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也忍不住微笑。
于是过了没几天，赵宸之带了车马来接人，请沈颜到府上住几天。沈颜听了就有点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紧张，最后拖着我一定要我一起去。
那就一起去吧。
等到了赵家，我们俩都被里面漂亮华丽的亭台楼榭看得目瞪口呆。只从外面看过壮观的大门，却没想到里面居然这般贵气。
沈颜有点怯，偷偷拉着我：“阿姐，我担心……配不上赵公子……”
我不得不装出淡定的样子安抚她：“不用怕，有姐姐在。”
其实我也十分担忧。
像这般的豪富子弟，都会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亲家，沈颜虽然生得漂亮，人又乖巧，可是……
进了赵家的第一件事，先去拜见赵家老夫人。
我承认我们姐妹当年年纪太小，没有经验，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沈颜一听此言便乱了阵脚，小脸白白地不想去，最后被我好说歹说，才跟着赵宸之一起去，当然也仍然拖着我一起。
老夫人居住在东苑，我们沿着庭院里雅致清静的小路往前走，经过一片美不胜收的花园，沈颜的脸上带着惊喜和羡慕。我知道她的一个梦想，就是能有这样一个庭院让她种喜欢的花草。
等到了老夫人的门外，有人先行通报，赵宸之便先进去见老夫人了。
我跟沈颜等在门外，听着里面几不可闻的声音，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过不多时，便有人请我们进去。
等进到里面，我偷偷抬眼瞧了一下，看见正前面的主位上坐着位老太太，只是看不清容貌，赵宸之就站在她身旁。
老太太正好咳了一声，我就赶紧把脑袋又低下去了。
“下面这两个姑娘生得一模一样，到底是哪位？”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
“娘亲可以猜猜看。”
赵宸之居然玩心起来了。
我心中暗暗不平。其实这一路上我对他不是很满意，因为一没有陪着沈颜坐在马车里，二没有提前通知我们要见老夫人，现在却拿我们两个来逗老夫人开心。
“哦……我瞧瞧啊……”老夫人看了一会儿，“两个女孩生得一样，你让我怎么猜？”
赵宸之笑起来：“那我指给娘亲看。”
他从老夫人的身边走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停下来。我愣愣地望着他，他瞧了瞧我，将手抬了起来。
“是这位——”他的身子在我面前稍稍侧过去，纤长的手指指向沈颜，“沈颜姑娘。”
沈颜羞红了脸。
我舒了口气，却发觉心跳得几乎难以控制。
老夫人嗯了一声：“原来是这个女孩。这样吧，现在府上住几天，让老身跟沈姑娘熟悉熟悉。”
当时我们都以为只是小住一阵子，谁知道这一住住出来许多事情。
第一日老夫人便让沈颜陪她出去买东西，沈颜嗫嚅半天说希望让我同往，老夫人准了。几个人在外面闲逛了半日回来。
接下来不管老夫人让沈颜陪她去做什么，沈颜总想让我一起去，终于有一日老夫人笑道：“沈姑娘，没了你姐姐，你还能做什么？”
沈颜尴尬万分站在原地，看着老夫人悠然远去，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只能拍着她安慰：“明日你自己陪着老夫人，不会有事的。”
结果这一日出了件大事，几个人在后山散步的时候，老夫人被蜜蜂蜇了。据说当时是沈颜看见了喜欢的花，想要摘下来送给老夫人，结果惹到一只蜜蜂。她躲来躲去，老夫人侍从们也忙着驱赶，结果阴差阳错地惹到老夫人身上去了。
赵家上下乱成一团，赵宸之从外面赶回来，听说这种情况之后，先是安慰了沈颜，接着匆匆忙忙看望老夫人去了。
沈颜哭哭啼啼，我也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万一老夫人有个什么，这门婚事可就黄了。我倒不想高攀赵家，只是既然沈颜喜欢那就依了吧。
然而老夫人的伤势一直未见好转，沈颜六神无主，好不容易见到赵宸之想要说话，但是赵宸之显然也在着急，无暇顾及到她。
我找到赵宸之，告诉他决定试试偏方。
赵宸之见我意向坚决，便同意让我入内。
老夫人的手臂肿得不像样子，我先是上前把里面的毒汁用嘴一点点全都吸出来，再敷上父亲传的秘方，然后包扎起来。
老夫人原本疼痛难忍，此刻终于缓过神来，看了看我：“你是沈姑娘的姐姐？”
“回老夫人，是的。”
“你……可比妹妹强多了。”
我谢过她往外走，瞧见赵宸之正望着我。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微微低了头，擦了过去。
老夫人痊愈，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赵宸之也过来了。沈颜笑逐颜开，奔过去抱住他的手臂说个不停。
赵宸之微笑地看着她。
我觉得有些闷，于是找了个借口出去溜达。
这件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然而提亲的事情却一直没有提起。我们在赵家住的时间不短了，再这么下去总觉得不对。沈颜又开始惴惴不安，我考虑再三决定直接去找老夫人。
爹妈不在，做姐姐的就要承担。
我一路小跑到东苑，侍从们认得我，知道是我救了老夫人，也没多加阻拦。一直到了老夫人的门外，有侍女帮我进去通报。
