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七靠近令仪一步,紧紧的护在令仪身旁,姿势带着明显的防备。荆溪身形一动,似一道幻影闪过河面站在令仪身前。周围人来人往却毫无察觉,只有河边的柳枝因风摇摆。
荆溪细细打量令仪的面容,她微微低着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手上握着的莲花灯。他眼神一顿,心中有一丝不自然极快的闪过,斑斓的灯火下辨不清他扭捏的神色,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手上托着的是一只小小的精致的青色莲蓬形状的灯。
“……用这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令仪的目光沉默的在他两只手上的花灯上逡巡,荆溪将握着莲花灯的那只手往回缩了缩。
人群中一个面无表情的富家公子身后跟着一个圆脸的小丫鬟,她紧紧的盯着荆溪的手,目光凶狠的吓跑了撞过来的小孩,富家公子转过身来,掀了掀唇提醒道:“十九。”
小丫鬟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揉了揉眼睛,换成和善的表情继续看着令仪那边,只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僵硬。
令仪抬起手,有人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她的手移向莲花灯,然而粗粝的手掌上几道明显的新刀痕让她停了停。刀痕细小,若是猜的不错,应该是做花灯留下的。
白皙的手依然从荆溪手上取过还在燃烧的莲花灯,绕过荆溪重新放进河里。人群中的小丫鬟得意洋洋的双手合十拍了一下,河边的荆溪沉默的低下头,握着莲花灯的手缓缓的垂下。
“放两个花灯也没有关系的吧。”
女子沉稳的声音问到一旁的侍女,玄七点点头,目光划过荆溪的左手。而低头的男子快速的抬起头来,目光在灯火的晕染下,似有五彩琉璃划过。
令仪看着荆溪木讷有些呆傻的表情,心中好像有什么在挠动,“不将花灯给我?”
声音是荆溪熟悉的淡漠,说出的话却让荆溪觉得手足无措,他僵硬的伸出手,看着令仪取过花灯,看见玄七将灯点燃,看见令仪弯身将灯小心翼翼的放入河里,逶地的白色长裙上银色的暗纹隐隐。
“走吧。”令仪站起身来,玄七扶着她的左手,这句话是对一旁沉默的荆溪说的。
*
“七姐……”玄衣少女甜腻的声音拖的很长,“殿下为什么要带他回来,他根本就身份不明!”
玄七眼也未抬,继续在清水中仔细的洗着水果,等将红彤彤和青翠欲滴带着甜香的苹果葡萄放在白玉盘里,端着往小厨房外走去,才平淡的说:“殿下的决定,毋庸置疑。”
玄十九看着玄七的身影走出屋外,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沮丧的托着脸。
“师傅讲过,蛇养在自己身边比不知道在哪儿的好。”
玄十九抬头看向房梁上抱膝而坐的面瘫男子,眼中亮光突然一闪,“十八,我们今晚去揍他一顿好不好!”
*
明月已行至中天,小院中凉风习习,两人围着棋盘相对而坐。
韩太医捏着手中的棋子沉吟,思忖良久才将子落下,之后眉头一舒,摇了摇头,“殿下棋艺精湛,微臣又输了。”
“是韩太医谦让。”令仪将手中的棋子放回左手边的棋盒。
“哈哈,殿下不必自谦,”韩太医捋着胡须扬头道,又一顿,“今日微臣就陪殿下下到此吧,夜已经深了,殿下该就寝了。”今夜殿下自看完戏剧之后,一直心事重重,怕是又想起了当年先帝之事。
令仪点点头,随侍在侧的玄七扶着她起身步入二楼的房间。
梳洗停罢,玄七将锦被给令仪盖好,放下蚊帐,吹灭烛火轻声的退出房去。
清幽的月光透过窗纱冷冷的投在地上,令仪突然单手拥着被子坐起来,脸侧向一边,“出来吧。”
立时床前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令仪口吻中隐隐带着怒气,“以后不经允许不可随意进我的房间。”
空气有些凝滞,良久传来声音,“……好。”
“现在出去。”令仪捏捏额角,眉头紧紧皱着。
地上的倒影良久不动,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过了一会儿,荆溪才沉默的转身往门口走去,转身的瞬间露出了手上的东西。
“等等,”清冷的女声说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令仪的话像是定身术一样,荆溪立马呆呆的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月光中能看见嘴型微动,“……水果。”
令仪一愣,揭开薄如蝉翼的蚊帐,“拿过来罢。”
白玉盘中是切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码放整齐的白色果肉,和去掉皮之后翠绿盈盈的葡萄肉,旁边还放着一只小巧的银质刀叉。
床前有一张矮几,令仪拥住被子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看了一眼男子被月光勾勒的清雅轮廓,又看了一眼矮几,“放在这儿,你回房。”
荆溪点点头,放下东西转身出门,过了一会儿,室内响起了刀叉碰到碟子的清脆声音,令仪小口小口的吃着果肉。
而此时旁边屋子里,玄七握在剑柄上手才缓缓松开,她在黑暗中朝自己的床上走去,床上的黑衣少女压低声音愤愤的说:“七姐!他太放肆了!”
