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指不上了。”
解挽舟见他走了两步,果然足下虚浮,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这……这能行么?”
楚绍云道:“骗骗别人倒还可以,只不过那个霍海生……唉,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赌一把吧。”解挽舟听他言下之意也殊无把握,不由又是心焦又是担忧。楚绍云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要到了用膳堂还是这样的神情,别人不用猜也知道我只怕是凶多吉少。放心吧,不过一条命而已,他们想拿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说完,脸上不屑的神情一晃而过,挺直腰身,又是那个深藏不露沉稳从容的大师兄。
解挽舟看着他的模样,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握住他的手,道:“我跟着你。”
二人联袂走进用膳堂,众弟子正埋头吃饭,这几日一连死了三人,或被偷袭或中毒或中了陷阱埋伏,别说事先知晓,就是死了,也不知杀死自己的是谁。用膳堂内寂静如同荒漠,压抑而沉闷,充斥一种绝望而凶残的气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众弟子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用警惕而恶毒的目光暗自打量他人。
解挽舟跟在楚绍云身后,不紧不慢向东边的角落里走去。他们素来在这里用膳,是离门口最远的一个地方。这里光线很暗,不易被人看清,而且背靠墙,抬头就可将堂内所有情形尽收眼底。但此时,解挽舟却觉得这一段路异常漫长。他低头走路,眼角的余光在众弟子的脸上一一掠去,忽然感到异常紧张,不由自主握紧双拳——这些人如果一旦知道楚绍云居然身受重伤,毫无反抗能力,势必一拥而上,将他们二人撕成碎片!
眼见那张平淡无奇的木桌就在前面,忽然解挽舟眼前人影一晃,严察阴笑着挡住去路:“解挽舟,黑衣部的柏林桐昨夜被人杀了,是不是你干的?”
解挽舟的心“咚”地一声,抬头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严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一阵,摸着下巴道:“不是你干的,你怎么这么紧张?”解挽舟内心狂跳不已,张开口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一瞥间见霍海生坐在一旁,毒蛇一样死死盯住自己。他猛地醒悟过来,就是那几步,霍海生还是看出了破绽,但他心存疑虑,不敢轻易出手,于是叫严察过来肆意挑衅。
解挽舟定定心神,刚要说话,楚绍云慢慢地道:“挽舟,过来吃饭。”依旧是平静如水的语气,与平常毫无二致。
大师兄开口说话,严察就是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拦着解挽舟,阴阴一笑让开。解挽舟沉住气,一步一步缓缓走去。严察偷眼看向霍海生,霍海生目光闪动,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严察勾手为钩,突然袭向解挽舟后颈。解挽舟听得脑后有风,微一偏头,严察这一招却是虚招,掌未触身即已收回,抬腿直踢。解挽舟一跃而起,严察那一腿没有踢中他,却踢中了角落里的木桌。沉重的梨木桌子登时“吱呀”一声移开,坐在桌旁的弟子忙起身闪避。解挽舟情知楚绍云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抵得住这张木桌,忙伸掌相挡,木桌登时停了下来。可也就这一挡之间,霍海生立时明了楚绍云果然身受重伤,连张木桌也要靠解挽舟,才能挡下来,“霍”地长身而起,阴惨惨的目光直盯着坐在角落里的楚绍云,微微笑道:“大师兄,你身上的伤,可不轻啊。”
此言一出,解挽舟耳边“嗡”地一声,浑身汗出,一时心乱如麻狂跳不已,只想到:被他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
众弟子也是一惊,尽皆停住不吃,目光如炬,齐齐向楚绍云望来。
楚绍云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甚至不去理会霍海生,只道:“挽舟,过来吃饭。”解挽舟一咬牙,走到桌旁坐下。侍仆将食盘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忙不迭退下,紧紧贴在墙边,生怕受池鱼之殃。
霍海生眼珠一转,笑道:“大师兄,师弟到岛上数年,还未得大师兄亲自提点,不知师兄何时有闲?让师弟好好讨教讨教。”
众弟子知道他嘴上说是讨教,其实就是要挑战,岛上三大弟子,楚、蒋、霍,究竟功夫如何,其实没人见过,见过的人都死了,他们三人似乎功力相当势均力敌,到底谁更强,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人更是井水不犯河水,轻易不肯出手。如今霍海生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向大师兄挑战,众人不禁又是惊骇又是兴奋,难道楚绍云真的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解挽舟一颗心揪成一团,恨不能跳起来大叫大嚷,痛骂霍海生一顿。但此时正是箭在弦上千钧一发,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他只能怒视霍海生,一双手在桌下握得死紧,掌心又湿又粘尽是冷汗。
楚绍云不动声色,连眼睛都不抬,放下碗筷,淡淡地道:“何必有闲?不如现在。”缓缓起身,负手而立,渊渟岳峙,气势逼人。
其实今日凌晨,霍海生就接到服侍师父的侍从密报,说楚绍云为保解挽舟,惹得江雪涯大怒,吃了很大一个亏,定是身受重伤。早上楚绍云一来,他就密切关注那人的一言一行,果见步履虚浮,而且身边解挽舟神色警惕,步入用膳堂如临大敌,他立时猜出那侍仆所言非虚,但霍海生一向谨慎小心,便暗中命严察上前试探。
一试之下,楚绍云居然要靠解挽舟来抵挡被踢动的木桌,霍海生心中狂喜无以复加,起身挑战。却不料楚绍云毫不退缩,不但不肯示弱,反而要求即刻比试,霍海生见他神色平静从容,双目精光闪烁,心中不禁又感疑虑。难道那个侍仆说的是假的?抑或师父虽然狂怒,却并未惩罚楚绍云?莫非,是楚绍云将计就计故布疑阵,引得自己轻敌上钩,再下杀手?!