我在门口候着，肚子里起草着给老夫人的陈词，却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宸儿，咱家倒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但不是为娘的说你，这两个姑娘生得一模一样，选哪个有什么区别吗？”是老夫人的声音。
我的心跳了起来，老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娘，孩儿比较喜欢沈颜。”赵宸之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我的心还是低落了下去。
方才老夫人的话让我非常无耻地多了点期待，但是瞬间就没了。
“我看姐姐比妹妹要好上许多，稳重又懂事，将来做了赵家的少夫人或许也能压得住场，何必非要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孩儿以为，沈喻姑娘固然不差，但是不如小颜乖巧听话。而且孩儿喜欢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和小颜也有许多话可以聊。沈喻姑娘就……”
“唉……年轻人做事真是凭感觉，为娘的先给你时间考虑吧。”
我低着头站在门前，听见里面的脚步声传出来，通报的侍女急急忙忙地跑来：“沈姑娘，夫人刚才一直在忙，我现在帮你去通报。”
我抬起头，看见赵宸之刚好从里面出来，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眸子里有些讶异，还有些……歉然……
“谢谢姑娘，不用通报了。”我艰难地开口，避开赵宸之的目光，“我忘记要做什么了。”
第九章
我到底被顾桓拖到了赵家门前。
陈叔远远地瞧见了我，脸上露出微笑来，但是偷偷左右瞥了一眼，将笑容隐了起来。
顾桓则依旧大摇大摆地上了台阶，然后冲着我招招手：“来来，阿宝，我拉着你。”
我还是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动。
本来只开了一半的大门被拉开了，沈颜挽着赵宸之的手臂从里面走出来，高高在上地站在我的面前。
“阿姐，你今天是要进来吗？”
沈颜声音不大，只低垂了眼皮看我。
我竟然后退了一步。
然而顾桓已经走到她的面前，笑了笑：“做妹妹的跟姐姐这么说话实在是没大没小。这赵家原本就是你姐姐的，她要不要进去轮不着你管。”
沈颜像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着，只瞪着顾桓说不出话来，手臂却又紧紧挽着赵宸之。
顾桓不搭理她，只下了台阶到我跟前，拉了我的手便走。
这次我没有挣开，尽管心里面忐忐忑忑，尽管被沈颜和赵宸之的目光看得发慌，可还是跟着顾桓慢慢走向大门。
经过赵宸之身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一直抿着薄唇，任沈颜挽着站在一旁。此刻只盯在顾桓拉着我的手臂上，忽然目光一抬，便和我的交织在一起。
那目光，说不清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味，在最后瞥见沈颜一个恨恨的眼神之时，已经被顾桓拉着进了大门。
阔别一年多的赵家，容颜未改，依旧是我走之前的模样。
蓦地我的鼻头就有些发酸，说起来，这里曾经也是我的家啊。
我跟在顾桓后面，走在安然平静的小径上，慢慢回想起许多事情，想起我被休离府那日，赵宸之命人将我的东西从赵家扔出去，于是院子里掉落的，大门外丢弃的，都是我使用多年的物品，也想起沈颜逼着我发誓，此生绝对不会再踏进赵家半步，若是有违誓言，姐妹情分就此一笔勾销。
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如果不是故地重游，兴许我就真的忘记了。
陈叔带路，顾桓和我走在前面，后面轻轻的脚步声是沈颜和赵宸之。我咬着牙一直没有扭头去看他们，倒是顾桓拉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有挣开。
就好像，被他拉着，心里面会底气足一些似的。
到了大厅门前，陈叔停住，示意我们进去。
顾桓搔了搔脑袋，小声嘀咕：“老实说，我可真是不想瞧见她。”而后放开了我的手。
被放开的手生出些凉意来，我低着头把手背到身后。
大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公主，另一位则是赵家老夫人。
顾桓和我站在大厅里，沈颜和赵宸之也已经进来。
我望着老夫人有些呆，还未开口，她已经站起身来，绕过伸手去扶她的沈颜，走到我跟前，拉住了我的手：“小喻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她看起来气色很好，我轻轻唤了声：“老夫人……”
但是话音未落便被她打断。
“什么老夫人，这么见外？还是叫娘！你回来还住先前的房间吧，我这就叫人去收拾好。咱俩这么久不见，晚上得好好说说话。”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听得我鼻头又开始发酸。
“娘……”身旁传来低低的声音，是沈颜。
老夫人头也没有回一下，只道：“给小喻安排房间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吧。”说完，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她身边去。
