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宗骁的心,突然间被一股无名的力量,一瞬间,悉数掏空。
他空着心,空了身体,站在她的面前,愈加的无力,痛苦。
幕凉看着此刻呆怔失神的耶律宗骁,视线冷冷的移开,看向窗外,在他即将转身想要离开的一刻,轻启薄唇,冷冷道,“站住!”
耶律宗骁本是转过身去了,下一刻,无力的身子猛然转了回来,瞳仁定定的看向幕凉无情薄凉的侧脸,一丝希翼动容,在他眼底缓缓涌动。
“你听好了,别再来将军府找我!我不会再见你!该说的话我都说得一清二楚!再有下次,我那暗器之上必定淬了剧毒,等你自、投、罗!”
幕凉的声音淡淡的,轻轻地,仿佛是话一出口就会被秋风吹散,但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坚定和决绝,却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耶律宗骁,前一刻,她出手之狠绝,要他『性』命一说,并非不可能!
掌心的鲜血已经干涸,而他身体里面流淌的血『液』,此刻……也静止了一般,凝结成冰。
“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他的语气同样轻淡,却是因为不甘和愤怒爆发到了极致无法收回的痛苦!
耶律宗骁转身之际,眸子垂下,声音沙哑低沉的响起,“我这次来的目的已经告诉你了,玉拂也知道错了,既然偷袭你的人已经死了。我只希望你不要与玉拂为敌。玉拂只是……只是太在意我的心是否三心二意才会如此做。其实,她是一个云一般的女子,柔软的心,让任何人都不舍得伤害她,为难她。”
耶律宗骁话音落下,幕凉靠在窗边的身子微微一凛,下一刻,唇角勾起一丝嗜血的弧度。
她对着耶律宗骁的背影无情嘲讽出声,“今日我真是长了见识!你们一个个看不住自己手里头的烂桃花,让她们不自量力的对我痛下杀手!之后却都到我面前来摆出一张痴心深情的面容!拓博堃说胭脂扣是不谙人事的单纯丫头,你就说你那心狠手辣的玉拂是云一样的柔软女子!你们要说这些恶心人的话,以后滚远一点再说!别再让我听见任何一句!
滚!”
225 他不甘心
耶律宗骁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幕凉房间的,只知道当他扬鞭策马飞奔在北辽的大街小巷,面对一众对他『露』出畏惧惊讶之『色』的百姓,他却是面无表情而过,直到回到天骄府,他的心,仍是空空的,不曾找回任何感觉。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兰英从府里迎出来,脸上虽然挂着温柔体贴的笑,可心底却是苦涩绵延。
“殿下,您回来了。”
律宗骁淡淡的应了一声,将马鞭扔给身后的子前,下马才走的第一步竟是险些摔倒,被冷风吹『乱』的发丝挡在眼前,遮住他瞳仁深处的点点苦痛。
“殿下,小心!”兰英紧张的低呼一声,想要扶着他的身子,却被耶律宗骁快速推开,兰英的手僵在半空中,眸中闪过一丝狭促的光芒,旋即低下头,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脚下,隐在袖子下的手却是握紧了,对于幕凉的恨,却是愈发的浓烈。
她如何不知道,耶律宗骁这一趟是从哪里回来的?
耶律宗骁此时冲所有人摆摆手,站定了身子,如玉面容多了丝丝萧寒的气息,一双如黑曜石一般明晰深邃的眸子,此刻完全被雾气笼罩,阴霾、『潮』湿。
子前率先退下,兰英纵然担心和不甘,也不敢造次,咬着唇,一步步退出了院子。
耶律宗骁一步步回到书房,紧紧关上书房的门,身子重重的跌坐在太师椅上。这一刻,有一丝『迷』『惑』自心底缓缓升腾。
当他将玉拂视作此生最重要的一个女子的时候,纳兰幕凉的出现,却是在顷刻间颠覆了他心底之前所有的预想。八年前,他曾经对玉拂发过誓言,此生此世,娶她为妃,日后为君,立她为后!可现在,他心底的正妃位子已然刻上了纳兰幕凉的名字,也许他再也无法接受有其他女子能代替她成为这天骄府的主人。
即便是玉拂,他也是不甘心的!
可八年前发下誓言的那一幕,历历在目!他不该忘记,更不该推翻!
