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老人的语气,一番话说下来,一贯都是一个语调,平缓淡然却字字珠玑。
拓博堃瞳仁映出一丝『迷』离之光,下一刻摆摆手,沉声道,“让我再想想。”
行老人不再强求,点点头,转身走出书房。
夕阳西下,断肠人拓大王修长身躯久久的伫立在书房窗前,面沉如水,心却『乱』如麻。
……
与此同时,丞相府东院纳兰天作看着跪在身前的青儿,眸子里一抹清朗如潺潺泉水划过,只是那清泉背后隐藏的冰冷之气,却令青儿紧张不已。
表哥很少如此罚她,若不是她不小心泄『露』了表哥对纳兰四小姐的心思给大管家,大管家也就不会因为担心表哥会被四小姐而误了正事,着急之余招来了波斯使者。
如今使者就在前厅,整整十天过去了,表哥却是不闻不问,任由使者等在那里。大管家这几天愁白了头发,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良开更是陪着跪在外面三天了,可表哥却是照常上朝,照常回来,对于他们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今儿一早,有飞鹰传书从波斯而来,飞鹰是波斯圣皇的专属传信神鹰,如今飞鹰前来,预示着书信是圣皇亲笔书写!青儿看着被纳兰天作『揉』成一团的圣皇亲笔手谕,一颗心高高的揪起来,小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表哥竟是为了纳兰四小姐,连圣皇的话都置之不理了!
临近中午,东院外面响起一阵不小的喧哗声,令青儿心惊胆战的一幕终是出现了,等了十天的波斯使者终是沉不住气,冒死要闯入这东院。
院子外面传来良总管和使者焰在外小声争吵了起来。
“焰使者!留步!留步啊!还是等皇子召见才行!”
“良总管!属下真的等不下去了!皇子十日不见,属下等了十日,难道说皇子一辈子不见属下,属下还就一辈子等在这里不成吗?这圣皇的手谕都到了,皇子到底……”
“焰使者!听老夫一言,您就退到前厅安心等候吧!您这……”
“老良,让他进来!我有话吩咐。”
沉寂了十天的纳兰天作终是发声,清朗之淡然随意,似乎并不受焰使者的影响而生气。
纳兰天作挥一挥衣袖,示意青儿也起身。跪了三天的青儿甫一站起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由赶忙深呼吸一口,调整内息,勉强站住。
下一刻,身后脚步声凌『乱』响起,一脸焦灼之『色』的焰使者和憔悴紧张的良总管快步走了进来,看到纳兰天作后,齐齐跪下。
“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二人行完礼,都是规矩的跪在那里,不敢妄动分毫。
一来纳兰天作的脾气他们这些属下无一能猜透的,二来这东院里面机关密布,处处杀机!稍有不慎触动机关,便是万箭穿心七零八落!哪怕是脚下走过的台阶和看似普通的黑『色』大理石地面,说不定下一刻就能从下面伸出一只铁钳子来,将好生生的脚踝瞬间夹成粉末,而看似摆放的规矩整齐的花瓶,极有可能从花瓶里面飞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取头颅!
二人不得纳兰天作应允,都是不敢抬头。
纳兰天作瞥了一眼良总管,语出清润,却字字锥心。
“良总管,你还知道怕吗?这青儿一个黄『毛』丫头,办事素来让我不省心,可是你呢?你是忘了到底谁是你的主子了!你现在一副害怕的样子,到底是没忘干净,还是装出来给我看的?你且说说!”
纳兰天作甫一开口,良总管身子愈发埋的更低了,头顶的黑发此时已经花白了,这十天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心中的折磨尤胜千刀万剐!可纳兰天作不出声,他连死都不敢!只能如此硬撑着。
良总管身旁的焰使者这会也是心惊胆战的感觉。
在波斯古国,圣皇是所有人心中的圣君。而年纪轻轻就能战胜四大长老杀下雪脉山的纳兰天作,更是整个波斯古国新的希望!焰使者虽然着急,但是在纳兰天作面前,是不敢有丝毫的造次。
“焰使者,等了十天,滋味如何?”纳兰天作看向跪在那里的焰使者,话一出口,唇角竟是难得的勾起一抹浅笑,笑容干净清润,丝毫看不出有生气的痕迹。
可他越是如此,这般平静之后的风暴越加令人胆战心惊。
“皇子,圣皇有令,让皇子即刻回去!这里自有属下假扮皇子暂代丞相一职。”焰使者此刻不敢多说其他,只能抓紧时间将圣皇吩咐告知纳兰天作。
228 傻傻的笑
纳兰天作稳稳地坐在那里,唇角一抹浅笑,弧度优雅,气质清润。
下一刻,他修长手指看似随意的拨动了身侧的一盏琉璃宫灯,宫灯发出七彩琉璃一般的幽然光芒,下一刻寒光闪现,直冲焰使者胸膛而来!
“厄!”