霍海生自幼瘦小,备受欺凌,因此生性多疑,越想越是惊疑不定,不禁深悔不该这么着急,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真就此罢手,以后如何服众?更何况,自己得到的消息未必就是假的,说不定是楚绍云在这里装腔作势,企图蒙混过关。事已至此,说不得,只能赌一把。
一想到此节,霍海生双目一立,寒凛凛一笑,道:“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楚绍云微一颔首,道:“嗯。”
刹那间用膳堂内一片死寂,荒山古墓般鸦雀无声,众弟子立时感到寒彻骨髓的压力袭来,个个色变,眼睁睁看着两大师兄对峙而立,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又想到一个文,叫《“YJ”男的春天》,不过这名字太和谐了,得改改,讲一个好吃懒做四处勾搭刁蛮不讲理的孔雀受,怎么被一个表面软弱无能嘴里絮絮叨叨脾气好得不像话其实内心强悍腹黑外加鬼畜擅于床上TJ的黑社会“退休”大哥按在爪子底下的故事。
………………
鏖战未收貔虎
正当迫在眉睫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大门“呼”地被人推开,一人缓步而入,众人还未看清来者是谁,一物快似流星疾飞而去。只听得“当”地一声轻响,那人“蹬蹬蹬”后退三步,抬头叫道:“楚绍云,你干什么!”声音又惊又怒,尽是蒋雁落。
可是已经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目光如电,只是盯着他身前地上,那只露出小半截的木筷,个个目瞪口呆、饶舌不下。
那支木筷,是楚绍云射出来的。他随随便便挥手一掷,竟逼得蒋雁落后退三步,而且那木筷刺入土中近乎没顶,这等内力这等功夫,当真是令人惊叹不已。众弟子或惧怕或忌恨,哪个还敢出声?
霍海生站在一旁,也自惊疑不定,他万万想不到楚绍云的功力已然精进若此,如果二人当真比试起来……还未容他细想,蒋雁落已经大步走过来,皱着眉头:“喂,你搞什么鬼?”
楚绍云只是盯住霍海生,默然不语,一旁解挽舟道:“也没什么,只不过霍师兄要向楚师兄挑战。”说着眼珠一转,对蒋雁落微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这等大战不亲眼目睹,只怕遗恨终生。嗯,等楚师兄赢了,你把埋在桂花树下的酒起出来好不好?”
蒋雁落摸摸下巴,眯起眼睛:“……好。当然好!不过,喝酒什么的倒也不忙。我只不过来晚一步,没想到两位竟有如此雅兴,不过来凑凑趣都对不起自己。”哈哈一笑,又道,“这样吧,黑衣部青衣部对阵,我褐衣部也不能袖手旁观,你们两个先比,赢的那个在和我比,看看咱们三个部,到底谁更厉害?”
