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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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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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暖春的天气,并不该冷。只是德贵瞧着皇上那冷然的神色,也觉得如坠冰窟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会。。。”萧子吟忽然有些突兀地断了蔺无双的话,这样君临天下,处变不惊的帝王,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却连这句话也没有说完的勇气,只是无端重复着:“她会。。。死么?”
蔺无双小心地看了一眼萧子吟的神色,一时间竟是深深的不忍。半晌,他方微微点头:“或许。臣不能保证。”
萧子吟的心忽然重重地坠下去了。只是一直悬在心里的巨石也仿佛卸了一般,让他有了喘息的力气。他很多次都想要将这话问出来,只是如今,终于得到了答案,却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他还想说什么,只是却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从前,他弑兄弑父时,都可以面带微笑,只是如今,他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了。
蔺无双见他如此,心中亦是叹息:“娘娘的身子颓败的太过严重,便是再用名贵奇珍去补,也不过是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那千疮百孔的,是再难愈合了。”
等了半晌,却不见任何声响。蔺无双有些诧异地抬眼,却见萧子吟的目光里,已隐隐有了最深的绝望。
“罢了。”他忽然叹息一声,神色转瞬明锐磊落,如同往昔:“能保一日,便算一日吧。”
蔺无双深知他如今心情沉重,也不欲扰他,便躬身告退了。
德贵等蔺无双走了,不忍见萧子吟的神色,便劝道:“皇上,娘娘是檀丞相的独女,说句不好听的,娘娘如今的行径早已配的了诛九族的大罪,您是知道的,又何苦。。。”
“朕知道,朕知道。”萧子吟的神色有些惘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青金砖地面,神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德贵也不敢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一旁伺候着。
半晌,萧子吟慢慢地抬起手,捂在心脏的位置上,他的脸上,有着最深的怅然,和最沉重地疼痛。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可朕只想让她活着。即便她心有旁骛,即便她巧言婉转,可朕没办法。朕没办法。”
德贵叹息一声,抬眼朝窗外看去。那里的桃花已经开了。

、第五十七章 夜会

入夜时分,我替娘娘换下额前微热的毛巾,再将一个被冷水浸的凉津津的毛巾重新覆上。见娘娘呼吸和缓,神色平静,安稳地睡着,我便得了空,想将这盆水去倒了。
屏风后的灯火稀稀拉拉地点着,倒也比屏风内暗沉沉的模样明亮几分。我端着锡盆走出去,见一些年岁尚小的宫女都靠在门上睡着了。手垂在地上,或是用一种看起来便极不舒服的姿势别扭地枕在门上,手边落着一根挑灯芯的拨子。
我想起来从前娘娘还在府里的时候,有一回也是娘娘也是这样的高烧,我守了她一日,晚上也累得一者床框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竟然是躺在榻上,娘娘早就醒了,赤足披发,穿着一身白色的绣袍,亲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茶盏转脸看我,眯眼微笑:“你醒啦?昨晚见你好睡,便不忍心扰你。”
我敛了神思,心情有些复杂。想来她们也是累坏了,我便小心地绕过她们,端着锡盆方才走到门口,便见一个穿着青花锦缎裙的纤细身影匆匆而过。
那衣裳是云芝最喜欢的,阖宫里只有云芝一人才有,是娘娘亲自赏了的。当时我还很是眼红。只是这样晚了,云芝这样行色匆匆的,又是去哪里?
我心里好奇,凭着直觉,我自认应当跟上前去,细细地瞧上一瞧。于是我便轻手轻脚地搁下锡盆,小心地跟了上去。
云芝脚步极快,也顾不得朝周围瞧一瞧,我还很是奇怪,她这样谨慎的人,竟然没有想过掩饰行迹,若不是心中没鬼,便是见得这个人是极重要的了。
云芝七拐八拐,绕了几圈,最后在御花园的一处假山后停下了。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宫门也早早地就下了钥,御花园黑漆漆的,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不远处的小太监来来回回走动的衣袍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是这些搁在白天,或者声音再大些,我也不会这样紧张。只是如今这四周静悄悄的,那些细微的声音便被无限放大起来,让我心里忍不住发毛。
我尽力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放在不远处的云芝身上,将自己往假山后又藏了藏。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腰间佩剑,只是那下身的戎装后的丝质长裤之上的光洁的玉佩却又让人直觉这人并非单纯的侍卫。
“如今外头的风声都压下去了?”是云芝的声音,只是她如今刻意压低了几分,我听起来便愈发费劲。
男子像是点点头:“毕竟檀丞相在那儿压着,那些大臣也不得不顾及着他的面子。”
这声音有些熟悉,我从前应该是听过的,只是如今却一时想不起来。再加上他亦是压低了嗓音,那分辨出来便是难上加难。
不远处一个小太监提着灯,从花丛中穿插而过。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得远了。只是我的身子却依旧一个激灵。这时候已经下了钥,到了宫禁的时候了,再肆意出宫便是大罪。只是。。。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云芝如今深更半夜地私会男子,便是不说宫禁,单说这也可以论处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了。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我心里竟然有隐隐的窃喜。只是我很快便察觉到我这不该有的情绪,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云芝伺候娘娘一直尽心尽力,我却想了这样龌龊的事儿,当真是该死了。
云芝又说:“也是,现在外头又传的沸沸扬扬的,娘娘受刑,虽然传出去不好听,但却保住了这后位,也算是值了。”
那男子像是不大同意,说:“话虽然如此说,只是皇后威严却的确是有损。”
云芝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娘娘也不是看重这个的人,你知道的。娘娘看重的。。。”她没有再说,只是那男子却是听懂了,随着她叹息一声,转了话题,道:“你近来如何?跟在娘娘身边少不得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自己小心。”
果不其然,我从他的言语间隐隐听出几丝关切。只是这男子的身份便愈加成了谜,可以自由出入宫廷的,身份高贵的,又同云芝交好到如此程度的男子,究竟又是谁?
云芝应了一声,声音柔和许多:“我知道。你平日里跟在皇上身边,也多多照应着。”说着,她话锋一转,道:“你可知道皇上究竟是个什么心思?我瞧皇上面上待娘娘极好,只是这几回下手却也并未留情。倒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圣意难测,也不过就是如此。便是你日日跟在娘娘身边,娘娘的心思,不是也无法尽知?”那男子的声音亦是颇为无奈,道:“只走一步看一步吧。”
云芝颔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小心地向四周瞧了瞧。我忙抽回脑袋,整个人躲在假山后。过了一会儿,听见云芝道:“快些回去吧,再晚了怕是要被人瞧见了。”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伸出头来,映着月光小心地看了一眼。这一看,我当真是惊得不知道怎么办好,那男子,便是昔日上府中提亲求娶娘娘的陆铮!

