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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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兰香-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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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拽紧衣袖,轻轻吸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华夷之痛

“爹爹,我们现在是去西域么,会有骆驼么?”年仅五岁的我抱着爹爹的脖子,说完还蹭蹭他粗糙的胡子,痒的呵呵直笑。 
只有在我眼前,爹爹才会露出温柔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阿堇,我们去的是蒙古不是西域”看到我失落的神情,他急忙加了一句:“不过过了蒙古就是西域啦” 
我抹去苦瓜似的脸,笑得大大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西域呀?” 
爹爹摸摸我的头,柔声说:“等你爹爹办完了事,我们就去西域走一圈,阿堇想带点什么回去给你娘亲?” 
“让我想想,嗯……”我苦苦思索,突然灵光一闪:“啊!我知道了” 
我的神情大概太过神秘,就连爹爹的侍从云鹤都带了点期待的目光,我嘻嘻笑着:“我娘说,我要是真去了西域啊,除了把我自己带回来,其余最好的礼物,就是能看到爹爹安全归来啊” 
那天清晨露水深重,我和爹爹都穿着极厚的棉衣,爹爹还多加了件铠甲。但是我靠着爹爹的身子,也能感受到他肌肉微微的颤动。 
我和爹爹都明白,此行可能一去不归。 
此行可能他归了,我不归。 
此行我还九岁,九岁的我就要成为蒙古族已年过花甲的首领之妻。 
此行我归不回,为他双目失明,却被他冷落三年的母亲,他无颜以对。 
前天,我听见他对几年不曾登门的皇舅说:“……蒙古强侵,我朝并不是无策可对……请皇上放心,臣,定有良策!” 
昨天皇舅为我们送行,冷风凄凄中他与爹爹的面容都有些沧桑,皇舅见了我,抚摸着我的头笑问爹爹:“周卿,这是你的良策么?” 
爹爹脸色一白,不亢不卑:“是” 
“好!”皇舅大笑,看向我却有些悲愁:“阿堇,皇舅多么希望你能好好成长?” 
只可惜皇家子嗣中只有你,是外戚。 
草原的天气无常,但是有大片大片雪白的云朵像草原的被子,远方的绵羊与之混为一体,好比草地托着羊,羊托着白云。 
放牧人挥着鞭子,躺在高高的草堆上,哼着辽远的蒙古长调。 
我闭上眼睛,似乎整个人都融进了轻软的大自然里,随着延至远方的歌声,心情渐渐平和。 
眼前依旧浮起母亲坐在黑暗里的情形,只有一束光打在她绝美的右脸上,瘦的有些可怖,但是我再走近些,却发现她空洞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与深深的绝望。 
她抬起手,想要抓住我,可是年幼的我吓得躲开了,声音颤抖:“娘亲……你是娘亲么?” 
她浑身一抖,张开的手掌紧紧抓住了空气,她不知该是哭还是笑的,可她的神情太过凄凉,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我吓得不敢躲了,只能傻傻地看着她:“阿堇……要是娘亲离开你了……” 
黑暗的房间里,母亲的表情那么绝望…… 
“不!”我大声地反对,冲过去狠狠抱住她,埋怨道:“娘亲不准说这样的话,现在不准,以后也不准。娘,娘,……要是你走了,我爹爹再娶一个妻子,又生了个弟弟,我该怎么办呢?你不在我身边,想都不敢想……” 
娘捧着我的脸,我为娘亲擦眼,两人的满手都是湿漉漉的酸涩。 
夜色清凉,不远处的篝火四周围绕着蒙古姑娘与爹爹的侍卫,他们牵着手,跳着舞,烈烈的火光映在他们的笑脸上,也会变得温柔。那些侍卫是本来很腼腆的男孩子,此时却笑得比打了胜仗还开心。可能画面太过美好自由,我呆呆地望着,根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向何方。 
啊……还有云鹤,他站在黑暗里动也不动,犹如方冷硬的墓碑,无声无息。 
“阿堇”爹爹声音轻柔似水。 
“嗯”我念念不舍地回过头向爹爹跑去,再次转头的时候,却不见了云鹤的身影。 
夜晚的草原,犹如灯珠的蒙古包散落在浓浓夜色里,到是十分可爱的风景。 
我和爹爹刚走近单于的帐篷,便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听出来是个与我同岁的小丫头。 
我记得皇舅提出要将我嫁给单于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站在那位已经七十有余的老人之下,他威严的神情似一尊入定的佛僧,只是淡淡瞟我一眼,就已经感到了片片寒意,如坠雪山寒窟。 
我挺直身子毫不畏惧地望着他,少年心性以为这样他便不会瞧我不起。 
但他只是摆摆手,将我打发给他孙女玩儿。 
爹爹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露出甜甜的笑容,让他不要担心。 
反正,也无法改变。 
走出帐篷,满天的星星朝我们眨着闪亮的眼睛。我顺着牵着我的手望去,那是单于的孙女,他的孙女娇小可爱,一双圆葡萄似的眼睛像是瞪着我似的,我没心情理她:“你要玩什么,我什么都不会玩的,只会看星星看月亮” 
她挺赖皮地说:“那我和你一起吧” 
我瞪了她一眼:“可是星星月亮自己一个人看才舒服” 
她撇撇嘴,继续瞪着我:“你以前都是一个人吗,其实那只是你的习惯,要是早年我每天和你一起看星星月亮,今天这里没有我,你也会感到不舒服的” 
我无语:“好吧,现在闭嘴可以吗?” 
