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俩走出一段距离了,赵宸之才慢悠悠地在身后说道:“两位,我这里有马车,反正去的是同一个方向,要不要同行?”
赵家离府衙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还没答话,顾桓却又开始拖着我往回走:“算了,便宜这小子了,正好我站得腿酸了……那什么,赵公子,我们俩要坐马车!”
我捂脸叹息……
真没出息。
第十九章
我跟顾桓开始着手调查陈叔的事情。但是这个老管家在赵家时间太久,地位也十分牢固,若是直接去问,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证据全都没有了。
而且更不能在府里讯问,一不小心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到时候指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
我和顾桓到底是外人,在赵家也不可能多呆,只能尽快在两三天里查出来,要不然到时候怎么也得请辞离开,不能一直赖在别人家里。
时间紧迫,于是一连两天,我都几乎陪在老夫人身边,留心她的饮食,发现除了一日三餐之外,陈叔从来没送过参汤。
莫非是因为老夫人中毒,因此陈叔不敢继续来送?
我一下子变得一筹莫展,无凭无证,沈颜又在牢里,不可能指认陈叔啊。
老夫人正跟我聊天,见我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是不是太累了?这几天你一直陪着我辛苦了,要不然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连忙答道:“不不,不是……”
老夫人凝神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叹道:“唉,你跟小颜长得真像。那孩子……怎么说呢,我不是不喜欢她,现在少了她在身边,还真觉得心里面空空落落的。可是她怎么会……”
我见此刻是个好机会,连忙问道:“老夫人,请问那段时间您都吃过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让我想想啊。”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基本也就是些家常饭啊,基本跟府里人吃的东西都一样,陈叔看我身子有些虚,还专门弄了人参来,喝完之后精神的确好了不少呢。”
我一听赶紧又说道:“人参啊,那可是好东西,这用膳的时辰也快到了,我去帮您把参汤端来。”
老夫人闻言摆摆手:“不用啦。这几天我身子虚,陈叔说虚不受补,等过些日子好了再熬给我喝,唉,老人就是好啊,想得可真周到。”
我心里凉了半截,敢情这陈叔真的不打算送参汤过来了。
要断定一个人是犯人,最起码要有人证和物证,可是人证沈颜关在大牢里,物证暂时无法收集,这可如何是好。
我忧心忡忡,跟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就退了出来,找到顾桓商量对策。
顾桓很干脆:“直接去陈叔房间里搜查,证据肯定在里面。”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壳:“无缘无故地跑到他房间里去搜查,小心被反咬一口,而且他如果这么精明,我们去了恐怕也搜集不到证据。”
顾桓捂着脑袋:“我只是开个玩笑……陈叔这边只能等他再送参汤的时候抓个现行,把物证扣下,才有机会揭发他,现在若是轻举妄动,不但证据抓不到,连我们俩都有可能被送官。”
“唉……”
“唉……”
我跟顾桓大眼瞪小眼,发起愁来。
门口有人扣了扣门,我回头一看,正是赵宸之站在门前。
这两天几乎不见他的身影,不知道这会儿来做什么。
顾桓一见他就跳起来:“这是我的房间,你别乱闯啊。”
赵宸之慢条斯理地回答:“这是我家院子,随便走走好像也不违法。”
顾桓被噎得瞪了瞪眼。
赵宸之已经进了房门,看见我便道:“我是来知会你一声,沈颜的案子昨天审了,她忽然不肯认罪,被用了刑,府衙准备把她送到都城审理。”
我立刻坐不住了,站起来焦躁地转了两圈,然后跟赵宸之说道:“多谢,什么时候?”
“明天。”
看来是不能指望这个人帮忙把沈颜从大牢里救出来了。
一边是要想办法救沈颜,一边是要从陈叔那里拿到物证,偏偏两件事情夹在一起,真是□乏术啊。
我决定跟赵宸之摊牌:“我怀疑一个人,但是现在没有证据,希望你可以帮我。”
他看着我:“谁?”
