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辰未到,来客们都为入座,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寒暄客气,不时发出一阵阵适当的笑声。
楚泠月入朝半年,自然也认识几个官吏,自也有人与她搭话寒暄,她也不冷不淡的应付几句。还未开席,她就厌烦了这样毫无意义的聚餐。正在心里怀念现代西式酒会的轻松气氛,那边传来声音,开席了。
随意选了座位,反正她打算着开席贺寿之后,就借机离开,楚泠月也不在乎同座何人。
丞相府的寿宴,自然是珍馐满盘,琼浆玉液,笑语喧哗,杯觥交错中,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等不来寿星巡席,食不知味的楚泠月正欲寻机开溜,喧哗热闹的宴席突然之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知为何的楚泠月茫然地举目望去,就见客厅旁的长廊上,一群锦衣小侍簇拥着一名绯衣少年逶迤而来。或许因入宴饮了点酒,卿尘的脸颊染着一层薄晕,彩灯高悬,映照的绯色似霞,面如桃花,楚泠月遥遥望着,竟仿佛看到一片云霞从天边翩然而来。
卿尘?
他不是应该在后边的男客席么?怎么到这边来了?
正诧异间,卿尘已经由一群小侍簇拥着走进了大厅。
“嗨,安丞相权倾天下,却子嗣艰难,竟只得了……”席间,不知谁低声地感叹了一句,话说到一半,似乎就发现了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打住。
不过,楚泠月却已经听明白,今日为安思粟的寿诞,作为她唯一的后嗣,卿尘虽是公子,也只得到这边来拜寿。
卿尘那么小的小人儿,却还要应酬这些,他一定很累吧!这也是他生在权贵豪门推脱不开的责任吧!
正默然感叹,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的肩上一拍。楚泠月回头,就见郑循的一张笑脸近在眼前。
“楚大人,你怎么躲在这儿啊,让我好找啊!”
不等楚泠月答话,郑循伸手拉了她径直穿过一桌桌酒席,走进大厅。
大厅里,卿尘正倚在首座的安丞相身边。见到楚泠月进来,黑黑的眼睛望过来,满眼的笑意荡漾开来,如春风,让楚泠月心里一暖,忍不住也回以一个微笑。
一进门,郑循对着齐齐望过来的目光呵呵一笑,将楚泠月推到身前,笑道:“方才,你们不是都问什么叫招标么?我把正主儿找来了,你们尽管问她好了。”
见到郑循,楚泠月就知道,自己早一步开溜的打算落空了。但却想不到,她将她拉进大厅,居然是为了这个缘由。虽说说说招标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却不认为,在私人性质的寿宴上,她一个四品小官可以恣意地高谈阔论。
一个回神,郑循已经将她带到她旁边的位置上,也不理会她的尴尬,径直含笑坐了,只舍了她突兀地站着,如沙漠里的一棵树。
心中暗暗对郑循腹诽不已,楚泠月笑着先对首位的丞相行礼,又拱手行了个罗圈儿礼,这才朗声似怒似嗔道:“在座各位大人,皆是士林前辈,哪一位不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何需我的浅薄之见……”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却不给任何人发言的机会,径直向着首位的安丞相躬身道;“呵呵,所谓”招标“者,就像招亲。吾家有男初长成,媒公挤破门!”
说完,楚泠月再次大大方方地朝着首位深施一礼,转身,径直在空位上坐了,只余下全场官员不知所以,面面相觑。
半晌,扑哧一声笑,打破了沉静。
众人闻声望去,首位上的安公子正伏在安丞相耳侧,含笑低低耳语。片刻,安丞相哈哈大笑道:“吾家有男初长成,媒公挤破门啊!”
全场仿佛同时恍然,笑声哄然。
待得笑声渐歇,安卿尘缓缓从席上起身,走到安丞相席下,躬身行礼道:“母亲大人寿诞,儿子无以为贺,特自请献上琴曲一首,为母亲大人贺寿。”
安丞相慈祥地望着爱子,含笑颌首,场中诸位也是笑着呼应。
不消片刻,小侍已经抬上琴案,又送上香巾,伺候卿尘净手熏香后,方在琴案后安坐。
素手轻抬缓落琴弦,目光流转,恰对上楚泠月望过来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笑。
第五十九章尘月相认
第五十九章尘月相认
琴声清泠,如月色如水,又似微风徐来,飘渺虚幻有婉转流连……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琴声飘渺,终至天际,歌声歇,余音绕梁。
座中诸人皆是一副沉迷模样,只有场中两人含笑相望……
许久,一声轻咳打破宁静。卿尘恍然回神,赶忙起身,对着首座深深俯下身去:“母亲,这首曲子是儿子幼时走失,恩人姐姐唱给儿子听的,只因曲子婉转动听,故而今日寿宴弹来给母亲增寿,却不想,竟因此遇到恩人……儿子当年年幼,只记得恩人的名字有一个月字,年龄比儿子大四岁,如今想起来,楚大人竟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儿子虽是男儿,但受母亲自幼教诲,也记得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请母亲成全!”
