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这正是他想说的话吧。
“你可带晚月前往服侍,另外——”只见他随手一指,“再带着他俩吧。”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元福元贵平静的脸,被皇帝选中,一同出宫,怎么也该给点表情吧,这两人,小小年纪,竟练得如此宠辱不惊。若是被指到的是元开就好了,他也可以回家乡看看父母看看姐姐和姐夫,还有他的小外甥。
“明日辰时出发。”
皇帝走后,元开的脸上再次愁云密布。当时的情形,皇上也不过是随手一指,或许,他自己都并不知道他所选之人是谁吧。或许,可以跟他们俩商量一下,让其中一人和元开换一下。
待我说完此意,怎奈两人执意不从。毕竟,皇帝说过的话,那就是圣旨。
满目山河空念远2
更新时间201193 8:45:28 字数:2142
随皇帝前往兖州的,共计七人,除我和晚月、元福元贵,驾车的两名奴才,另外一个跟随的便是蔡伦。他的官职为太仆,虽是九卿之一,不过负责的是舆马与牲畜,本是不能直接参与朝政的。更加奇怪的是,皇帝出宫,如此重要的行程,竟无一名武将跟随。即或大将军免则免了,毕竟他们都肩负要职不能擅离职守,但个把手下总该有吧。
晚月和我共乘一架马车,皇帝独自坐一架,蔡伦骑一青骢马,行在队列之前,元福和元贵各骑一匹白马,分列左右。
行至第二日,经过一片翠绿竹海,鸟声清脆悦耳,微风阵阵拂过,竹叶随其随意摆动,竹叶的清香扑鼻而来。若是在此暂停,一享美景,岂不美哉。正想至此,车停住了,帘外驾车的问道:“皇上问贵人,可否有意稍作停留?”
没想到,他竟如此贴心。只是,现在,他的心里想的更多的应该是灾民吧。
“不用了,继续赶路吧。”
一会,马车继续前行。回来的路,应该可以稍作停留吧。
晚间,来至一座城镇,选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下。昨夜,我们住的也是客栈,却没有去官府或者行宫之类的,倒有些微服出巡的意思。我想,该是他害怕地方官员繁冗的接待吧,这样,反倒误了行程。
又是一天奔波劳碌,此时,我正泡在木桶里,热水的温度刚好,房间里充满了白色的雾气,糊窗子的麻纸都有些湿嗒嗒的。
“晚月,加点水。”
我坐在水中,闭着眼睛,等了一会,不见回音,也不见加水。
“晚月,加水。”
我提高声音喊道。
又是一会过去,竟然还不见动静,我从水中站起,只见晚月趴在桶边,双眼痴痴的望着门口,嘴边竟不自觉的浮着些傻笑。
我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在想什么,叫你加水都没有反应。”
她终于回过神,收回了视线,“贵人,这就加。”说完,便急忙行动起来。
“在想什么?”
“没有,贵人,没在想什么。”她面带羞涩,一副心事被撞破的样子。
“还说没想,脸都红了。”
她“啊”了一声,原本素白的脸迅速转红了,“贵人,真的,真的,没什么,可能太累了吧。”
待我洗完,晚月服侍我换上干净衣衫,便自去梳洗了。
“贵人,可去前厅用膳了。”
此时,晚月也已梳洗完毕,我们便一同前往前厅。我们一行,共要了四间卧房,皇帝的本意还想要一间雅阁,做进膳只用,只是来的不巧,雅阁全部已经定完,故只能去前厅吃饭。
皇帝坐于主位,我和蔡伦坐于两侧相陪,其余五人则分别站于身后服侍。我的身后是晚月,两位赶车的站于蔡伦身后,元福和元贵站于皇帝两侧,倒像是早就安排好的样子。
菜肴一道道端上来,先是一道锅烧肘子,接着是葱爆羊肉,然后是糖醋黄河鲤,红烧海螺,最后两道是炝白菜和小葱拌豆腐。荤素搭配,颜色各异,看着竟颇有食欲。
饭吃到一半,门口进来两位大汉,手里拿着大刀,背上背着粗布口袋。一位穿一件青色长袍,另一位着蓝衣蓝裤。
“跑堂的,给爷爷上点好酒。”青色长袍的那位坐下后喊道。
“小子,再敢给我上加水的,小心爷爷我砍了你。”蓝衣蓝裤的这位,边说边拿着刀在桌上乱砍。
跑堂的小二,只能唯唯诺诺的答应了,然后飞快跑去准备,跑的不快,怕是那刀就要落在脑门上了。
不一会,酒便上来了,青色长袍那位尝了一口,点点头,“给爷爷我上点好菜,拿手的,都上来便是。”
“你们店里那招牌,黄河鲤,先给上一盘。”蓝衣蓝裤的尤摆弄着大刀。
“两位爷,可是不巧,今年大旱,鲤鱼本就少,最后一条,已经端给那边那桌了。”小二指着我们这桌说道。
只他这么一说,那两位大汉的目光便一齐看往我们这边。
“哎呦,这小女子长的甚是美,好看,好看。”
青色长袍的这位,边说边咂摸嘴,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哥哥可是瞧上她了?”
