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荣双手抹去脸上的水渍,暗中用力躺在水上,眯着眼看着高悬的月亮,唇边笑意柔软。冰凉的水已经安佛了体内药效带来的狂躁,涌动的水波像是从心中漫过,浇灌着那破土而出的东西。
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女声:“你自傲自负,如此视女子为玩物,林冬荣,我诅咒你永不得爱!”
永不得爱么?
看着月亮的眼中幽光滑过,浮在水上的身躯暗含张力,像是随时都会从水上一跃而起的孤狼。
作者有话要说:偷偷更新不要发现我……抱歉我食言了我胖了这两天带着家里的熊孩子出去玩了……
、故人
天色微明,大军便开拔启程,马蹄铁甲震动着大地坠落了青草上含着的露珠,几万人马像是连成了一条黑色的巨龙没入丛林。
自越地并入大胤,韩家军入驻,华池关就撤走了兵力,只留下城守小兵,后来前朝为防外敌入侵所建的城墙瞭望台也渐渐被岁月腐蚀斑驳,不想却因为这一场突起的战乱,迎来了两方兵马的争夺。
林冬荣和身后几个副将骑着马在大道的一旁,大队兵马从他们身前经过,带过一股股晨时的寒气迎面扑来。树林在晨曦下还是黑影森森,林冬荣俊朗的容颜神情漠然冰冷,一双眼睛在大队人马中搜寻着什么。
低调的马车行在黑龙一般的队伍中央,依然是明若坐在车辕上驾车,斗笠盖住了半张脸。
林冬荣对身后的人一挥手,他们便纵马跟上了队伍,而林冬荣自己则慢慢的骑着马渡下草坡到马车的旁边。他从来不是胆怯之人,因为之前的一时情怯而错过了令仪许久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
眼下的场景有一些熟悉,当日他护着令仪出皇城的时候也是这样。
*
午时的时候,全军休整,将士们趁着短暂的时间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填饱肚子,以补充精力迎来下午更长时间的长途跋涉。
马车停在草地上,无人靠近,虽然小兵们都在猜测马车内是何人,但所有的将领全都三缄其口不肯多言,他们也不敢再罔议。
明若跳下车辕打开车门,有小兵一边低着头咀嚼干粮一边悄悄侧目,但是耳边却传来稳重的脚步声,还有人恭谨的叫道‘将军’,他们又赶紧低下头来。
林冬荣走到马车旁边,令仪已经下了马车扶着玄七的手站立,今日她不再是一身白衣,而是换了玄色的衣袍,暗红色的镶边,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冷睿。
“殿下。”林冬荣走到令仪的身边,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壶清水和被油纸包着的食物,“此处荒野,行程紧张,殿下先将就一餐。”
令仪闻言点了点头,却并未看他,一直看着山坡之下,青草之间偶有大石突起,她的心像是兀然被一根银针刺中,一阵隐痛传胸腔扩大。
林冬荣一直直视着面前的女子,她长眉轻皱,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心突然一沉,他是错过了什么吗?
明若走过来将林冬荣手上的东西接过,低声说道:“林将军,殿下近日忧思慎重,一会儿我们自会劝殿下进食。”
上一次明若和林冬荣说话还不似这般,带着几分调笑带着几分欣赏,现在却暗沉许多,林冬荣瞥了一眼斗笠下的人,看见他脸颊上没有遮挡住的一半疤痕,一怔,却什么也没问,转身走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黑龙一般的军队又重新行进,林冬荣依然随在马车跟前。
及至夜晚,军队才停歇下来,火头军都纷纷架好锅炉,生火做熟食热汤,到处都是嘈杂的响声,将士们行了一天,这一歇息也开始了天南海北的谈话,哈哈的大笑声,爽朗的歌谣声,甚至是将士之间的武力比试旁观者的喝彩声都传进了马车里。
马车内燃着明亮的烛火,令仪翻阅着关于记载华池关外天险的书籍,一阵一阵的喧哗声涌了进来让她对马车外也注意了起来,侧首看向车窗,玄七观色将车窗打开一个缝隙。
从缝隙看出去刚好看见不远处一个火堆旁的比试。
一个体格精壮的汉子和只着了单衣的男子正在格斗,火光将那汉子的胸膛映的发亮,粗壮的胳膊也充满了力量,他手中的长枪也因为他的大力使的虎虎生威。而单衣的男子手中只拿着一截细细的木枝,上下翻腾躲避长枪,飞速凌厉的在汉子持枪的手腕上击打。
男子背对着令仪的方向,她看不清楚相貌,但是颀长的身形鬼魅的步伐却让她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
打斗结束,汉子被击中膝盖,吃痛的滚到在地,长枪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旁边围观的众人先是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再是有人的调笑声:“大虎,都说了不要不自量力挑战大将军,想当年将军年十六时就已经打遍南军无敌手了!”