、第五十八章 秉烛夜谈

云芝匆匆赶回宫,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想瞧瞧檀婳退烧了没有。却见檀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倚着软枕坐在床上。
“小蝶呢?”见云芝回来了,檀婳笑了笑,向四周看了看:“你见到她没有?”
云芝摇摇头,心里也纳闷:“这样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小蝶姐跑哪去了。”
檀婳穿的单薄,她一向不是会照顾自己的人,少不了身旁跟着的侍女们多操心些。云芝取了一件斗篷,给她披在身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皇上龙颜大怒,重重责罚了娘娘,再加上娘娘这脱簪请罪的一招着实高明,那些大臣们又顾忌丞相的面子,总算是不再说什么。”
檀婳微微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也算是本宫的罪没白遭。”
云芝见她神色轻松不少,却都没有为自己的身子顾虑半分,心里难受,语气上也带了几分抱怨:“再如何娘娘也不能拿自己身子作践啊,上回小产的虚还没填平,便又来了这一顿杖刑。”
檀婳伸手安抚地拍拍云芝的手,微笑道:“本宫女流之辈,朝堂之事不可尽言,除了这苦肉计也着实想不出旁的招数了。”
云芝心里发酸,忽然又记起昔日小产之事,当日她亦是诧异,娘娘分明极看重这孩子,却又那样狠心的由头究竟是什么。如今她却终于明白了。怨不得旁人说,有些事儿便是一辈子不清楚才好,当真清楚了,反而过的痛苦。她终于明白了,除了内心那巨大的震颤,却终究也是替娘娘扼腕叹息:“娘娘,您这是何苦。”
檀婳容色苍白,虽是笑着,神色却有着掩不住的落寞:“你瞧,你也明白了。他昔日说,他是永远不想要我的孩子的。我一度希望那不过是他的气话罢了,可如今想想,气话又如何呢?便是如今,他对我始终是不肯尽信,总归是存了疑心的。他或许是当真不想要那个孩子吧。我是不懂他的,只是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终究对我还是有一份眷恋。我瞧得出来,却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难过了。”她的话说的颠三倒四,云芝听不懂多少,却只是在她身旁听着,她或许是憋得太久了,不过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说到此处,檀婳略略一顿,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他说的对,他是不能再错了。而我,也不能再让他错了。”她虽是极痛楚的神色,只是目光中的坚定却不由分说,只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不是说过,要痛的最深刻,才能忘得最彻底。他该把这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云芝忽然在那一刹那懂得了,娘娘如今对皇上突如其来的温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懂了之后,她却感到更深的悲哀,她别无选择。就算从前他待她阴冷彻骨,就算他曾经微笑着一刀一刀地捅进她的心脏,可她到了如今,却是真的没法子。
半晌的静默。烛火微微摇曳,跳动,发出“嘶嘶”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该好好谢谢陆铮才是。”檀婳扯了话题,神色归于平静,只是伸手拉着云芝的手,微笑道:“宫外的事儿咱们无法涉足,多亏了他多番周旋。”
云芝不知怎么的,瞧见娘娘脸上戏谑的神色,有些心虚,只是撇开目光低声道:“是,他同娘娘是旧相识,所以对娘娘的事儿自然上心。”
檀婳只瞧她的神色便心下了然,也不饶她,只笑道:“只怕可不只这一层缘由吧。你们随本宫一同出使戎夷,南疆,本宫倒瞧着你们两人之间称得上一个‘心有灵犀’了。”檀婳瞧见云芝的脸颊绯红一片,便也不再调侃她,只是伸手握着她的手,微笑道:“这也是件好事儿。若是本宫不在了,你们都随着本宫受了不少罪,有个人照顾你们,本宫也能宽心了。”
“娘娘别胡说!”云芝一惊,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檀婳,使劲儿摇头:“娘娘千岁,怎么成天将这样不吉利的话挂在嘴上!”
檀婳的神色微微一黯,却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乐了,见她认真,便也揭过去不再提:“本宫不过随口说说,怎么就当了真?”她皱着眉,想了片刻,又道:“等这些事儿都过了,本宫便择个吉日,求皇上亲自赐婚。陆家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皇上亲自赐了婚,你嫁过去也不至于遭人非议。”
云芝垂着头,两颊如火烧一般,过了半晌,才小声说:“全凭娘娘做主。”
她说这话,却是应了。
檀婳直到此刻,才觉得心里得了些安慰。说了这样多的话,她只觉得身上一阵虚乏,便撑着身子慢慢躺下,合上眼睛:“本宫睡会儿吧。”
云芝应了一声,将锦被替她严严实实地盖好,伸手接过斗篷。守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见她呼吸渐渐均匀了,才放心地将灯都吹熄了,轻轻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第五十九章 离别前