玄七上床,“殿下吩咐任他自由,平时多注意就好,再说疏雨小姐也在他身上下了蛊,不必担忧。”
玄十九有些泄气,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闷闷不乐。
“不过我想,他若是被人偷袭,也无关紧要。”
玄十九突然在被窝里热情的抱住玄七的胳膊,“七姐你这是默认了我们可以揍他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玄十九蹭了蹭假装睡着的玄七,“我这就去找十八!”然后人影快速的在屋内消失。
*
“准备一下,明日启程至江左,”书房之内令仪手执画卷,目光在大胤的山河脉络上移走,“绕道临江。”
“临江?”韩太医眉眼一动,扶手赞道,“临江七月大潮天下闻名,殿下好心思。”
卷起画卷放在桌上,令仪看向一侧的玄七,玄七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外的树上,树上坐着粗布麻衣的荆溪。令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皱皱眉问道:“玄七?可有听见我说的话?”
玄七转回头来,“属下听见了,不过……”面无表情的神情有一丝裂痕,“殿下,恐怕明日不能启程。”
“哦?”
“……十八十九受了伤。”玄七慢吞吞的说道。
“昨夜有人夜袭?”令仪敛眉。
“……”玄七目光再一扫屋外树上坐着的人,“是,已经解决了,殿下不必担心。”
“嗯,也好,那便留两日罢,学堂处已经不用去了,不如韩太医陪我再逛逛这水乡小镇。”
中年人笑的谦逊儒雅,微微俯身,“微臣不胜荣幸。”
*
“嘶!”床上的玄十九痛呼一口气,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将她的手腕掰正,她看着他的手移向另一边哭喊道:“十五哥轻点儿你懂不懂怜香惜玉!”
握住纤细手腕的大掌一顿,玄十五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十八可比你伤的重的多。”
玄十九颤了颤,表情有些愧疚,语气软软的道歉,“都是我不好,不改怂恿十八哥跟我一块儿去揍他。”
“他武功如此高深?你们两人联手都打不过?”
“哼!”玄十九脸色很差,“他的身法极快,招式诡异,我根本就没有看清他在哪儿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手下猛然用力,少女又传来一声痛呼,玄十五抬抬眼,“那我和十六十七加上如何?”
玄十九眼睛亮了亮,又瞬间黯淡下去,有气无力的道:“还是不要了吧,我们现在都担着殿下近侍的职责,要是都受伤了,被有心人寻着漏洞就不好了。”
玄十五一边往她手腕上涂着药膏一边冷哼。
*
两日后,令仪用罢早膳,问一旁的玄七,“十八十九的伤可好了?”
“好了。”
“那便今日启程罢。”
“……殿下可否明日启程?”
“嗯?”
“……十五十六十七也受了伤。”
令仪抬眼看着玄七转向一边的脸,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玄七想了想,一五一十将这几日暗卫和荆溪暗地里的比试都说了出来,她看着令仪越来越冷肃的表情,手心里全是冷汗。然而没有料到端着茶杯的美人突然一笑,她抬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涧儿将他们调到我身边也正是用心良苦。”
十五到十九是同一个师傅带的,除了一张面无表情的暗卫脸,便是衷心护主和性子有趣。
“那便再停两日也可,”令仪放下茶杯,手叠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此时娴静的姿态同大家闺秀别无二致,“至于荆溪……,你们同他两不相干便好,他与我无甚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PS:我把饺子提出的明显的漏洞修改了一下,考虑不周总是修改给看文的姑娘带来不便先道个歉,以后每个剧情我都会深思熟虑再写。)今天是光棍节,所以某只看电影去了(这不是重点),《南方与北方》倾情推荐〖全本小说下载:。cndmoz。/〗值得一看,特别是在大雪飞扬中,男主桑顿看着女主海尔远去的马车呢喃着:“回头,回头看看我。”忧郁的眼神完全将我秒杀了!(这也不是重点)所以……所以今晚只码了半章……大家晚安┑( ̄▽  ̄)┍
、临江
时光就好像在空中打着旋的轻风,绕过园院昌盛的青树叶子缓慢流走。
令仪一行人又启程踏上去临江的路程。这次由玄七准备的马车宽敞舒适,拉车的马神骏非凡,韩太医偶尔会在马车内帮令仪的手腕复原,荆溪便默默的担起了马车夫的职责,挺直的身躯总是在听见车内女子沉稳的声音时有微微的动作。
此处近海,路途宽阔,官道旁的田野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油油,随着马车前进的路程一路延伸到临江城。