“可不。”
蓝衣蓝裤的那位,拿起大刀,敲打着桌面,“小子,这鱼没有就没有了,你若是能让那小女子过来陪哥哥喝一杯,我便饶了你,否则,你爷爷我这大刀,可不是摆设。”
只见那位小二满脸难色,不安的看看我们这边,再看看那把大刀。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这种时候,无论多么雄辩也是无用,只有武功才能解决问题。有时候,必须以暴制暴。可放眼一望,蔡伦是文官,元福元贵只是个奴才,剩下的晚月自不必说了,那两名驾车的貌似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皇帝,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想到这,我再次抬头扫视了一遍,目光扫到皇帝脸上,他的脸色铁青,双目睁的犹如铜铃般大,鼻子里哼哼有声。难道,他生气了?
那位蓝衣蓝袍的大汉,拿着刀,正一步步向这走来,我已经无暇去思量皇帝的心理,该如何是好呢,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已经近在眼前了。
身边一个人影,飞快的掠出,那名大汉只“哎呦”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我抬头一瞧,那个人影,竟然是元福。
“滚。”他大喊一声。
想是并无致命伤,他只是坐在地上不停呻吟,却未见鲜血流出,另一位走过来,扶起他,“你这客家,好不客气,不过就是让她陪着喝杯水酒,又不是卖笑卖肉,俺不过看她长的好,心里爱慕的紧。你又何苦打伤俺兄弟。”
元贵从怀中摸出些银块,递了过去,“拿去看伤吧。”
元福和元贵,难道懂武艺,甚至说,竟是高手?难怪,皇帝竟不宣武将同往。这也正是他俩执意不与元顺交换的原因吧。
青衣大汉不屑的瞧了一眼,“谁稀罕你这些,咱们岂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因为旱灾,路上不太平,我和这位兄弟才拿着大刀,作势唬人罢了。若是乡里能够安身,谁舍得背弃老母自己逃出来。我娘,现在还在家挨饿呢,就等着我和我兄弟背粮食回去呢。我这兄弟,家里老母眼睛都瞎了,你现在又打伤他,可怎么好。”说到这,这位彪形大汉竟然落下了眼泪。
满目山河空念远3
更新时间201194 8:55:48 字数:2026
想不到,这竟是两位如此孝顺的儿子,为了各自的母亲,千里迢迢来此地背粮,却又怕路上不太平,只能故作凶狠状。
我走过去,将那位着蓝衣的大汉扶起,他的右腿竟不能支持,想是刚刚元福打断了他的腿骨。如此敏捷的身手,如此强劲的力度,这功夫,怕是跟李雨翰不相上下。
“两位若是不嫌,可否容我敬薄酒一杯,聊表歉意。”我端起酒杯说道。
“不敢,不敢,姑娘言重了。”
看他俩一饮而尽,“两位果然豪爽,有齐鲁之风。”
“姑娘何故知道?”
“听两位口音,以及身形,更加之两位言语中颇有些孔孟遗风,故猜测之。”话是这么说,其实,闻他们来自旱灾之地,便已能判断了。
两人憨厚的大笑,“姑娘也豪爽。”
最终,在我的劝说之下,他们还是接受了那些银块,并扛着口袋,结伴走了。
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刚刚看着那些美食,还未尽兴,便被打断了。我拿起筷子,正夹着一块满是肥油的肘子往嘴里送,“想不到您如此豪爽,又有胆识,我辈须眉,直觉得汗颜啊。”
想不到,蔡伦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夸赞我。我急忙把那块肥肉囫囵吞下,嘴边尤挂着一滴口水,“过奖,过奖。”
只听,背后的晚月在抿着嘴偷笑。
待我再次夹起一块肥肉,特意环视一周,刚送进嘴里,耳边就传来一股低沉的声音,“还是少吃为妙,已经很胖了。”
好不容易咽下,“皇——”,只觉背后一阵疼痛,是了,现在是在宫外,不能叫皇上。
“蝗虫才胖呢。”
背后,再次传来晚月的偷笑。
我不该说这些的,皇上的心里本就异常烦绪了,我又何苦再提蝗虫二字,增加他的烦恼。果然,再看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的冷峻。
“还是先裹腹要紧,明日还要赶路。”蔡伦急忙转移话题。
用过晚饭,回至房中,晚月正在收拾床铺,“贵人,刚刚,你实在太好笑了,也不怕在皇上面前丢脸。”
“你也嘲笑我?”
