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光作者:葱白君》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黑暗之光作者:葱白君-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安骁的亲信来报杨青羽叛国被囚时,天雄军已经在河北安家落户了。安骁在他的三进小宅中闻言愣了半晌,心道莫非这杨青羽大智若愚深藏不露,连自己都给他骗过了?“你带两个人去京城,设法找几个那个谢一言逃脱时在郭从义军中的士兵问问当时的情形。”亲信得令去了。安骁握着手中的书卷,心道:看来杨烈已经时日无多,我就隔岸观火吧。
  青羽在开封府大牢里等着郭从义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年关。杨烈和郭从义两路分别上下使了金帛,那些牢头便没有对他多加为难,饭菜都有,还特意拨出一间干净些的牢房给青羽住。青羽这个事说也奇怪,按理说通敌叛国必然是杀头重罪没有二话,但这个少年从秋天被关到冬天又关到春天,上面愣是没个结论。几个牢头心下纳闷,一问才知道是杨将军的儿子,都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爹呦,自从他走马上任,咱兄弟几个哪天有过清闲日子?”王牢头对青羽发着牢骚,“牢里男女老少都有,每天都住得满满当当的,老婆哭孩子叫,隔天就推出去都斩了再关批新的进来。咱兄弟几个算了算,这最厉害的时候一天杀的也有上百人。啧啧,杨屠夫真是黑白无常现世,活索命啊。”青羽望着牢房黑黝黝的天花板,想到自从自己入狱,杨烈一次都没来探过他,倒是杨晟杨昕和郭从义隔三差五就来走一遭。爹,你可知孩儿冤屈啊……
  青羽深陷囹圄,却不知此时他身处的是全京城最风平浪静的地方。乾佑二年秋季到乾佑三年春季这段时间里不仅开封城里的百姓因为杨烈雷厉风行的手腕而噤若寒蝉,稍有些政治敏感的朝臣也都能感觉到有一场大风波正在逼近。郭威在这半年里疯狂地招兵买马,把河北地方的人茬都收割了个遍,交给安骁和赵匡胤训练。刘承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此时把眼光局限在小小的京城,一心想着杨烈杨邠王章这几个眼中钉,忽视了远在河北的郭威。等他一举除掉这三人回头发现郭威的四十万虎狼之师,急吼吼地派郭崇去河北诛杀郭威时,已经太晚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乾佑三年元月,中元节刚过。当杨烈接到去永明殿议事的急诏后匆忙动身,却发现灵先生难得地走出了他的西苑,正牵着一匹马站在大门口等他。他一身白衣,披着斗篷,背着他的琴和剑,竟像是要去远行。洁白的雪花落在他肩上和头顶上,他微笑着,一如两人初会的那日。杨烈心下一片澄明,他什么都明白了。他说过会陪他渡过此生就决不会爽约,所以今天,便是此生结束日子。“阿灵……”他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想伸出手最后再抚摸一次他的脸,却再也不敢了。他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和阿灵站在一起就像父子一般,他有什么资格再如此越矩。此生,他和阿灵相遇后就一直在和他渐行渐远。灵先生微笑道:“去和夫人他们道个别吧。我先走了。”言罢用力握了握杨烈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白马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他不敢回头,要是让这凡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成何体统。他陪在他身边三十年,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老去,这对不老不死的他来说是比万箭穿心更疼痛的刑罚。“再见了,杨烈……”他咬着牙,用力在马臀上抽下一鞭,白马四蹄腾空,扬起一片积在地上的白雪。杨烈望着那片腾起的雪花再次落下后已然消失了的人和马,定了定神,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朱漆的家门,随即对随从的军士道:“走吧。”
  对一个战士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杨烈想,上天待我不薄。是时候用杨氏一家人的生命像皇上证明自己的忠诚了。杨烈踏着皑皑白雪走向雾霭中朦朦胧胧的巍峨宫殿,他仿佛看到前方盘旋飞舞的乱琼碎玉中阿灵在向他招手。
  乾佑三年元月十六日,杨烈,杨邠,王章三人在应诏上殿议事时被三百武士击杀于殿外。是日,三人都以谋反的罪名被判满门抄斩,次日行刑。六岁的杨斌和五岁的杨珊瑚和哭哭啼啼的大人们一起被押进开封府大牢的时候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稚气的杨斌拉了拉他最崇拜的杨晟的袖子,“大伯,为什么大家都被赶出来了?我们不能住在家里了?”杨晟眼含泪水,紧紧地抱住了杨斌小小的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羽看见杨家五十几口人排着队由禁军押着从关着他的牢房门口走过,脑中一片空白。他飞扑到栅栏前,扯着嗓子大叫道:“大哥,二哥,这是怎么回事?爹呢?”他听得杨晟喊道:“爹已经去了……唔。”刚说完这一句便是一声金属击打在人身上的钝响,杨晟发出一声痛苦的□,就再说不出一句话。青羽从栅栏里伸出胳膊,扯住一个穿着羽林军服色的禁军,急道:“兄弟,我也吃过羽林军的饭,大家兄弟一场,请你帮忙让我和我的家人说上几句话。”那禁军面露难色,“杨都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杨长官今日一早就伏法了,这一家老小还有您明日都得在西街口就刑,都是皇上亲自下的令,没有圣旨谁也不敢动。”言罢,趁青羽一失神便抽身去了。青羽犹如遭五雷轰顶,耳中嗡嗡作响。杨家满门忠烈,这是哪来的飞来横祸啊?