沈颜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赵宸之忽然开口：“娘，这事还是我来做吧。”
我瞧见沈颜立刻笑逐颜开，扑过去又挽住赵宸之的手臂，转头对老夫人说：“娘，我们俩一起去。”
老夫人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便又拉着我的手想说话，大概是想起公主还在，便笑道：“公主，你来瞧瞧我这儿媳。”
公主方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场好戏，这会儿大概心里面正偷着乐，一听老夫人招呼，便点点头：“我和沈姑娘见过。”
“小喻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我那儿子没眼光。老身本来可以抱孙子，结果又被拖得遥遥无期。”老夫人叹气，“当年怎么劝都拦不住，现在可好了吧。”
顾桓在一旁忍不住插口：“我也觉得。”
结果被公主瞪了一眼。
好在经过刚才老夫人一说，公主对我的敌意明显降低不少，眼神也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她望了我一眼，顺着老夫人的话说道：“那不如劝他们和好。”
老夫人握着我的手，看了看我，又叹了口气：“这话……我是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闭紧嘴巴。
顾桓的好奇心却来了：“老夫人，为何沈颜姑娘也叫你娘？难道她现在是赵公子的……”
“妹妹。”
老夫人答得很干脆，我低头不语。
“咦？”顾桓惊讶了，“这是为何？”
老夫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当年我和沈颜在赵家住了一阵子，一直没有等到赵家的提亲。终于我觉得这样一直住下去不是回事，便决定先带着沈颜回家，再做打算。
老夫人却一直不再见我们。
赵宸之期间来看过沈颜几次，也带着她出去游玩，也只有这个时候沈颜才会变得开心一些。
自从那次在老夫人门外听见赵宸之的话，我便有些心灰意冷，后来他们两个人我在面前谈笑风生也不觉得碍眼了。
既然他已经明明白白说明喜欢的人是沈颜，那么我心里面的一点小小的念想也不复存在了。
只是十六岁上第一次真正喜欢的一个人，在那样一个夜晚救了我，关照我，明明是那样温和亲近，却又瞬间将我推之于千里之外。这样的前后差距还是让我接受起来有些艰难。
可是我挺得过去。
正当我准备正式向老夫人提出辞行的时候，她却要见沈颜。
那天小花园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沈颜整晚都激动得睡不着。我也猜测或许这回赵家是准备提亲了。于是第二日一早起床，帮沈颜梳妆打扮，叮嘱几句，便让她去了。
我一个人在厢房里坐了很久，从怀里掏出那块赵宸之给我裹伤的帕子，那时候被血染得斑斓，现在也已经洗干净了，正好用来祭奠这一段无人知晓的感情。
等了一个多时辰，我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响起，应该是沈颜回来了，连忙开门，却见她皱着眉头慢吞吞地走过来，脚步无力，一脸的伤心欲绝。
“怎么回事？”我上前扶着她。
“阿姐……老夫人她……她说特别喜欢我，所以认我做了干女儿……”她有些迷惑，“可是为什么啊？我做了她干女儿还怎么嫁给赵公子啊？”
我呆住。
沈颜的眼泪慢慢流下来：“阿姐，你说老夫人她真的是喜欢我吗？……她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才会这样……”
我把沈颜扶进房间里，安抚了一会儿，她哭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便跑去找老夫人。
在老夫人的门外，我再次听见赵宸之和她的声音。
“娘，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为娘收个女儿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但是您这么做我还如何娶沈颜过门？”
“沈颜这姑娘吧，的确挺乖巧的，不过娘还是觉得沈喻更好一些……哎呀好了好了，反正这两个姑娘年岁不算太大，那就过两年再说吧。”
“……就算过几年，我要娶的人也还是沈颜。”
我闷着头站在外面，听得浑身上下冰凉一片，接着夹带着些怒气的脚步声从里面响了起来，很快一件长衫的下摆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你……”赵宸之的声音在我的面前，“想必你也都知道也都听到了。”
我抬起头望着他。
他的脸庞依然是那晚见到的俊美，只是今天飞扬淡漠的神情之中带了些怒气。
“虽然我娘比较喜欢你，可是，我要娶的人，只会是沈颜。”
第十章
当晚我跟顾桓留在赵家休息。
其实我很快发现，公主坚持要我来赵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大概只是想进一步测试我和顾桓的关系，但是在老夫人一番话的作用下，她已经完全消除了敌意，反而开始在意起我跟赵宸之的关系。
晚膳的时候公主显然是想和顾桓沟通感情，于是主动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