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地上的人儿似是痛极,低低的呻口今声听在楚泠月的耳中,就像是对她良心的拷问。
脑海中,浮现出凤藻宫中,那小白兔般的娇羞模样,还有那湿漉漉雾腾腾的一双黑眼睛……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自己怎么可以下这样的重手伤到他?
再不迟疑,楚泠月几步上前,俯下身去。
“你……你摔到了吗?”记得在凤藻宫,皇夫并没有向她介绍芳景,楚泠月也就装作糊涂不知。不知者不罪嘛。
没有回答,连低低的呻口今声也没有了,裹在鹅黄色锦衣中的清瘦身体,软软地伏在地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嗳,你怎么了?”难道是摔昏了?那,一定是摔狠了。
楚泠月的焦急溢于言表,伸手扶着少男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板正过来,手下用力的时候,还不忘了尽量放柔了劲道。
少男的发髻已经摔地散乱下来,几缕乱发披散开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庞。
只是看到露在外边惨白的下巴,和唇角处渗出的一丝猩红,楚泠月就忍不住心里一抽,有些貌似心痛的感觉,和着深深地懊悔翻涌上来。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几缕乱发,一张清秀脸庞露了出来。只是,这张脸看的楚泠月又是心头一惭,本是那么明媚俊秀的一张脸,此时却惨白的犹如雨打的花。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此刻也紧紧地闭合着,两弯修眉,紧紧蹙着,显然它们的主人正忍受着难掩的痛苦。
楚泠月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懊悔和怜惜,伸手扶上芳景的手腕,探查了片刻,确认芳景只是一下子摔得突兀,加上惊吓,才晕了过去,脏腑骨骼并无大碍,这才略略放下心。
随即一手托着芳景的肩膀,让他半坐着依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握住芳景的手腕命门,缓缓催动内息,注入芳景的身体。
盏茶功夫,怀里的人儿,又是“嗯……”的一声,似轻叹般,吁出一口气。
楚泠月心里一安,缓缓收回内息,松开芳景的手腕。
怀里的人儿,眼睫微微颤动,却还没有醒转。楚泠月也不再惊扰他,只是将他抱起,转身,恰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口,惊讶地望着房中的一幕。
见楚泠月抱着一个年轻男子起身,伙计怀里仍旧抱着几卷丝绸,却很热心地问道:“大人,您……您可需要车轿?我去帮您雇来吧。”
“嗯……”
“不必了,我的车子就在门外,你去吩咐阿起,将这位大人和她的……家眷送回去吧。”另一位红衣男儿,与楚泠月同时出声,挡住了她答应伙计雇车的提议。
楚泠月心下微微诧异,目光扫过司徒溟月,正欲称谢,对方却一扭身,走了出去。
眼下这种情形,也由不得楚泠月与这别扭孩子计较,抱着芳景走出绸布庄,一名侯在门口的小侍,见芳景被楚泠月抱了出来,惊慌慌的迎了上来。
“殿……公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楚泠月怀里的人儿依旧毫无声息。无奈,楚泠月只好将情形略说明了下,“我将你们送回去,上车吧。”
小侍还算伶俐,抹着眼泪,率先爬上马车,替楚泠月挑起帘子。
抱着芳景踏上马车的刹那,她感到自己胸前的衣襟紧了紧,低下头,就听细如蚊蚋的声音道:“别送我回宫……皇父,会担心。”
微微一怔,楚泠月点下头去,“好,我答应你。”
第五十三章聚首1
第五十三章聚首1
翰林街宁静平和的小院,因为芳景的从天而降,忙乱了一阵。
房子中原来的家具都是全套的,几乎没让楚泠月操心,但因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朋友,更谈不上什么亲友,故而还没布置客房。
当然,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墨侠盗不算,因为那人从来没将自己当成外人,来了,干脆就挤在楚泠月的房间--最令楚泠月愤恨的是,每当墨来了,她总是被逼着去睡贵妃榻。
将芳景带回家,楚泠月才想起这个尴尬的问题。墨浑不在意地可以和她一个房间混,这芳景贵为皇子,她可不敢与他同宿同栖。
不得已,楚泠月只好将芳景主仆安置在自己的房间。本欲吩咐程婶去请郎中,却无奈芳景怕走漏消息,执意不肯,楚泠月也只得作罢。只吩咐程婶夫妇烧了热水,让那个叫鸾儿的小侍伺候芳景沐浴,确认无大伤,只是手肘擦伤和磕破唇角,这才亲自去拿了从山上带下来的伤药,小心地给芳景敷药。
芳景倚坐床头,身上穿着楚泠月的一间白色丝绸浴袍,长长地黑发披在肩上,热水沐浴后,原本瓷白的肌肤洇染着一层玫瑰艳色。
