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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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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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小夫郎精明过人,以眼泪掩去一刹那的惊慌,反而倒打一耙,说与外人有暧昧之人是大夫郎,因其自小就是妻家童养夫,二来年岁渐大,觉得妻主功成名就之后,必定不会再待见他,遂在妻主她久不归家的时候,与自小一块长大的下人有私,据说若不是妻主她派人来接,那大夫郎指不定就趁着农忙的时候,与那下人卷些银两跑路了……
小夫郎指天画地发誓的模样,虽未打消她全部怀疑,却也让人不辨真伪,而后又在小夫郎软言蜜语和一夜颠鸾倒凤的攻势下,此人沉沉睡去。
等她天明叫来侍从细细询问究竟,一切是非早就在小夫郎的精心布局下颠倒。
可怜那老实的大夫郎,苦守六年之后,等待他的不是妻主的体贴和珍惜,反而被无端指了个错,得了一张出夫令。这叫他如何甘心,如何相信!苦究原因之下,才得知是被背上不堪的莫须有罪名。
欲辩无法可辩,欲说无人愿听,心灰意懒之下,那个大夫郎想起家乡的习俗,孤注一掷地变卖当初与妻主成婚时给他的金手镯,雇了五个乞丐,在小夫郎外出采买胭脂的路上,绑住小夫郎,把他带到青石山上的这块陡而险的山崖。
像这样不要命的两败俱伤,即使是普通人都见了怕,何况是心中确实有鬼的小夫郎。无奈身手被缚,挣不脱。正惊惧欲绝之时,瞧见赶来救他的妻主,真真喜出望外。然被刺激的大夫郎,一把揪住小夫郎衣衫,欲和他同归于尽。
小夫郎本就是伶俐之人,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私房,也够他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再加上因为禾国人口并不是很多,律法规定男子私情并不致死,而妻主作为郡守,更不会知法犯法。所以肚里一番考量,他自然选择留住性命,当下就把真正的实情道出——先前的侍从和后来被派到家乡了解情况的人,都是被他用钱收买了,才把脏水反泼到大夫郎身上!
瞧见自己冤屈得以昭雪,大夫郎心情过于激动,放开手中的小夫郎,本想朝妻主奔去,却因为先前过于靠近悬崖,一个不下心失了足。
堂堂郡守,居然被一夫道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又见大夫郎在她眼前身遭不测,郡守怒火攻心,抬起脚一脚踢上小夫郎身体,恰好把那往后躲着的小夫郎踢落崖。
由山神来决断冤情一说,此人并不十分相信,但半日之后,却在崖底救下了仅仅折伤一只胳膊的大夫郎,而那小夫郎,则正应了‘善恶到头终有报’的那句话——扭断脖子,死了!
失而复得,自然更懂珍惜,此人与大夫郎相守两年后,得一女。得女之日不仅大宴宾客,特意花费百银让石匠在她大夫郎跳崖的此地刻上‘青天崖’三字,以感念这块山崖的神奇。”
长长一段故事道完,再怎么简练,也花去了小半个时辰。孟立听完,言语上虽未有任何表示,眼神却已经与先前大不相同,好似在一片漆黑中抓住一丝光明,又好似在溺水中寻找到一支浮木。
旁边的兵士丙,也不失时机的插口:“对,我小时候也听过我爷爷讲过这段故事,在那时候,闹得整个云京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后来据说还编入说书人的话本里呢!”
余下的侍卫,自然更是激动,含泪带笑地劝说道:“夫爷不是爱看书么,定然是在书上看到这个故事,才特意离家十里,跑来此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对对!”丙和丁紧接着附和,“孟将军你勿要担忧,夫爷清清白白,定然无事,我等马上回营组织人手去崖底找!”

