒很多人,以至于个个连在梦中都在思索该怎么筹钱!
没过多久,各地县令就开始头痛了,犯罪率直线上升。捕快们更是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其实也不是偷盗之人太多,实在是人手太少。
泉阳县马县令从东宁府回来升堂之后就发现大堂之上只有小猫三、两只。互相瞪了会眼,马县令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询问衙差张班头,这人都到哪里去了。
“回大人,都去天华县招亲去了。”
“这事本官也有所耳闻,财帛动人心,也不好过于责难,正好也可借机清闲两日。师爷呢?”
张班头道:“大人,师爷前天就动身了。另外主薄、六房文书、库吏、捕头、牢头等前些天就全去天华县公干了。”
“嘿,老爷我才两天没在就翻天了?你怎么不去?”
“老爷,小人老妻一向谨守妇道,勤俭持家,实不忍心写下休书。”张班头清楚马县令除去好酒贪杯外心性很和善且从不摆什么上官威风,此时眼见堂上没什么人便与县令说起笑话来。
马县令笑道:“少吹牛,你家那位可是全县有名的河东狮。你若敢下休书,明天本县就要受理谋杀亲夫案了。得嘞,浮生又得半日闲,全去后衙陪老爷我喝酒去。”
众多县令中最头痛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华县令梅劲节梅大人。
“荒唐!钱若尘,你当本县大堂之上的板子、夹棍是摆设吗!?本官现在随时可以给你安个聚众图谋不轨的罪名,那时轻则斩首重则抄家灭族!本官真想现在就砍了你!你哪里是在招亲,是在出卖女儿名节以谋财利!满身铜臭不可闻也,怪道县人皆说你是阎王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长寿人!”
梅县令前些天因钱粮赋税之事被东宁知府叫去骂了个狗血喷头,直到被逼着做下今年必定收齐钱粮的承诺之后才被放回来,结果在回县衙路上被县城门外面突然多出来的数千青壮流民吓得是唇清齿白,满心以为是不知哪里来的的反贼打算攻占县城了。等到查清是谁在胡闹之后,立时气得七窍生烟,派人叫来钱若尘,揪着衣领就开始大喷口水。
钱老爷被梅县令吼得是手脚发软,急忙抬手抹去额上汗珠,情急之下只得开始努力回忆来县衙之前傻女儿预先吩咐下的数条应对之策。眼见得县令脸色越来越黑,将牙一咬,逼出几行老泪,上前哽咽开口:“大人息怒。小民,小民豁出脸皮为此荒唐之事也是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