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泠月气势汹汹,重重地踏前一步,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地少了许多气势:“哼,说吧,今天又想起让我做什么了?”
澹台弘已经抬起了头,只是,那细瘦的脖颈似乎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不得不用一支胳膊努力地支撑着,两只眼睛似乎也少了几分光彩,只是笑意却意外地让人感到温暖到心里。
她摇摇头。似乎积攒着力气,半晌终于开口道:“外边是我的故人,不论他对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许难为他……呵呵……不然,我做了鬼也不回饶了你。”
最后一句话,本应是强力的威胁,澹台弘此时有气无力,又是端着那么一张慈祥的笑脸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是开玩笑。
楚泠月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她没有再茫然,也没有再糊涂,她上前一步,伸手,恰好扶住力竭之后就要摔倒的澹台弘。
“老怪物,你这么是怎么了?那个人究竟是谁?是你的仇人么?”
突然间,看清了澹台弘真实的虚弱,楚泠月被心底蓦然涌出的担忧和恐惧淹没。
六年来,虽然澹台弘日日以折磨她为乐,但楚泠月也没注意到,她早已经将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澹台弘无力地靠在楚泠月的怀抱里,气吁吁地喘了片刻,目光含着满足的有些贼贼的笑,就像偷了大米的老鼠。这一笑,好不容易平复一点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来。
不过,这一次,澹台弘没有等待气息平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丫头,要记住那些书,然后活学活用之后,再把那些书忘了,让那些东西成为你自己的东西……咳咳……”
“嗯,嗯,老怪物,你别说了,等你病好了,再慢慢地说给我听。”楚泠月心里惶惶地,一边急切地说着,一边伸手扶上澹台弘的后背,帮她顺着紊乱的气息。
片刻,楚泠月心思一动,她记得她背诵的书里边,有好些都是与医学有关的……或许……
心思飞转,那些倒背如流的东西,自动自发地从她的脑海里浮出来。楚泠月第一次为自己能够熟练背诵那些书籍而庆幸。
脑海中像电脑软件般显出一段段文字,楚泠月慌乱不堪地心,也渐渐随之宁静下来。坐在澹台弘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撑着她的后背,然后,伸出一只手,扶上了澹台弘的手腕脉搏……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手指扶下去,仿佛按到了空处。那干瘦的手腕,皮肤干燥松弛……鸡皮鹤发,楚泠月的脑海中蓦然浮出这样一个词语。
更令她惊恐的是,她的手指,明明应该扶在澹台弘的手腕脉搏处,却感觉不到一丝儿搏动的痕迹。
失脉?
失脉,意味着人之将死!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楚泠月有些不敢相信地挪动着自己的手指,在澹台弘的手臂上细细探寻。但是,直到她的手指探到澹台弘的手肘处,仍旧没有丝毫脉搏搏动的迹象。
深深地恐惧蓦地攫住了楚泠月的心。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疼痛的几乎窒息。
她抬起头,看向澹台弘,见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皮肤松弛,两只眼睛疲惫地紧闭着。若不是靠在怀里的身躯细微的呼吸告诉她,这个人还活着,她几乎要认为自己抱着的已经是一具尸体。
“老怪物……”楚泠月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颗麻核,干硬涩痛,堵得她呼吸不顺,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涩涩地喊出一个名字。鼻腔里难忍的酸涩直冲上去,刺得眼睛一阵生痛,却被她强自忍住那想要泛滥的水气。
“小丫头,老怪物今后再也不能指使你干这干那了……咳咳……想想,真是不甘心啊……”澹台弘嘴角含着一丝浅笑,断断续续地说着。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话语,却让楚泠月发感到分外的悲伤。眼中的水气再也压抑不住,顷刻间,无声滑落。
屋外的笛声,越加清晰了。似乎就要破屋而入。
随着笛声的渐渐靠近,澹台弘惨白的脸上,竟然浮上一层薄晕。她靠着楚泠月的肩膀坐直了身体,努力地抬头看向门口,似乎迫不及待地用目光迎接那笛声主人的到来。
那热切激动的目光,淡红的薄晕,映衬着一头雪白的发丝,竟怕凭空生出一种绝代的美!
