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见过碧影郡主。”我没有看她，知道她眼中必定是无限的鄙夷和不屑，还有‘你也有今天’的嘲讽吧。我在宫中不是臣子之女而是婢女，虽未入宫籍，于她，我终是低了一阶，这也是皇帝故意为之的吧，为了不知何时会到的今天，为了让碧影之前受过的冷落被平衡，为了他的江山能有个稳固的继承，我冷笑，世事，不过如此，父爱，也不过如此……
“喂鱼？”她没有立刻叫我起来，只是在我面前一圈圈绕着，我甚至想象得到她眼中的张扬和好不掩饰的得意，在京城，她本就是该要得意的吧，毕竟她爹爹是名动京师的德王，唯一一个外姓王爷，手握重兵，也难怪菁芸说她是林萧逸的捷径，不枉……
“回郡主，是在喂鱼。”我依旧淡然而恭敬的答话，我知道她今日必定是要刁难的，膝盖已经还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在皇帝身边也一年多了，怎会连这点耐力都不见呢。
“宫宴在即，宫里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的，你倒是有这般的闲情在此嬉戏？”她开始发难了，想要拿躲懒的理由来质问，只是，她未免太得意了。
“郡主何出此言，皇上特许奴婢只用侍奉汤药，奴婢不敢逾越了自己的职责。”我淡然，依旧恭恭敬敬的回答，我暂时没有和她翻脸的打算，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我很记仇，容不得沙子，即使是林萧逸会帮她，心中想到这层，不自觉的疼痛，明明那么清晰的知道没有可能却还是止不住喜欢他的心……
“那倒是你好福气了。”声音明显冷了下来，甚至隐隐带着杀伐之气，我眼睛轻轻瞟了眼她放在腰间的手，那莹白的手指之下是她艳红的软鞭，缠在腰间，如精美的腰带，即使是这不许携带武器的宫墙之内也未曾被发现，或者是故意不发现……
“倒是承蒙了皇上错爱了。”我依旧不软不硬的回答，听见我的回答，感觉她的手指紧紧的握上了软鞭，指节泛出点点莹白，我膝盖有些微的疲软，有支撑不下去的趋势。
“碧影郡主？”远处响起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化作不确定的秋风，也不知是细微还是风刀，我苦涩一笑，看来老天爷觉得我在这里之前的生活太悠闲，过得太好了，他嫉妒了吧？
“奴婢参见王爷。”我保持姿势，微微转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着。
“你怎在这里，父皇的药好了，小安子正到处寻你呢。”他一语出，为我解开此时的僵局，我知，皇上的药从来都只是在下午才好，一日一次，而那句话化作春风拂过，我抬头，看见林萧玄满眼的笑意，突然之间和记忆深处那个温柔的身影有那么一瞬的重合，记得那时秦飞也会如此为我解围，或者更护短一点，‘秦飞’有多久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了，好像从那次梦见铭珏之后就很少想起了吧，其实刻骨铭心也不过是未经风化的石刻，只有不断加深才能刻进骨头……
‘谢谢。’我无声的用眼神对他传递着谢意。
“那么请恕先行告。”我又向下福了福。
“去吧。”他随意的挥了挥手，算是放行，那样子里虽然带着戏谑却是没了往日的阴霾，多了一份和煦。另一边，碧影看着我眼中闪过愤怒却终究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我向前走，快要转角的瞬间，“听说明日的宫宴，皇上会为你和逸赐婚？”后面传来林萧玄的声音，不重却毫无偏差的传入我耳中，原来终究不是一个人，林萧玄又怎会是秦飞，我稍稍顿住，脚步缓慢了下来。
“王爷倒是消息灵通得很。”碧影没有否认，带着炫耀的加大了说话的声音，似在宣布着胜利。
“本王倒是要恭喜郡主得偿所愿了。”那声音带着满足的笑声，虽然早就知道会是如此的结局，但，心还是狠狠的抽痛着，不想再听下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有什么东西无声滑落脸颊，冰凉一片。
转过几个回廊，我想要找个无人的角落让眼泪肆意，我不允许那些人看见我的脆弱，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过的很好，不是他们可以打击得到的。
一个急转，没有看清前路只是没头没脑的向前冲，一个不防，冲进一个怀抱，带着点点似松雾般清新的味道，熟悉，已是不闻多时。
“何必呢。”头上传来轻声的叹息，手轻轻的将我纳入怀中，放任我的眼泪在他的衣服上炸开点点的水花。
“对不起。”想起某人的洁癖，我轻轻的退开，想要拿手帮他擦擦。
“无妨。”他轻轻将我楼回去，然后极轻的叹息。
“谢谢。”我静静的说着，眼泪依旧顾自的滴落。
