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何人山醒来,已与常人无异了。
清早,李念去敲开宁岁寒的屋门,与他说明了事已办好了,又详谈了甚久。邵姻姻暗中盯着他们门口,见大门紧闭,只得离开。
“你先走,我亲与他们说。”宁岁寒招手道。
“爷,为何不杀了小的。”李念去顿了顿,低眉道。
宁岁寒似是惊讶,扬眉看她,久久不语,冷下面来又道:“你先下去。”
李念去转身开门,离开了房间,也无一语。
宁岁寒见她转身离去,自己也没过多久,迈出房门,直到了何人山房子。
第 25 章 初妆
何人山正坐在银椅之中,就着宁阿琬的手喝粥。
“人山哥哥,你,好了吧?”宁阿琬试探问着,“不会再吃肉虫子了吧?”
何人山惊异皱眉看她认真神情,突又发笑,道:“蹲下来。”
“噢。”
见她乖乖蹲下,何人山带笑轻拍她额头,道:“自是好了!纵是疯了,也不会傻到吃大肉虫子呀!”
“嘿嘿。”宁阿琬笑着,又道:“你喝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嗯!”
宁岁寒站在门外,听着两人对话笑意盈盈,忖度何人山心里悲恸似是轻了些,迈入他房门道:“人山,你可好些了?”
何人山见是他,敛了些笑容,又勉强挤出笑来,道:“爷!”
“恩。阿琬先出去,过些时候再回来。厨房有好吃的冰糖蒸梨。”
“好啊太子哥哥,我先去了!”宁阿琬道,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何人山无暇看她,内心里揣度着太子会说什么,只听他道:“我准你留在蓝图,细查璎灵究竟被何人劫走。”
何人山内心不忿,心想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嘴上却道:“谢爷成全!”
“但你要听命。”宁岁寒敛容看他,神色严肃道。
“自是听太子之命,小的不敢轻举妄动。”何人山淡淡道。
“你父母族人,本太子自会派人,好生照料。”
“多谢太子爷。”
“若不是你腿坏了,入宫不便,本太子怎放心让你远走蓝图?”
“人山,知太子苦心,定不负太子之重任。”
“过几日,你便带着宁阿琬出关去。换把木椅,莫要过于招摇了。金银已备好,至了蓝图国都先买一个宅子安定,再设法与鹿祺王子取得联络。”
“是。”何人山低眉道,“璎灵玉棺,太子爷可有追查线索?”
“正是因为毫无头绪,才要命你追查。过几日你便走吧。早日动身,早日在蓝图安定下来。”宁岁寒命完,未作停留,转身踏出何人山房间。
何人山心内并未有何异样,想着自己一生少不得得随着太子,又觉他心狠异常,兔死狗烹之事也会有的,远离了昆穹也是好事。
轻叹口气。进宫一年多来,最初几人在一处的欢乐日子竟如前世旧梦了,再忆不起。
多少人不在了,多少人又要别离,经历了这样多的苦痛,他内心里竟也能坦然面对了。
何人山动身快,一日间便与宁阿琬备好了所需的物件。翌日天刚蒙蒙亮,便要走了。
李念去本在浅梦中,听外面窸窣声响,猛地惊醒来,套上外衫便出去一探究竟,见邵姻姻正与何人山话别着。
李念去内心又惊,竟想不到太子要遣他做旁的事。速又一想,他腿不好了,宫是进不得,又引人注目着,远远放到蓝图也是个好法子,还带走了神秘的宁阿琬,便上前道:“人山!”
“你…不是睡着么。”何人山见她出门来,关切道,“你身子才愈,早上怎就披这样薄的衣裳出来了!也算是初秋,清晨清冷,你…”
“你也同样,腿疾严重着,就要离了弟兄们。”
“本就不想回宫了。触景生情,我受不住。不过此去一别,再见之日便不知是何年了。”何人山感慨说道。
“你我几人,自是有再见之日。”李念去笑道,见何人山疑惑神情,近前几步,在他耳畔轻声道:“太子爷吩咐的事儿,随他七分,暗中留三分。面子上能搪塞过去即可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话…”
“箴言。谨记着。”李念去微笑看他,“终有一天,你能再回来,与我们一聚。”
“嗯。”何人山看她笑颜,内心谨记了,又道:“不过,我还是不能原谅你。”
二人相视一笑,李念去道:“快走吧,早日安顿。”又塞进他手中一沓银票,轻道,“虽只得在昆穹境内使,可万一哪日能派上用场呢!”