这一刻,并不怎么在意美色的楚泠月,竟也有片刻的失神。
笛声迫近,近到门前,戛然而止。
澹台弘脸上的薄晕更深,双眼光彩熠熠,竟看不出一丝虚弱。她紧紧地盯着闭合的木门,扇动着鼻翼,呼吸急促。
“初儿……我知道是你。”
第二十二章下山
第二十二章下山
隔着一道屋门,内外的人都没有出声,静默中,澹台弘急促的呼吸分外清晰。
楚泠月半抱半托着澹台弘的身体,与她一起盯着那一扇紧闭的门扉。
不过是寸许的木板,却仿佛隔着的两个世界之间。
突然,静默被咚的一声响打破。
木板门被从外边大力地打开,重重地磕在墙壁上。
楚泠月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白色的光影从门外迅速地飘移进来,径直扑向澹台弘……
电光火闪间,澹台弘那一句“无论他怎么对我……”在楚泠月的脑海中格外的清晰。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人冲进来,就是要对澹台弘痛下毒手,楚泠月身随意动,抱着澹台弘瘫软的身体,起身、飞旋……倏忽间,落地,已经落在了木屋之上……
落地,楚泠月微微有一点儿呆怔。她不过是想抱着澹台弘避开那人的攻击,怎么只是一个轻巧的转身,她还抱着一个人,虽说怀里这个人干瘦的身体那重量轻的几乎可以忽视……
刚才,那一个‘喀嚓’的木头碎裂声,和头顶轻微的痛,很清楚的告诉她,屋顶确确实实是被她穿破的!
不对,不对的是,她只是轻轻一跃,怎么直接穿透屋顶飞到了屋脊上?
“咳咳……傻丫头……”断续的声音低低地从她怀里传来,打断了楚泠月的愣怔。那飘渺的声音,让楚泠月的心狠狠地一揪。
“老怪物,你,你没事吧?”她尽量轻手轻脚地扶着澹台弘在屋顶坐下,心里有些懊悔,刚才明明看到老怪物对那个人那么期待,她还打断了他们……本就很短暂的相会。
澹台弘努力自己坐好,一个动作让她再次喘成一团,片刻,积攒了些力气的她含笑摇了摇头,再次开口,却是对着屋中那人说的“初儿,这个傻丫头是……我的徒弟,她,她不认识你……”
说到这里,澹台弘侧脸对楚泠月使个眼色,让她离开一会儿。楚泠月虽然心里放不下,但终归是成年人的思维,略一犹豫之下,仍旧扶着澹台弘在屋脊处靠好,自己这才跃下屋顶,也没经过思考,径直走到扁担水桶处,方才意识到,今天自己没必要再去挑水。回头看一眼屋顶,此时,楚泠月才算是看清来者的样子。
身材修长俊逸,白皙俊美的容颜,冰冷的眼角眉梢染着淡淡的岁月痕迹。白色的衣袍,淡青色的压边,白玉簪青玉冠……两人的装束竟然完全相同!
那里一坐一站两个白色的身影,衣袂飘飞,远远看去,恍如神仙眷侣。但楚泠月却似乎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凝滞冰冷。
隔着屋顶很远,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楚泠月能看到两人嘴唇开合,却听不到她们的声音。
楚泠月都没有发现,自己什么时候视力如此之好,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居然可以清晰地看清屋顶上两人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澹台弘斜靠着屋脊,微仰着的脸上染着淡淡的薄晕,两只眼睛光彩熠熠中,竟满是愧疚和悔恨地望着白衣的男子。但是,她们的话真的不多。澹台弘表情激动,话语却很短,还断续不继。那个男子更是冷冰冰地,几乎连话都没有。
楚泠月看到澹台弘再也无力说话,喘息良久之后,望着男子展开了一个笑。
目光不移,笑容不散。
明明深情的对视,看在楚泠月眼中,却感到特别的刺眼。
那是安心求死之笑。她已经无法引颈待戮,但她的笑容清晰地告诉她的初儿,她错了,她对不起他,她在那里,等待他动手取了她的性命--只要,她的死可以让他散去心中的怨恨。
那个修长的身影僵直片刻,终于俊目中冷光一闪,楚泠月看到清楚,忍不住飞身想要阻止,身子跃起,却在半空中看到那男子手指不过轻轻一弹,澹台弘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那层薄薄的红晕瞬间散去,整张脸惨白一片。
她的身体轻轻地痉挛,似努力压抑着极度的痛苦,但是她的脸上,却再次浮起一个释然的笑……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白衣男子的身影,深深地爱,浓浓的不舍和眷恋,再也不刻意隐藏,清晰地暴露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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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雪山顶的天然冰洞,洞内洞外一片晶莹剔透,彷如水晶宫殿。
楚泠月默默地看着深洞中的一块千年寒冰床上相依躺着的两个人。同样的白色锦衣,同样的发簪玉冠,脸上同样的微笑……还有同样的白雪皓首。
楚泠月身体中一阵火热,一阵冰冷。心中悲哀如潮。
她可以明确感受到,澹台弘明明那么深沉地爱着屋外之人,却做好了受死的准备……澹台弘是真的对初儿好,为了他,她可以无条件地做任何事,其中包括引颈待戮,双手奉上自己的生命,还满眼满心地欢喜。
而这个叫幕初的白衣男子,在澹台弘断气之后,才猛然醒悟,他对澹台弘的不是恨,而是爱。她是他的爱人也罢,仇人也罢,她死了,他也没想到独活。
那个有点儿呆的丫头,她叫她傻丫头么?她是她唯一的徒弟呢。
她选的徒弟,悉心调教,最后还将一身功力渡给她,想必错不了的。没有了她,他再也无力独行。只是,孩子的哭声似乎还在他的耳畔回荡。
罢罢罢,就把自己的一身功力和所学,也传给这个傻丫头好了。虽然丫头有些傻,但他会让她记住,去找回那个孩子,然后,一辈子对他好。
封闭了冰洞,楚泠月回到木屋,收拾了个简单的行囊。
行囊里,几件换洗衣物之外,就是一本幕初给她的书--《百毒经》。老怪物的书,她都背的烂熟了。这本《百毒经》,她还没有记住,既然那对古怪的夫妇如此看好她,她也不想让她们有什么遗憾。不过是背书罢了。
楚泠月再一次看了木屋一眼,转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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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粟粟紧赶慢赶,终于让楚楚学成下山了……
滚滚红尘繁华世界,还愁美男么?