地上的汉子抓起长枪掷了过去,粗犷的嗓门大声的说道:“老子虽败犹荣!不像你个瘦猴儿,连跟将军比试的勇气都没有。”
单衣男子已经走到场外,他扔下手中的木枝,接过旁人递过来水壶,他拧开盖子仰头狂饮,冰凉的泉水酣畅淋漓的将体内因为打斗而勾起的嗜武因子压下。
察觉到有人的视线扫了过来,他转过头去,背着火光的面容赫然正是林冬荣。
令仪一顿,复又低下头,重新的翻阅书籍,对着马车外的一切恍若未闻。
而林冬荣却不一样,他明明背着火堆,眼睛里却好像有火苗明灭摇晃,拿着水壶的手垂下,唇边露出兀然薄笑。
将水壶扔给身后的人,他走到马车旁,对着明若说道:“明统领,附近有城镇,不若带殿下到城镇歇息。”他的声音低沉,将靠着车门睡着的人弄醒。
明若看起来很是疲惫,他将斗笠往上推了推,听闻此言再看看周遭的环境,不由的点了点头,询问马车内令仪的意见,女子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有些低微,是一个单音,“嗯。”
林冬荣牵过马来,亲自护送着马车在黑夜中离去。
没有人注意,远处的一堆火旁,有几个小兵站起来没入了黑漆漆的树林里。
*
明若驾车到了小镇,寻了一间最好的客栈。
随便的用了一些熟食,玄七便服侍着令仪早早的睡下,看着令仪眼下的乌青,她眼中划过一些忧色。
关上门退了出去,看见在走廊站着的林冬荣,玄七想了想,垂首说道:“林将军请回吧,殿下有我们照顾无碍,若是延误了军机便坏了大事。”
林冬荣自然明白,他忘了屋子一眼便转身下楼,不多时便听见马儿的嘶鸣声和马蹄的远去声。
*
云雾缥缈,寒气森森。令仪的手中满是鲜血,胸口处有硬物抵着,她知道那是她插在荆溪胸口的匕首,她手上的鲜血就是从他胸口染上的。
她被人紧紧的抱着,她甚至能感觉抱着她的人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着胸前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痛,她的眼睛酸涩,一闭眼就簌簌的滚下热泪。
“为什么……”抱着她的人哑声在她的头顶问,“关关……你说话啊……”粗粝的手掌探过她的头发触摸到她的脸,她脸上的湿润好像刺激到了他的什么。
有些笨拙的将眼泪擦干,他吻了吻令仪的眼睛,他好像十分喜欢这个动作,里面透着无边的宠溺和欢喜。
“荆溪,”令仪睁开眼,她拉下他的手抱在眼前,“我跟你走,我和你一起走。”
“是吗?”因为胸口的疼痛说话的嗓音已经很颤抖,但是也掩不住狂乱的喜意:“那好,我们一起走!”
荆溪拔出胸口的刀子,猛然往怀中的女子胸口一刀刺去,剧痛从心窝传遍全身,她还来不及诧异,转眼间就被人推下了山崖,寒冷的风打在脸上,好像要割破她的皮肤,生命好像从胸口一点一点流逝。
“啊!”满头大汗的令仪从床上挣扎着醒来,她捂着胸口,剧痛还在持续,四肢百骸像是要炸开一样,冷汗不停的冒出。
他当日一定很绝望吧,令仪低着胸口剧烈的疼痛想着,他又笨又傻,心里只有自己这些她都知道,她刚刚给他希望,就在他心口上插了一道,他一定比自己还疼吧。可是当日那样的情形根本就保不下他来,除却白族族长的事情,若是白家人再发现白瑶身死的缘由,他绝无逃过的可能,最后只能用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他武功高强,而且自己避开了身体要害,一定没事了吧。
一只手探向令仪的胸口,柔和的内力将她胸口的疼痛压了下去,令仪自模糊中清醒过来,她缓了缓气息问道:“谁?”
没有人回答。
但是令仪知道刚才的人还在屋内,越靠南,风俗习惯便同皇城越来越迥异,这里的屋子喜欢在床前和屋内挂上竹帘,床前的竹帘垂下,令仪坐起身来,透过竹帘就着月光能隐约的看见屋子另一侧的竹席上坐着一个人影。
心里有隐约的猜测,却又很快被自己否决,不可能是荆溪,当日的情形他一定伤重在身。那么又是谁呢?
令仪很快恢复冷静,判断着自己身处的境地,自己毒发玄七不可能没有察觉,明若也在隔壁,何人竟然能悄然进入自己的房间?
隔着两重竹帘之外的人轻声开口,“令仪,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可能会三更你们信么……知道为什么我会三更么……
、华池关
令仪赫然抬头,手中的暗器松了又紧,那道声音清脆明朗,虽然已经几年不闻,却能瞬间判断出是谁。
“朝阳?”
屋子里一片寂静,竹香萦绕,对方隔了良久答道:“是我。”
令仪我问你,皇叔为你挑选的驸马,你都瞧上了谁?
