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没有回答,只伸手把散落在肩头的衣襟拉了拉。
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害怕就睡觉吧。”
我不知道此时的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是微微有些诧异。
良久,我笑了一声,说道:“总有一日要与你如此,那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话毕,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随手扔到了地上。
一双手微微发着抖,颤抖着去解他的腰带,俯身就把自己的唇贴了过去。
终于,两人轻轻的吻在一起,都带着那么一丝恐慌和意乱情迷,甚至,都有些生涩,却又有掩饰不住的渴望。
刚刚还燃烧得正旺的红烛慢慢暗了下来,他的睫轻轻的拂过我的脸,沉重的喘息让我的皮肤微微的战栗。
我本来该拒绝,然而没有,甚至于,我的手亦慢慢勾住了他的脖子。
原来,自己也贪恋耳鬓厮磨的感觉,自己也贪恋着有人拥抱轻吻,甚至贪恋着他会看向自己。
身体在昏暗的烛光中,袒露出来,渡着月华,却是没有丝毫的冷意。
仿佛是沉溺的人,我闭上眼睛,再不愿多想。
洛离,从今天起,我将忘了你,一滴泪水,从我的腮边落下。
第二日我醒来时,已是暖阳高照。窗外偶有几只耐冬的小鸟雀跃着,冬日的阳光透过镂花的窗格子投进来,映到绸被上,似抹了层淡淡的光晕。
我轻轻翻了个身,却还是惊动了他。
只见他蹙眉端详了我一阵,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怕冷,再睡过来些。”
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没有贴过去,而是往后躲了躲。
就这样一把被他捞进怀中,他清冷嗓音沉沉地响在我耳侧:“怎么这样不听话,都说了我怕冷。”
民间都说,状元夫人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这天,我坐在水阁之上,一塘的莲叶,一塘的风,塘边有不知名老树,苍翠中漫过晕黄,是熟透的颜彩,就像一副水墨画。
他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的看着我说:“纳妾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你这样处心积虑的阻拦,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想到,新婚不过三月,凤君浩被封为校尉之时,他便要纳妾。
我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看他,声音沉沉,颊边却攒出动人梨涡:“这话问得好,处心积虑阻拦,只是怕你担个骂名,她是个青楼女子,又怎么能配得上你校尉大人!”
他冷声答道:“你容不下她,可知我又容得下你?”
我低垂了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语声淡淡:“其实本也没有什么,只是看着你们这样恩爱,而我一个人,很不开心。”
他拂袖冷笑:“梅韵诗,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提的这门亲?”
他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半晌,我低头打开手中书卷,风拂过,一滴泪啪一声掉在书页上,墨渍重重化开。
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眼睛,若无其事另翻了一页。
原来,薄情之人,并不是只有洛离。
四月芳菲尽,天上一轮荒寒的月,我在窗前立了半宿,看着月亮沉下天边。
第七章 大抵有情须感旧
更新时间2013526 23:24:19 字数:2013
栗知国六年冬,泷雪公主因失妇德,被凤君浩校尉一纸休书送回了将军府。
刚踏进将军府院门,天未放亮,院中几个灯笼打出朦胧的光,洛离的身形被笼在那一层晕黄的光影中,静静的看着我。
我就这样亭亭立在他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笑了一声,笑意却未层达眼底,然后冷冰冰的开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走了过来,伸手拂去我肩头的雪花,拿过侍女递过来的狐裘披风,为我披在身上,还细心的绑好了带子。
他说:“韵诗,我希望你好。”
我冷笑,伸出双手抵在他的胸前,一把推开了他,转身离开。
我转身时,瞥见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也许,他根本没有料到我会用了如此大的力道。
回道了将军府一月,却没有再见到他,腊月,城外山上的梅花开得漫山遍野,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都纷纷上山赏花去了。
这天,玉香公主的婢女湘桥过来告诉我,“将军夫人说,今日乘着天气好,邀请韵诗姑娘一同去赏花。”
高耸入云的山峰,她本来就不想我活着回来,却是没想到我如此命大。
当我拖着伤腿回到将军府的时候,看到玉香公主震惊的表情,眼底泛起一丝轻快的笑意。
但没走两步,笑意倏然冻结眼底。
前方那个人,穿着白色的锦缎华袍,面色清冷入水。
我一动不动地等着他披星戴月急行而来,软靴踩过碎叶枯枝,他在我面前两步停住,袖口前裾沾满草色泥灰,模样多少有些颓唐,俊朗容色里却未见半分不适,一双深潭般的眸子扫过扫过我的腿:“怎么弄成这样?”