女帝在位四十余年,一直励精图治,其治下的云京城,空前繁盛,不仅幼有所养,壮有所用,就连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是有其所乐。
老人们的乐子,除去养花遛鸟,最常挂在嘴边的,该是“饭后一壶茶,赛过活神仙!”
不过话是这样说,倘若真要在酒足饭饱之后灌下一壶茶,那就不叫做神仙,该叫活受罪!所以,饭后所谓的喝茶,喝的其实只是气氛,三五个老姐们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解闷的气氛。
要说到适合这样气氛的地点,非听松楼莫属。但寻常百姓,哪有那么多闲钱,日日泡在听松楼?所幸穷人自有穷人的去处,市口一般的小巷口,挑起丈余宽度的油布做顶,底下摆上两三张八仙桌,七八条长板凳,就成了附近老人们饭后的天堂。
唐家巷,是云京最古老的一条巷子,距离城南帝宫不过三里。此地的老人,大都识些字,读过书,有些人,甚至于还做过朝中掌权者的文书。身份决定见识,是故,她们的话题,自然比乡下围绕着土疙瘩转的老农高深得多。
律法中虽未明文规定百姓不得谈论朝政,但对于在云京城生活大半辈子的这些老人精来说,祸从口的道理,她们比谁都懂。可惜人的心理,是最奇怪的东西,越是压抑,越是按奈不住。好在云京城里上位者身边大大小小的故事,好比窥一斑而见全身,往往在不经意间显露着整个禾国的局势,只要掌握分寸,不提到最敏感的政治话题,再怎么编排都没大问题。
这本是寻常的一日,因着过年以来的第一场大雨刚停,方圆一里内的老茶客们,不约而同都跑到此地的小茶摊透透气。
几十年的茶龄,早混了个脸熟,熟人好办事,挤挤反而更乐活。三张桌子都坐满后,又在各个桌边加了一条凳子,才勉强满足需求。
人一多,口就难免杂了,口一杂,话题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不知怎的,话题从一开始的天气,谈到出兵水倭的将士,很快扯到孟家跳崖失踪的夫郎身上之后,慢慢就变成议论女帝的态度来了。
等其中最清醒的老唐发觉,茶客的热情将近白热化,想要收口,已然来不及。
聊得兴起的其余茶客,见老唐今日反常的话少,齐声揣掇道:“老唐,你不是在已故刘丞相手下当过二十年文书么,对朝堂局势总比我们这些眼界小的姐妹们看得清,给老姐妹们讲讲,你说那楚秋会不会真被告倒?”
官至尚书,要被告倒除非女帝发话,而老唐这些年虽然因为茶客的推崇,评论过许多次朝中官员,却一直未曾真正谈论过女帝什么。
老唐沉吟不语,顾虑着是否破例还是重新开个话头,转移大伙注意力,与她一块进私塾,又都曾在三品以上大官府邸做过文书老丁不甘寂寞了,斜睨了老唐一眼,半真半假地笑道:“难得老唐沉默啊,那由我老丁来说两句如何?”
都是些街坊老邻居,谁肚里有哪些弯弯肠子,彼此都清楚。和老丁同坐一张板凳的茶客,见老丁拿乔,又急又好气,锤了她一拳,笑骂道:“得了,别再老姐姐我面前装模作样,赶紧给我们说说!”
“可不是!”旁人也看着她着笑,“谁说不都一样,别吊人胃口,我们都听着呢!”
往常时候,大事都是老唐先说,今日难得得到这样的殊荣,老丁止不住得意,借着不紧不慢喝下一口茶的功夫,快速在脑子里组织了语言,轻咳一声,环顾到四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这才开口:“……那青天崖的传说,我们老一辈的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孟夫爷既然敢这样做,说明他必然是清白的,至于那楚秋是否清白么……听说孟将军手下将士的夫郎,曾在与孟夫爷一同进庙烧香的同一天,看到在孟夫爷身后眼望许久的楚秋。所以……这个问题啊,除非当事人,旁人还真难给个定论。
如今魏相一党正抓住这点,对楚秋大肆攻击,而安平王又力保楚秋。在这样的局面下,女帝必定会以不动来稳住朝中大臣的心,这样才能保证以后的决断正确。”
“此话怎讲?”听到高潮的茶客,心痒难耐,伸长一圈脖子追问。
老丁要的就是这效果,她嘿嘿一笑,得意地挑高眉毛:“这还不简单?那楚秋是女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她的能力,云京百姓有目共睹,现刚被升为尚书不久,女帝哪可能因为一点传言而治了她的罪?真治,不仅是损失一个国家栋梁,还等于向全天下人承认自己的识人不清!
所以啊,我老丁可以断定,事情短时间之内不会轻易了结,只有等找到孟夫爷,或者到能确定孟夫爷生死与否的时候,所有疑问水落石出之下,整件事才可真正定案!”
能在三品以上大员手下做文书之人,自然都非泛泛,这老丁,除却性格争强好胜之外,头脑倒也不失精明,方才一番话,有理有据,分析得头头是道,叫人怎能不喝彩?
她话讲完,周围果然哄然一片叫好声。但到底习惯使然,还有几个茶客尤未满足,眼睛直往老唐身上瞟来。
瞧今日的仗势,如果不说点什么,就等于失了威信,以后说不定矮了老丁一截,老唐被逼无奈,放下手中茶杯,抬眼准备说两句,眼睛却在不经意间撇到从巷子前头闪过的身影——一身蓑衣之下,身型瘦而高,如麻杆,头顶的蓑帽,压得极低,精明过人的眼,一露既隐。
天早在两个时辰前就放晴了,又如何还是全副武装的防雨打扮?而且看那人目光躲闪,分明不是正常的路人!老唐心里一个咯噔,面色虽未曾变化,但她知道,无论那人是何方来路,私自讨论朝堂的话,多说总是没有好处。
寒波起,水声咽?

