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伤过你啊。除却这个不说,我来自南疆,又生有一头白发,容貌也过于阴柔了,很多人都视我为妖异,觉得我是不祥的。所以,刘公公不允许我这种异类离你太近的,怕我会对你不利。”锦年说着,伸手抚上了自己的白发,问道:“知道我们两个性格完全不同,为什么会彼此吸引吗?”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呵。”他轻笑了一声,“我不停地杀人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混口饭吃,而你杀人却是一心求死,为了某一天会遇到敌手,死在他的手里。那时候的我真的很讨厌你,于是,我一方面不想让你如意,一方面又想着争功,所以抢在你前头把本该你去杀的人全部杀了。”
“那我一定恨透你了。”
“嗯,所以你几次对我大打出手,不过很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来着。于是,漫长的岁月里我们都找到了乐子,你在拼命赶超我,拼命暗算我,而我在拼命躲避你,拼命落下你。时间久了,竟就生出了感情。”锦年说着,脸上漾着追忆的神采。
“那还真是一段畸恋啊。”我苦笑了一下,说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在邻近我的住处时,我终是停住了步子,看向了那面具下可能面目全非的男人,问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他略一迟疑,道:“可以。”言毕,摘掉了他的银色面具。
一阵风过,掀起了他额前的刘海,露出了那深刻而狰狞的一道伤疤,从左边额头斜着经过右边眼角,虽然没有伤到眼睛,但是这丑陋的伤疤却已经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简直不忍直视。
心,莫名一痛。
也许是因为那逝去的记忆里,我们也曾真心相爱过。
可之后,竟就忘了。遇上了墨渊,遇上了裴琰,遇上了朱厚照,也知道这三个男人嘴上虽然都很贱,但是对我的感情却是真的。
只是,身处在这一场命局里,却不知道谁真正信得过。
作者有话要说:往后开始发展感情戏了,女主和裴琰的,我知道你们很期待的。
、第四十一章 千丝万缕
拾步进入院子时,只见裴琰正坐在台阶上,手里拿了一壶酒水,闷闷地喝着,清雅冷凛的面孔上带着一丝的惆怅,瞧着我回来了,淡淡地说道:“回家了。”
家吗?
这还真是一个温暖的称呼,温暖的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一方小院,一片花海,一个喝着小酒等待爱妻归来的男人。
如果只是这样,该是多好。
微微一笑,我回答道:“嗯,回来了。”
“吃过晚饭了吗?”他随口问着,搁置了酒壶,抬脸看向了我的方向。
“还没。”我回答着,肚子应情应景的咕噜作响,当真是有些不争气。
他哑然失笑,站起了身来,说道:“刘瑾居然也不留你吃个饭吗,还真是薄情。”说着,转身进了屋子,去到了灶房里。
我迟疑了一下,跟着走进了灶房里,只见裴琰正手脚麻利的洗过了蔬菜,然后耍起了他超凡的刀法,远远看去,总给人一种这男人不做厨子,跑去当番子实在可惜了的想法。
只不过,那优美的身形和着那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似乎又过分出尘了些,不适合沾惹太多的人间烟火。
这一刻的他不是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裴琰,而是气质脱俗容颜出众的黎千朔,亦或是淳朴亲和的齐皓轩。
哪怕只限于这一刻的温暖,我依然有些触动,于是轻剪了一下蜡烛,端着烛台走至了他的身旁,随口问道:“你何时学会的厨艺?”
“在山上习武的时候。几个师兄原本轮流着做饭,后来瞧见我这个小师弟好欺负,便把这活儿一股脑的塞给我了,倒是让我除却剑法,又多掌握了一门手艺。”裴琰说着,轻笑了一声。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裴琰竟也会被欺负?谁那么不要命啊?”
“呵,如果不是甘愿的,谁能欺负得了我呢。讨好了他们,也能多用心教我一些剑法,我当初是这么想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切好了土豆丝和红肉,刚准备切葱花,却又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对葱花过敏吧?”
我一怔,不想他竟是注意到了,笑了笑,说道:“嗯,吃了会反胃,如果只是调味的话,倒也无妨。”
他应了一声,准备好食材之后,起了火,然后翻炒起来。
我在一旁默默看着,听他问道:“你不是一直对灶房敬而远之吗,今日怎么愿意待在这里了?”
