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杖雪深青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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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杖雪深青山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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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太医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将后面还要说的话吞咽回去,叹了一口气将上次未下完的残局摆好。令仪从小便一直是他负责诊脉,以前生了大小病症总是想出千奇百怪的方法逃过喝药,后来监国之后便收敛许多,现在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明白,是故意示弱让他心软。

一局棋下到一半,便有人来通报,百里城主求见,令仪点点头,通报的侍女便下去回话。

锦衣翩翩,衣饰上的颜色斑斓,却丝毫不损百里羽气质风度。他手中握着一封书函走进屋内,看见生着的暖炉和令仪腿上的毛毯先是一愣,行礼问候,“昨夜风大,殿下可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停下手中的棋子,令仪转过身子正对行礼的百里,抬了抬手让他起身坐下,“旧疾复发而已,不要紧,百里城主何事?”

百里点点头,想了想,微微笑着说道:“今日潮生,微臣本是想邀殿下一同前往观潮,既然凤体违和,殿下还是在庄内安心休养,大潮年年有,并不只此一次。”

叮。

韩太医喝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在桌上,声音微重,令仪手指动了动没有出声,玄七视线向屋外看了看。

百里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面色严肃的韩太医。

“大潮……本宫已经去看过了,名不虚传,果然是人间奇景。”令仪清冷的声音毫无异样,只有熟悉令仪的韩太医和玄七能够从里面听出微微的囧意。

“如此,”百里微顿,大概猜到令仪必是因此而受寒,再看韩太医和玄七的反应,他聪明的将这件事揭过。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函,继续微笑着说道:“下任城主的公函已经到了,微臣特意拿过来让殿下看看。”

“嗯,是谁?”

百里起身递过信函,“是陆子谦陆大人。”

令仪一目十行的看过信函,又交给玄七递给百里羽,“公函既然到了,陆子谦想必不日便也到了,你将一切安排好便可。”

“是。”

是字一落,屋内便陷入静默,百里羽想着是否要告退,监国的寡言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而雷诺的寡言他还可以言笑晏晏。

最后是韩太医出了声,“玄七丫头,你去看看殿下的药好了没?”

桃红色的人影答了声是,脚步移到门边。韩太医眼角抽了一抽,他真想研制一种治面瘫的药,他们将以前活泼可爱的殿下都带坏了。

玄七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侍女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小巧的玉碗中盛着暗黑色的药汁,腾腾的热气带着苦味蔓延开来。

韩太医将棋盘移到一旁,玄七端着药碗半跪在令仪面前,“殿下请用药。”

女子食而不见,百里羽站起身来微微笑着行礼告退。他走到楼下,看见等他的雷诺视线依然是望向屋顶,疑惑的问道:“可有想起来在何处见过?”

雷诺皱眉摇头,“没有。但是真的很眼熟。”

楼上的令仪抬手将小玉碗中的勺子搁到一边,单手端碗仰头一口喝掉碗中苦涩非常的药汁,然后接过玄七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视线在屋内移动。韩太医笑眯眯的问:“殿下可是再找蜜饯甜点?”

“韩太医……”令仪收回目光,看着他笑的像狐狸一样狡诈得意,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微臣为了殿下的风寒尽快痊愈,所以这次配的药方最好勿食甜味,想必殿下也希望自己的偶染的小风寒赶紧好起来罢?”

“……韩太医其心可嘉。”令仪沉默的说道。

玄七已将药碗收走,正要将棋盘摆好被令仪制止,“今日是临江大潮,韩太医你带着玄七他们去瞧一瞧吧,过两日我们便启程去江左了,如此美景错过太过可惜。”

摸摸胡子,韩太医沉吟,“临江大潮美名传天下,只是时间总是年年不一,是以除了临江及其附近的百姓得见,其他人倒是甚少有幸碰上,微臣倒是有心前往一观。”他看向站在令仪身后的玄七。

“属下之职是护卫殿下不离左右。”杏核眼一眨不眨。

“玄七你随韩太医去吧,带着十五十六他们。而且,”令仪偏了偏首,“有他在,不会出事。”

“上次出事,他也在殿□边。”

“……”看着玄七低垂的头,令仪继续说道:“那便留下两人即可。”



城外沿河的长廊望江台上,此时已是人山人海,临江的百姓全都涌了出来看大潮翻涌。

银色的巨大水浪拍击着水岸,望江台离江面很远,但还是有多多少少的水珠溅了过来。震耳欲聋的浪潮声压过了鼎沸的人声,人群中有小孩子兴奋的坐在大人肩上拍着手大声欢叫。

而在远处更高的楼台上,有慕名而来的画师正在画案上游龙走风奋笔疾书,旁边有临江的富户在一旁一边观潮一边观画,江风带起了衣袂飘飘也多额几分出尘的意味。

望江台的走廊顶上坐着玄七等人,韩太医被他们护在中间,玄十九手上抱着在人群中穿梭的小贩中买来的小吃,腮帮不停的蠕动,玄十八坐在她身边,怀中还抱着满满的一怀各色点心。