令仪,那些莲蓬都是本姑娘千辛万苦的摘回来的,你到底在挑什么!
是啊是啊,很美,真是天高任鸟飞啊,不过真想见识一下你所说的青山绿水。
你说,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过往的相处一幕幕的在脑海中闪现,红衣翩翩的少女神采飞扬,两人总是腻在一起,少女清脆的声音总是不厌其烦的叫着‘令仪’‘令仪’,如今想来,却有隔日之感。
令仪的喉头突然有些干涩,她卷起竹帘,下床往人影走去,却被另一道长长的竹帘后的人影阻止。
“令仪,别过来,我无颜见你。”朝阳的声音中甚至有软弱的恳求之意。
脚步一顿,令仪站在人影的两步之遥,中间隔着竹帘仿佛将她们隔在了永不能见忘川彼岸,她学着朝阳,也半跪着坐在竹席之上,玄袍的衣摆散在两旁。
两人无话,大概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除却那一道竹帘,两人之间隔着的太多,随着这一场战事,很多以前不能明白的往事便全都明了了,华妃之死,先帝之死,江左水案,天吴异动,以及,君令仪和君令涧为何会在层层护卫下依然中了迷龙草之毒。
竹帘那边的人微微一动,调整了一下坐姿,涩然的开口说道:“令仪,你还记不记得我带你第一次出宫?”
“嗯,记得,你在我面前说碎玉公子如何的丰神俊朗,如何的翩然出尘,同世家贵族的公子们都不一样。”
“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倾城姑姑的桃花宴?那时候我们还蒙了眼捉迷藏。”
“嗯,记得。”
“其实后来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抱着你的也不是我,你猜猜是谁?”
“不是你?”令仪讶然抬眉,“是谁?”
“就是现在领军往华池关赶的林冬荣啊。”
是他?心中有些诧异,但是突然提到华池关让两人之间刚刚轻松的气氛有一些凝滞,但是很快被打消,因为对面的人接着问了。
“那你记不记得我们乔装打扮之后到太学去参考?”
“记得,你抢了雅公子的玉牌扮了他的样子进去,我拿了齐小侯爷的玉牌进去。”
“凭什么说我的时候就是抢,说你自己的时候就是拿?”朝阳的声音染了几分笑意,“我记得那时候你考了第一,我考了倒数第一,齐小候爷得意了整整一年,直到下一年考试雅公子重新考回第一他才低调了。”
令仪也轻声笑了,“你怎么不想以想,为何雅公子会愿意将玉牌交给你?”
“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朝阳的声音黯淡下去,她不仅知道了当年雅公子的心意,也知道了很多事情,为何皇叔亡去之后,总会让她带着点心去陪伴他们姐弟二人,为何为何父王会同意裴颜之的婚事,那不过是他们两人之间野心的互相成全,为何要举家迁到越地,不是因为让南北商事更加畅通,而是为了躲避皇室的眼线。
当初到了越地之后才发现这背后藏着那么多惊涛骇浪的秘密,她怒过骂过哭过,甚至想要独自一人重回皇城,但是回了皇城又怎么样?哪里没有了禄王府,没有了慈祥的父王和脾气跳脱的母亲,没有了优雅华贵的裴公子,什么都没有了。那时候的她看着以前对自己百般宠爱的丈夫突然之间变的冷淡不耐,她不是不绝望的,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对夫婿的期望是‘状元之才,名将之勇,心怀天下的有志男儿’,但是后来发生的这些颠覆了她心中全部的世界。
长久的寂静让令仪抬头,她看向竹帘对面的人影,好像能感觉到朝阳心中的压抑,不由出声询问,“朝阳?”
“令仪,对不起。”再开口的朝阳说话带着鼻音,“但是他是我父王,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令仪的身形一僵,淡然的开口道:“朝阳,我也有家人。”
“每一个人都有家人,北营南军的将士们也有家人。”
朝阳顿了顿,好似令仪的这句话突然让她有些尴尬,“令仪,父王执迷不悟,我劝不了他,只有护他。这场战事看起来是是父王和韩家筹谋依旧,声势浩大,但我知道,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赢了。”她的声音突然放低,好像是为了防止被谁听见,“但是令仪,我知道皇叔早就疑心父王,他不可能没有任何防范就归天,而且平南王叔至今没有消息,我猜他一定是在等时机给父皇致命一击。”
令仪的心慢慢的变凉,她的背脊挺的笔直,她冷了声音,“那又如何?朝阳,你先是跟我说我们少时的情谊,让我放松心防想要从我口中探出消息,再是像我示弱,你是以为如此我就会对这场战事掉以轻心吗?”
“不是的令仪!”朝阳探过身来,从竹帘下握住令仪放在身前的手,“我是想来看看你。”
令仪任她握着手,没有任何动作,短暂的时间对方又把手缩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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