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像。”她算是和他们相处最近的人了,就连她初见他们相邻都恍然似回到了从前,何况是外人。“他绝无可能是岚致?”其实比起岚致温和的性子岚宇更适合当王,所以她不得不怀疑偷天换日的可能性。
“确定不是。四年前他进京时先皇还未发丧,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是么?”终是心死,再也不存奢念。她落了碗抬头朝远处眺望,蓝碧的天空与红色的宫墙碰撞相接,那是束缚与自由的征战,难分输赢。既然不是岚致,他为何又要那么特别的保护?甚至不惜封青楼女子为后?
所有的事都像隐在迷雾中,无论她怎么努力的想去看都看不到真相。其实进宫的这几天,她没有一天好眠。在外面生活的这几年,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炉火纯青再没有什么可以惧怕,但实则,她怕的东西还有很多。她怕子铮用憎恨的眼神看自己,怕这空荡死寂的宫殿,前者让她心痛,而后者,她日日梦见那死去的孩子张着小手向她啼哭,那声音简直要把她的心都揉碎了。
“唔……”念到此头便疼的似快要炸开。她蜷缩着身子死咬着牙关,可即便是这样仍没有好转。
“怎么了?”身子一偏便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难过的窘着眉,意识模糊间,竟看到是岚宇在抱着自己。
看来她真的是太累了。复撑了片刻便昏厥过去,她身子坠落着陷入无止境的梦境,无论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梦中,岚宇目光凄然的瞧着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她茫然的转头,却在身侧的铜镜中看见她如今的脸,美丽而冷漠。适时,耳边他的声音突然清晰,他喃喃的一遍遍说,如歌我喜欢你,喜欢你的眉眼,喜欢你的容颜,胜过了一切。她发狂着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却突然哭出声来,不甘怨恨。他怎么能如此薄情?她至今还夜夜梦魇,不得安宁,而他却已对着新面容的她说喜欢,说胜过了一切!
她恨!她好恨!好恨!
心潮汹涌,紧阖的眼也豁然洞睁。眸色迷茫的望着头顶的金色缎帐,她急促的微微喘息,额上满是汗珠,背部的衣裳也已然被汗水湿透,浸粘于身。
原来是梦……
不知是庆幸还是叹息,她抬手轻轻的罩上双眸,过了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方才那个梦,她之所以觉得真实,是因为她心底真矛盾的存着那样的愁思。这三天来,每日小梓都会过来问安,想打探的都是些小事,无非就是吃住用行,各处照应周全。而她,明明也有很多机会跟着他同去谢恩,跨出这些年一直辗转于脑中她夺宫大计的第一步——获得恩宠。可是没有,她无由的恐惧,再次见他仍然管不住自己的心,她怕她会再次沦陷,跌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只能催眠似的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恨他,不能忘记过往他加于自己的痛!这些不相见的日子只是用来准备打探,绝不是刻意躲避。
这般不断的默默告诫,好像便真的成了。揭开手缓缓起身,她借着殿中的烛光四处打量,果然在不远处的书桌前找到了那个人,全皇宫唯一一个配用明黄寝帐的男子。
第14章 后宫缠斗 1
“醒了?”手中有笔在握,他听到动静回头,俊朗的的容颜犹如开遍了四季的花,在温和的光影中傲然恣绽。
瞬间怔忪,却极快的就回过神来。她低低的应了声,掀开薄被便坐起身,神思倏明。
总活在回忆中的人总有一天会窒息而死,因为他们分不清现实的残酷和回忆的虚幻,迟早亲手把自己推上绝路。以前在现代,她见过无数这样的人,他们失去家人,失去爱侣,沉溺往昔不愿醒,直到死去那日都懵懂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不能。五年的浴血磨砺仍历历在目,她允许自己有短暂的迷茫,却不容许自己一错再错。淡淡的笑,卷曲的睫毛下盈盈的微光初乍,竟是潋滟无限。“我要回去了……”既然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她又何尝没有改变?
再一次让他爱上自己,没有什么事比这件更能提起她的兴致。待他言爱的那天,便是蔺国破国之时。
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竟这么急迫的想要离开。岚宇稍稍的挑了下眉,随即对着洗笔的瓷坛窥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已然到了面目可憎的程度。“你就这般厌恶我?”他娶进后宫的女子不计其数,没有任何一个像她这般不愿,对他冷淡的像待杀父仇人。
“嗬…”轻声一笑,心中却想,他还挺有自知之明。如歌抬手理了理披散的长发,没有首饰,索性就随便的打上辫子,边动手边道:“蔺国难道有不能厌恶皇上的国例?”
“那倒没有。”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他注意到她坐到了发尾,笑了笑故意不告知。“不过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相近如宾总比对敌成仇好,不是么?”