“不”她倔强的看着我,忽然露出甜甜的笑,像一朵夜间的水莲开了花:“我以后只能叫你祖母了,今天是属于我自己的。” 
“不是还有我吗?” 
“对,还有你”说完她狡黠地笑笑。 
我眨眨眼,无奈一笑,好像被绕进去了。 
她见机调皮地拉住我的手,脆脆的童音十分可爱:“在这多没意思,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我好想挣开,可是她小小的身体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道,我几乎是被拖着拉到了她所说的好玩地——一堆干枯的草堆,还有一匹打着喷嚏的黑马。 
正在我扭扭肩膀,准备要走时,面前的干草堆忽然动了动,先是拱起一个大包,紧接着,便冲出一个物体,在月光的映照下,才看出是个人头,还是个漂亮的人头。 
漂亮的人头长着一双眉目含情的桃花眼,笑弯的眼眸里透露着暖暖的光,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清朗的喉音喊道:“华夷”他伸出纤长的手臂摇了摇,手臂上挂着的一个酒壶也跟着一晃一坠。 
我被那笑容晃花了眼的片刻,华夷已经冲了上去,几步跨上草堆,抓过酒壶,倒进草堆里,就是一阵猛灌,灌完了随意地擦了下嘴巴,爽快道:“好烈酒!” 
看她如此畅快淋漓,我沉闷的心情仿佛被她生活的快意抚得烟消云散。 
我安静地爬上草堆,那男孩才发现了我,他浅笑吟吟,笑容好比一朵迎风的薄荷花:“这位是我族未来的阏氏吗?” 
华夷将酒递给我,朝他道:“嗯,是啊,不过我才不会叫她祖母”说完哈哈大笑。 
我将酒壶对着鼻子一闻,“咦——”一股奇怪的味。我才想将酒还给华夷却见他们都吃惊地盯着我:“你从没喝过酒?!” 
我皱皱眉头:“难喝!” 
男孩勾唇一笑:“汉人都是如此,喝不来酒也做不成事” 
我心里冷哼一声,嘴里却笑道:“那可不,虽然我们汉人没你们蒙古人会喝酒,但是我们可以学!”说着我弹开酒盖,也像华夷一样往嘴里灌,可是酒水刚一碰及喉咙,就是一阵反胃,辛辣而怪异,使我一下子又吐了出来,扶着华夷使劲地咳。 
华夷嗔怪地朝他瞪了一眼:“穆哥,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她可是我的朋友呢!” 
他冷笑:“就你朋友多” 
我擦着嘴角,压抑住恶心,镇重道:“请你尊重我周朝” 
他凉凉地望住我,我看到他眼中冰冷的笑意,微微一惊,只觉得瞬间万年里,他的:“尊重?这种东西有先后么?” 
我抿着嘴:“你是在说周朝之前,你们蒙古臣服于魏的事吗?“我顿了顿,只觉有股火气涌上心头:”那,与我周朝无关” 
他哧笑:“真是说得好听,罢了”他敛去眼中的疏离,摸摸我的脑袋,笑:“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华夷附和着点头:“对对对!” 
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把她疼得哇哇直叫:“傻,你也不是?” 
我看着他们笑起来,然后与他们一起躺在高高的草堆上高谈阔论,感受星空的浩瀚与广阔,有时候我和华夷说累了,穆哥就会接过话题,给我们从洪荒远古一直讲到前朝今世,他肚子里的小故事特别多,在严肃的历史背景下夹杂几个伟人趣事,不仅逗得我们捧腹大笑,还记忆深刻。 
华夷说得对,今晚是属于我们的。我,我们,多么好的词汇。 
夜,渐渐深了,华夷还有些意犹未尽:”每日夜晚降临,我们都来这吧” 
“好” 
约誓已定,穆哥看着华夷的眼神仿佛化开的糖水一样温柔。 
但我相信他是知道的,誓字当头折,得于一言折于一言。 
政治上没有永远朋友,处在政治风暴下的我们,誓言就像一朵夜绽朝逝的昙花,虽然开始轰轰烈烈,但最终萧瑟颤冬风。 
如果他是单于最疼爱的十九王子的话,那么这次和亲下,周朝与蒙古各自诡秘的阴谋,他必定了如指掌。 
因为想要坐上单于这个位子,必须要证明你的实力。而这次与周国的较量,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周朝的砝码是蒙古的邻国楼兰,它与蒙古交接紧密,对蒙古的地形地势,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弱点都一清二楚。 
但就差它与周朝联盟的最后一步。 
爹爹已经暗暗派出了前去谈判的使者。 
不久便会得知消息的他,将会如何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爱莫能助

天低云阔,对影成三人。我微微侧过脸,目光与正和华夷谈的开心的穆哥在空中激烈碰撞。 
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刹那已与我微笑:“周堇,能与我一起去狼河打水么?” 