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她是将死之人,瘦骨嶙峋,容色惨白。她跪坐在地上,伸手扯着萧子吟的衣袍下摆。
周围黑魆魆的,时不时吹过一阵阴凉的风。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只是哭着死死拉住萧子吟,说你别走,你别走。萧子吟只是淡漠地瞥她一眼,像他从前经常做的那样,然后,他慢慢慢慢地扯起一个不屑一顾地微笑,说,这一切不过是陪你做的一场戏。檀婳,这天下,你不配。
再一个翻身,便转换了场景。是那日的桃花树下,他冷冷地看着她,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朕从来就不想要你的孩子。而她的小腹,也好似回到了那日一般,撕裂地疼。
场景接着转换,是她被那些太监们强压着按在地上,死命地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却还是被他们压住,将她的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勒断,她竟然隔着那重重铁栅栏,瞧见了那个时候披头散发的自己。那个人满身是血,长着同她一般的相貌,两颊红晕尚存,紧紧咬着双唇,依旧是倔强地模样。只是比如今的她更带了一分冲动执着,生动活泼。
现在的她却像是死水,唯有微澜。
然后不知怎么的,画面中忽然出现了萧子吟。他微笑地看着那些小太监将她的手指生生断掉,然后轻声道:“留她一条命就是了。”
那些场景忽明忽暗地在她的脑子里来回盘旋着,或惊惧,或瑟缩,或冷然,或哀痛。她在这些情感中来回盘旋,忽然惊叫一声,“嚯“地坐了起来。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她的腰脊传来一阵剧痛,让她脱力又颓然地倒回了床上。她扭头朝边上看去,重重的床幔之后,是一个阔大的屏风。上面细细描绘着一副浩瀚的山水画。因为没有灯,只能衬着月光,隐约瞧见屏风上的轮廓。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想要重新闭上眼睛。
“醒了?”忽然一个极浅淡的熟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惯常的笑意。
檀婳浑身一震,想坐起来。无奈虽然那些太监们下手并不重,却总归还是伤到了。便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扭过头去。见萧子吟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袭白衣,恍如初见。
檀婳愣了一会儿,才微微笑了笑,音色有些干涩疲乏:“皇上怎么来了。”
萧子吟淡笑不语,走过来在床畔坐下,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的头发。檀婳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看懂了,又像是看不懂。便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撂开不管了。
过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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