如果……如果八年前陪他在山洞里面一个月的少女不是玉拂,而是她的话,那这困扰他的一切,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耶律宗骁坐在那里,无端的将自己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任由心头撕裂般的剧痛一**的袭来。
……
十天后,将军府经过这一段的肃清整治,将军府众人的面貌可谓焕然一新。
经由幕凉选出来的四个护卫,分成两班日夜守卫她这琉璃院的安全。如此便可以让飞凤和老李减轻负担,同时二人也能多出时间为她做其他事情。至于宝儿,虽然不会武功,但幕凉发现这丫头比起飞凤的粗中有细来,明显是细致谨慎不少,有时候暴『露』出来的腹黑本『性』,倒也让幕凉放心把将军府内的事情交给她处理。
四夫人自从被幕凉“治”好了疯病,在将军府内,将大夫人和三夫人看的死死地,完全不给二人任何与外面的人通风报信的机会。大夫人的娘家不过是普通盐商,如今远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盐商终究是商,还没有胆子挑衅幕凉这当家主母的威信。
至于三夫人,虽说娘家就在隔壁,但下个月就是辽皇选秀的日子,十八部落联盟、波斯古国、雪原部落,以及这片大陆上最强盛的靖轩王朝,都会派人前来恭贺,并且送上年轻少女,如此关键时刻,三夫人娘家那边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和后台,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一旦惹恼了辽皇,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三夫人的娘家右相,素来与纳兰天作这丞相意见不合,纳兰天作是愈发得到辽皇赏识重用,右相年纪一大把了,自己的学生又没有一个中用的,只想着能在右相的位子上安度晚年,自然是一点纰漏都不敢暴『露』出来。
四夫人则是生怕自己做的不好被幕凉发现,一门心思的看死了大夫人等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等待纳兰明辉回来。
将军府的后院被拓博堃铲平了四分之三,只剩下幕凉的琉璃院,再就是膳房柴房,幕凉让下人收拾出几间柴房,分别拨给大夫人她们,让她们也都尝尝她昔日住着四面透风的房子,睡着硬板床,夏雨漏雨下雪漏雪的日子。
……
这一日,幕凉刚刚打发走了韩掌柜等人,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要说韩掌柜这五个老头子,年纪虽然一大把了,办事效率却丝毫不含糊。十天时间,不多不少,正好解决了三夫人留在五间丝绸铺子的那五个掌柜的,连带跟那五个掌柜的有裙带关系的人全都肃清出去,账目也做的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至于这些年流失的银子,大部分都进了几个夫人的腰包,这一点,幕凉并不着急,迟早要她们双倍吐出来!
幕凉正晒着太阳看着账本,就见飞凤小脸红扑扑的走进来,将新的一摞账本放下后,飞凤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幕凉冷不丁的开口问她,“飞凤,遇到什么好事了?开心成这样?活脱脱一副少女怀春图?”
幕凉此话一出,飞凤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羞涩的跺跺脚,小声咕哝着,“小姐干嘛取笑飞凤,飞凤这一大早的就被门房送来的一捧花给弄的不知所措,谁知小姐也跟着取笑飞凤!对了小姐,那花……该不是小姐您放在门房那里,想着……捉弄飞凤的吧!”
飞凤壮起胆子问着幕凉,下一刻,脑门上狠狠地挨了幕凉一记爆栗。
“本小姐像是有那个闲工夫捉弄你的吗?”幕凉淡淡开口,清冷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疑『惑』。
“你说有人给你送花?花呢?”幕凉不动声『色』的问着飞凤。
226 谁给你们这个胆子?
有人给飞凤送花?这不是很奇怪吗?幕凉心底冷冷一笑,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否则这送花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飞凤郁闷的『揉』『揉』还泛着红晕的小脸,小声道,“小姐,花让属下扔了,看着着实碍眼。也不知道是谁捉弄属下,这都送了三天了,也不留下名字,就那么一张纸条,说是让飞凤收下,每天的话都不重样,芍『药』牡丹的,什么都有。”
“嗯,知道了,你别多想了,去干活吧!”
幕凉看似随意的打发了飞凤,待飞凤出去,她放下手里的账册,起身拍拍手去屋里睡觉,晚上是没时间睡了,不管是谁,不经她的允许,想要在她身边做小动作,简直是自不量力!
……
入夜,三更时分一抹修长身影快速来到将军府门口,如影子一般悄无声息,放下手中一捧山茶花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刻,身后一道疾风袭来,他心中暗叫不好,身形一闪,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第二波的暗器已经如闪电一般袭来,一瞬刺入他手臂的肌肤,疼痛入骨。
飞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可那入骨的暗器上竟是绑了一根丝线,丝线突然扯动,连带着扎入筋脉的暗器在皮下猛烈游走,疼痛加倍,已然超出常人难以忍受的范围。
飞豹痛的咬破了下唇,还是不肯发出任何动静。
暗处一抹身影翩然走出,在距离他身前散步的距离站定了,清眸寒彻,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似笑非笑,看的飞豹一瞬间后背发寒,哪怕他这会子卸掉自己这条胳膊不要了,想跑,也是来不及了!
丝线在幕凉手中,暗器在他手腕皮下如钉子一般牢牢地钉住他的筋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不过如此!
