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氏道:“那就好,小心从事总不会出错。嗯,只盼着那个楚绍云真是如你所说,对你痴心一片,否则,唉……”
解挽舟面上一热,呐呐道:“这是,这是当然。”看看母亲脸色,似乎平静下来,当下款款劝道:“娘,哥哥和祝寒彻真是情投意合,你就成全了吧。”
解氏霍地起身,面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冷然道:“那怎么能相同?他是自甘堕落,与人无尤,咱们解家一百多年的声望,决不能毁于一旦!”
………………
天风吹树几时休
祝寒彻听得解挽风愿意和自己厮守终生,心中着实喜不自胜,竟然收起常现脸上的讥讽冷淡神情,唇边噙着温暖的笑容。
他俩之间,确是祝寒彻引诱解挽风。正视自己心意之后,祝寒彻几次三番用言语举止暗示,结果解挽风那块榆木疙瘩居然毫无反应。他一时赌气,在对方酒中下了少量的□,终于得偿所愿。他知道解挽风性子敦厚,将责任看得极重,便装作无所谓。直到这一日,解挽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自己身边,这才发觉内心深处其实在对此事一直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祝寒彻一连数日心情极好,属下一些小小不言的过错,一笑置之,弄得身边人个个暗叹,解家大阿福果然名不虚传,所到之处,无论黑道白道,一律保佑平安康泰。只是这个大阿福自己却始终心有戚戚,时常神色怔忡。祝寒彻知道他惦念家中父母,得不到双亲祝福,终究是心中憾事,也不说破,只是命属下一边日日美酒佳肴悉心服侍,一边四处暗自打探消息。
转眼过了一月有余,正值端午佳节,和风煦日绿柳盈堤,树上鸣蝉一声一声叫得正欢。下人们早早悬挂菖蒲、艾草除虫,又备下雄黄酒糯粽鸡蛋等物。解挽风闲来无事,拈着棋子在窗下摆棋谱。最近祝寒彻迷上手谈,常拉着解挽风对弈。解挽风脑笨肠直,哪里比得上祝寒彻腹中弯弯绕,总是被杀得片甲不留。这相差悬殊的博弈着实没有什么趣味,难得祝寒彻居然兴致颇高,解挽风不愿拂了他的意,只好勉为其难现学现卖,背些棋谱聊胜于无。
他正拧眉攒目地背了三十来步,忽觉背后被人一拍,紧接着是祝寒彻清冽的声音:“独自一个下来下去腻烦不腻烦?”解挽风搔搔头,道:“总,总比不会下好些。”祝寒彻嗤地一声,一把夺过他手中棋谱扔到一旁:“你背几本都没用,看来看去也是屎棋一手,以后不和你下就是了。”边说边拉着解挽风走到厅中。
祝寒彻一向语出刻薄性子多变,解挽风早已习惯,只是憨憨一笑而已。祝寒彻来到桌旁,笛子轻轻敲敲桌上的一个红漆木匣,随意地道:“喏,这是帮你备下的寿礼,你看看成不成。”解挽风打开木匣看时,见里面锦缎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颗龙眼大的蜜色药丸,隐隐透出一股香气。他疑惑地看向祝寒彻,问道:“这,这是……”
祝寒彻闲适地坐在椅上喝口茶,漫不在意地道:“这叫什么‘度晓临春丸’,按古方子配的,听说可以疏肝健体,益寿延年,你拿去做寿礼送令尊正好。”
一旁属下插口道:“解公子,您可千万别小看这几颗药丸,那是主上费了好大力气才配出来的,里面名堂可多啦。什么天山瑶草哪、长白山神木菇哪、南海深水子母螺哪,尤其是一味东海紫云岛上的玲珑玉山笋,真叫可遇不可求。这一粒药丸千金难买,听说可除百病祛百毒,还……”祝寒彻皱眉道:“行了。”那属下忙一低头,不敢再言语。祝寒彻冷冷一哼,道:“不过寻常丸药而已,用得着我费什么事?”
解挽风知道心上人脾气古怪,越是轻描淡写这几颗药丸越是绝非凡品,心中感激莫名,上前拉住祝寒彻的手道:“真,真是多谢你啦。”祝寒彻一撇嘴,道:“就你少见多怪。”却藏不住唇边一丝得意。属下掩口偷笑,轻轻退下,关上房门。祝寒彻笛尾在木匣盖上稍稍一按,木盖不随之沉落,反而被内力带得弹起,“啪”地阖上,他偏着头,目光斜睨,道:“这次你可怎么谢我?”
