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治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索罗定那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再环顾四周,只见满地都是打烂的酒壶,还有散落的银子,一旁桌子上是残留的赌局。
索罗定抬头看了看月亮,似乎是在估算时辰,这时候,外头一个黑衣人来禀报,“将军,人都带来了。”
索罗定点点头。
没一会儿,就从外面走进来了一大群人。
唐星治他们退后了一点点,看着那群人手上都拿着一叠叠厚厚的字据,摸不着头脑。
索罗定接过来看了看,问为首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都算清楚了?”
“清楚了!”那老头点了点头。
胡开觉得他有些眼熟。
石明亮就提醒,“那是叶志成叶夫子,志成书院的院长,之前志成书院不就是因为欠了崑山派的钱,被迫关门了么。
“那个是王夫子!”葛范也认出来了一个,指着告诉胡开他们,“他家书院似乎也被崑山书院搅黄了的!”
索罗定收了一大叠厚厚的字据,交给了几个手下。
手下拿了一盒印泥,拿着字据,到莫崑山身边,抓着他的手,挨个在字据上按手指印。
唐星治好奇跑过去拿过一张按好了手指印的字据看了看——发现是借据,写的是莫崑山欠了各个书院多少钱。
等一排手印都按好后,索罗定又让一个手下去看看,知府来了没有。
“到山下了!”手下回禀。
索罗定点头,指了指地上几个醉汉,“弄醒他们,五花大绑,嘴堵上!”
“是!”
属下三两下将那群醉汉捆了个结实,又用水泼醒。
这时,书院外边传来凌乱脚步声,看来是衙门的人来了。
唐星治稍微有些紧张,索罗定瞟了他一眼,“你怕什么,你是皇子,这里谁比你大?”
唐星治抿了抿嘴,原本可能是,可是这会儿做
贼心虚……
“你知不知道当年诸葛亮是怎么唱空城计的?”索罗定问唐星治。
唐星治眨眨眼,反应不过来。
“死撑啊!”索罗定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还有他身后三个平时看起来聪明又滑头,今天直冒傻气的难兄难弟,“摆谱会不会啊?横一点!”
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拔了拔胸脯。
“再神气一点!”索罗定看着着急。
唐星治深吸一口气,胸脯都快挺到下巴上了,看索罗定,“这样行不行啊?”
索罗定点点头,那意思像是——这还差不多。
四兄弟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但知府大人已经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了。
见院子里一片狼藉,找了一圈,一眼看到了索罗定。
毕竟官阶不同,小小个知府连忙过来行礼,这里一个皇子、一个小王爷还有以个大将军,每个都比他大几倍,知府直擦汗。
“知府大人。”索罗定抱着胳膊指了指地上几个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还被堵上了嘴的崑山书院师生,“这么回事,西域进贡朝廷的一批贡酒半路被人劫走了,我几个属下查到崑山书院的人有嫌疑,所以我带人来看了看,你看……”
说着,索罗定一指地上的酒坛子。
几个衙役过去捡起了两个破罐子来给知府,就见罐子底部有“贡”字印,吓得他抽了口冷气,指着地上几个刚刚醒了酒,一个劲摇头的崑山书院师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连贡品都敢抢!”
有仵作过去问了问,那些人全身西域葡萄酒的味道,立刻回禀,“大人,他们把贡酒都喝了!”
“不止啊!”索罗定摆摆手,指了指那群拿着借据的老夫子们,跟知府说,“这帮人不止抢贡品,还借了这些书院的银子不还。”
“有此等事?”知府一惊……他虽然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但这几家书院是怎么垮的,整个皇城的人都有点数。
能在皇城当知府,自然是有一点智慧的,一看这局面,自然点头连连,索罗定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这崑山书院为非作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活该他们今天落索罗定手里了,不死也得褪层皮。
知府下令衙役在崑山书院寻找钱库,找到后,将银两都还给这些夫子们,一切按照借据办事。
没想到的是,衙役们在书院里找到了一间藏匿于地下的钱库,里边金银万两,珠宝无数,有一些还是有报失的失窃品。原来这几
个书生平日除了骗和抢,还会偷,这下好了,人赃并获。
索罗定啧啧两声,“哎呀,这几个简直十恶不赦呀,这张嘴还胡说八道……”
“索将军放心!”知府抱着拳对索罗定再三保证,“这种贼子必须严惩,下官回去立刻将他们收押,绝对不会让他们胡说八道,再为害乡里。
索罗定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那知府几眼,“知府大人红光满面,前途无量啊。”
知府美得什么似的,一个劲作揖,“承蒙索将军贵言。”
唐星治终于明白索罗定是用的什么办法了,也不得不佩服他想得周到……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粗人,没想到还挺懂些为官之道的呢。
一想到这儿,唐星治觉得应该也给这帮忙的知府道个谢,挺起的胸脯刚刚松一松,就见索罗定瞪了他一眼,惊得他赶紧继续挺胸,继续摆谱。
知府大人早就看见身边的唐星治了,就见他全程一言不发,似乎事不关己,便有些好奇。
按理来说,如果要索罗定出面解决的……那必然是关系重大的事。还要这位皇子跟着来,又似乎不关皇子的事……莫非关系到皇上?或者是皇上吩咐做的?