焰使者躲避不及,被琉璃灯『射』出的暗器打伤。
青儿和良总管相视一眼,具是震惊于纳兰天作出手的动机。
焰使者是圣皇派来的亲信,纳兰天作打伤了他,这无疑是打了圣皇的脸面!他为了一个纳兰幕凉,真的要跟圣皇翻脸不成?
焰使者身受重伤倒在地上,一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眸子里具是惊惧不解的神采。
纳兰天作却是一手把玩着桌上的白玉杯子,一边缓缓抬起头来,看似随意的开口说道,“让你等上十天,便是给圣皇面子,让所有人都知晓我的心事。既然你不肯走,那我索『性』就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圣皇让我火速回去,必定是听闻了这里的风言风语,想要阻止我接下来要做的一切!而这飞鹰传书,想必也是下了所谓的最后通牒!如今十天期限已过,你回去告诉圣皇,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做一些!下月选秀前,我定会准备好聘礼瑰宝,迎娶纳兰幕凉!波斯国内所要做的,就是做好一切迎接皇妃的准备!至此一条,不得延误!”
“走吧!”
纳兰天作说完之后挥挥手,云淡风轻之间,却是将他的离场和心思表了个明明白白。
他一贯是温润君子作风,不过也是先礼后兵的『性』子。若是等到他出手了,只怕就在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焰使者面前拖着受伤的身子,点头应了之后,一步步艰难的走出房间,屋内,良总管和青儿面面相觑,下一刻同时低下了头,只觉得后背具是冷汗淋淋,都言,伴君如伴虎,可他们伴的明明是皇子殿下,可是殿下这笑里藏刀以温润清朗之气质骇人于无形之间,绝对是世间罕有的。
纳兰天作扫了二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良总管身上,轻启『性』感薄唇,淡淡道,“老良,你这十日来定是茶饭不思辛苦劳累了,去休息吧。稍后准备聘礼婚嫁,还少不了要用你,你若病倒了,我一时半会上哪去找如你这般贴心的管家呢??”
纳兰天作说到贴心二字的时候,明显是带了一丝嘲讽的气息。老良听的心惊胆战的,连连称是,都走出房间了,耳朵还真真耳鸣般的回响着纳兰天作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孜孜锥心,让他悔不当初,不该擅自做主的找到焰使者啊!
纳兰天作坐在太师椅上,举眸扫了青儿一眼,悠悠道,“你说那个女人若是有你这般心思单纯容易哄骗的话,是不是现在早就在我手心搓圆『揉』扁了呢?”最后他不由得笑了笑,惹来青儿一个很小心的白眼珠。
“表哥,若是四小姐是青儿这『性』子,您早先喜欢上的不就是青儿了吗?怎会轮到现在的四小姐呢?”青儿自己说出这话来,都会忍不住打一个寒战。这前一刻还一副乌云压顶的感觉,这一会子却是晴空高照,万里无云。也只有表哥才具备这般风云变幻尽在手心的能力。
不过这以后,打死青儿也不敢跟良总管多嘴一句了!这一次就够受的了。表哥为了纳兰四小姐,还真是谁都不怕得罪了。
纳兰天作望了眼青儿,继续笑着说道,“看你小丫头那表情,似乎若是我喜欢你的话,你还很遭罪一般。”纳兰天作因为说出憋了十天的心事,似乎一瞬间好了很多。只是哪怕他此刻笑容纯粹清朗,青儿对于他腹黑之心也是不敢掉以轻心。
青儿瞥了他一眼,不觉小声嘟囔着,“表哥喜欢青儿,那绝对是青儿的大灾难!青儿自认慧根不够,心思不多,这要是天天跟表哥斗心斗气的话,青儿最多一年就化作一撮黄土了,表哥这般人中龙凤器宇轩昂的,只有纳兰四小姐能与您匹敌!青儿哪敢啊!”
这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青儿说话也渐渐多了俏皮。这压抑了十天的神经,总算是微微松了一分。青儿长舒口气,再这么闷下去,她就要疯了。
纳兰天作呵呵笑着,抬手轻弹了一下青儿额头,悠悠道,“她那哪里是与我匹敌!分明是将我踩在脚下才是!”
说完,他自己傻傻的笑起来。
……
当天夜里,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整整十天十夜的耶律宗骁不得不踏出书房的门。只因辽皇有事宣召,尽管之前耶律宗骁都是抱病不上早朝,但辽皇还是传来了口谕,只要耶律宗骁还有一口气,就要把他抬进宫去。
如今辽皇倒是有些后悔,不该那么早的给耶律宗骁拨了院子,让他住在外面。这如今要宣他进宫竟是如此的难!
而辽皇对于耶律宗骁是不是真病,又岂会没数?