坐在床侧敷药的楚泠月,只感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随着晕蒸的湿漉雾气,悠悠荡荡,缭绕向她的鼻端,竟让她一时有些微醺。
上罢药,楚泠月低低嘱咐了鸾儿几句,随即离开。晚膳自有程叔送进房中。
眼看天色将晚,暮色四合。楚泠月来不及吃晚饭,正欲折返街上去买一些被褥之类,程婶从大门匆匆进来回道,门外有人送来楚泠月购买的一干床品被褥衣服。
楚泠月自知并未购买此类物件,心里却在想,对方既然送上门来,她不妨收了,付清银子也就是了。
大门外,一辆楚泠月刚刚坐过的马车,丰原绸布店的马车。
“妹子!”三姐刘慧见楚泠月走出大门,满脸笑容灿烂,从马车旁大步迎上来。
“三姐。”那发自内心的热情和笑容,让楚泠月心里一暖,脸上也不自禁地溢满了笑。“三姐过来的正好,我这几天没得空去找三姐,你来此正好,我们好好地喝上几杯。”
说话间,楚泠月的视野中,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人,红衣似火,竟是司徒溟月。
楚泠月微微一愣,目光扫过刘慧,就听她嘿嘿笑道:“妹……嘿嘿,楚大人,您与家眷今日在小店遭逢意外……我们,我们东家特意前来拜会,请罪的。”
说着,司徒溟月已经缓缓走上前来,与楚泠月执礼寒暄,另一边,刘慧已经指挥着车妇将马车上载的被褥衣服等物卸下来,招呼程婶道:“老人家,您给带个路,我们将这些东西送进去。”
程婶没有立即答应,目光望向楚泠月,见她颌首允诺后,这才笑着帮刘慧二人带进门去。
司徒溟月与刘慧在小花厅略坐了坐,并没有像楚泠月说的般开怀畅饮,随即告辞离去,临出门前,楚泠月亲自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双方推脱一番,在楚泠月的坚持下,司徒溟月和刘慧终是带了银票,无奈笑笑,离去。
一通忙乱下来,饶是楚泠月也觉得有些疲累了,程婶夫妇将客房收拾妥当,她随即安置。
睡至半夜,楚泠月被房顶细微的声响惊醒。
她俏无声息地起身,出房,恰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如一片落叶,飘入她的正房。
总是神鬼不知地半夜莅临的人,楚泠月完全不作他想,正摇头暗笑,正房中突然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哗啦!”
楚泠月一凛,提气急掠,鸾儿的惊呼声蓦然响起。尖利凄厉,划破夜空--
“啊,刺客!捉刺客!”
第五十四章聚首2
第五十四章聚首2
鸾儿正值变声期的嗓音,因极度的恐怖拔得极高而尖细,刺激着楚泠月的耳膜和心脏,让她生生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背上冷嗖嗖的,掠在半空的她,差一点就兜头载到地上去。
此时,正房。
一身黑衣的墨,僵立在床畔,手里拎着从床上扯下来的棉被,而那个被打扰了睡眠的白衣美男,则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脸色平静,目光镇定,淡然地望着陌生地闯入者,任哆嗦地像风中树叶的鸾儿张着手臂,护在他的身前。
暗淡朦胧的光线,挺拔俊逸和娇弱妩媚之间两两相望,四目凝视,定格冷凝成一个唯美的画面。只是这么唯美感性的画面看在楚泠月眼中,却让她心中暗寒不已。
她无心伤了芳景,不得不将他带回家,又因为房间的问题,将芳景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做这一切,她做错在先,继而又感动于芳景的孝心,同时在她的心里或许还想将错伤皇子的罪过掩饰过去……前情种种,却造就了眼下这种局面。
在楚泠月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在她坦然接受墨馈赠的房子的时候,她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而且也可以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
墨,是江洋大盗,这一点毋庸置疑。而芳景的皇子身份,在这种情形之下与墨遭遇,除了有可能暴露墨的身份行踪,更严重的是,她楚泠月作为一名朝廷命官,却与江洋大盗私相往来,而且,墨那么熟稔地上床拉被子的动作,早已经昭示了她们两人关系的亲密。
楚泠月没想到遮掩,她也已经遮掩不了了。
她不想暴露墨的身份,她暂时也不能离开朝廷,而对于她不熟悉的芳景,他的皇子身份毕竟代表的是大楚朝廷,是官府。官与贼,在楚泠月的认知中,永远是对立的双方,势同水火,无法调和。
她这里思绪万千,种种利害,在她的脑海里纷乱不休。那边两个美男,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一般,两两相望,坚定不移。若非,楚泠月对这两个人的了解,这样的画面都有可能会让人联想到深情凝视。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呵呵……”诡异的情景,让楚泠月有些脱线。而对峙双方的敏感身份,让她不知如何开口,难道让她说,这位是江洋大盗,这位是逃家皇子?