“嗯。”何人山收了,再挥手致意,便爬上马车。
宁阿琬跨上马,冲两人招招手,笑道:“去去哥哥、姻姻姐姐,我们走咯!”话毕,便驾马前行。
李念去瞧着宁阿琬背影,内心突有些担心。又想宁阿琬如今已远离了太子,自是不怕泄密了,不离去便也无什么作为。
“回去吧。”李念去拽拽邵姻姻的袖子,道。
“五人,又少一人了。”邵姻姻有些遗憾道。
“是啊。”李念去看她一眼,道。过几日也要与姻姻进平王府去,又是一条未知的路。
可她应是早就知道了,早在一年多前,她就踏上了一条注定不平安的路,一条满布着伤心矛盾的路,她不想走上去,可内心里知道是止不住的。哀叹一声世事无常,果不是她能掌握的。纵他一遣一留,让人摸不准心思,她却好像已坠入了深渊。
“你吩咐的事,我已全办好了。”沐珩戎笑意盈盈地推开宁岁寒的门,见他放飞了只鸽子,又吩咐丫鬟将衣裳放进他房间,道:“侍卫从我这里带一队走,侍女也是不缺。”
“你到双平才这样短的日子,竟就将家业都带来了?”宁岁寒笑看他,又道,“过些日子,你该回朝助我了。”
“我宁愿自己守关。敌人来了杀,无事就在府中,随性自然。那些蓝图的蛮子比朝堂之中一个个老奸巨猾的老头子们爽快多了。”沐珩戎岔开腿坐在凳子上,把壶中水倒入口中,道:“嗯,水不热。”
“珑儿,你好久没见了。”宁岁寒淡然笑看他,道:“你若不愿回去,便不召你了。”
沐珩戎闻言一震,又想她也不愿是自己的人,罢了吧。
“你们何日动身?”
“明日。”
“这样快?”沐珩戎控控壶中的水,双手抱胸看他道。
“恩。出来太久了,眼看着就一个春秋了。”宁岁寒看向窗外,又眯起眼来。
“噢。那明日我就派人出去散播消息。再给你们备好快马。”
“多谢你。”
李念去敲开宁岁寒的大门,道:“衣裳已给姻姻送去,爷可还有旁的吩咐?”
“你的女装,是否也该着了?”宁岁寒冷眼瞧她眉目,李念去忙跪下道:“小,小的多年未曾着过女装,一时不甚适应,明日出发,定会着好的。”
“苦了你了,曦流姑娘。”宁岁寒玩味似的看着她,李念去闻言皱眉,抬头道:“曦流?”
“本太子赐你名,曦流。进了平王府,怎能还用李念去这个名字呢?不过换名之于你,也是家常便饭了。”宁岁寒抬头道。李念去知道他细心观察着自己面上的表情,所以尽力让自己不太悲伤。
“曦流…听来铿锵有声,多谢太子赐名。”
“去告诉漾月,这一路上就适应起来了,免得回去了再麻烦。”
“是,”
“无事了,下去吧。”
“是。”
“恩,希望你真的喜欢这个名字。”李念去看他一眼,也未说话,退出屋,自走回了房间。
掩了门,看了桌上一套女装,并一些水粉口脂,玉器首饰。耳环项链、镯子戒指、金钗步摇一应俱全。李念去摸着久违的服饰,内心里涌上一阵热。
十一年了。
别了女子的身份十一年,却未曾想到,重回女子是以曦流的身份实现的。究竟何时,才能做回自己呢?李念去问着自己,却寻不得一个答案。
轻叹口气,触着步摇,指尖有些发热。举起手来,一双手不像寻常女孩儿的细腻,是一双满是伤痕老茧的粗糙的手。她会做饭,会打架,会裁缝,不会琴棋书画,惊世奇舞。也许曾经会的,这些年下来也都忘光了。 苦难什么的,身在其中,才觉得难熬。如今回首,才觉一切都能安然过去的。
思绪回过来,看着这套衣服,实在是喜欢。抖开了衣裳披在身上,铜镜中映出一个久违的自己。脱了男装,换上那套浅绿的衣衫,又罩上白纱的外衫,只觉心情大好,眉头也舒展开来。与镜中自己相视一笑,忽觉鼻头有些酸涩。将头发放开,竟不知到自己的长发已及腰了。当下有些诧异,想要绾个髻,却觉得手生得很,竟成不了个髻,便将头发拢到右边肩前,用绿丝带绑牢。耳洞都有些小了,忍痛带上玉耳环,又摘了玉坠子带在脖子上。想戴个步摇,却无处可带,只找个玉钗插进了头发中,顿觉整个人都不同了。
坐在椅子上,拿着小镜子,自己化了个淡妆。
已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但她不认为自己是个漂亮的女子。
回想受伤的日子,她本来心里有些希冀,而今,她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这份希冀,注定要落空。
也算是,暂别李念去了。
翌日天大亮,宁岁寒起身,洗漱完后推开房门,见曦流已在外面待着了。
“爷,都好了。”曦流低头道,行为举止却还是男子的样子,嗓音也不甚细腻。
宁岁寒见她这样,心想着还得是慢慢改的,这样多年养成的习惯也不好再回来,只道:“抬起头来。”
曦流微微皱眉,自道:“殿下又不是不认得小的。”
宁岁寒也不与她争辩,伸手用力挟了她脸颊,强她抬起头来。曦流皱眉看他,一双亮目直击宁岁寒内心。
今日她着淡绿的一身衣裳,不知为何,竟让他想起那日蓝图楼上她飘飞的发丝,丝丝入扣,随风飘舞。好像那日的雨天也是这样清爽的淡绿。她消瘦,也不像寻常女子一般温婉,却有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坚毅。