“……陈叔。”
他皱眉:“怎么可能?陈叔在府里几十年,一直尽心尽力。你不要因为沈颜的事情就随便找个人来,除非你拿到证据。”
“所以才请你帮我。”
赵宸之摇头:“如果是陈叔,这个忙我不会帮的。他看着我长大,怀疑他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我闭了嘴,言至于此,又何必强人所难。
赵宸之说完便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住:“我明日也要到都城去,你们如果要同行,可以和我坐一辆马车。”
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
顾桓气不过:“很神气啊,咱们自己找马车,不跟他一起。”
我斜了斜眼,这厮明显比昨晚有气魄的多,但是他接着又说道:“那啥,阿宝,我银子不够,到时候马车的时候还得……”
果然,一天到晚跟着我混饭的家伙哪能指望。
虽然我很想直接绑了陈叔问个清楚,但是眼下他按兵不动,我们也只能先去都城把沈颜救下来再说。
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等着收集罪证了,早知道如此去牢里看她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把她带出来。
第二天一早,赵宸之果然备好了马车准备出门,顾桓也毫不示弱地找来了马车,不过是我付钱。
赵宸之侧过脸来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马夫,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上了马车便走了。
顾桓把我扶上马车,然后也跟着上来,哼着:“虽然咱们的马车比他的小一些,但是跑得比他快。”然后吩咐马夫快马加鞭。
果然,不一会儿,我们的马车真的追上了赵宸之的马车,两辆马车在街道上并驾齐驱,把前前后后挡了个结结实实。
我无语,拉住顾桓:“让个道出来,别挤着路人了。”
“放心!”顾桓似乎玩心大起,笑眯眯地跟车夫说,“要是能超过边上这辆马车,我就双倍给钱,要是能把他们甩得看不见,我就给三倍,不,四倍的银子!”
我一听,不对啊,混蛋,明明就是我给钱好不好?!
刚要喝止,却见那车夫闻言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登时吆喝起来,往马背上连抽几鞭子,前面的马儿便开始狂奔起来。
我坐在马车里,欲哭无泪地看着赵宸之的马车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顾桓开心之极:“阿宝,这回可出了口恶气吧?”
我瞪着他洋洋得意的脸,忍无可忍地伸手捏住:“我的银子啊啊啊啊啊!”
“我的脸啊啊啊啊啊!”顾桓口齿不清地叫起来,“哎呦阿宝你轻点儿……”
他一路惨呼,我的心一路滴血,马车转眼已经跑出城外数里。
顾桓在给我上思想课:“阿宝啊,钱财这个东西,千金散去还复来,不能吃也不能喝,不要太看重嘛,太小气的姑娘不可爱啊。”
我冷冷地还他:“你吃喝全靠我,用的都是我的银子,还有脸说这种话?”
顾桓捧心口:“阿宝,好歹咱俩也曾经有指腹为婚的关系,你怎么可以和我这么见外……”
我真的很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然而这时一直狂奔的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外面好像还有人大声说话。
我连忙掀开帘子跳下去,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抵在面前。
山贼?
我这是走了什么运,居然出门就遇见山贼?
肯定是因为身边带着的扫把星。
那“扫把星”已经跟着跳下马车,一见我被刀抵着,立刻冲过来将我护住,然后努力把刀往边上推了推:“这位大侠,别为难一个姑娘家。”
我翻了翻白眼,看见边上围了好几个山贼,为首的似乎就是这个拿刀抵着我的汉子。
顾桓还在试图讲理:“你看我们俩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身上更没有银子,你且放了我们,待改天我们带了银子再来打劫我们好了。要不我们把身上的这点儿银子都给你们,你放我们走吧……”
给你妹啊,那都是我的银子!
听不下去了,我猛地将顾桓推开,然后一脚踢飞那汉子的刀,山贼反应很快,立刻围了过来。
我这点微末功夫是跟老爹学的,他不指望我打家劫舍,也没想到会遇见一大帮山贼,所以只传了些防身的功夫。
很明显,这点功夫是远远不够的,山贼越围越多,我的体力开始不支,顾桓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最后捡了把大刀冲了上来,被山贼头子一脚踹飞。
我自顾不暇,还得去救他,一时之间忙得乱了手脚,被一个山贼偷空一刀砍在手臂上,一阵剧痛。
顾桓一见,急红了眼,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直奔到我跟前一把把我抱住就地一滚,躲过第二刀,接着第三刀又已经砍到。
顾桓忽然将我压在下面,挺起身子去接那第三刀。
我惊了:“不要!”
忽然一声极轻微地声响,几片叶子飘飘洒洒地落下,几个山贼痛呼一声,接着便有细细的鲜血从手腕等处涌出。
顾桓呆呆地僵在原地,我躺在地上,手臂痛得已经麻了,眼前也有些发昏。
一个身影慢慢走到我们身边,我感觉有人把顾桓拉开,把我抱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还听见有人声音不大地说着:“之前就说过了,我的女人不需要别的男人来帮忙,你还偏偏不信。现在看看,你帮得了吗?”
