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致闭上眼睛:“但愿吧!”顾宁远靠在叶静致的肩上,静静思索着如果榕帝真的不打算放过叶家,叶家该如何应对。
半个月后,桑家主君被桑家族人软禁的消息和榕帝的密信几乎是同时传到连云城。
桑竹晚难以置信,请求薛未央放自己回家,那是他敬重的父亲,他不相信那些传言。薛未央冷静地安抚着桑竹晚:“你如今前去只会让你父亲挂心,不如安心留在连云城。桑家那样大一盆污水,薛家不会不管的。”
白照夜也立刻派人去保护薛未臻,并暗中吩咐仔细看好桑竹晚,这是薛未央看重的亲人,她自然一并保护。
叶静致仿佛并没有受到传言的影响,安静地坐在白照夜的对面喝茶。白照夜却没有打算和她打哑谜,直接道:“琳帝和榕帝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当年将掌控全国商脉的华家查抄时也没有留一丝情面,叶家如今的情状正与当年的华家相似,只怕最后也难逃同样的下场。”
叶静致笑:“华家一家独大自然为帝上忌惮,如今确实几家共荣,叶家不过沾光而已。何况除了领事的几人,其余华家血脉皆得保留,如今你依旧是北地的第一等人家。”
白照夜冷笑:“你真的以为她们会如此良善?不知叶家主是否知晓,桑家私开了铜矿铸钱,并借了叶家在蜀地的钱庄流通于世?不巧地很,此事被在下的暗探打听到了。”
叶静致有些惊讶:“真有此事?还多谢白家主告知,叶某一定会好好整顿。”
白照夜挥了挥手:“你不必在我面前充无辜,但愿你的帝上也相信你们两家姻亲却没有在此事上密谋。”
叶静致沉默了一会儿,道:“也许白家主有旁的指教?”
白照夜笑:“桑家掌控蜀地命脉,叶家是东南之首,连云城是北漠咽喉,如果我们联合羌戎、摩羯同时发难,恐怕这榕帝也只能束手就擒。如此,桑叶两家不必担忧倾族之祸,连云城也无灭城之忧。”
叶静致看着白照夜:“白家主,叶某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祖上来自何方?”
白照夜没有回答,叶静致也没等她,径自说道:“叶某虽然怕死却也知道自己是中越人,哪怕真的要遭受倾族之祸也不能让整个中越陪葬,更何况,白家主如何确信,与豺狼为伍不会反受其害?”
白照夜沉默了一会儿,发兵中越只是她一时意气的想法,无论她如何厌恶坐在凤座上的帝王,那片土地依旧是她的故乡。
“连云城不能并入中越,这里的城民不会同意的。”
叶静致笑:“白家主多虑了,只要你同意,帝上自然有她的办法。”
白照夜冷笑:“她如此神通,何不除了我换个城主?”说完她心中一凛,叶静致轻笑了几声,道:“除了白家自然不是难事,但换个城主却不是朝夕就能完成的。帝上想尽快恢复黄金古道,无意在这些事上多费力气。但是,若白家主不愿委屈,帝上大约不介意浪费几年。”
白照夜轻叹一声:“连云城百年经营,竟要败于我手?”
叶静致和她处在相同的位置,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是她无法许诺什么,只能道:“水尽之日,连云城也必将败落,白家主有心何不趁此机会替全城百姓谋一条生路?”
叶静致只能言尽于此,如果不能用温和的手段解决这件事,那么只能以鲜血来浇筑连云回归的路。
、〇六一
赵怀兰费了许多力气将桑竹晚从白府偷出来,二人匆匆离开,随身只带了马匹干粮,离城三十里时却被人围住了。
赵怀兰手握长剑,将桑竹晚护在背后,看着眼前黑巾覆面眼神肃杀的几人,心里苦笑,她那几招花拳绣腿遇上练家子真是一点胜算也没有。桑竹晚身着女装,躲在赵怀兰背后,手上拿着短匕,一副要拼命的模样,与往日的深闺少卿模样大相径庭。黑衣人无意浪费力气,只用了两颗石子就制服了两人。
薛未央发现桑竹晚不见以后倒没有太过激动的表现,道:“我早知道留不住他。”白照夜对于桑竹晚添乱的行为十分不满,却不能不管,只能派人去寻。发现是赵怀兰带走他后反而更是焦急,生人进塔格沙漠无异于自寻死路,赵怀兰是白悦容的同窗,更是兰亭赵家的幼女,如果在连云城出事,那连云城便是想回归中越也会平添许多障碍。
叶静致倒安心地很,还向白照夜辞行,说桑主君嘱托送桑竹晚到连云城,她却失职,现在要回中越安排人手一起帮忙寻找。
白照夜知道,叶静致是在向她下最后通牒。独自在地宫关了自己一天一夜后,白照夜同意了叶静致的辞行,并送上了一幅地图和一份文书。
“但愿我不会后悔吧!”