屋顶上零零散散的还坐着其他人,多是一些胆大之人。韩太医眯着眼享受着江风的吹拂,翻天覆地的银白浪潮夹着巨大的排山倒海声无疑给身心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冲击。

“玄七丫头,你在看什么呐?美景当前也心不在焉。”韩太医大声问道,满面笑容心情愉悦的侧首看向一边的玄七,她的视线看着远方的楼台上。

墨发被吹拂的当空起舞,吹的有些发白的清秀小脸转了过来,玄七拂开在眼前飘动的发丝,凑近一些韩太医答道:“韩太医可想喝水?我去买一罐水回来。”说罢身形一闪,在空中飘然落下,混入人群中往一个方向而去。



而在庄内修养的令仪,手中抱着温热的暖炉,在侍女的引导下到了藏书的楼阁。
庄内安静,大潮声因为重重的阻隔并未传过来。山庄依临江东山而建,山脚下亦有河流流经,但因是内河,和通往海口的大河并不相连,是以并未同望江台一样波涛汹涌。

楼阁完全是依照令仪少女时期的喜好建造,雅致清丽,她遣退侍女,从书架上随意的取了几册闲书,侧卧在榻上翻阅。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便抬起眼来,门边踌躇的身影让她有一些心神不宁,“进来罢。”

荆溪听见女子清冷的声音立马跨进屋内,显然是并未忘记令仪先前所说未经她的允许不得进入她的屋内。

粗糙的手托着一个小巧的盒子放在令仪的桌案上,荆溪局促的看着她的反应。

“这是什么?”令仪抬头问,男子的身形挺拔挡住了门口进来的光线,她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荆溪半蹲□子,和令仪视线平行,小心翼翼的揭开盒子,清淡的甜香一出,一排排整齐的透明的硬糖中凝固着各色花朵,小巧的桂花、鲜艳的桃花、洁白的茉莉等等。

“这是……?”令仪的视线彻底的从书上挪开。

荆溪从盒子一边的娟秀里取出一双小巧的银箸,夹了一颗递到令仪的嘴边,人面桃花相映成趣。

微微一顿,并未让荆溪忐忑多久,令仪沉默的含过,甜意在口中化开,冲淡了茶水也压不下去的药汁的苦涩。

荆溪的黑眸在令仪含住硬糖的那一瞬间,兀的温润开来,嘴角也有一丝极浅的笑意闪过。



在出皇城的官道上,一两马车缓缓而行,前面的两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两位大胤女子公认的青年才俊。一位是前不久才新婚的陆子谦,一位是林冬荣。

看着不时的调转马头到马车边对妻子嘘寒问暖的陆子谦,林冬荣沉默的压制着策马狂奔的念头,目视着前方,胸腔内的心跳同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一样起伏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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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阿良


“你是说,你见到阿良了?”

“是。”

长公主喜阅书,为了不伤其眼睛,夜间的烛火都是极其明亮。令仪的面容便在这明亮如烛火中有些模糊,似是蒙了一层迷雾。



阳光明媚,春花正艳,御花园中往来繁忙的内侍正忙着布置宴席。主座雕刻着金龙的玉椅旁是一张略微小巧的雕花椅。

“殿下,殿下!”有侍女转过长廊往宴席的地方行来,步履匆忙声音焦急。

指挥着内侍的总管太监连忙走到跟前和善的笑问:“阿良丫头,何事如此匆忙?”

明艳的侍女皱着眉头,站在总管太监面前还不时的往周围左顾右盼,“安总管,可有见着殿下?”

“不曾,”安总管也随着阿良的目光转了转,“殿下不在陛下跟前?”小殿下和陛下可是形影不离。

“今日殿下生辰,陛下一直不见踪影,奴婢刚刚为殿下备好晚宴时的礼服才发现殿下并未在宫中,”阿良跺跺脚,“不知道殿下去了哪儿?”

安总管顿了顿,殿下的生辰即是那位的忌日,陛下一直耿耿于怀,小殿下已经十岁了,今日却是第一次过生辰。

“安总管,先不和你说了,奴婢先去其他地方寻一寻。”阿良匆匆的行礼,拐进月牙的拱形石门。

滴水的假山石洞外,露出华丽的衣摆一角,阿良明媚的大眼一转,假意对四周叫道:“殿下!殿下!你在哪儿?”衣摆往里缩了缩。

阿良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声音放软了一些,“殿下?”