“跟我走，天涯海角任君游曳，可好？”头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我知道只要我答应他便会真的带我海角天涯，只是，那颗容下了别人的心，对他又何尝公平……
“谢谢你，天宇，只是，我的家人，我的心，我……”抬起头泪眼中看着碎落的他，满心的歉意。
“对不起。”最终，我只能低下头，静静退开。
“无妨，那，让我守着你，可好？”我闻声抬头，看见他满面的真诚，眼中带着某种释然，我不解。却是看见他一点点跪了下去，手轻轻将面纱揭下，一瞬间，冬日阴郁的天空下仿佛照进了璀璨的阳光，晃了我的眼睛，尽管已经见过天宇绝世倾城的容颜，却依旧是无法不惊讶，无法不怔愣，那般如神祗般的美丽，让人不敢逼视，尤其是触及他嘴角噙着的那抹微笑，整个世界霎时安静了，冬日里却是仿若绽放了满世界的花朵，让我一时之间忘了要去搀扶……
“从今日起，我宇文天宇，以宇文家家主之身，用家族之名起誓，此生，将绝对忠于欧阳飞花，绝不二心，若有二心，天诛地灭，宇文家也将湮灭满族。”誓言从他桃花般娇嫩的唇瓣间缓缓传出，轻柔，却说的是坚定的无悔……
“为何？”我看着他伸出的手，愣愣的没有伸手，良久，找回自己，他却依旧那般伸着手，不曾收回半分，也大有我不答应便不动的趋势。
“起来吧，地上脏。”我轻轻的说着，却是依旧没有伸出手，他是我的朋友，我又怎么会这般自私而不明不白的让他为我搭上全族？
他却是岿然不动，仿佛不再是那个我认识的，有严重洁癖的天宇，我看着他，望进他眼中，那里面多了点点波光，闪烁出坚定的光芒，‘知道坚定了吗？’我微微扬起嘴角，缓缓伸出手，拉起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宫宴
我闲闲的坐在御花园中凉亭中，看着那些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宫人，突然之间觉得，皇宫里原来也是可以这般有人气的，只是，我看着亭外萧瑟的低矮灌木，在灰蒙的天空下显得异常萧瑟，经历过秋季风刀的折腾树叶已经回归泥土，或者已经转化成天边云彩的构件，心里自前几日偶遇碧影之后便一直压抑得难受，就像被一双手死死的拽在手中，捏圆搓扁的折腾。
“你还真是很闲。”背后响起调侃的声音，这声音这几天倒是分外的熟悉，那不是这几天准点报道的玄王爷又会是谁呢。
“王爷吉祥。”我惊觉的站起来行礼，对于这个人，虽然我有一瞬间熟悉的错觉，只是怎样都只是两个人。
“起来吧。”在我目力所及之处，他莹白的手指微微摊着，做虚扶状，‘难道皇族的手都特别漂亮，丫的，男人的手都可以长成这样。’我郁闷的腹诽，下意识的瞟着自己交握的略显婴儿肥的手指，愤恨。
“谢王爷。”尽管心里腹诽，但是我还是很恭敬的谢礼。
“看来，倒真是这皇宫能磨砺那些个棱角啊。”我稍稍起身，他叹息的声音传来，我不确定的抬眼看进他眼中，那里有着半分落寞，半分欣喜，交结纠缠，死死挣扎，让我恍惚看见了前世里那个唯一珍惜我的男子的惶影，却是终究只能在脑海中任由寒风吹散，直至无痕。
“王爷，眼看着就要开宴了，您应该是要早些去那边招呼着的。”我不回答，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好心提醒，疏离的语气，隔开我和他的那些是非纠葛，也隔开和他拥有同一张脸的前世的那人的藤缠蔓绕。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着微微愠怒，我坦然与之对视，不必不让，看着他眼中风云变幻，换来随后无奈的微微摇头，似是宠溺，放纵的无奈。
“是啊，你明年也该及笄了吧。”他没有接我下来的话，只是转开眼光，落向我身后的无限天际，带着迷茫和说不出的恍惚，仿佛是在回忆又仿佛什么都没来得及装进去，那般近乎混沌的眼光，让人琢磨不透接下来的发展，莫名的让我心惊了惊。
“……”我没有把握，这不是用得着我回答的话，所以我只是缄默的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可愿意，兑现之前的诺言？”他转过眼，望进我眼中，带着近乎脆弱的希冀，仿佛我只要点头，那里便可以是漫天星辰，璀璨出耀眼的流光。
“……”我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星光流转中，我突然有种呼吸急促想要逃脱的心虚，亦如前世里多次和他提出分手时的心绪一般，我以为我已经忘记，然而，那种痛苦和磨折经历过两世的风化，依旧那般清晰的慢慢浮出漫天连地的昏黄，我仓皇，欲逃，那张一般无二的脸，心被前世里闪过的画面生生割破，血，透过那陈年的伤疤潺潺溢出，我几乎不堪重负的紧紧捂住心口，想要一个安慰，却怎样都找不到梦里那个解救的胸膛，终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我有一种又回到了那漫天桃红的错觉，那般柔润，风过，花瓣飘洒，溅起漫天桃红的烂漫春光，我以为我终于还是走不出去了，那般走不出，接受不了的疼痛，我想要不知道的，我蜷缩，用最原始的方式保护自己……