我笑着,作势要打,她急忙跑开,“贵人若是胖了,怕是就跑不动了。”
难道,我竟真的胖了许多,自从上次软禁以后,这已经是皇帝第二次说我胖了。我摸摸脸颊,又伸手摸摸腰腹,并未觉得肉多了多少。
第二日,醒来,继续赶路。待到第四日下午,就见路边陆续有灾民前行,先是稀稀落落的两个一群,三个一伙,到得傍晚,已经是成百上千的一群一群的在赶路。路边,很多饿的已经走不动了,躺在当地,只有胸口还在微微浮动。更有几个极小极小的婴儿,想是被家人遗弃,竟被恶狗争相撕咬,惨不忍睹。
皇帝不是已经下令,令各地方官员沿途收留吗?何故却有这么多的灾民还在继续前行。
是夜,到达吃饭的雅阁,却未见皇帝和蔡伦的人影。
“皇上命贵人先用膳。”
“蔡太仆呢?”
“蔡太仆去找当地太守了。”
“此地为哪一郡?”
“泰山郡。”
“太守为何人。”
“奴才不知。”
皇帝和蔡伦既然都不在,我便强命晚月坐下陪我一起吃,她本是不愿,却耐不住我屡次强求,只能在末位坐下来。
用过晚膳,行至皇帝门前,只听门里传出皇帝的怒斥:“你是怎么做官的,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的灾民流离失所,那些运来的粮食呢?”
“粮食,粮食它——”那位太守唯唯诺诺答应着。
“快说!”
“没有粮食啊,皇上,泰山一郡,并未见粮食运来,臣已经——臣已经尽力收集粮食了,可是不够吃啊,所有——。”
“没有粮食?”
只听一阵重重的磕头声,“望皇上降罪。”
我们驾马车都已经走到这了,那些提前加急运走的粮食,怎么会还没运到此处呢?难道,竟是有谁暗中做了手脚。
难道是大司农?大司农为九卿之一,掌管租税、钱谷、盐铁和国家财政收支,是九卿中最重要的官职,也是除大将军和三公之外,地位最高的。但是,他身居要职,在这样的时刻,如此明目张胆的耍手段,实在过于愚蠢。或许,竟是运输途中发生了什么?
如果粮食竟未运到此地,那之后的郡县,更加不用提了。
我对晚月使了个眼色,晚月会意,“皇上,邓贵人求见。”
“进来吧。”
“皇上,现在不是训斥太守的时候。”
他的脸上,原本爆满青筋,听我一说,才稍稍松懈下来。现在质问泰山郡太守,已经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要查明运输的米粮到底如何。即使各郡县要收留灾民,可是没有足够的粮食,坐着也是等死,他们还是会继续前行的。
只见皇帝低头思索一会,“泰山太守听令,即刻派兵一路前往洛阳,沿路到各郡县查看,问询粮食到达何处,随时来报,切记切记,一定要快。”
“蔡伦听令,你也随同前往洛阳,沿路通知各太守、县令和县长,只要看到灾民,一律收留,不准再有一人逃离。违令者,太守一律立斩不饶,县令县长削官为民,永不续用。”
希望,只是运输途中发生了没有预见到的意外,而不是有人趁机作乱,浑水摸鱼。
待大家散去,“皇上不如先用些晚膳。”
只见他幽幽看了我一眼,随后低下头,向我摆摆手。
“皇上想是不相信自己的臣民?”
“你认为,他们值得朕信任吗?”
“当然。皇上为东汉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人所共鉴,诸位大臣们上感皇恩,下承民意,自会同皇上一心,为社稷昌隆倾尽一切。”
他直直的望着我,良久,嘴角微微上浮,“朕,且相信你。”
待到第二日卯时,竟还未见士兵来报,一夜跋涉,不间断行进,路途想是已经远了,难道行了这么远,竟然还未查到关于米粮的一丝线索?
从洛阳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运粮车队耽误至今?
满目山河空念远4
更新时间201195 10:00:32 字数:2177
“贵人,还不动筷?”
耳后传来晚月的声音,刚才,又走神了。已经到了饭时,还不见消息。皇帝还是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子,不停踱来踱去。
“晚月,你觉得粮食都哪去了?”
“粮食嘛,当然是要进肚的。”
被吃了?被谁吃了呢?我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急忙跑去找皇帝。他依然还在不停踱步。
“不知运送粮食的是何人?”
“北军“中垒”、“屯兵”两支。”
北军负责戍卫京都洛阳,直接接受皇帝命令,是皇帝自己的军队,他们对皇帝的忠诚,自不用怀疑。可是,他们的任务只是运送而已。
“所用何车?”
“缁车。”
缁车,顾名思义,载重之用,是一种用于运输兵器、衣粮等军需物资的车辆。其空车能日行五十里,载粮二十斛。一辆缁车,需用两匹牛或马来拉动,再加上随车而行的两名士兵,一天便能消耗粮食近五斛。
“直接负责米粮统筹的为何人?”
“大司农。”
看来果真如此。
“不知大司农可曾思量过,运送粮食之人马,可是也要吃粮的。”
洛阳至兖州,相距近七百里地,这种运粮法,只怕不曾到达受灾地,粮食便已被吃完了。这位大司农,敢情是圣贤书读的太多,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读的多,读的死,却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再多也是无用。
想到这,我不禁莞尔笑了。
“在笑我不会用人?”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久,都不曾听他这样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