可耶律宗骁继续不上早朝的话,这朝野上的议论声可真就愈演愈烈了。
先是拓博堃以政务繁忙为由不上早朝,再是耶律宗骁称病不到。本来活蹦『乱』跳的八贤王,三天前也被这二人气病了,如今是真的不能上朝了。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瞅着八贤王能生一场大病不来上朝,可八贤王平日里那身子骨硬朗的,比年轻的官员都好,一年到头不生个病,平日里就算是伤感这类小问题,也是轻伤不下火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能看到他老人家那顶轿顶都晒的褪『色』的轿子吱嘎吱嘎的抬进皇宫,那抬轿子的四个轿夫最小的也都五十多岁了,却是跟自家主子一样,一个比一个硬朗精神。
如今八贤王竟是难得的被不上朝的拓博堃和耶律宗骁气病了,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官员内心笑开了花啊!这八贤王上朝,素来是没事也要找点事上个折子,看谁都不顺眼!
满朝文武没有他不曾得罪过的,也就只有拓博堃不怕他。
229 妒意绵延
乾清宫内,耶律宗骁一袭紫衣便服入宫,甫一走进大殿的门,就听到皇后正跟一女子谈论着什么,下一句竟然是,“本宫看,要不今晚也让幕凉丫头进宫坐坐吧,那拓博堃也一并宣进宫,一块热闹热闹,不是吗?”
皇后的话让耶律宗骁脚下步子蓦然一顿,旋即面无表情的走进大殿,行礼请安。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语毕,他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张与幕凉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那眉宇之间一抹英气与幕凉的幽冥寒彻虽然不能相提并论,却也能让耶律宗骁蓦然想到坐在窗前晒着秋日暖阳,懒懒的跟他说话的那抹身影。
只是,一旦想起来,这痛也是入了骨的撕扯开来。
耶律宗骁压下眉间的一抹痛意,落座后,视线平视,气质高贵清雅。
站在皇后身旁的正是十天前被拓博堃扔进浣衣局的纳兰采华。纳兰采华比起她的两个姐姐纳兰冰清和纳兰玉洁,可谓心计多了不少,在浣衣局折磨了几天,便动了心思,想办法在皇后路过的时候设计了一出,让皇后发现她的存在。
纳兰采华知道皇后也对幕凉如今的转变很感兴趣,所以投其所好,想办法的所说一些关于幕凉转变后的事情,幕凉在书院和将军府的很多事情皇后都不知道,如今听纳兰采华说来,皇后自然是感兴趣了,加上皇后还拿着幕凉家的一套钥匙,更是想要多探取一点关于幕凉的消息,以便做好她的长远打算。
纳兰采华这会子看到器宇轩昂气质高贵的耶律宗骁,顿时,一双眼睛都直了。
在将军府的时候,她不会像纳兰叠翠和自己的两个亲姐姐那样,对耶律宗骁和拓博堃表示出太明显的喜欢,她知道枪打出头鸟的后果,所以一直藏着自己的心。如今耶律宗骁就在眼前,近在咫尺,温润高贵,翩翩公子,纳兰采华心如鹿撞,一张小脸顿时羞红,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皇后精明的看到了纳兰采华的变化,也不作声,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辽皇。
辽皇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瞳仁垂下看不出喜怒,只那一身威严之『色』层层涌动。
“病好点了?”辽皇砰的一声放下手中白玉杯子,冷冷的看向耶律宗骁。
耶律宗骁垂下眸子,淡淡道,“谢父皇关心,已无大碍。”
他的语气淡淡的,抬头的一瞬间,不觉扫了眼站在皇后身侧一脸娇羞的纳兰采华,纳兰采华也正好用余光看着他,觉察到耶律宗骁的目光正好看过来了,纳兰采华急忙移开视线,慌张羞涩的表情被皇后看了个正着。
皇后笑笑,眼底一抹精芒快速闪过。
“老三,这是幕凉丫头的妹妹,纳兰采华,四夫人生的,年方十六,在将军府里面向来是安守本分不与那些人搀和,本宫第一眼看到这丫头就喜欢上了,你觉得呢?这丫头是不是跟幕凉丫头有点像呢?”
皇后最后一句话一落,在场其他三人的脸『色』都是微微变了变。
辽皇是冷眼扫了皇后一眼,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他会不明白?如今皇后看似是跟纳兰幕凉统一战线,但是那丫头的心狠着冷着呢,皇后若是聪明一点就该知道,那丫头根本不是她能掌控的,所以这年纪轻轻又缺少靠山的纳兰采华正是皇后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而且还是将军府的人,这以后想要打探点什么消息,自然容易!
听说纳兰幕凉还让四夫人负责后院的一干事物,这纳兰采华绝对比将军府其他女人生的女儿要有利用价值的多!
纳兰采华的脸『色』一瞬变得很难看,心底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好不容易才强行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她最恨的就是幕凉了,如今皇后说她像幕凉,而不是幕凉像她,纳兰采华自然是不乐意的。可她绝对不敢表现出来。
耶律宗骁身子微微一凛,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手背泛出森然苍白。
下一刻,他抬起头,静静看着纳兰采华,轻声开口,“的确有些像。”
短短五个字,因为他是看着纳兰采华说的,竟是让纳兰采华心弦砰然一动,先前因为皇后说的那些话而别扭的心,也不知不觉的被理顺了,一脸娇羞的低下头,不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