这是一种挑战。他很有兴趣,也想一直挑战下去,尽管如今还不想承认。
过了会儿,松开她下巴,宁岁寒整整衣衫道:“是个标致的。”
“爷谬赞了。”曦流揉揉脸颊,皱眉看他一眼,又道:“莫误了时辰。”话毕便转身走出门外,也不理他。
宁岁寒看她走了,略笑笑,也随了上去。
出门跨马,珩戎送了一行人出城,一路上张扬铺张,却也未曾误了脚程。
深秋正午,经了马不停蹄,一行人便已到了益景城。
第 26 章 怪宅
这日清晨,瞿荇阳至了双平。
两人进城,见一派宁静气象,瞿荇阳自是内心舒畅了些。
是安宁的时候,就不缺他稳稳的生意做。如今昆穹形式大好,自是高兴着,出了关就马不停蹄地向棱周奔去,中午便至了棱周。
一入城,便见城内热闹非凡,杨桧也是孩子一个,玩兴大发地抓了个人问着生了什么事。原是有个何员外,年纪不大,像是忽然就崛起了似的,也未听闻有什么生意做着,就家财万贯了,在方都里置了宅子,又买了店铺雇人看管,又在蓝图全国各地大肆招着侍卫。这不,又来了棱周,这日正在城中设擂台呢。
杨桧听了,对瞿荇阳道:“公子,即是已到了蓝图,便就不急了。不如就在这棱周之中租个小房子,再做下一步计较。”
瞿荇阳有些皱眉看他兴奋的面庞,笑道:“不过是想去那比武之处,愿去便一同去瞧瞧吧。”
“好噢!”杨桧兴奋着,忙下了马自牵着,又牵着公子的马,慢慢向人群中走去。
至了人群外,杨桧高高跳着,却也看不见见人群中的情景,忙又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背,才看见人群中,一个四四方方的擂台左突出一个半圆,上设着纱帘,帘中隐隐看见坐着一男子,站着一女子。擂台之上,豪杰们你拼我打,杨桧又问道:“这样拼了命,是为了什么呢?”
瞿荇阳左右看看,笑指指那擂台右侧高台上放着的白银,道:“你是个没脑子的。”杨桧一拍脑门道:“噢!”
不多时,台上之人便觉出了胜负。帐中女子将白银拿下,方想交予他,却听得台下一人道:“慢呀,小爷还没上去玩玩呢!”
台上女子双手端着白银,见远处一个小个子的吃力地从马上爬下来,又穿越了人群,吃力爬上擂台,便道:“这个英雄看着是个奇的,请。”
杨桧三下两下将那人撂倒,笑嘻嘻地去夺那银子。
“快拿了银子,咱们赶路了。”瞿荇阳在台下喊着。
“噢。”杨桧笑眯眯地下了场,却见帐中男子出了帐,身下坐了一把银制的椅子,耀人眼目,原来正是那何人山与宁阿琬。宁阿琬笑道:“小英雄为何就这样走了?”
瞿荇阳见了,想着姐姐来信里说过有个银椅子的,便道:“其实也无妨的,可是姑娘有事?”
“连句感谢也不说,就这样走了?也不听我家哥哥说话。”宁阿琬瞥他一眼,皱眉嗔道。
“无妨。在下何人山,您可是十尖山外…”
“正是瞿荇阳。这是家奴杨桧,家奴顽皮,也是我管束不严。”瞿荇阳行一礼,向他笑着,心想着又得了银子又遇见了半个友人,真是好运气。
“您家奴能耐不小呀。不嫌弃的话,还请两位客栈一叙。正午时分了,也该进饭了。”
“好。”
至了客栈,几人又聊了一会子。宁阿琬说着要去街上买方才看见的新鲜玩意儿,便跑了出去。杨桧听了好奇,也想去瞧瞧,便也随着去了。
何人山见旁人都走了,端起来酒杯,漫不经心问道:“阁下不是娴郡主的郡马么?怎得到蓝图来了?”
瞿荇阳见他问出口,反问道:“阁下不是太子殿下近身侍卫么?怎得也来了蓝图,又坏了双腿呢?”见他一脸平淡,又笑道:“何兄有不好说出口的事儿,荇阳亦有。不过,荇阳是友非敌,且与何兄目的相同,以后还得请阁下多多指教。”
何人山望了他眉眼,神态风范竟与李念去有些相似。不过这个少年的气质是一种世俗的狡黠圆滑,不同李念去的卑微亲和。
想着他,何人山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的无辜,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罢了,事都过去了。他心里虽是不适,可也舍不得这个兄弟。璎灵已逝了,遗体毫无头绪,他还有许多旁的事做,无暇再恨谁。
想着,何人山不自觉笑了笑。
不过,是为薄情找个借口。可他再失不起任何人事。
益景城,至静安只一天一夜的路程,城外不远便是山水名景,城内便是热闹异常了。
今日更是热闹,大街上人排起了长队,大老远的就听见“平王派米啦!平王派米啦!”的欢呼声。曦流心道这平王还是个会拉拢人心的。可路过一老者,冷眼瞧了那派米的场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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