我愣了愣,勉强一笑:“腿……没什么事……”
他漆黑眸子瞬间浮出恼怒神色,一把将我圈进怀里,断腿无征兆剧烈移动,可以想象痛到什么程度,只是,我没有出声,只咬了咬唇。
他一路抱着我回到书房,将我放在椅子上。
“痛么?”他问。
我咬着唇并未作回答,只深深的皱了眉头。
他眼中神色一暗,空出手取下头上玉簪放进我的嘴里,我下意识的咬住。
只见他蹲下身去,骨头卡擦一声,额上沁出大滴冷汗,接骨之痛好比钢刀刮骨,我却还是未哼一声。
他眸中怒色更深,怒吼着:“是谁教得你这样,腿断了也不吭一生,痛急也强忍着?”
被他这么一吼,我反而勾了勾唇,不愿看他,只转过脸笑道:“这世上没人会可怜我,我不忍着,倒是叫谁来疼我?”
却在转头之时,看到书案上的字帖,浓黑色的膜,写了满满的一篇,全是我的名字——韵诗。泪水就这样自腮边滑落。
他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指抚上我的眼,神色渐渐和缓,额头凑过来抵住我的额头,轻声在我耳边说道:“韵诗,哭出来。”
强装出来的坚强,就在那一瞬间,全部瓦解了,我伸手环住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呜呜的哭出了声,就像彼时还是小女孩的我那样,毫无顾忌的哭了起来。
月光如水般洒在我们的周围,我却只觉得世界都消失了一样,只剩了我跟他。
他紧紧抱住我,嗓音温柔:“好了,我在这里。”
所有的不可挽回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
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是完全占有的姿势,身旁雪地里绽开几段红梅,丽到极致,也冷到极致。
栗知国六年冬,戎马大将军欺君罔上,罪该至死,赐毒酒一杯。
我赶到时,他已经喝下了那杯毒酒,我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将他护进自己怀里。
他在我怀中长长地喘出一口气,几声剧烈地咳嗽之后,嫣红的血抑制不住从唇边溢出,却还固执地要说话:“韵诗,我只希望你好。”
我嗓音暗哑,带着颤抖,不住地用衣袖揩拭他唇边血迹:“别说话,我带你找大夫。”
可那些血不断涌出,湿透他的衣襟,大约这也是他一生唯一一次表白给我听,“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有些事,身不由己。”
他脸上并没有那么多难过的表情,瞳孔却已涣散,映不出漫天大雪,映不出我苍白的脸和暗淡痛苦的眸色,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过了今日,我还能活着。”声音那么柔软平静,却像利刃,一句一句,一刀一刀割在人心头。
我的手抚上她脸颊,原本就抖得厉害,沾到他眼角湿意,抖得更厉害,像是被火炙烤,可即便那样,也没有收回来。
抱着他,不顾那些血渍,脸紧紧贴在他额头:“洛离,你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一定不会。”
正在讲故事的流离音,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屋内笑了笑:“不愧是圣女,复苏的时间,比别人早了许多。”
辰月公子眉一挑,看到了从屋内走出来的阿柯。
“原本我这流离音,可以让人昏睡三天,你却半天时间就醒了过来,的确不凡。”流离音仿佛根本不介意阿柯醒来这件事情。
阿柯愣了愣,看着眼前紫色衣服的绝美女子,笑了笑,说道:“多半我是肚子饿了,所以就醒了,平时我就是这样的,肚子一饿,就绝对睡不着。”
流离音看着一旁浅笑的辰月公子说道:“你倒是哪里捡来的这个宝。”然后就掩着嘴轻轻的笑了。
阿柯装作没听见的坐到了辰月公子的身边,挤了挤他,道:“往旁边挪一挪。”
辰月公子还当真很听话的挪了挪,阿柯也不问自取的拿过茶壶自己倒了杯茶水,说道:“姑娘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这一回,吃惊的不止流离音,辰月公子也一样。
阿柯其实刚刚昏了一会儿就醒了,她刚才没出来,一直躲在里面听故事,是因为觉得躺着要舒服一些。
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也许是洛离命不能绝,他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于是梅韵诗带着他爬山涉水的来到了南疆,寻找七哭先生。
第八章 前尘回首不胜情
更新时间2013527 8:59:33 字数:2328
那一夜,洛离伤势发作,畏寒至极,不论在洞中升多少摊炭火也没用。
他身上盖着梅韵诗御寒的绒袍,她辗转在他唇上为他哺水,强迫他一口一口吞下。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洞外是呼啸的寒风,她抱着他,将自己缩得小小的躺在他身边,颤抖地伏在他胸口,看着幽暗的山洞,幽幽的说了句:“洛离,我害怕。”
但是无论如何的艰难,梅韵诗都从来不曾放弃,她半背半拖着洛离,奇迹般的翻过了雪山,终于来到了七哭先生的陀濢谷。
到达这里时,梅韵诗已是满手满脚的血泡,放下他许久,也不能将腰直起来。
洛离却还在昏睡。
那时候,七哭先生半靠在竹床之上,散了头发,身着中衣,一条腿曲着,手里捧得是不知名的医术。
梅韵诗就这样跪在他面前,很痛苦地咳了两声,病弱道:“七哭先生,求你救救他。”
七哭先生并没有理她,就这样任由她跪了半个多时辰,终于,仿佛是看完了最后一页,他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看到跪在那里的梅韵诗,愣了一下,问道:“你有何事?”