嘿嘿,要看美男的尖叫,要看好多美男的高声尖叫……
第二十三章妖娆红衣
第二十三章妖娆红衣
喧嚣的市声,来往的人流,楚泠月穿行其间,却只是寥落漠然,没有一点儿她六年思念若渴的终于恢复自由的兴奋。
这里是雁落峰下最近的一个镇子,镇子不大,却因位于三国交界,往来三国的客商云集,而格外的繁华。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楚泠月选了一间干净的客栈住了,就来到街上,慢慢闲逛。燕国盛产极品美玉,祁国盛产玛瑙和宝石,而这里是美玉、玛瑙宝石进入大楚的必经之地。
大街上的商铺摊点极多。美玉宝石自然多不胜数,大楚的丝绸和瓷器,也是五彩缤纷琳琅满目。
严格说起啦,楚泠月来到这个世界上,这还是第一次逛街。虽然没有晶莹剔透装饰豪华的品牌店,她也没能打听到任何关于七星石的消息,但丰富精美的商品,朴实纯粹的民风,还是让她心中的抑郁渐渐地散去一些。
夜晚降临,这里毕竟只是个边境小镇,没有现代都市的绚丽夜色和丰富的夜生活,就连楚泠月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博州也比这儿繁华。
正走得累了,路边很普通的一件土屋子里,灯光摇曳,有浓郁的羊肉味儿和隐约的笑声喧哗传出来,引得楚泠月的肚子咕噜噜一阵乱叫。于是,笑笑,抬脚走了进去。
走进屋子,楚泠月才发现,这间外表毫不起眼的房子后边,居然有一个宽敞的大院子。许多人就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围了一堆篝火,吃着烤肉,喝着羊汤奶茶,还有低劣的高度酒液的味道,不是多么香醇,却足够辛辣火热,就像这里每个人的笑脸。
楚泠月走进来,也不见活计小二上前应承,倒是那些喝酒说笑的人,都扭头看过来,个个表情豪爽,明显的几个已经带了醉意。
有些无措,正考虑要不要回客栈用饭,火堆旁最多的一群人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笑着对她招手道:“丫头,一个人来这里吃东西吗?来来,这边来坐,我们的羊刚刚好,正吱吱冒油呢!”坐在她旁边的一些人,,面目在火光照耀下同样闪烁不清,却可以看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容。
楚泠月微微一愣,不喜与陌生人接触的她,似乎也感染了这里的豪爽,这声招呼和这些笑容,让她在刚刚经历了死别之后的冷寂孤苦的心情,竟刹那温暖起来。
她再不迟疑,走过去,笑着对一圈人抱抱拳,算是行过礼,便在那打招呼的女人身旁坐了下来。
身旁的人很热情地递过来奶茶、羊汤,还有个人递过一个粗瓷碗,楚泠月有些不明所以地伸手要接,那个招呼她的女子却笑道:“小六,丫头看着很小,这酒么……”
“哎,三姐,丫头再小,既然出门在外,总也要学着这些嘛……来来来,丫头,我给你满上!”说到后半句,小六已经将瓷碗塞进楚泠月的手中,不管不顾地拎着酒袋子给她倒了满满一碗,看得楚泠月忍不住皱眉,小六呲牙一乐,嘿嘿笑道:“丫头,你是不是第一次喝酒啊?你看看那边,我们的少东家,才不到十五,人家出来也不过半载,喝酒可是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啊!”
小六说着,楚泠月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就见火堆另一侧坐了个红色身影。隔着火苗烟子,并不能看清那红衣人的容貌,明灭晃动的火光下,却可以看到那红色衣衫中身体纤瘦细长,坐在那里,腰板挺直,手里正握着一把银质小刀,细细地隔着一条烤羊腿上的肉往嘴里送。在一片喧哗吵闹声里,那握着刀柄的手指和脸庞白皙玉润,宛如瓷雕,嘴角似乎含着一丝模糊地笑,含着一小片肉,慢慢咀嚼……就仿佛嘈杂的世界里,独独生长的一枝红莲,妖娆、美丽,却优雅的让人不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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