没有声音,阿良提着裙摆踏过浅溪,俯□子对着洞口叫道:“殿下,我是阿良。”

昏暗洞中的女童抱膝抬起头来,眼眸有些发亮,眼眶有些红肿,嗡着声音微弱的叫道来人,“阿良……”洞口侍女明艳的面庞充满着活力,眼神中是温暖的光芒。

阿良心中一软,伸出手来,对着白衣的小人儿诱哄道:“殿下,到阿良这儿来,今日是殿下的生辰,阿良为你准备了最好看的礼服,准会让其他王爷公主家的王子郡主羡慕不已。”

缩在里面的女童动了动,将手伸向也不过才年十四的少女。明朗的阳光照射下来,她身上的温暖的馨香让女童趴在她肩上有些晕然。



镜中端丽的面容有些沉默,令仪因为回忆起幼时的旧事一时没有答话,玄七将她的头发散下来的动作让她回神,顿了顿问道:“她过的可好?”

玄七眨了眨眼,白日她到楼台附近远远的看了一会儿,依旧明艳动人的阿良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和她在一起的贵妇很明显的有意排斥冷落她。玄七将白日所见如实说给令仪。

“哦?阿良嫁人了?嫁的是何人?”

“临江李姓富商之子。”

“这样,玄七你明日去打探一下阿良的近况。”

“是。”

玄七将床铺好,正要服侍着令仪歇息,屋外又传来了玄十九的声音,刻意压低的嗓音依然活泼,“殿下,有江左传来的密信!”

玄七打开门,接过密函返身回来递给令仪。令仪一目十行的阅完,又递给玄七。玄七打开灯罩凑近火焰将薄薄的信纸化为灰烬。

“阿良的事你今晚就谴人打探好,立时回报。明日准备启程至江左。”令仪的眉间有些沉重。



临江李家是当地首富,李老爷有八房夫人,为他育下五子七女,然而正房一无所出,大胤朝对嫡庶之分无前朝那般严厉,是以李家家产之争一向为临江百姓津津乐道。

李家五子李颀,曾与三年前不顾家人阻拦执意迎娶一名渔家女为妻,因无得力外戚支撑,因此在家产之争中一直处于下风,其母三夫人一直为其子张罗着另娶,而渔家女虽然被临江上流的各路贵夫人和名门小姐所不容,但其一入豪门也并不似戏本子中所唱的那般受尽欺凌。

李家后院,某处小院中,青年男子在暖黄的烛火下埋首在厚厚的账册中,有人推门而入,轻声走到他跟前,放下手中端着的夜宵,又拨了拨灯盏的灯芯让火光明亮了几分。

纸上火光跳跃了几下趋于明亮,青年男子抬起头来看向来人,女子的明眸大眼含着笑意看向他,发端的明珠在烛火下有隐隐的光晕,“已经三更了还不见你回来,我便做了夜宵送来,先吃了再忙吧。”

“好。”李颀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打开书案上的食盒,香气扑面而来,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滑腻甜香,比城内最好的酒楼做得甜羹还要美味几分。李颀看了看妻子美丽的侧脸,初见她时是率真的渔女,然而身上却总是有很多谜团,比如这决不是普通人家女儿能够做出来的佳肴,比如在大场面时进退得宜的言谈举止,比如身上累累的伤痕。

“在看什么?”女子罩好灯罩回首便看见丈夫探寻的目光,展颜一笑如是问道。

洁白的牙齿如贝,女子明朗的天性在笑容中展现无疑,李颀安抚的笑笑,“李某只是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不管妻子身上有何秘密,她还是他李颀心爱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便一切都好。

“相公,三嫂明日在城外清溪上举办诗会,我要过去作陪,午膳便不能喝你一起用了。”

“去吧,”李颀吃了两口甜羹,似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着妻子说道:“阿良,若不想去便不去。”

阿良摇摇头,明眸自信的闪闪发亮,“你可见她们哪次真的难为了我去?”

李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一笑,看着妻子的眸子里全是宠溺,“好,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回来告诉我,”又低头吃了一口,“还有,母亲的话你不用在意,我是不会同意的。”

“嗯,好。”



青山隐隐,流水宗宗,华美雅致的画舫缓行水上,丝竹琴弦声伴着女子的软语调笑声传了出来。

画舫内,或坐或站,各色丽人满室生花,层层叠叠的华美衣裳,精致的云罗小扇,摇摇欲坠的金玉步摇。

临江的名门贵女门正在借着果酒行酒令,正好行到了主座上斜坐着的雍容夫人。她堆了堆如云的发髻,锦绣的华丽衣摆也随之一动,举手之间的风仪丝毫不减当年的临江第一美女称号。

她随时带着笑的眸子看向站在窗边的女子,水蓝色的衣衫衬的气质干净文雅,艳丽的侧脸在午时的白光下光辉灼灼。哼,不过是一个渔女罢了。雍容夫人如是想着,眯了眯眼说:“小五,帮三嫂作一句诗如何?今日酒饮的有一些多了,头有些发晕。”

女子未动。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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