“学着点,日后你不在了,我也不至于饿死。”我随口回答。
“怎么,你这是盼着我死吗?”裴琰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却多了一点不悦。
“不会啊,有你养着我,我只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样的日子我求之不得呢,自然是希望你长命百岁,能死在我身后最好。”我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包糖瓜,捏了一个放在了嘴里,只觉得有些粘牙,嘶啦着舌头,说道:“见着了馋,吃着又不爽。”
“给我一颗。”他说道。
“啥?”我愣了一下。
“给我一颗尝尝。”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不是最讨厌甜食了吗?这个很腻的。”
“没关系。”他说着,转头看向了我手里的零嘴。
“嘁——”我白了他一眼,捏了一颗糖瓜放在了他的嘴里,却无意中触到了他微凉的嘴唇,赶紧收回了手,说道:“要是觉得难吃,不准吐到锅里。”
他眉头果然一皱,道:“好甜,甜到恶心。”说和,一脸的反胃。
“喂!”瞧着他脸色骤变,我赶紧把手伸了过去,说道:“你可别乱吐啊。”
只见他喉结动了动,竟想着囫囵吞下去,可惜那糖瓜直接黏在了嗓子上,惹得他脸红脖子粗。
“你是白痴吗?”我有些哭笑不得。
“拿水来。”他说道。
我赶紧从水壶里倒了一杯凉白开给他,见他实在难以下咽,于是拿臂肘朝着他的后背狠狠地来了一下,问道:“怎么样,能不能咳出来?”
他毫无防备下中了招,险些吐血,咽下了那糖瓜之后,回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存心的,想着报私仇吗?”
“怎么会。”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这一番折腾,锅里的土豆丝险些糊了。裴琰赶紧盛了出来,然后搁在了桌子上,又给了我两个火烧,说道:“还不太凉,就着吃吧。”
“嗯。”我接了过来,只见裴琰清洗了一下锅碗瓢盆,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油渍,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道:“吃过了饭,给我把褪下来的衣裳洗洗。”
“凭什么。”我有些不满。
“你总不会想着洗衣做饭我全包吧。”裴琰有些不爽了。
“大老爷们的还斤斤计较。”我嘀咕着,瞧见裴琰在大锅里注了水,看样子又准备烧水沐浴,于是睥了他一眼,问道:“这天也冷了,你至于一天洗一回澡吗?”
“对那些囚犯用刑的时候,身上难免沾到血腥气,洗一洗,心里也能踏实些。”他说道。
“这就叫亏心事做多了。”我说着,夹了一片肉放在嘴里,随口道:“对了,义父给了你一个任务。”
“嗯?”他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要你杀了张永。”我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杀了那太监,他日后保你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未来提督西厂也不无可能。”
“是吗?听起来是个好机会呢。”裴琰笑了笑。
“当然,以这个为契机,你可以得到刘瑾对你的信任和厚爱,日后想着接触他,打击他,报复他,都有机会下手。”
“呵,你在给我下套吗?”
“不是,我只是个传话的,顺便给你提个醒而已。说起来,你和张永认识吧?”我假装无心,时则有意,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犹豫了一下,道:“认识,我当时就是走了他的后门,才混进西厂的。他和刘瑾素来不睦,听闻了我的遭遇之后,二话不说就将我安□了西厂,原本也不指望我能成大事,不过听说了我和你的事情之后,倒是对我起了兴趣,近来也曾联络过。”
“呵,那问题就来了。看起来杀了张永,对你来说弊大于利啊。要说张永和杨一清搞不好勾结到一块了,他们两个要是想着联手扳倒刘瑾也不无可能。左右都是利益,你准备怎么选择呢?”我饶有兴趣地看向了裴琰,问道。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不管我做出什么选择,对刘瑾来说都是威胁吧,你又在期待什么?”裴琰问道。
“坐等你手段用尽,报仇雪恨啊。”我说着,搁置了筷子,“我不会妨碍你报仇的,有多少本事,你就全部使出来吧。”
他一脸的不解,说道:“你出门一趟,回来之后就转性了吗?”
“大概吧。”我说着,胡乱抹了一把嘴,然后出了灶房。
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数次无法入睡,时不时的叹一口气。
我已经习惯了和裴琰同床共枕,这么久以来他对我还算礼貌客气,既然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我也就不那么抵触和他抢床位了。
这一夜,却是有些失眠了。
我不知道夜里跟裴琰说那些话是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着利用他帮我杀了刘瑾报仇。总之有那么一瞬间,罪恶感涌上了心头。
裴琰如今对我也算是坦诚相待了,我却又骗过了他,拿他当作了复仇工具。而且,我口口声声喊着刘瑾为义父,他对我也算是关怀备至,我这一转身,就想着背后给他捅刀子,是不是也太绝情了点。
话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有心事?”裴琰突然出声问道。
“哦,嗯。”我答应着,翻了个身,背对了他,不想被他过分追问。
他却是突然贴了上来,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说道:“其实我今天面上故作镇定,人却是有点害怕,怕你真的会带上刘瑾的人马过来缉拿我。所以你知道吗,看到你孤身回来的时候,我是有多高兴。”
我挣扎了一下,却没有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一时间有些心力交瘁,于是没有再动作,只沉声问道:“那为什么还要放我离开?”