我隐隐觉得有些危机感:“做什么?” 
他笑着指了指那匹尤自吃草的黑马。 
华夷喝着酒调侃我:“穆哥叫你去,你就去呗,你可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和我哥单独相处呢” 
我翻了一个白眼,无奈爬上黑马。穆哥随后一跃而上,环住我,牵起缰绳。 
华夷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我年纪尚小,不懂事,但也觉得她笑得不明不白,十分不舒服。 
我转头,只看到穆哥的削尖圆润的下巴,长而卷密的睫毛似镀了层金色绒光,散落着暧昧不清的光影。 
不知是不是我盯地太久,他微微低下头,皱了皱眉,声音寒冷如冰:“看什么?” 
我暗自哼了一声:“看你呗” 
他没理我,扬起马鞭——仿佛利器撕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周边的大漠好景快速的朝后飞去,风像洪水猛兽一般在我耳旁发疯般呼啸!我只能闭上眼,手紧紧抓住所能及的所有物,心情动荡不安。 
颠簸之中听见他零零碎碎地大喊:“周……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艰难回答他:“知道!华夷的哥哥!” 
他依旧环着我,风依旧疯狂。但两人间的氛围已经有了微微的不同。 
风声渐息,待马儿停下蹄子,开始埋头吃草时,我才睁开酸涩的眼睛,第一个跳入眼帘的就是一条玉带似的小河,倒映着低垂的青云,发着清亮空灵的光。 
穆哥解下腰间的酒壶在河畔取水,一身青衣似墨染的宣纸,泛着玉色的光泽。 
取好了水,他径直将酒壶挂上马鞍,就要回去。 
我看着他做着这一切,和平常待我不同,忍不住问:“你这么痛恨周朝,那么一定看见我就烦吧?” 
“不是烦”他盯住我,有淡淡的怒气:“是恨” 
我一下子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他好像是真的恨,因此现在每看我一眼,就像盯着杀父仇人,吐出毒蛇般的冷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掐紧我的喉咙,希望我立马死去。 
但,明显沉浸在恨意中的他是痛苦的,所以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冰冷的眼神下,深藏着无法言喻的也许是十分残酷的故事。 
望着他,心中苦涩浓郁。 
“我母亲是楼兰人“他眯着眼缓缓撇过头,不愿看我:”她是楼兰第一美女,却爱上单于那样的人。嫁到蒙古的第一天,她就对我说过,要是有一天,楼兰终是湮灭在烽火之下,就请一定要挖出她的祖坟,祭出她的枯骨,以慰我先母在天之灵。” 
我被他平淡的话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不是……” 
他笑得奇异:“不错,我不是你所想的十九王子而是楼兰皇子,我十岁那年潜入蒙古,单于老婆那么多,那个孩子病死,他也无暇过问。只是她太蠢,一旦事情败露,又有几个女子能逃过沦为军妓的下场” 
“那……“我喉间干涩:“那么这次,楼兰会毁于一旦么?” 
如果他不想身份公之于天下,那么向周朝臣服的楼兰,千古流传的异域文化终会泯灭于他的手下。他一心希望楼兰能够源远流长存在的母亲,在黄泉之下,流干血泪也不会原谅。 
他面向清冷阳光的脸上是近乎冷酷的神情,那一瞬似乎他才是蒙古之王,他才是带领蒙古人民翱翔高空的雄鹰。仅仅只有十来岁的他,浑身就已有掩不住的帝王之辉。 
那天他回答我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我要的不是保卫楼兰,而是蒙古,是你们周朝” 
王的气势仿佛磅礴欲发,令人不敢直视。 
我转过身,问出心中最想问得话:“你有想过华夷么?” 
身后一片寂静。 
等了好久,我回身一望,原地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我叹口气。 
大概这就是他痛苦纠结的来源吧。 
坐在狼河边思考良久,我才猛然发现了一件十分重要乃至可怕的事——苍天啊!他走了,我怎么回去! 
草原像大海一样包围我,四海茫茫,不见人影,最怕的是会有狼群出现!我坐在小河旁,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身后有与我一样焦急的马蹄声响起,我心下一喜,正要起来。突然脖子一阵剧痛,那剧痛延伸到大脑,麻麻的痛感使我昏了过去。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身边大概是柔软的被褥,往上摸大约是金丝鲛纱床帐。安静的房间里,点着幽幽沉香。 
我慢慢地睁开眼,睁大一点,再睁大一点……眼前依旧是模糊一片。 
揉揉眼,摸索着找到了水壶,沿着茶杯到了点水喝。 
沉寂之中忽然有人轻轻抱住了我:“周堇” 
我紧张身子松弛下来,抿口茶水:“华夷” 
“嗯”她捏捏我的肩膀,转到我对面,我只能看到她小小的轮廓:“你眼睛怎么了?” 
“大概是遗传的,我母亲也有眼疾,本来可以凭靠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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