梅韵诗抬眸虚弱的看了他一眼,便昏了过去。
直到夜晚,她才缓缓的醒过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她就到处寻找洛离的身影。
灯火微漾,带得屏风上烛影摇晃不休,看着梅韵诗焦急的身影,屏风后的七哭先生懒懒的说道:“我将他泡进药池里了。”
梅韵诗正要道谢,却听到七哭先生这样说:“我七哭先生救人,从来都是有条件的。”
梅韵诗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七哭先生笑了笑,倒是觉得此女子有些有趣,很像,他的一个故人。
于是没有告诉她那句,一命换一命的规矩。
而是缓缓说道:“要救他,你需用的下半生来尝还。从此以后,你再不是你,而是我七哭先生的徒弟。”
梅韵诗抬眸看着他,依然没有搭话,只静静的点了点头。
后来,七哭先生便教习她流离音,她也因此,随了这个招式,叫流离音。
晨雨已经渐渐停了,辰月公子看了看身旁完全进入了流离音故事世界的阿柯,轻轻推了推她。
阿柯眼睛一斜,瞪着辰月公子,道:“你做什么推我。”边说着还边不满的嘟起了嘴。
辰月公子浅浅的笑着,只揽过她,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阿柯生气的推攘他,心里腹诽着,你个臭小屁孩,姐姐可比你大多了,别老把我当小孩子。
流离音看着眼前的两人,低垂了眼眸,“若他还记得我,也许我们也可这般打闹。”也就那一会儿,她的眼中又恢复了清明,只是七哭先生的徒弟,天下第一的琴手,流离音。
辰月公子沉思了一下,便低声道:“他喝了忘忧露。”
流离音点了点头,笑道:“久闻辰月公子斩月剑高深莫测,不过今日一见,流离音倒觉得辰月公子本人,更加的高深莫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七哭先生。”辰月公子并未犹豫,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
流离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一旁的阿柯听得云里雾里,插嘴问道:“那忘忧露,是不是传说中那种,喝了就忘记一切前尘往事的东西。”
辰月公子拿过茶壶要给她倒一杯茶,却发现有些冷了,便起身去了屋里。
流离音看着阿柯,俏皮一笑:“阿柯姑娘,你很幸福。”
阿柯眨了眨眼睛,看着走进屋内的白色身影,尴尬的笑了笑:“彼此彼此。”遂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对不起。”
流离音并没生气,只说:“阿柯姑娘很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离音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这时,从屋内换了热茶的辰月公子走过来,边给他们倒茶边说:“是单纯。”
流离音掩嘴笑了笑,耐心的给阿柯解释:“那忘忧露,喝了会忘记很多事。洛离喝下那药,把我跟他的事全忘了。”
阿柯正想说什么去安慰她,却发现找不到句子,正犹疑间,便又听到她说:“人不是因记忆而存在,是因他人需要而存在……如果他前生的记忆里有我的存在,那也是好的。”
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阿柯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还是流离音,她应该并未见过,因为她故事里的地方,她也是第一次才踏足了这里。
辰月公子拉过她的手,低声道:“不要用手揉眼睛,这样对眼睛不好。”
阿柯瘪了瘪嘴巴,拿起茶便送到了嘴里,吞了一大口。
“小心——”辰月公子那个烫字还未说出口,阿柯就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你妹啊,烫你早不说,等我喝下去了才说,你故意的吧。
阿柯红着眼,伸着舌头,烫得她眼泪直流。
只见辰月公子轻轻揽了她过来,凉悠悠的轻轻对着她的舌头吹气,好看的睫毛轻轻的颤着,就在她的眼前。
阿柯完全被他这个样子迷住了,完全忘了还有舌头这件事情。
等到夜黎势跟姬香醒来,他们便拜别了流离音,继续去寻找七哭先生了。
流离音告诉他们,这个时节,七哭先生一般喜欢南下,往气候温暖的火滕国去。
七哭先生在火滕国的宅邸,大约是在国都的郊外,一个叫上舒泉的地方。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月,才到达了火滕国。
这火滕国,大抵有一点像阿柯现代的江南水乡。
温婉;每一个画面就像从唐诗中描写的。
看到火滕国的京都——沧安,就让阿柯想到用来形容江南水乡的那些词语:旖旎温婉?
日暮小巷环绿水,华染岁月流经年。小桥流水那人家,万千风雨犹依然。
脑海里仿佛看到一个情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