寒波起,水声咽
正是倦鸟投林,游子归家的时候,天边的夕阳,也拖着最后一丝眷恋,消失在地平线下。奔走一整日的暗探乙尔,回转身四下查看到身后没有不寻常的人或动静,才安心拐入前面巷子。
藉由特定的敲门声,叩开了院门,乙尔闪身进入。负责关门的两个小厮满面笑容地弯腰招呼:“乙大人辛苦了,先生正在内室等着你。”
乙尔抬头挺胸大步跨过,倨傲地只点了个头。
同样是隶属安乐王暗部的下属,待遇却是迥然不同,每回见着高她们一等的这些暗探气昂昂的进来,喜滋滋的离开,心内总是一阵黯然。及至乙尔瘦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右侧的小厮才挪开羡慕的眼,轻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回的赏钱肯定又短不了!”
“谁叫我们没她本事呢?拿一分钱,干一份活!我们啊,羡慕不来的。”与她一起看守此处的另一个小厮倒是认命,心平气和地拍了拍搭档肩头,安慰。
“也是……”
乙尔原是女帝专门训练的六个侍卫之一,这点耳里劲怎会没有?声后的声音,虽然微小,还是一字不落的全被她听到耳中,不可否认,背后听来的羡慕,确实比她们当面的恭敬更叫她满意。乙尔嘴角弯弯,脚步又轻快许多。

室内,一桌一椅。椅上端坐着的灰衣人,正是管理她们这帮暗探的暗主,也是安乐王的主心骨。
乙尔详细道完所有见闻,垂手敛眉站在下侧,掩去面上喜意,正等待夸奖,未料灰衣人眉头一皱,出口的却是低斥:“糊涂,雨都停了,还一身蓑衣干甚?你这副打扮,岂不等于明明白白告诉有心人,你是在欲盖弥彰?”
平常她做事,很少有被挑出错的时候。出乎意料之外的苛责,自是让乙尔大吃一惊,抬眼见到灰衣人眼中暗色沉淀,她心跳如鼓,暗探暗探,要的就是暗中行事,一旦被女帝察觉什么,岂不是毁了整个棋局?好在她念头转得飞快,连忙开口补救:“早晨时天在下雨,后来确实是小人疏忽。但小人有注意四周环境,百姓们都专心闲聊,根本没人注意到小人!”
“果真没人注意?”灰衣人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乙尔。
乙尔硬着头皮抬头迎上灰衣人探究的眼,她的镇定,让灰衣人慢慢放松眉间紧紧蹙起的眉结。
“幸好云京局势纷乱,一时未注意到你。下次记住——做事情,要掌握恰当的火候和分寸,切勿太过!”
听到灰衣人发话,乙尔才略松口气,暗自压下一身冷汗,急急忙忙躬身告了声诺:“是,是,先生教训得是,小人记住了,下次保证不再犯!”
担当安乐王谋士十几年,灰衣人早已掌握了驾奴下属和侍奉主上两者的艺术,自然深知苛责太过反而坏了下属积极性的道理,她严厉的口气略顿,换上和缓的语调,安抚道:“你也别灰心,女帝专门训练的六个侍卫之中,你的身手虽不是顶尖,论起头脑,却是你最灵活。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好好跟着主上,多做事、少出错,以后自有你的前程!”
……
窗外的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天幕,灰衣人看看时间,简短地交待完接下来的任务,借着浓郁夜色的掩护,又马不停蹄赶往安乐王府邸。

灯火璀璨的内室,照例是暖香袭人,只是音悄悄、人寥寥。
最近局势紧张,为了避免被女帝听到风声,安乐王不得不疏了与魏相的往来,少了一人的聚会,本就冷清,再加另一人久候不至,齐忠孝颇为不适。
安乐王放下茶杯,瞥了眼坐立难安的弟媳,冷冷道:“怎的一点都沉不住气?稍安勿躁!”
暖融融的温度,早焐红了齐忠孝一张脸,再被安乐王一呵责,齐忠孝面上红得更甚。她下意识抓紧座椅的扶手,瞅了瞅对座空空的座椅。
齐忠孝举动中流露出的不安,又落入安乐王眼底。——她这个弟媳,来自南麓世家,文采风流,少年扬名,一进云京,就被魏相招揽,而后高中榜首,得其弟青眼下嫁。此后官运一路亨通,虽不比那楚秋,却也创造了短短六年升任尚书的奇迹。但自从因旧案翻覆搁了职之后,整个人好似被寒霜打过的春花,再无先前的自信和镇定。
无论是官场还是普通的生活,必须经历过浮沉,心性才能足够强壮,从而才能自得地驾奴自己今后人生。原以为她能就此机会,得到锻炼,现在看来,二十几载的一帆风顺,养出的这朵温室娇花,面临风雨时,别说撑起天地,极可能连自身的安稳都无法保障。她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很想重重的说她一顿,又怕话说得太重,打击太深,导致她丧失信心而一蹶不振。
安乐王思来想去,动了动嘴,最终却只得一声长叹。
饶是如此,那声叹息还是叫齐忠孝心下忐忑不已,恰好门帘一挑,齐忠孝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起身迎上前——

身为安乐王第一谋士,固然深受追捧,但也仅限于地位比她低的属下。而这颇有些持才傲物的齐忠孝,官居尚书,再加又是乐王弟媳,平日见着她,不过点个头,打声招呼,从未如今日这样打心底热情。
灰衣人眼角略略扫过安乐王面色,顿时明了。眼见如今大事当前,此人却为了缓解自个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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