知府见那几个崑山书院的书生一个劲摇头,嘴还被堵上了,就猜想他们肯定知道什么皇家秘密。
暗自咧嘴,那知府嘱咐属下,将这几个书院的的人单独关押,千万别让他们说话也别听他们说什么。
唐星治看了索罗定一眼,莫名就有些不是滋味……这索罗定不是个武官、大老粗么?平日那么缺心眼,怎么突然那么厉害?
索罗定见事情都解决了,就打了个哈欠转身出门。
唐星治等人瞧见左右无事,就也跟着走。
一路下山,四兄弟跟在索罗定身后眉来眼去。
葛范指了指走在前边的索罗定,问唐星治,“要不要跟他道个谢?”
唐星治脸都皱成包子了……就事论事,白晓月说的是对的,索罗定跟他非亲非故,自己之前还处处针对他,这次他还肯出头帮忙,可脸上挂不住,怎么开口啊?!
一路犹豫,就到了书院了。
索罗定飞奔向自己的卧房,已经过了他的睡觉时间了,要赶紧去平躺。
唐星治他们跟到他院门口,索罗定回头瞧见他们还在,就一摆手,“都睡去吧,事情解决了。”
说完,跑去睡觉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退出来,各自回屋
。
到了屋里,唐星治翻来覆去睡不着。
正烦闷,就听到“笃笃”两声轻轻的叩门声。
唐星治坐起来,跑去打开门,只见一个黑衣人跪在他的门口,“六皇子,皇后召见。”
唐星治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说——完了,他娘肯定知道了,这顿屁股是逃不掉的了。
哭丧着脸,跟随那侍卫进了宫,不出意料,到了祠堂门口。
祠堂里清清静静,一尊菩萨几个牌位,一个蒲团一个木鱼。他皇娘就穿着一身便服,跪在蒲团上,边撵着佛珠,边轻轻敲着木鱼……像极了平常人家为子女祈福的慈母。可唐星治心里明白,他娘,可不是什么慈母!
战战兢兢走进祠堂,唐星治跪在他娘身后,给她请安。
但是皇后娘娘似乎没听到,还是咚咚敲着木鱼,唐星治只能跪在后边,一动不动等……
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唐星治又不敢动,直跪得双膝发麻,只好左扭右扭,终于……他娘的木鱼声停了下来。
唐星治赶紧打起精神跪好。
就见皇后娘娘放下木鱼和念珠,缓缓站了起来,回头看唐星治。
唐星治低着头也不敢动。
皇后看了他良久,开口,“五锏。”
唐星治就觉得脑袋嗡嗡响……
锏是他娘用来打他的铜锏,只要他做错了事,她娘通常都会打他。这铜锏有手腕那么粗,外边是铜的,里边空心,灌满了泥沙,这一锏打下去就是皮开肉绽。他娘以前最多那次也只是打了他三锏,这次竟然是五锏。
唐星治眼湿湿,之前他看到葛范的娘亲,温柔体贴,从来不关心葛范日后会不会成才,直关心他身体是不是好,饿不饿、开不开心、闷不闷……可他娘亲,平日不是念佛就是训斥,再不就是打,都没有一个笑脸。
“今日我本该打死你。”皇后说的话比脸色还冷,“但是你也算有所得,就饶了你的命。”
唐星治一股急火攻心,就顶了句嘴,“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唐星治也不敢抬头看他皇娘的脸,估计这会儿凶着呢!
皇后没说话,四周围静悄悄的。
正这时候,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
皇后抬头一看,只见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到门口就行礼,“启奏娘娘,皇上说夜发惊梦,梦
到六皇子抱恙,再睡不着了,说请六皇子过去。”
唐星治心中就念——阿弥陀佛啊!父皇比佛祖还灵啊!
皇后知道今儿个这锏是打不成了,瞪了唐星治一眼,对小太监说,“我让他换件衣裳,马上就去。”
小太监就到院门口等候。
皇后看了唐星治一眼,“起来。”
唐星治站起来,瞧着他娘。
“你知我为何打你?”
唐星治心知什么都不可能瞒过他娘亲,就道,“因为我赌钱。”
“不是。”
唐星治愣了愣,又问,“因为我被人骗?”
皇后也摇了摇头,“不是。”
唐星治搔了搔头,“我……”
“你真的不知道你错在哪里?”皇后问。
唐星治摇了摇头,见他娘瞪又忙着点头,好不混乱。
“你知不知道索罗定为什么要帮你?”
唐星治心说我哪儿知道去,但是又不好直说,就道,“他是要顾全皇家的面子?”