他说是三个部比试,但众人心中雪亮,霍、楚二人势均力敌,就算分出胜负,赢的那人也必是身受重伤,他蒋雁落在此时提出挑战无异于落井下石,明显要捡个大大的便宜,这可当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论谁赢谁输,笑到最后的,肯定是这个褐衣部的蒋雁落。
但岛上规矩,一向是只要能活下去,用什么手段都行,他要真是等楚、霍二人比试之后再来挑战,他们只能接招。
蒋雁落不理会众人的心思,只向楚绍云嘻笑道:“我这么说,楚师兄可有异议?”楚绍云钩钩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不置可否。霍海生这时真是骑虎难下,暗自叫苦,深悔自己不该鲁莽,但他当时得知楚绍云身受重伤的消息,早已兴奋莫名,此等良机,实难一遇,一时之间竟忘了还有个蒋雁落。霍海生见楚绍云笑得勉强,心知对方也不愿就这么被蒋雁落算计一通,但这个时候谁说句软话谁就是认输,日后又有何脸面抬头做人?他却不知楚绍云那一击已是倾尽全力,体内气血沸腾难以遏制,全凭一口气强自撑在这里。不说话是因为怕自己一张口就喷出血来,更不用说笑上一笑。
眼见二虎相争的格局,演变为三足鼎立,众弟子全被这瞬息万变或真或假的形势弄得眼花缭乱,却听解挽舟怒道:“蒋雁落,你简直欺人太甚!我只道你是个好人,还把你当朋友,原来不过是个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蒋雁落仰天大笑,道:“你可真是天真,这怎么能叫落井下石?他们二人挑战,理所应当,我再挑战胜者,又有何不妥?嗯,对了,只不过师父是命我传话,让霍海生快些过去服侍,不过他老人家要得知是你们要比试,想必霍师弟去得晚些,也没有什么。”
霍海生听得这句话,这才想起今日轮到自己服侍师父江雪涯,不由眼前一亮,犹如人落深海见浮木,恨不能就此脱身,但脸上不过淡然一笑,道:“嗯,想来师父也不会怪罪。”
忽然一人低低地道:“师父万千之尊,不能怠慢,至于比试,何日不行?主人三思。”说话声音平平直直,木木呆呆,开口的竟是霍海生身后的金过庭。
那人像个幽灵一样站在霍海生身后,平时不声不响犹如木头,此时一说话,众人突然恍然而悟,啊,原来这还有个人。
霍海生双眉一挑,回手就是一个耳光,沉声怒道:“我的事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烦了?见货!跪下!”
金过庭屈膝跪倒,脸上红红地一个掌印,他依旧神色平常,似乎被打被骂不过家常便饭,吃之即可。
霍海生敛了怒意,微微一笑,道:“调校的奴立不懂事,倒让两位师兄笑话了。”蒋雁落踏上椅子坐到桌上,拎起酒葫芦喝一口,道:“我看挺好,什么时候也养一条来玩玩。”
霍海生哈哈笑道:“蒋师兄一句话,这岛上弟子谁不敢忠心服侍?”他这一笑,不管是真是假,堂内气氛登时和缓下来。霍海生装模作样叹口气,道:“本想好好请楚师兄指教,真是不巧了,师父之命不敢违背,否则去晚了不但是我,只怕奉命传话而来的蒋师兄,也得被师父责备。楚师兄,说不得,只好再待来日。”说罢拱一拱手。
楚绍云微微点头,道:“嗯。”他素来少言寡语不露声色,霍海生就算再多心,也想不到这时他哪怕只动动小指头,也能把这个面无表情的大师兄杀死,他好不容易得了借口,就坡下驴,也不再说,推门走了出去。
严察跟在后面,路过跪在地上的金过庭,抬腿踢翻一张桌子,指着掉在地上肮脏混乱的饭菜:“舔干净了,自己爬回去。”金过庭闷声不响,狗一样爬跪在地上,口部高高翘起,也不用手,一拱一拱地啃食。
一场风波化于无形,众弟子又是失望又是松口气,虽然霍海生找了个借口先走,但谁也不觉得如何。明明知道蒋雁落不怀好意,还要和楚绍云比试硬拼,那才真是傻瓜。众弟子该吃饭的吃饭,该走的走,有人按捺不住过来摸一把金过庭,碍着霍海生也不敢干什么,只不过顺势踢两脚,口里骂几句。
解挽舟看了蒋雁落一眼,道:“我都没有胃口了,大师兄,咱们回房去吧。”楚绍云点点头,当先走了出去,解挽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步一步挨到房中,解挽舟刚刚关上房门,楚绍云手抚胸口,一口血箭喷出好远,靠在床畔软软坐倒。
解挽舟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扶起,道:“大师兄,大师兄,你怎样?”楚绍云胸前血迹斑斑,面色蜡黄,入气少出气多,双目紧闭人事不知,已是凶多吉少!
解挽舟手足冰凉肝胆欲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房门被人叩响,有人低声道:“挽舟,快开门,我是蒋雁落。”
解挽舟如遇救兵,一个箭步上前打开门,随即关上,叫道:“蒋师兄,方才可多谢你啦。”蒋雁落摇摇头,道:“没什么,还是你见机快,提醒了我。”原来蒋雁落曾经启开杏树下的酒与解挽舟、楚绍云痛饮,解挽舟无意中提到自己母亲名字中带个“桂”字,因此从小不吃桂花酿,若是这酒埋在桂树下,就只能干瞅着过眼瘾了。在用膳堂解挽舟故意提起桂花树下的酒,蒋雁落便立时猜出其中有诈,当下顺水推舟,和解挽舟演了一场好戏,骗过霍海生。
二人不及多说,蒋雁落到楚绍云身边,看看他背后的伤势,不由双眉紧锁,低声道:“这是‘腐骨烙髓钉’,毒性很强啊。”解挽舟道:“我已经逼出一颗,还有两颗,这毒却没有办法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