  他只能对着家人走过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哥,二哥,你们说句话啊。”王牢头走过来,隔着栅栏劈头盖脸敲下十几记水火棍,喝道:“吵什么吵!”
  青羽挨了打,浑身上下都青紫了起来,嘴角也流出了鲜血。他抓着栅栏,跪在王牢头面前,流着泪求他让自己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他就连和父母失散时都不曾掉下过一滴眼泪,这些年来负伤吃痛也不曾皱一下眉,现在全都顾不得了。他从栅栏的缝隙中伸出胳膊抱住王牢头的腿,语无伦次地苦苦哀求。王牢头被缠不过,只得道:“这事真不是我说了能算的,万岁爷亲自要的人,我要让你见了我就得杀头了。”“可我也是死囚啊,我也是明天就要被杀头的人,把我和他们关在一起吧!”青羽叫道。“呦,那可不成。杨小将军您可是重犯,拳脚了得,苏大人特别吩咐要把您单独关着。”王牢头道,“您还是省省力气,今晚吃顿好的,明天好上路。”
  青羽把头抵在坚硬的白桦木栅栏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再多想,抬起头来对王牢头道:“长官,烦您帮我和开封府尹刘大人传个话,刘大人少不了您的好处。”王牢头笑嘻嘻道:“杨小将军果然路道粗,和开封府大尹也有交情,只怕大尹比起皇上还是嗓门小了些。”青羽冷冷地望着王牢头,“烦您告诉刘大人,”他狠狠地咬了咬干裂的嘴唇,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道:“青羽愿侍枕席。”
  此时郭从义也是心急如焚。他本应在许州驻守,收到恩师的密信急赴京城,刚好听说了杨烈杨邠王章三人族诛的消息。派去打探的亲信回来报告说是皇上的圣旨,郭从义的心就跌到了谷底。青羽啊,兄弟这回真帮不了你了。他急急奔向太师府,冯太师正在书房等他,“二杨和王章族诛之事,你可听说?”“弟子已有所耳闻。”冯太师抚着胡子,面色凝重,“好。为师现在命你,若京师下达诏命要你勤王,你须抗旨不从。”郭从义愣了片刻,才道:“是郭威要起事?”“不错。”冯太师赞许地看着他的爱徒,“刘承佑小儿昏庸,听信苏逢吉和李业的谗言把忠臣全给斩了。这个天下,就是尧舜在世也回天乏术。”郭从义心下一寒,他清楚地记得刘承佑登基之日恩师曾信誓旦旦地宣誓效忠,如今未出三年便倒了戈。前几次改朝换代时,自己都是没什么权利的小军吏,不比今日手握重兵。现在,他是有左右历史的权力的,至少他这么认为。 “弟子非尧舜在世,但若有弟子在,大汉便能多一分希望……”冯太师声色俱厉,喝道:“愚蠢!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郭从义不敢再言。其实郭从义早就知道,若不是墙头草在这个乱世绝对无法幸存。只是要真的抛弃气节和忠诚,他郭从义还没有下定这个决心。“在下有一友人,现下被困狱中,若能得此人相助……”冯太师打断他的话,“可是杨青羽?此人做过你的副将,的确是可用之才,可惜投错了门第。”郭从义愕然,冯太师笑道:“你任用杨青羽为副将,竟不曾查探他的老底。此人在十一岁时投进杨烈门下,本不姓杨。”郭从义惊道:“既是义子,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此事鲜为人知?”冯太师笑而不言,他知道爱徒能想通其中关节。“莫非是为了躲避仇家?”郭从义皱眉道。冯太师大笑,“不错。你可知这仇家是何人?”他不再打哑谜了,低声道:“正是前朝天子,以及当今天子,以及后世天子。”“杨青羽是大唐李氏后裔?”冯太师赞许地点头道:“正是。其母是昭宗膝下端王之女,其父名为朱邪玄玉,是李克用的异母弟。李从珂时,朱邪玄玉厌恶朝廷腐败和政治斗争,叛出后唐李氏,带着一支朱邪氏族人回归沙陀族,恢复了本姓,过起了原本的游牧生活。其母当是流落到了蓟州附近被其部落掳去的。”郭从义点头道:“后唐亡之已久,不甚要紧。但存念光复大唐之人恐怕不少,据我所知归义节度使,河西节度使,武平节度使等独立藩镇皆有此意。朱温以来历代皇室都视李氏后裔为大忌,若得之便格杀勿论。”他心下一沉,“莫非圣上已知此事,才以谋反之名族诛杨烈?”冯太师笑道:“刘承佑小儿若知此事,焉能留得杨烈到今日。”郭从义急道:“师父,弟子和杨青羽相处多时,深知此人是个将才。如今蒙上了不白之冤,还请师父设法一救。”冯太师笑道:“好,我便写个折子讨下杨青羽的性命。”他脸色突然一沉,“但匡扶后汉,抵抗郭威一事休要再提。”