“啊……”辫子打到最后她猛地一扯,立马便觉得头皮一紧,疼痛难当。她皱着眉看那人笑得懒散,单手支着案几,脸上满是看戏的神情。无赖!这人数十年如一日,面子变稳妥了里子还是跟原来一个样!“谁跟你来日方长?笑起来都这么招人讨厌!”
“嗬!你这女子……”
“我这女子怎么了?当初可不是我自愿进宫的!”
讪讪的轻咳了声命人传膳,他一时无言,脑中打着算盘留她同餐。这宫中,已经好久没人这般直白的同他说话了,自从她走后,他便一直一个人,每每出声,宫殿中就有空旷的回声四起,道不出的虚冷骇人。“你就不好奇为何朕会突然接你入宫?”
手指卷着发梢,这其中缘由她想了好几种,最后还是觉得因为辰风的可能较大。可想将他们两人隔开有的是方法,并不只有接她入宫这一种。况且封后事大,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封一个青楼女子为后,至今她都想不出缘由。难道是为了美色?
脸色不由黑了些,她嘲讽的提唇,虽然原本这次回来就打算以色惑人增加胜算,但真的成功,还是不由对其中轻浮心生反感。“理由不外乎两种,一则因辰将军,二则,天下男子皆食色。”
于是,她投石问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清明了他的心思,下一步便更好打算。
“不然。”似笑非笑,答案也是模棱两可。某人一脸神秘的挽了袖,坐在桌边,眼中昭然若揭的写着你留下用膳我就告诉你,口上却恰要反着说:“朕没有用膳时探讨的习惯,若是无事,你可退下了。”
说着扬了扬手命人多添了副碗筷,他好像料定了她不会走,界定的表情让人真想上去弹出指甲抓花了才爽快。
“嗯……”这一声拖得极长,他不知,她心里可是明白。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被他耍赖就牵着鼻子走的温良女子了,如今的她只要愿意动心思,和他斗上几百回合也不成问题。“那奴家就告退了,不打扰皇上用膳。”
温笑提筷的手指一僵,眉头顺着便紧紧皱起。他啪的一声将银筷落下,还未来得及出声,她就腰姿婉婉的已步到了殿门前,而门外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奴才,平时也不见得有这么殷勤,今个儿却是反常,人刚到门槛处就将殿帘从外面高高掀起,腆着口道:“夜深,姑娘小心行走。”
姑娘!好!真是极好!他沉心殿的人如今被调教的这般贴心知礼,知道她不喜欢身份,便不理他的旨意,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小梓……”冷笑着,嘴角却有些抽搐。他朝着殿门处挑了挑眉,方才还腹中饥饿,现在却已经生生气饱了!“这就是你调教的?”
“呃,这个……”怎么答都不是,小梓几乎是夺了桌上的汤碗,连声道:“奴才下去把汤热热。”
方出门,就将碗转了手,提着门外侍奉小子的耳朵往墙角走,一边走一边数落。“谁教给你叫姑娘的?啊?”
“梓公公手下留情,那奴才应该怎么叫?”
“当然是……”突然怔住,这女子的身份特殊,还真是怎么唤都不合适。“猴崽子!多听少说!我是怎么教你的?”
“是……哎呦…是是!”
自那以后门口守着掀帘子的人见到如歌就扯着嘴笑,除了必要的指引再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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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回宫便觉得气氛不对。她现在暂住宫南角的嫣桂宫,挑中这儿第一因为幽静,第二离后宫那些莺莺燕燕隔得很远,沾染不上那么多是非。住了这几天,院中的月桂花便竞相盛开,真是深得她心意,可有一点却避无可避,她人刚进了院子,侍奉的青檀便小跑了出来,悄声说虞美人来了。
唇一抿,对这人不请自来稍有不悦。她冷笑着往大殿去,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想,这皇宫中还真是没有秘密可言。她今天下午才进了沉心殿,晚上就有人来拜访,说这是巧合,她可半个字都不信。
打了帘子入殿,原先按她的意思殿中只掌两盏灯的,可今个儿却不知是听了谁的命,墙侧连贯着点了一排红烛,将整个大殿照的更白天一般。“虞美人好。”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个美人,而自己则什么名衔都没有。如歌知礼的弯膝招呼,本已是给了她十足的面子,谁想那人根本不领情,竟自顾自的浅酌着茶汤,像没听到一般。
浅浅的笑,她不让起她便一直蹲着。自古后宫就勾心斗角不断,女子的心智也是发挥到了极致,无所不用其极。但还就是有些愚钝蠢笨,自掘坟墓尚不自知。沉心殿离这儿坐辇要一盏茶,快速步行却半盏茶足矣。她倒要看看这位外表艳丽的美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
“如歌敬虞美人安。”这次刻意提了声音去唤,她傲然的复依了依就直接起身,见榻上的女子蹙眉,唇边的笑反而越发灿烂。
第15章 后宫缠斗 2
她……一时百味陈杂,道不清其中滋味。她麻木的弯起唇角去笑,心里的城墙却猛然塌了一角,碎末纷纷。
她长得真像某个人。清浅的眉,澄澈的眼,还有那消瘦的脸庞,撇眉的瞬间竟有七八分相像。那人是她,是过去的安佳氏。子漪。
“谁准你起身的?”气焰跋扈的摔碎了茶盏起身,虞美人啪的拍了下桌子,手腕上的环佩随之作响,叮当不断。
挑衅之心不知怎么就染上了些同情,如歌收敛了眼光没回声,袖笼中的手却是习惯着紧攥,不住的自我安慰。一定是巧合!他四年间娶了数十美女,不可能个个都是和她相像的。君王自古便薄情,他原来曾狠心那么对过她,又怎会长情怀念?