临江城偏居一隅,不属州府,不属诸王封地。八年前,名不见经传的百里羽受先帝册封为临江城主,临江在他手中越渐繁荣。
他于城东青山中建起了大片楼阁,还于城中建了高耸入云的沧澜楼,所耗人力财力无数,然而无人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巨大财力,就如同无人知道他的凭空出现一样。关于他的猜测流言便多了起来,甚至有人猜测他是先帝流落民间的皇子,不过这种触及皇家隐秘的传闻总是很快被压下。
*
“殿下,前面就是临江城了。”韩太医骑在马上,望着前方出现在视野里巍峨的城池。
锦绣的车帘被挑起,宽大的雕花镂空车窗里露出令仪美丽的脸,她目光先是被城中笔直屹立的沧澜楼所怔愣,眼中似有晶莹一闪而过,张了张嘴,看着蔚蓝天空下洁白的楼阁说道:“我们进城吧。”
城中沧澜楼四楼。
临江城的城主百里羽此时正姿态随性的坐在靠着白玉栏杆的榻上,他一手搭在栏杆外,手中空着的酒杯一晃一晃,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桃花眼百无聊耐的俯视着充满生气的临江城。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他趴在栏杆上,懒懒的喟叹道,身后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一旁。
他的话音一落,楼内传来叮叮当当的金玉相击声,似乎是对他这句话的不屑鄙夷。
“阿诺,”百里羽转过头,看着盘腿坐在矮几旁奋力解着手中机关的男子,“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四年前我邀你去云州赏花,你不去;三年前我邀你出海捕鱼,你不去;两年前武林大会你不去;”雷诺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件一件的细数,“你七年来一直待在这临江城,足不出户的同大家闺秀一样,现在抱怨人生无趣,恩,果真无趣的很。”说罢继续叮叮当当的解着机关。
少倾,又抬起头来,百里羽怔楞的样子跃入眼帘,“哦,前一段时间你到是去伏曦参加琴会了。”
“呵,”百里轻笑,眉眼弯弯,带笑的面容好象是揣测到了什么一样的狡黠,“阿诺吃醋了?”
金玉声停,解着机关的手探向地上放着的九环金刀。
百里的笑容僵了僵,急忙说道:“等等阿诺,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守在临江吗。”
“……”
“我是在等一个人。”
“哦?”雷诺沉思,想起了伏羲山庄被隐秘解决掉的动乱,“可是那个女子?”
百里点点头,从桌上的酒壶中又倒了一杯酒,凑到唇边,“你可知为何我七年前会突然下山到这临江来做城主?”
“……”雷诺定定的看着他,手中的九环金刀被拾起来横在矮几上,“我问过师傅,师傅不说。”
“阿诺,”百里浅酌一口果酒,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的身世吧,先帝登位之前,因三王之乱被莫名牵连的千机楼百里世家。当时先帝还是秦王,他与我父亲是知交好友,当日被灭门之时却也无计可施,我被父亲藏在千机楼里的暗道中,一个人形若孤鬼在里面待了大概半月才敢出去,然后碰上前来查找线索的先帝,就是他将我送到谷中。”
“两年之后,他登位遣人送来信件,百里家冤案已被洗清。”百里回忆起那个眉目轩朗浑然大气的男子。
“你猜测的那个女子是他的女儿,名动天下的监国公主,我来这临江也是因为他的一纸圣旨。”
“临江城富庶平和,风光绮丽,先帝当初传我密旨,于临江修建宫阙高楼,不过是想要给自己的爱女一个属于自己的城池。”百里微微摇头,“这在古时前朝是绝无仅有的,公主只封有食邑之城。”
“只可惜历来皇家多动乱,我建好了公主的府邸,她却于皇城登上朝堂,所以我只好在这儿等,等这座城的主人来。”
“不过,”百里俯在栏杆上,声音一顿,隐隐有些兴奋,“恐怕也不用等多久了。”
沧澜楼下一辆宽大的马车缓慢行过,坐在车辕上的人和跟在旁边骑着马的中年人异常的眼熟。
“阿诺,你只身一人出谷在临江陪我七年,等此间事了,我陪你出海。”百里回头,咧嘴笑的明亮,全无平时翩翩绝世的样子。
*
马车在临江的大街小巷缓慢穿梭,令仪侧首听着车外不停后移的车水马龙的声音,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车突然停住,荆溪定定的看着拦在前面笑意盈盈的人,韩太医也勒住马停在原地。令仪转过脸,声音清冷的问:“怎么了?”
荆溪眨眨眼不语,韩太医对拦住马车的人抱拳一笑,对马车内小声道:“殿下,是百里城主。”当日在伏羲救回令仪之后,两人曾见过。
百里对韩太医颔首,对着马车拱手大声道:“白姑娘远道而来,百里不胜荣幸,当履行当日陪游之诺。”
令仪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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