  一个时辰之后新任开封府知事侯益亲自下狱打开了青羽的牢门,看着青羽白皙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当即把王牢头骂了个狗血淋头。王牢头嬉皮笑脸地受着,怀里的雪花白银沉甸甸的比什么都强。他心道这杨青羽长得白白净净大姑娘似的,还真是个兔儿爷,还傍上了大尹。幸好除了这顿棍子以外自己也没多开罪他,要不然自己脑袋搬家还不就是他在大尹枕边吹口气的事。棣王府的陈都管亲自带着家人抬着轿子到打牢门口来迎,青羽一言不发地上轿,随着他们去了。到了琼花园中自有婢女来服侍他沐浴更衣,梳头熏香。青羽默默地穿上那身妇人般的衣装,丝绸又细又滑,几次从他白玉般的肩头滑落,轻轻软软的无比舒服,他却更想念被汗水浸透的棉布中衣和沉重的盔甲,甚至粗麻的囚服都让他无比怀念。一个胆大的婢女轻笑道:“杨公子的皮肤真好,一点都不像是当过兵的人。”青羽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寒霜般冷酷的眼神吓得那婢女捂住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带我去见王爷。”他冷冷道。
  杨青羽啊,今天你就真的要成为一个被父亲和兄弟所不齿的人了,在婢女的带领下穿过琼花园层层叠叠的回廊时他心道。那日他见到那般淫猥之事的梧桐树下已摆出一桌宴席,刘知行肥胖的身体当仁不让地堆在上首的座位里,无比丑陋。他见青羽来了,兴奋地拍了拍右手边的椅子,高声叫到:“来这边坐,这边坐。”青羽方才坐下,他便用萝卜般肥大的手将青羽的双手捉住,一声心肝一声肉地叫了起来。“心肝,都是本王的不是,让你受苦了。”青羽微笑着提起酒壶来满满斟了一杯,双手捧到刘知行唇边,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话,“受了这些苦却能再见到王爷,也是值得的。”
  其实阳奉阴违,面上一套心里一套,也不是什么很难学会的事情。青羽被刘知行搂在怀里的时候,不知为何想到了安骁。让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只要一瞬间,一件事,一个契机,他杨青羽就从此涅槃。青羽媚笑着,一杯一杯陪着酒,脸上的伤痕让他更添了几分憔悴的美。刘知行急不可耐地撕开他的衣襟时他欲拒还迎,纤细的食指抵上刘知行油腻肥厚的嘴唇,柔声道:“小人只有一个请求,请王爷修书一封,求皇上赦免杨烈一家。若能如愿,小人愿为王爷侍奉终生。”言罢盈盈跪倒。刘知行满口答应,当下让仆役捧上笔墨,由青羽说一句他写一句。书毕,差亲信连夜送进宫去。“心肝,这下你可满意了?”刘知行□着,一把搂过青羽把舌头送进他口中。青羽疲惫地合上眼睛,张开嘴,随他去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是付出代价的时刻了。他不惧,亦不悔。夜色沉重如墨,杨青羽此时已经死了。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都可以用“逆来顺受”来概括。是了,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逆来顺受,像自己这样不甘心认命的只好忍受得更多。他曲意奉承,什么无耻下贱的招数都默默承受下来,因为现在他仅有的武器就是这幅好皮相和这副残躯。刘知行在他身上折腾了半宿,终于趴在他身上睡着了。震天的鼾声中,青羽睁着眼睛为牢里的家人担惊受怕了一整夜。
  次日午时,杨烈,杨邠,王章三家两百多口人齐赴法场,斩得西街口断头台上真叫一个血流成河。报信的禁军赶回棣王府复命的时候刘知行正和青羽在卧房中嬉闹。他让青羽敞开衣襟,用笔蘸了朱砂在青羽樱桃般鲜嫩红润的□周围点画上一朵朵桃花,青羽又羞又愤地把头扭向一边任他摆布。他听得那禁军在门外道:“报告王爷,万岁爷让小人带了口信给王爷。”刘知行正玩得起劲,不耐烦道:“什么口信,说。”那禁军犹豫了一下,心知青羽也在听着,又道:“王爷,这话让外人听不不得。”话音刚落,就听得青羽大喝道:“快说!这里没有外人。”“是。”禁军冷汗涔涔,“皇上说了,杨青羽赏给王爷您做个玩物无伤大雅,但杨烈在京城作威作福,百姓都恨他入骨,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若不族诛只怕难平民愤。”他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见屋里没有什么反应,又道:“今日午时三刻,二杨和王章三家人都已在西街口斩讫。”他又等了一会儿,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