解挽风诚挚地道:“你说怎,怎样,就怎样。”祝寒彻微微一笑,低头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解挽风红了脸,忸怩道:“那,那怎么成。”祝寒彻嗤地一声,撇嘴道:“就知道你不行。”解挽风登时站起,道:“谁,谁说的。就怕你,你不行。”事关男人脸面,就算忠厚老实,也不肯轻易示弱。祝寒彻舔舔唇,揽过解挽风的脖颈,抬头吻了上去。
解挽风心怀稍畅,便和祝寒彻整日里耳鬓厮磨烛影缱绻,描不尽的旖旎风光旖旎气短情长。
这日却有属下过来回禀消息,已在正厅中等候。祝寒彻暗中势力极为强大,否则也不会将魔教视若无物,既有正事相商,解挽风一向不在意,只留在房中歇息。
祝寒彻到得厅中,见正是赶往解家庄送寿礼的属下,只是神色间颇为气恼,忿忿不平。他略一沉吟,便知事情不甚顺利,慢慢坐下,道:“怎样?”
属下拱手道:“主上,解家实在太不像话,当家主事的不是男人,偏生是个娘们,头发长见识短,一点道理也不讲!”祝寒彻冷冷地道:“那是解公子的亲生母亲,你说话小心些,你是要让我听你罗嗦么?”
那属下一惊,不敢再多言,可话中仍是愤懑难当:“主上,那位解夫人不但不收下贺礼,反而将药丸都扔到地下踩碎啦,还说什么正邪不两立,早已将解公子逐出家门的废话。真是,真是太不知好歹。”
祝寒彻越听越怒,面色阴沉。那一十二粒“度晓临春丸”,确是花了他诸多心血,足足配制了两年,动用魔教教众力量,才得以炼成。本想自己服用,培元固气,后来又想让解挽风服下,提升功力。最终为了能令解挽风心情稍霁再无烦恼,这才勉为其难送与解家做贺礼,其实心中十二分的不情愿。却不料那个解夫人不领情也就罢了,竟将一片心血化为乌有,践踏于地。此仇若是不报,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那属下在解家受辱,碍于解挽风情面不能动武,心中早已愤恨难当,见祝寒彻冷笑不语,低声道:“主上,你命属下去查那位解夫人的底细,属下派了人手暗中详细探查,弄了些有趣的东西,请主上过目。”说着,从怀中摸出几页薄薄的纸张,双手奉上。
祝寒彻接过,细细读了一遍,慢慢抬起眼睛,唇边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原来如此,我倒真是小瞧她了。”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手中墨玉笛一摆,道,“一会你见到解公子,就说贺礼已然送到,解夫人虽然勉强收下,却不肯见他。其余诸事,不必再多嘴。”那属下忙躬身道:“是,主上。”
“至于她嘛……”祝寒彻轻轻拈起那几页写满字迹的纸张,缓缓说道,“她既然能狠下心来,不要这个儿子,那我就能令她,连另一个儿子也失去!”
解君恩寿诞之日转瞬即至,解府上上下下欢天喜地张灯结彩。解挽舟早早起身,沐浴更衣,来至母亲房中。
解氏也换上崭新的团花锦缎深红襦裙,正对着镜子整理仪容。解筠站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出主意,拈着一支凤钗左比划右打量,竟不知如何插入发髻才好。摆弄了半日抬手扔回桌上,嘟着嘴道:“这支钗一点也不好看。娘,都说你和爹当年的定情之物,就是支极为精致的发钗,今天是父亲六十大寿,你该戴那支钗才是。”
解氏无奈笑道:“小丫头就知道乱出主意,又听别人胡说八道,过来编排你娘亲。”解筠叫道:“才不是。李婆婆对我说的,那支钗好美哪,听说还能散发香气,远远便可闻到,娘戴那个吧,戴那个吧。”解氏白了她一眼:“那是年轻人戴的东西,颜色艳得很,我都这么老了,还乱戴什么?”
解挽舟插口笑道:“娘才不老,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发钗?娘拿出来让咱们瞧瞧行不行?”解筠一撇嘴,道:“你又不是女孩子,哪里会留心这些?我早就惦记啦,娘,戴那个好不好?”解氏叹气道:“早就妥善收起来了,一时半刻又哪里来得及去找。”随手将桌上凤钗插到头上,“喏,这不挺好?”解筠见母亲执意不肯,失望地坐到一旁,抬眼见父亲正走进来,忙道:“爹,你让娘戴那个发钗吧。”
解君恩却不理会这些,只拉住解挽舟,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兴高采烈地道:“好孩子好孩子,你给我找的那块大石头灵验得很,我平日只能喝三壶,昨夜躺在石头上,居然喝了五壶!哈哈,哈哈。”
解氏皱皱眉头,道:“你也少喝点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待会千万别喝多了,让亲戚朋友们笑话。”解君恩眼睛一瞪,叫道:“谁敢笑话我?就你罗里罗嗦。”摆手让下人们服侍换衣服。
忽听有人过来禀道:“老爷夫人,崆峒派掌门何守礼到了。”解氏一惊站起,道:“何掌门?稀客稀客。快快,快去迎接。”
解氏夫妇,带着解挽舟解筠齐齐迎出。何守礼大约有五十来岁,又矮又胖,身后随着八名弟子,有男有女。弟子奉上拜帖,抬入贺礼,何守礼拱手道:“解庄主,恭喜恭喜。”解君恩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快请进。”