“连云城的后世子孙会感激你的。”
离开依旧是赶路,比来时更急,因为没有近路可走,马车只能日夜不停,顾宁远睡得不安稳,叶静致为了叫他舒服些,将带来的被褥全都铺在车厢里,一边陪他说话分散注意力。
“在连云城买的画?盒子也这么精致?”叶静致看见放在柜子上盒子问了一句。
顾宁远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临行前,白姑娘送来的,我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了。”
叶静致笑:“你还放得如此打眼,怕我不吃醋不成?”
顾宁远让绯玉将画轴收好,道:“我哪里有这种闲心?还不如担心一回桑公子,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叶静致道:“这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差人保护他们了,总是能平安入蜀的。”
顾宁远如今已经能处变不惊了,问道:“是桑公子央你的?”
叶静致摇摇头:“桑公子央的是赵姑娘,我不过是成人之美。”
顾宁远道:“你别乱点鸳鸯谱,桑公子如今遇上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若是姻缘上再出什么问题,可真是哭死了。”
叶静致道:“我原就是想救他。”榕帝来的密信安抚了叶静致,她下了一道免死的秘旨,承诺不会为了桑家的事带累叶家,并希望叶静致在力所能及之处帮一把桑主君和桑竹晚。
顾宁远好奇:“榕帝怎么会专门嘱咐此事?”
叶静致道:“帝上想平安收回连云城,所以就必需保薛家无虞,桑主君毕竟是白主君的嫡亲弟弟。我现在想想,如果不是桑家行事太过,帝上也许并不打算为难她们,但是到了如今,连云城回归之日,便是桑家灭族之始。”
顾宁远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叶静致挑眉:“反正如今已经牵连了许多人,不妨再拉几个下水。你还记得当年在南庄相识的赵家夫妇吗?”
顾宁远迅速有了联想,讶然道:“莫不是赵姑娘的亲友?”
叶静致点点头:“赵夫人是兰亭赵家的二房三女,而赵姑娘是长房五女,嫡亲的表姐妹。而兰亭赵家和流吟沈家世称‘并分天下七分桃李’,是仕林的柱石,当今帝上的授业恩师就是赵姑娘的祖母。”
顾宁远道:“你是想给两人牵线,让赵家护下桑公子?”
叶静致道:“外嫁之子可不受父族牵连,要保下桑公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帝上发落之前将他送嫁。如此也是给叶家一个帮手,帝上不会轻易动赵家,那叶家同样作为姻亲也能安全一分。”
顾宁远有些担心:“你这样利用赵姑娘,她日后归罪到桑公子头上岂不是要夫妻不睦?”
叶静致道:“我叫人扮作贩子抓了两人去,看两人一路的情状,并非无情,等到了蜀地偷偷放了他们,我叫人带了书信给她,能说的话都写在上面,至于接不接受全凭她自己。若她无心,白姑娘也是个不错的,两人到底是堂姐弟,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他。”
顾宁远叹气:“嫁人哪里是亏待不亏待的事?”
叶静致道:“我也希望他找个合心之人,只是如今到底是保命要紧。”
顾宁远无话可说,他自己在姻缘上还算如意,便总希望旁人也是如此,事实却桩桩件件告诉他,如意有多少难得。
离开宣城时正是腊月飞雪的时节,去塞外转了个圈,回来已经是新绿满城的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赶路的缘故,顾宁远不仅睡得不太安稳,胃口也开始变得很差,孙吟雪诊脉后说大约是肠胃不适的关系,路途颠簸影响了睡眠,使得脾胃更加虚弱。夫妻俩倒也干脆,打算到宣城休整了一天后,便兵分两路。叶静致走旱路疾驰去帝都,顾宁远沿越水乘船去帝都。
归叔有些不解:“小姐有要事忙碌,不妨让少君先回安宁,家里也多有人照顾。”
叶静致道:“去帝都是想请萧姑母再看看。”孙吟雪虽是西北神医,不过到底最擅长的是解毒和外科,她日前给顾宁远摸脉时诊到了滑脉,但因为他素日的表现与一般孕夫大相径庭,兼有食滞、实热等症,很像肠胃虚弱的病症,一时并不敢确定。
叶静致找机会看了顾宁远脐下三寸,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处的皮肤与别处不同。一时将顾宁远引得情动,她又怕肚子里真的有个宝贝,不敢轻狂,厮磨了许久才平复了情潮。
叶静致说不清顾宁远是不是有了孕纹,孙吟雪也不敢确诊,毕竟半年前她诊脉时怎么看都是不调养几年是怀不上的,虽然这几个月每半个月请脉都看到明显好转的迹象,可是怎么说有就有了?