眼睛瞪圆的死盯着如歌的容貌,发现和她并没有共通点后火气更胜。虞美人上前便推了她一把,力道不大,却也够人趔趄摇晃。“区区一个卑贱之躯也配进沉心殿!别以为凭这张妖媚的脸就能迷惑皇上,我是绝对不会放任你造次的!”
“哦?”不用刻意猜,她话中的酸味已然逼人。如歌立稳了身子去望她狰狞的脸,对她入宫后的待遇已是悟出大半。“千金之躯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连个殿门都进不得?”
“你!”染着鲜红蔻色的纤指对着如歌不停的颤,虞美人显然被踩到了痛处,气得不轻,粗喘了半晌都未说出话来。
“哎?美人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身在深宫,原本没有皇上宠幸已是悲凉,若再耗上个废物般的身子,那日子可真实没法过了。”拿捏着时间给予最后一击,她抽了身上的力气松松的立着,果然话刚落,面前的女子就发了疯似的朝她扑了上来,推倒了人不算,上手就抓住了头发,往一旁的椅棱处托。
轻轻的使力挣,使她短短的一段距离也需花不少力气。如歌咬牙忍着地上的碎瓷渣点点刺破衣服划上背脊,脸色发白的刚抽了口气,殿帘就猛地被人从外面掀开,跟着自己发上的钳制便减缓了不少,虞美人突地松手,她已极快的弓腰,可还是有几片残渣没进了脖颈处的皮肤,锥心疼痛。
“小梓!”边唤人,边两步来到如歌身侧。岚宇紧蹙着眉,托着她的头小心将她从地上抱起,动作已经极轻,可怀中的人还是痛的连连抽气。眼中霎时卷起风暴,他面色冰冷抬头,望着虞美人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生撕裂。“虞婵——萨克达氏,你阿玛就养出你这么个好女儿!”
“皇…皇上……”颤栗着软膝跌跪在地,虞婵抖得不成样子,听皇上提到了她的姓氏,这才反应过来惹怒了他会给家族带来何种灾祸。“皇上饶命!若…若不是这个女人……”
“来人,把人拉出去到子门前杖毙!彻查萨克达氏一族,凡是有过者重斩轻流放,家眷一应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
全身痛极,可是突闻他那淡淡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心神俱慑。如歌被汗迷了眼,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一转头,虞婵已哭号着被人架了出去,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帝王,翻脸无情。
刻意扭过了头不再看,她紧攥着他长袍的前襟,背上那火烧的感觉像会生长蔓延,随着时间变长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重。
轻轻的把她放到床榻上,一旁小梓已经唤来了御医,药箱也已备好。岚宇皱着眉一直未松,看她强咬着唇忍疼,面色如纸却仍未流泪,心中不知怎地就针刺般的疼,惹人心焦烦躁。“去把屏风架上,再命太医在屏风外等候。”
“忍着点……”在军营中他也处理过伤口,但那些大多是刀伤,不用清楚残渣,上些药包裹好就是了。可她……
轻轻解开她腰间的束带,便想将衣衫拉下。他见她挺了下背闪躲,心头更是无名火起。“你若再乱动,朕不介意替你脱光了瞧。”
愤愤转头,却带到了脖颈间的疮口疼得只蹙眉。她望着他满眼寒霜,方才已杖毙了虞美人似还不解气,杀意如刃。恍然一惊,而后垂下头再不挣扎,她默默的听着他气息如丝,小心仔细到将呼吸都放缓,灼热的指尖触上她背部的皮肤时,滚烫如炭,引得她微微心颤。
“陆影,告诉朕应该怎么做?”双眸深邃如窟,他一把将沾了血的外衫扔到地上,嘴角都跟着紧绷,沾染怒意。她原本光洁白皙的背脊上,细细密布了数十瓷片,血迹模糊,零星有碎片折出光芒,刺得他双眼生疼。
“还请皇上描述一下伤情……”今日不当值,陆影身着青衫,眉眼间多了些岁月的沧桑,可面容却分毫没变,依然书生俊朗,沉稳非常。早就听闻这女子进宫可却从未见过,没想到今天被小梓匆匆唤来竟是给她诊治。这是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特例,他本以为自王妃走后,他便再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