第二十章
我该死地没昏过去,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全都一清二楚。
此刻,我正坐在赵宸之的马车里,手臂上缠着块从赵宸之的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料,里面裹上了伤药,揪心地疼,但就是恰到好处地不至于昏过去。
真是生不如死。
我们的车夫在混乱之中,驾着马车跑了,夹带走我们所有的盘缠。
实在是丢脸到家了。
赵宸之倒是好脾气地收留了我们,但是从我们坐上马车之后就一言不发,顾桓也闷坐在一旁不吭声。
气氛十分尴尬。
我流了不少血,脑袋也有些晕晕的,赵宸之看了看我:“你脸色很差,躺下来休息会儿吧。”
马车没多大,现在塞了三个人,若是我躺下,势必要贴着他们两个人。于是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靠着就行……”
话音未落,马车晃动了一下,我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顾桓和赵宸之一起伸手,一左一右扶着我。
他们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有火花在燃烧。
最终我还是躺在了马车里,那两个人贴着边坐。
我直直地望着车厢顶部,看着细密的花纹,脑子里乱糟糟的,却又好像一片空白,接着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马车已经停了,赵宸之和顾桓都不在车里。
我努力爬起来,掀开帘子往外看,却发现马车停在一处客栈门外,想来是打算投宿。到都城大概两日的路程,只睡在马车里显然是不行的。
顾桓站在客栈前面,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不多时,赵宸之从客栈里出来,到了马车前,看见我醒了,便道:“下车吧。”
他刚要伸手,顾桓便过来扶我,我僵了一下,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
“客栈还剩下三个房间,马夫和侍卫住一间,我自己一间,另外就只剩下一间房了。”赵宸之说道,“你们可以选择谁来住。”
顾桓抗议:“赵宸之,你这是故意的!”
赵宸之嘴角上扬:“是不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反正你们现在没有盘缠,吃住都要随我,有个房间住就不错了,当然你可以睡在走廊里。”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顾桓扭头不搭理他,扶着我走进客栈,一路送到客房,等我在床上坐下,才道:“阿宝,你好好休息,我……我去走廊里睡……”
我默默地望着他,虽然这厮只是前朝宰相的遗孤孙子,去年的过气状元,被辞掉的大学士外加当朝公主休掉的下堂夫,但是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居然受气到这种地步,还能忍得住,也真是不容易。
况且我一直把他当成弟弟一般亲近,如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去睡走廊。
我拉住他:“你留下吧。”
他欣喜之极:“阿宝!”
我又指了指被子:“你拿一条到地板上睡。”
他灿烂的脸立刻沮丧下来,不过还是很快拿起被子就往地板上铺。
这期间赵宸之一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俩,脸色不是很好看,我权当没看见。过了片刻他什么也没说走开了。
我手臂还在作痛,于是早早上床,和衣而眠。想想方才的场景,只觉得心烦意乱睡不着。桌上的蜡烛渐渐燃尽,我终于睡意朦胧,困顿几乎要进入睡眠了,忽然听见寂静的房间里,响起顾桓轻轻的声音。
“阿宝……你睡着了吗?”他声音很低,像是怕吵醒了我。
我意识模糊,虽然听得见,却答不上话。
“你睡着了吧……”他声音依然很轻,若不是在这么安静的夜里,根本听不清楚,“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你睡着了听不见也好……”
我似睡非睡,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赵公子他……比我有钱,比我武艺好,比我强了很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之前的你那么喜欢他,到底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呢?跟你在一起到现在,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好像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声音来,拼命挣扎了一下,猛地醒了过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很好看。
我勉力抬起身子往地上看了一下,顾桓的脸被月色照着,眼睛微闭,睫毛轻颤,睡得很安静。
难道是在做梦?
第二天起床,顾桓已经收拾妥当,看见我起来便忙着扶我,我探究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与平常无异,那便是我半夜发了场怪梦。
一行人吃了早饭准备启程,赵宸之的脸臭得很,上了马车仍然一句话也不说。顾桓则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忽而会想起昨晚的怪梦,到底说了些什么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是顾桓在说喜欢我。
这厮平日里半真半假的玩笑太多,脸蛋也被他亲过,这会儿做出这种梦来不会是我发花痴吧。
一路上猜猜想想,心情古里古怪地,到了傍晚,一行人总算到了都城门外。
顾桓叫停马车,然后对赵宸之说道:“赵公子,到了都城,你就算是客了。如果赏脸,可以到我家一住,这一路上的盘缠我也会还给你。”
赵宸之笑了笑:“不必。”又看了看我,“阿宝也要跟你一起回去吗?”
“那是自然。”顾桓像是很高兴,“阿宝可以先住在我家。”
“这样啊……”赵宸之似乎在想什么,“你确定?”
“当然。”
“好吧,那就先在这里作别。”赵宸之点点头,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阿宝,无论何时,欢迎你回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