“哦?”安思粟很是意外,脸色喜怒不辨,淡淡地应了一声,瞥见楚泠月也是一副意外模样,方才缓了颜色,露出一丝笑意,呵呵一笑道:“没想到,楚少卿竟是救我儿之人,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啊。来人,请楚少卿高坐!”
说完,又和颜悦色地让卿尘起身,并嘱咐道:“尘儿弹曲贺寿,为娘极是欢喜,这报答之事,母亲自会稳妥处理,尘儿就放心进去歇息吧!”
楚泠月被座中几十道目光灼灼盯着,只感到浑身长刺儿,上不得下不得,待要谦虚推脱几句,她们母子还说个没完,她根本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看到卿尘含羞瞥她一眼,又躬身行了一礼,方由一众小侍簇拥进去,她这时再要上前谦虚,似乎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了。
那里安思粟倒似乎是真的很高兴找到救儿恩人,连声吩咐人将楚泠月上到她身边坐了,又再次地向她亲自道谢,还端起酒与她共饮了几杯。
场中诸人都是随风倒的好手,见此情形,哪有不顺风打旗的,于是也纷纷向楚泠月敬酒,不肖许久,楚泠月就感到肚子胀满难以下咽了,虽然没有多少酒意,她还是红了脸,又接过一杯,仰头喝干,然后整个人哐当一声,趴在桌上。
一旁伺候的侍人上前呼唤几声,见她已沉沉睡去,抿着嘴克制着自己的笑意,向安思粟禀告了,自扶她下去送至客房不提。
躺在客房床上,就着小侍的手喝了醒酒的酸汤,好不容易听着几个小侍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楚泠月一个骨碌爬将起来,飞奔到屏风后解决了生理问题,脑子开始飞快地旋转。
当初,她将卿尘送回府,并没有见到安思粟和卿尘的家人,在府门口,就被那个郑成忠给扭送进了官府大牢……看安思粟今晚的表现,难道说,当初郑成忠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她的指示?
转念,她又暗暗怀疑,以安思粟的城府,这么点子事情的表情根本不会显现在脸上。亦或者,当初将她关进大牢是她指示,只是卿尘并不知道。
随即又想到,若当初郑成忠是受安思粟指使,那么她今后,也一定不希望自己再平平安安地做个官儿,甚至,她会希望她永远消失。
一时喜一时忧,竟是半夜未睡,及至天明,方才勉强睡了片刻,随即起身,嘱咐门口伺候的小厮,就说今日尚有公务,不及告辞,改日定当专程登门告罪,然后匆匆离开丞相府。
折香楼的招标大会如期举行。
由于前期工作做的到位,又加之皇权至上的制度,无论官吏商人皆不敢冒然造次,很顺利地完成了投标竞价过程。当晚,内苑衙门就把各家投标的标书统计出来,楚泠月不敢擅权,带了密封的标书,进宫,回禀。
第六十章御花园救美
第六十章御花园救美
已是酉正时分,楚泠月随着一名宫侍走进后宫来仪门,天色渐暗,宫道上已经点燃宫灯,一团团红光在渐浓的暮色里延伸。如血。
宫侍年龄尚小,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楚泠月看着眼生,以为是凤藻宫新进的侍人,也没放在心上。
高高的宫墙夹着一线夹道,楚泠月每次从这夹道里走过,都莫名地感到压抑和沉重,仿佛那一代又一代宫人流逝的青春,沉甸甸地压得她透不过起来。
脚下的青砖甬道,干净冰冷,楚泠月垂着头,安静地跟在宫侍身后走着。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恍惚间,意识到宫侍带她走的方向并不是凤藻宫,看他没有停步的意思,这样走下去……楚泠月凭借夜晚数次搜寻皇宫的记忆,飞快地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再走下去,穿过前面不远的一道门,就该是御花园了。
迟疑间,她停下了脚步。宫侍很是警醒,随即立住脚,回过头来,恭敬地低声道:“楚大人,今日,御花园的几株耐冬恰好开了,听得楚大人来,特特地将晚膳宣在绛雪轩里,赐楚大人赏花用膳呢。”
虽然招标会很是顺利,楚泠月毕竟也是堪堪忙碌了一天,哪里还有心思赏花,但皇夫赐宴,她一个朝廷命官哪里能推辞,只得打消了疑虑,将那份不情愿压在心里,随了小侍进了御花园。
已近年底,御花园中花木萧条,并没有多少景致,但刚刚走出宫墙夹道的楚泠月,却感到心胸一宽,似乎呼吸都畅快了许多,心里那份不甘愿也就淡了。
小宫侍遥遥地指了绛雪轩的所在,说还要去伺候皇夫君架,向她告罪。
不用小侍交待,楚泠月也知道绛雪轩在哪儿。御花园里本就建筑不多,位于御花园东首的绛雪轩更是孤零零地耸在宫院一角,她闭着眼睛都不怕找不到,也就很爽快地挥退小侍。又见绛雪轩内外安静地连个人影不见,知道时辰还早,与其去那里站在枯等,还不如在御花园里散荡散荡,也就随意地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走下去。
御花园中,其他的花木大都凋零,挨着万寿山的几丛翠竹,倒是仍旧郁郁葱葱,冻绿一片。楚泠月不知不觉间,就走向这片盎然的绿意。