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前家丁大声唱诺道:“昆仑派掌门杜瀚海到!”解氏夫妇对视一眼,惊喜交加,忙对何守礼道:“何掌门请宽坐,在下去去就来。”
紧接着,五岳派、安徽蔡家庄、海沙派、通侠派、天山派等等首脑人物陆续而来。解挽舟忙得不亦乐乎,忽听门前唱诺道:“江西井氏大当家井古田到!陕西霍家庄庄主霍庭到!”解挽舟心中一跳,见井古田身材高瘦,后面跟着十余名弟子,神色颇为不善。霍庭高大威猛,左右两边跟随三个霍氏兄弟,想来必是霍海生的兄长,个个横眉立目、神色暴戾。霍庭目光如电,在解挽舟脸上转了几转,微微冷笑,大步踏入解府中。
随后,河北宋家、江北林家、伏海帮、赤练门,甚至武当掌门青灰道长,少林高僧无上禅师,尽皆来访。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几乎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已派了人来,厅中院中尽是访客。解挽舟越看越惊,心中不禁暗自纳罕。解家虽说是江南名门,但其实早已今非昔比。解真死得早,解君恩除了喝酒,任事不管,若是生在官宦人家,十足一个纨绔子弟;解挽风十六岁就已出江湖闯荡,但他忠厚老实,嘴笨心拙,并无建树;至于三子解挽舟,更不必提;解氏又不会武功,其余解家旁支子孙,一来按祖规不得研习梦回剑法,二来资质有限,大都碌碌无为。解家如今的名声,一是仰仗祖上,二是解真死去近二十年,声望仍在,还有很多江湖人士愿意赏几分薄面,这才不至于在这几年内堕了名头。解君恩六十整寿,大办一场,当然对各大门派都已下了请帖,可并不指望能有多少人赴约,谁成想前来贺寿的不仅人数众多,而且个个均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解挽舟心中惴惴,得了个空拉过母亲,低声道:“娘,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似乎不太寻常。”解氏微笑道:“这都是看在解家多少年名望的份上,大家赏几分薄面。”解挽舟眉头微皱,摇摇头道:“我瞧着不大对劲,他们都带着兵刃,有些人神色不对,好像,好像是冲着我来的。”解氏摸摸儿子的头,道:“别多想,也许人家并无恶意。再者,从金沙岛上活着回来的就你一个,他们借此机会过来问问自家孩子的下落,也是人之常情,你照实说就是了,解家家大业大,声名在外,难道还能在府上让人欺侮了去?更何况你问心无愧,又怕他们作甚?”
解挽舟见父母喜上眉梢,尽管心底仍有一丝阴霾,终究不愿扫了二老的兴致,只好点点头,忙着招呼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只好先发一点了,因为最近真是很忙,单位迟迟不能搬家,听说是水暖地热验收不合格,而旧办公室已经乱作一团,没法写东西。我儿子又开始睡觉晚了,原来8:30,现在9:30,晚上这一点写文的时间彻底给我霸占~~~真是怨念啊~~~
又怕各位亲以为我又弃坑鸟(实在是我以前有不良记录,哈哈)所以写一点发一点吧,证明我真是在努力写啊,就是没时间。
这个故事我最不喜欢写的地方已经过去鸟,后面都是我爱写的,所以坑的可能性比较小,而且除了这一部就剩最后一部了,正是我最爱写的勾心斗角,哈哈。
万分感谢各位亲仍然这么耐心地容忍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
肝胆洞,毛发耸
吉时已到,厅中大放鞭炮,震耳欲聋,足足响了一炷香的时辰。解氏夫妇笑容满面并肩立在堂上,解君恩团团一揖,众侠士纷纷起身还礼。解君恩大声道:“各位武林前辈,那个,还有各位亲朋好友,不喜辛苦远道而来,为老朽恭贺寿辰,嗯……那个蓬荜生辉,解某实在是感激不尽,怠慢之处,还望见谅。请各位,嗯,开怀畅饮,不醉无归!”他这六十年极为顺遂,从无在江湖上历练奔波之苦,甚至连苏州城都甚少离开。只会在府中对着妻子下人摆老爷架子,一到关键时候便手足无措。几句话背了好几日,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仍是说得磕磕绊绊。
解挽舟见父亲紧张得一脸油汗,不由暗自好笑。解君恩六十整岁,须发皆已花白,再加上他整日喝酒,不事劳作,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风流潇洒的解家大少。如今满脸皱纹,酒糟鼻泛着红光,模样甚是平淡无奇。相比之下,解氏正当龄时,风姿绰约举止优雅,和丈夫站在一处,显得极不般配。解挽舟以前不觉如何,但年纪既长,观察也就细致了许多,心道:母亲乃是续弦,和父亲差了近二十岁,老夫少妻却也难怪。见父母一左一右分别坐下,便从身边小厮那里接过红缎子锦盒,双手奉上,跪下道:“恭祝父亲松鹤延年、身康体健,祝母亲平安喜乐、万事随心。”解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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