没有确诊,叶静致心里放不下,一时又不敢和顾宁远说,正纠结着,归叔找来了宣城最好的接生公公。叶静致不好直接出面,隔着门,听接生公公描述。得知孕纹一般直到三四个月时才会完全显现,而且每个孕夫的症状都不相同,并非每个人都会嗜睡、呕吐,如此叶静致心里更加忐忑,若是有孩子自然是欢喜的,可她也知道顾宁远的身子并不适合怀孕,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归叔细心多问了一句,有没有旁的办法看出是否怀孕,接生公公道他可以瞧一眼,兴许能看出孕相。
归叔原想找机会远远看一眼,接生公公却道要近看,最好能瞧瞧走路的姿态。归叔便将接生公公带到顾宁远处,只说是别府的下人,儿女出息要接出府奉养,顾宁远刚刚睡醒,见是归叔亲自领来的人,卖他面子,从内室出来接见,说了几句吉祥话,又赏了一荷包的银叶子。
接生公公千恩万谢地磕了头,归叔问他可仔细看清楚了,接生公公小心道:“我眼瞧着,有四五分样子,只是日子决不长,至多两个月。不过看贵人的样子,身体底子不济,需得仔细养着。”
“你说的准?”
接生公公想了想,附在归叔耳边又言语了几声,最后道:“这是个土办法,若是能显就有七八分把握。只是贵人身娇,不知道得用不得用。”
归叔打发走了接生公公,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和叶静致开口。原本该直接和顾宁远说,可叶静致早就下令噤声,他只是管事夫郎,与叶静致并不多亲近,说闺房私密实在有些为难他。
叶静致问他接生公公与他耳语了什么,归叔咬咬牙直接说了,叶静致回想了半天,实在辨不清顾宁远情动之时下腹是否出现过孕纹。
归叔劝她先把顾宁远留下来,他身子本来就亏虚,舟车劳顿万一再伤到什么更加不妥,好好将养着比寻萧医正来诊脉开方更加要紧。
叶静致思量了片刻,觉得归叔说的有理,只是把顾宁远留在宣城她心里到底是不放心的,便道:“水路容易晕船,好在连云城的马车已经是极舒适的,你们走官道来帝都,能平稳些。不必太急,慢慢走,线路挑人多繁华的,少君若有什么不适,你们只听孙大夫的。我现在去信,让肖然去太平镇与你们汇合。”
叶静致已经下了决断,归叔也不再劝说,带了绯玉白瓷仔细准备。
顾宁远趁在宣城的两天时间,看了亦园和阅微堂的账本,叶静致怕他劳神,不许他费心,顾宁远道:“有白瓷呢,费不了我多少心思。我大约看了看,不仅没赔本还赚了些许,真该谢谢王掌柜,我不在都是她一力管事的。”
叶静致沉心道:“西北过两年恐怕不安定,你看要不要把店铺迁到别处?”
顾宁远琢磨了一回:“也好。”毕竟是私房银子,他可不想打了水漂。“不过我想到时候安定下来,仍旧请王掌柜来。”叶静致自然同意,王素茹□不离十是叶从全安排的人,要调动应该不难。
“如今你先把这些放下,好好将养身子,别叫我担心。”
顾宁远一副乖巧模样地答应着,一边还辩解了两句:“一路过来,风沙不小,道路颠簸,我大约是有些水土不服,你看这两日不是已经缓了许多。”
叶静致道:“你再休整几日,等身子舒服了再上路,我明日现行一步,若能早日了却与帝上的事情,也能早日安心。”
顾宁远自然应是,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要露了心思,平白再招惹祸端。叶静致自然知道,只是陈颂尚在人世,是个祸患,需思量如何处置。
当夜,叶静致想着一去又是两三个月的别离,抱着顾宁远说了许久的话。顾宁远一直动手动脚撩拨着叶静致,叶静致怕他伤身,紧紧锢着他,顾宁远蹭了半天,见叶静致还是柳下惠一般的模样,气道:“你还是不是女人!”
叶静致道:“宁远,我只担心你如今身上不适是我当日放浪之故。”这话算是半真半假,若是有孕的关系,叶静致还真是罪魁祸首,不过现在说这话顾宁远自然是误解了,红着脸替她分辩:“也就那么一次,况且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重逢以来,两人并不贪恋床笫之事,叶静致又格外小心,怕顾宁远身子未调理好就有孕,每次到极兴之处便抽身离开,事后也都仔细清洗了。只那日神智失控,纠缠半夜,不曾分离片刻,说来倒最可能在那时种下因果。
“来日方长,你养好了身子,我要你次次都如那时。”叶静致说得轻,顾宁远还是听到了,两人平素在此事上都是温水煮青蛙,那一次疾风骤雨一般,却有别样的意味,顾宁远听得心里一阵热,抱着叶静致道:“我可记住了。”
叶静致亲亲他,闷笑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否则我怎么下得了手?”
顾宁远捶她,最后挡不住浓重的睡意,在叶静致怀里睡着了。
叶静致小心地把手移到他的小腹,虽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起伏,但是心里莫名有股暖流,昏昏沉沉陷入睡梦前,她恍惚记起,刚才那样的好机会她本该看看是不是有孕纹的……
作者有话要说:
、〇六二
顾宁远虽然在某些事上反应不甚灵敏,不过好歹研究了许多时日的药膳,眼瞧着归叔今日煲汤明日熬粥,变着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