“不知道,想着求证一些事情吧,比如,你是不是在乎我的,哪怕只有一点。”他说着,将脸埋在了我的脖颈里。
我的处心积虑竟被他误会成是在乎了吗?
恍然想起了离开黎府那一日,那被鸡汤晕染的画纸上,那精心描绘的女人虽然模糊了容貌,但是那用心勾勒的每一笔却是饱含爱意的。
到底是在多久之前,他裴琰就对我生出了感情。
这么想着,我竟是问出了口:“裴琰,你几时喜欢上我的?”
“不知道,估计是在你来到黎府上的时候吧。可让我放下所有的芥蒂,拿真心去接受你,太难了。一想到你是刘瑾的女儿,我就不能坦然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了。”他说道。
“那我若不是他的女儿呢?”我随口问道。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我裴琰有洁癖,这辈子碰过了你就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了。你想走,我不会留。可你若是愿意留下,我会拿余下的生命来偿还欠下你的一切。”
“呵呵,真是恶心的说辞。”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我也更看好师父,不过这书叫做西厂相公,所以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话说,师父下一章就现身了。
话说,我被人打击了,还是我关系很好的人。他说我小说不好看,没一点吸引人的地方,所以不会玩虚的,跑来支持我。
唉,被人直言伤着了,给我呛得厉害。
PS:这段时间持续高温,大家注意防暑,注意饮食。
、第四十二章 最终抉择
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了裴琰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于是眯起了眼睛,看着他小心下了床,然后披上外衣,提剑走出了房间。
很快,外面传来了马儿走路的“哒哒”声,然后听着裴琰小声喊了句:“驾——”
我坐起了身来,眼神微微变了变,心想着裴琰难不成还是决定前去刺杀张永了吗。这样一来,他想着扳倒刘瑾就只能靠自己的了。
这可不算是个明智的选择。
辗转反侧了半晌,心里微微有些不安,要说那张永既然敢和刘瑾硬碰硬,想必势力不小,手里的保镖应该也不在少数。他就这么单枪匹马的去了,搞不好人没杀了,却是害得自己被活剐了。
披上一件大衣出了房门,我呆坐在了台阶上。要说眼下月色正好,天气却太凉了,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忽然,只听着不远处传来了笛声,凄凄切切又娓娓动听。
听那方向,像是来自不远处的河边。也不知大半夜的,是谁闹失恋了,竟跑来这里故作忧伤,惹得别人不得清静,当真是没公德心!
反正也睡不下,干脆散散心好了。这么想着,我披着大衣出了房门,循着声音一路去到了河边,来到了那吹笛子的男人身后。
他背对了我,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一头柔顺的青丝披散在肩上,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舞动着,奏出一支悠扬而哀伤的曲子。
面前粼粼的河水里倒映着他俊美而佻达的面孔,可不多时,却又模糊地看不清他的面貌了。
擦了一把眼角的温热,我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流泪了。
“师父。”我轻声唤了他一句。
他的笛声中断了一下,紧接着,又继续吹奏起来。
是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那一日说的话太重,伤害他的感情了吗?
艰难的俯下身来,我伸手搂过了墨渊的脖子,将自己湿润的面庞抵在了他的背上。
忍住了自己的眼泪,我带了哭腔的说道:“别给我装深沉,扮清高了,一点都不符合你猥琐的气质!你别处不挑专门来我这里鬼哭狼嚎,不就是想着引我见面吗?”
感受到他后背微微一僵,却不见他停止演奏,于是我站直了身子,说道:“装蒜是吗?改走文质彬彬的小生路线了吗?你这个老男人!”
本以为戳到了墨渊的痛处,他会沉不住气而暴跳起来的,毕竟这骚包男最是忌讳自己的年龄问题,对外一直舔着老脸谎称自己十八,脸皮之厚,让人十分汗颜。
而此刻,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却无动于衷,只管吹着自己的笛子,对身外之事恍若未闻。
软的不行,那我就——
抬起自己的大脚板,我一脚踹向了他的后背。丫的不是身手很好吗,我倒是看你会不会来一个轻功水上漂!
刹那间,只见墨渊身形一闪,动作十分优雅而洒脱,而我却因为临时刹不住步子了,眼睁睁的往河里栽去。
亲娘来,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我错了,师父快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