万寿山乃人工堆砌,却也断壁如削,尽得山石险峻楞瘦之美。其上又引了御河之水,凭空造出流泉飞瀑落下,直落进一片御湖。
哗啦啦的流水声中,楚泠月绕过山石,正欲到那竹林边一行,一声娇呼随着落石之声齐齐响起。楚泠月下意识地横越开来,躲开落石之险,站稳抬头,却又听到噗通一声--
她回转的目光堪堪看到一团火红,落进御湖,想救已是来不及。
“唔……救……”
冬日湖水虽未结冰,却冰冷刺骨,那团火红落入水中,只是扑腾了两下,眼看着就沉了下去。
楚泠月来不及多想,匆匆扯脱外袍,跳进湖中。
如水,刺骨的冰冷让她生生打了个激灵,触目所及,那片渐渐平静的湖面,却让她无法顾及。悄悄地加快体内气机的运转,抵御住刺骨的严寒,楚泠月快速地想着那越来越淡的涟漪中心游去。
接连潜水几次,楚泠月才抓住那人的衣裳,一手扯了夹在胁下,安下心来,才是一阵恍然。猛提一口气在胸中,直直从水中跃出,落在岸上,她和怀中之人具是一片淋漓。
她体内真气运转,到不怎么觉得冷,但是也明白怀里之人刚刚落水,怕受不了这刺骨的寒风。
迅速地在一块山石后寻了一个避风的所在,楚泠月将人放下,拂开那人贴在脸上的湿发,登时一惊。这苍白的人儿,她昨天刚刚送回皇宫,今日怎么就在这御花园里落水了呢?更何况,他皇子之尊,为何身边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呢?鸾儿呢?
眼见芳景毫无生气,犹如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躺在地上,楚泠月不及多想,拍着芳景的脸颊,呼唤几声得不到回应,忙将右手手臂伸到芳景的颈下,打开呼吸道,左手挤开那两片惨白的嘴唇,深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
一阵脚步声响起,身下的人还未有反应,楚泠月不敢放松,连续几口气度过去,又加入心脏按压……
脚步声已到近前,一阵抽气声之后,尖利刺耳的一声厉喝:“大胆,哪里的奴才竟敢秽乱宫闱!”
楚泠月正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岔了道儿,却生生忍住,再一次俯身度气……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楚泠月终于放松下来。转身提过自己甩到一边的外袍盖在芳景身上,这才换换气起身。
扭头看到黑压压一片人群,她也是一愣。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的这么全,不但有来御花园赐宴的皇夫,还有女皇,另外竟然还有丞相安思粟和安家唯一的公子--安卿尘。跟随他们来的小侍宫人,更是乌压压站了一片。在皇宫中日日守着规矩度日的宫人们,几时见过这么火爆的场景,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但个个震惊地瞪了眼睛,支愣着耳朵,静待着好戏的上演。
第六十一章一指二夫
第六十一章一指二夫
一时间,楚泠月有些懵。
正发楞呢,一声厉喝再次响起:“好大胆!见了皇上皇夫居然不跪……”
这一声厉喝,虽然刺耳,却让楚泠月瞬间清醒,猛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的可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对面的皇上皇夫可都是手操生杀大权的,她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就将自己拖下去喀嚓咯。
她的心思转的极快,不过闪念之间,人已经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俯身请罪道:“臣内苑卿楚泠月参见皇上皇夫!”
女皇脸色阴鸷,目光如电,盯着匍匐在脚下的楚泠月。她仅穿了一件中衣,浑身衣服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将略显清瘦,却不失秀挺娉婷的身姿完全勾勒出来,虽湿衣跪在寒风里,头发也垂下几缕,却不但没有猥琐不堪,反而有一种凛然之意。
女皇不出声,楚泠月只能趴在地上,此时此刻,她反而心下镇定,没有什么恐惧。
“母皇……”一个鼻音很重的声音,瑟瑟地飘了过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楚泠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芳景挣扎着爬过来了,就跪在她的身旁。
得不到女皇的回应,芳景并不像楚泠月那般安静,他再一次低声地呼唤:“皇父!”
“啊……殿下!”
皇夫还没有回答芳景,蹬蹬蹬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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