剑拔弩张的对峙,被这这一声突兀的笑声打断,彼此凝视的双方同时转回头来。
墨身形未动,只是缓缓转动目光。楚泠月只觉得,两道冰冷凌厉的目光扫过,如十冬腊月的冰刀,冷飕飕地,夹着凛冽寒风,于无形中,她已经被戳的千疮百孔。
芳景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此时也是转向楚泠月,乌黑的眼眸,在幽暗的光线中,仍旧黑得沉静,宛如两汪深泉,长长地眼睫一眨,无波的泉水,静静地腾起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无语,已令人心动。
“呃……那个……他……”精美的画面打破,蓦然间成为焦点的楚泠月,被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注视着,冰冰的冷和幽幽的湿,共同夹击下,她只觉得脊背发冷,冷汗淋漓。开口,试图打破这份难受的尴尬,却突然变得笨口拙舌,仿佛丢失了自己的语言能力,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
三人六目,目光往来。楚泠月不知如何从何说起,也无从解释,徒劳的翕合了几下嘴唇,最后,干脆放弃,任由,沉默,如水,蔓延了整个房间。
良久,天色开始放亮。薄薄的晨曦映在淡青色窗纱上,青灰,灰蓝,渐渐又转为极淡的青……朦胧地,透出早晨特有的一丝清新。
“哼!”
一声冷哼,不高,却足以让房中的每一个人的心,同时一缩。
手一扬,棉被旋起……
墨,黑色的身形,已近几乎完全显现出来。棉被落下的同时,寒芒闪动,刺眼,惊心!
楚泠月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急急地开口:“墨!”
第五十五章聚首3
第五十五章聚首3
“墨!”
“墨,你听我说……”
墨色的衣袖被楚泠月紧紧扯住,挣不脱,甩不掉,俊挺的身影,不得不在屋顶站住,却只是背对絮絮解释的女子,面具下,一双眸子,深沉幽黑,仿佛波澜不惊,内中去蕴藏了太多的喜怒悲欢。
“……真的只是因为我误伤了他,才将他带回来……”楚泠月说的口干舌燥,却得不到对方的一点儿回应,艰难地咽了咽,打住了话头,转到墨的对面,寻找他的目光,企图从中寻找出一些情绪。
黑色的眸子,沉静淡然,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怒火高炽。心下疑惑,楚泠月目光凝注,细看之下,才发现,对方看似与她交会的目光,却是透过她的身体,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一处。
恍惚间,明明墨就与她对面而立,而且,她的手还攥着他的衣角……楚泠月却感到,他与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墨……”楚泠月下意识地呼唤对方的名字,两只手下意识地握住墨的手臂,隔着衣衫的温热触感,让她稍稍心安。
“这个人……留不得。”平静的人,吐出平静的话语。其中的含义,却让楚泠月心头一颤。
留不得?
杀人灭口。
只有死人,绝对不会伤害人,不会吐露消息。
这是历史长河中几千年的不二真理。
她也想到过,被芳景看到墨有可能会引火烧身。下意识里,她想过和芳景好好交流,或者,她还抱过一丝侥幸,自我安慰她与芳景无冤无仇,芳景又是那么娇憨可爱的小孩子,他不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留不留的问题。
法治社会出生长大的她,思维中从来没有想过,她可以为了预防可能的伤害就去侵犯他人……甚至,剥夺他人的性命。
她做不到。她不想,也不会那么做。
“墨……他还只是个孩子……”微仰着脸,楚泠月低低的坚持。
终于,墨的目光有了焦距。他幽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
良久,墨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楚泠月心中一喜,正欲感谢,墨伸出一只手,阻住了她。
“我答应你,不伤他性命。”稍稍一顿,墨清晰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但,除了不伤他的性命之外,我不论再做什么,你都不能在阻止。”
“可是……”楚泠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墨冷冽的目光阻住。
“嗯?”他冷冷地疑问声,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总是任她撒娇耍赖,胡搅蛮缠的墨,严肃起来,居然有这么重的压迫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你不要伤害他……”低低的声音,连楚泠月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毫无说服力。却没有想到,适才还凛冽锋利的墨,却再一次轻轻地点点头,转身,向回走去。
跃下屋顶的刹那,楚泠月听到墨低而平静地声音:“……他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只要他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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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疼,这么一点儿小伤,不碍的……”手被墨紧紧地握着,楚泠月难得地有些窘迫,低低地嘟哝着。
手上的伤口经了半天时间,仍在流血,腥红的血液几乎沾满了整个手掌和半片衣袖。只不过手掌外围和衣袖上的血大都已经干涸,暗红色的血迹,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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