“芸瑟呢，那个明艳倾城的女子呢。”我脑海中的柔红霍然变成惨烈的鲜红，满满一个世界，那里安详的躺着一个单薄、艳彩的身影，嘴角带着满足的弧度，扬起了她对一个男人一世的缱绻爱恋，即使不得……
“那个，用生命爱着你的女子呢？她用生命，都未尝在你的心里留下一丝丝的痕迹吗？”我缓缓松开握紧的手，那里瑟瑟的疼痛，带着对前世的缱绻，对那女子的怜惜，还有一丝坚定和残忍，我抬头看着他，紧紧望进他眼中，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的眷恋。
“芸瑟，我……”他眼中有着暂时的无措，带着挽不回的淡淡忧伤，他并非无情，只是不懂……
“那音攻，是你。”他看着我，眼中也有坚定，带着未知的仓皇，仿佛是地狱幽魂一边的森然。
“是，所以，为了芸瑟，我再告诉你一次，不要问皇上要我，言尽于此……”我缓缓朝亭外走去，和他擦身瞬间，我微微侧首，轻声说着。若非芸瑟，我只怕不想留他的，毕竟，我能帮铭珏的，也只有帮他扛起这弑兄的骂名了，而林萧玄，注定，留不得……
“……”他没有说什么，亦不曾回头。
天很快便全黑了下来，御花园中灯火通明，这次年宴逢着好天气，才能够如此应景的将宴会办在了露天，灯火辉煌连绵了整个花园，带着皇族应有的奢侈和繁华，我站在这个国家最上位之人身后冷眼看着这用鲜血堆砌的浮华，虚浮背后能有几个人知道那里的得失心伤，若是可以，我愿意天高地远，浪迹天涯，只是，我答应过那个男子，伴他一世，一世，真长……
“飞花啊，你觉得这曲子如何？”我怔愣在那里看着底下虚与委蛇的觥筹交错，没有反应，感觉只有满脸的漠然，似乎进宫这般多时日学得最好的，便是冷漠。突然横出来的问话让我一时之间没能反应，却也只是须臾便罢，立刻瞥了眼场中，是个名媛，幽幽的琴曲，却只是娴熟的依赖着技艺，我想说一般般，但是，我瞥了眼皇帝，似是平静，但是之前那般多的人都不问，这个，是特别的吧……
“回陛下，奴婢觉得，琴技很好，很娴熟。”我淡淡的说着，依旧还是平淡的恭敬。
“那是右相嫡出的女儿，被右相宝贝似的养着，看来倒是有些宝贝的。”他已经很是明显的意图了，明显，她已经半条腿迈进皇家了吧……
“陛下圣明。”我依旧只是淡淡奉承，心里一点点疼痛，却依旧那般漠然的看着这宫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模糊了额视听，甚至连之后的节目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就那般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身边暴起皇帝大人的叫好声，带着欣赏，我回过神，看着台中间，碧影桃红色雍容的武装打扮，一时容颜胜雪，美艳似镁光灯中间耀眼的桃花，我瞥一眼皇帝的侧脸，他已经转为镇定，眼中带着某种不移的坚定，看来，她是确定了人了……
我嘴角终究还是翘起了讽刺的弧度，为我自己，也为我自己预言的命运，我期盼过不一样，只是也害怕不一样……
“飞花，你觉得此舞如何？”皇帝大人非要来戳我。
“甚好。”我依旧只是淡淡的说着。
“这些年了，她倒是头一个在宫宴上舞剑的女子，不错。”皇帝淡淡的点着头。
“碧鳞啊，你教女有方啊。”皇帝对着下面某个方向朗声说着，底下一人站起，离主席较近，看见是一个硬朗的老人，眉宇间却带着我说不出的不舒服。
“皇上谬赞了。”他只是谦恭的低下头一揖。
“皇上，不知必应可否讨个旨？”碧影听见皇帝夸她，居然打蛇随棍，我暗自微微摇头，她终究还是浮躁了些。
“你且说。”皇帝依旧笑着眉目，仿佛一切如前，只是我却是知道，他稍稍敛了笑，看来也不甚赞同。
“臣女早闻飞花小姐惊才艳艳，所以想要一探，请皇上成全。”她看着我，眼神中有着淡淡的挑衅，我只是冷然回视，余光撇过场下，仿佛是响起了唏嘘之声，大抵我在锦城的名声多少也是为他们耳闻了吧？我缓缓牵起嘴角，无声，等着皇帝发话。却无意间瞥见爹爹的方向，他眼中满满的慈爱，还有不查的疼惜，他身边坐着锦言哥哥，他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分明，微微泛着白色，眼睛看着我，难言。于是我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安慰一笑，微微颔首。另一边，是林萧玄的方向，有意无意的瞟着这边，却似是在介意着我之前的话，没有更多的表示，另一道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不是担忧，却是一种类似不移的相信，我没有看那个方向，我知道，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