幕凉看着疼痛难忍的飞豹,冷眸闪过一丝嗜血寒气,看的飞豹有种被推入无底黑洞深渊的感觉。
“四小姐,这……这件事情与王无关,是飞豹一人所为,请四小姐不要讲这件事情加注在王的身上!!”飞豹忍痛开口。
幕凉不理他,身子懒懒的靠在一旁墙壁上,手中一共无根丝线,分别控制那暗器的五个点,每动一个点,都会带给飞豹四肢百骸难以忍受的剧痛。飞豹咬破了嘴唇,甚至连牙齿都咬的酥麻了的感觉,到了最后,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幕凉见此,冷冷发声,“我不管你是自愿来的,还是拓博堃派来的!你都给我听好了!想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扰『乱』我身边丫鬟的心,利用她的感情接近她,继而接近我的身边探取我的消息,根本就是死路一条!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一个个玩弄感情都玩弄上瘾了!你且滚回去,这条胳膊记在我手里!再敢给飞凤送花扰『乱』她的心!你这另外一条胳膊也会遭受同样折磨!”
幕凉话音落下,手中丝线被指尖砰然挑断!
飞豹再也忍不住的痛呼一声,幕凉并没有将暗器收回,而是永远的留在他胳膊里面,回去让他的大王给他挑出来吧!
竟然让他的属下跑来勾引她的丫鬟,搞出这般不留名送花的小把戏,趁机接近她的丫鬟,刺探她的动向!简直是无耻卑鄙!
幕凉冷冷的扫了疼的跪在地上的飞豹一眼,转身进了院子,独留下痛苦不堪的飞豹跪在那里,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一个时辰后,天快亮的时候,血鹰赶来,飞豹才得救被血鹰送回了辽王府。
拓博堃这十天都是在书房度过的,天才蒙蒙亮,就听到院子外面响起一阵不小的喧哗声,血鹰搀扶着已经不能走路的飞豹从外面进来,一进书房,飞豹和血鹰双双跪在地上。而飞豹更是脸『色』苍白,一条胳膊无力地垂下,鲜血直流。
“怎么回事?”拓博堃瞳仁闪过一丝冰冷戾气,冷冷开口。
“回王,飞豹这几天每天都在早上天不亮的时候给四小姐身边的丫鬟飞凤送……送花……”
血鹰说到这里不敢说了,因为当他说到四小姐三个字的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王眼底浓浓的狠戾之气。
果真……下一刻,拓博堃猛然掀翻了面前酸枝木的宽大书桌,桌上的书籍卷宗笔墨纸砚,哗啦一声撒了一地,声响震天。
“混账!谁让你们擅做主张去『骚』扰她的?谁给的你们这个胆子!!”拓博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天。
侍奉在一旁『色』苍月也跟着飞豹和血鹰一块跪了下来。
拓博堃看着飞豹这般模样,冷冷道,“活该!净学会些歪门邪道的法子!给本王滚回去好好反思!你这条胳膊是死是活,她若不管,本王绝不『插』手!你自己酿下的苦果,自己一力承担!”
拓博堃冷声发令,飞豹低下头脸上尽是早已悔悟,如今这暗器刺入筋脉的疼痛,也足以让他刻骨铭心。
血鹰扶着飞豹走出书房,苍月和随后赶来的银狐小心翼翼的收拾一地狼藉。
拓博堃站在那里盛怒未消,心情烦躁难压,忽然一抹白『色』身影到了书房门口,静立片刻,旋即抬脚进入,似乎对眼前一幕并不奇怪。
正在收拾的银狐和苍月见苦行老人来了,都是默默停下手中的工作,无声退出房间。
偌大的书房,只有拓博堃和苦行老人。
“辽王,既然心『乱』了,又何苦强行压着呢?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比老夫还要清楚,这怒极攻心对你的病情没有任何好处。”
苦行老人说完,叹口气,静静的看着拓博堃。
227 断肠人拓大王
拓博堃站在书房窗前,凝视窗外寒瑟秋意,下一刻,充满磁『性』的声音沉沉响起,“本王的病情,真的要走那一遭吗?”拓博堃沉沉发问,身影透着一丝苍冷萧寒。
苦行老人不动声『色』的笑笑,淡淡道,“王从来就不是不肯面对现实的人啊。既然身体出了问题,那就需要医治。王该明白,拖一天误一天的道理!”
拓博堃负手而立,身姿岿然,不动分毫。
声音却比刚才还多一份低沉,“之前心无牵挂,眼前一切便是全部!而现在,心有所属,心有所痛,断不敢轻易冒险。”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似乎是因为自己那句心有所属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苦行老人淡淡一笑,精明的眸子闭了闭,下一刻再次睁开,已然清亮一片。
“王,不得一番寒彻骨,何来梅花扑鼻香!走不走这一遭,完全取决于在王的心中,这份情究竟有多深,是深入心,还是深入骨,亦或者是深入骨髓?古人有云,骨髓生血,血生气息,气息乃支撑一个人生命之本!王已然是将四小姐刻在了骨髓里面,所以此刻才会犹豫不决,否则,若是这情有丝毫经不起推敲,以王的『性』子,只怕早就挥刀斩『乱』麻。”
苦行老人的语气,一番话说下来,一贯都是一个语调,平缓淡然却字字珠玑。
拓博堃瞳仁映出一丝『迷』离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