皇后冷笑,摇头。
“那……他人好?”唐星治结结巴巴,他娘的脸色好难看啊。
皇后盯着唐星治看了良久,“他帮你,是因为你不肯杀人。”
唐星治一愣,随即想起之前对话,但同时也一身冷汗——他娘竟然知道,皇后究竟派了多少人在身边监视?可想想又气闷,既然那么多人在身边监视,见他被骗,怎么不出来帮个忙的?
“索罗定是没法拉拢的人,用钱买不到的、用武力威胁不了的,不是出于他自愿,谁都逼迫不了他,这种人,一旦对你忠心,便是永不会背叛的人才。”皇后摇头,满脸失望,“你整天跟那些猪朋狗友混在一起,真正的人才在眼前,却不知道笼络,你日后怎么做帝王?”
唐星治一听这话觉得刺耳,嘟囔了一句,“谁说我朋友是猪朋狗友了,他们不知道多讲义气……”
话没说完,“啪”一声,皇后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唐星治捂着脸心里委屈,不过他也犟,“我不觉得索罗定就会比胡开他们讲义气。”
“啪。”
又一个耳光。
唐星治两边腮帮子火辣辣的痛,捂着嘴不说话了。
皇后娘娘瞪圆了一双眼睛,“不要拿些燕雀跟鸿鹄比较,你给我记住了,从今以后,不准跟索罗定斗气!”
唐星治一百个不服气,心说我才是你亲生的,索罗定是你什么人啊
?还为他打自家儿子两个耳光!
被皇后娘娘撵出祠堂,唐星治一肚子的不开心,晃悠到了皇上的寝宫附近。
进远门,就见寝宫灯亮着呢。
唐星治轻轻叹了口气,他父皇不知道是看书呢、还是研究字画棋谱呢……反正他很多事情可以做,还有很多娘娘、很多子女。
尽量将脸上的不悦掩去,走进了寝宫。
寝宫里,皇上正撇着披风,坐在桌边看一份折子,见他进来了,瞄了一眼,“啧啧”两声,“到底还是叫你娘打了呀?”
唐星治到了桌边坐下,撅着个嘴。
“还好你姐叫我去救你。”
唐星治惊讶抬头,“月茹姐姐告诉你的?”
“她没告诉我什么,只是临走的时候说,今夜估计你会挨揍,而且还会挨狠揍,让我记得派人去救你。”皇上似笑非笑,伸手戳了戳唐星治的腮帮子,疼得他一呲牙。
“这回幸亏月茹姐姐机灵。”唐星治闷闷的。
皇上见他烦恼,就问,“你娘跟你说什么了?”
唐星治扁嘴,不想提起。
“那些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不用理会。”皇上摆摆手,说出来的话却是出人意料。
唐星治微微一愣,抬头,“父皇觉得我不用讨好笼络索罗定?”
皇上一笑,“你娘那句话本身就是矛盾的,什么叫索罗定这人没法笼络,却偏偏又要你去笼络?”
唐星治想了想,点头,“对哦!”
“饿不饿?”皇上问他。
“嗯。”唐星治早就肚子咕咕叫了。
“呐。”皇上轻轻敲了敲桌上的汤盅,“宵夜。”
唐星治立刻笑了,伸手捧过来,打开一看,香气四溢,是鸽子堡。正想吃,却听皇上说,“你若是跟你那三个兄弟以后走远些,这盅就给你吃。”
唐星治愣了愣,皱眉看着皇上,“父皇,我几个兄弟挺好的啊。”
“一个带你去赌钱,一个随便花钱,一个又帮你做卷子,这还叫好朋友?”皇上一挑眉。
唐星治张了张嘴,最后放下汤盅,赌气,“那我不吃了。”
皇上见他反应,淡淡一笑,收了他的汤盅自己吃起来,“真不吃?”
“不吃!”唐星治赌气到一旁坐着。
皇上笑了笑,对一旁的小太监点点头。
没一会儿,小太监捧过来一个食盒,放到唐星治眼前,打开,里边都是他爱吃的。
惊讶地回头看他爹。
》只见皇上吃饱了揉着肚子站起来,“快吃,吃完让人送你回书院。”说完,溜溜达达找丽妃去了。
……
次日清晨,唐星治刚走出院准备去吃早饭,就看到胡开他们神色紧张跑来找他。
“干嘛呀?”
“今早外面在传的。”石明亮塞了张纸给唐星治。
打开一看,唐星治就皱眉了。
只见今日皇城最热传的八卦是两条。
第一条是:索罗定不像话,竟然带人到书院赌钱,还气得白晓风一天都没回书院。
第二条是:索罗定带回来赌钱的是崑山书院的人,被六皇子撵走了,六皇子还帮着之前被崑山书院坑了钱的那些书院讨还了钱财,让知府法办了那群装书生的恶人骗子。
“什么人写的啊,睁着眼说瞎话!”唐星治就皱眉。
“程子谦是索罗定兄弟,昨天的事情他的手稿什么都没提起,估计是那些一知半解的人编的。”胡开也皱眉,“索罗定无缘无故背了个黑锅,这回绰号从蛮子、淫贼又加了个赌棍。”
唐星治抓头——这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