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双知道。只是听福寿说,大少爷最近鲜少回府,难得回府,就让蝶双替您纡解疲乏吧。”
不容他反对,她推着他坐上圆凳。
明明是气她恼她,但一碰上她温和柔软的姿态,楚伏雁也完全没了脾气,任她搓圆捏扁。
几年的情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纵使心里仍有疑惑未解,这当下,被唤醒的却是思念。
唉,原来再怎么压抑,情意仍是抹不去啊……
当她软凉的小手碰上自己的瞬间,他难掩心头澎湃,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啊……”
她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慌乱,才惊呼出声,他突然贴上的唇,吞下她的惊呼。
“大少爷……”
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发生的事,但她双手紧紧圈着他,贪恋这久违的温暖怀抱,任神智因他的靠近而渐渐迷离。
楚伏雁一感觉她娇软的身躯贴近,熟悉的香气窜入鼻息,刻意深埋的情欲瞬间被勾起。
“蝶双……别再和我闹脾气,别不理我……”
只要想到这段时间,他便胸口发疼,愁郁到极点。
他吻着她的唇舍不得离开,让那出自肺腑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多了几分讨怜的意图。
她的心为他不曾轻易展露的脆弱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迎向他,回应他的吻,温柔而哽咽地道:“对不住,是蝶双的错,蝶双不该和大少爷闹脾气……”说着说着,眼泪便涌进眼眶,一颗心颤动着。
让她挂念的心爱男人已深烙在心,她舍不得与他分开,怎么办才好?
不知她百转千回的心思,楚伏雁吻去她的泪,抱起她上榻,让亲密紧贴的身躯,重温两人在一起的缠绵时刻。
终曲
欢爱后,蝶双望着熟睡的男人,无限眷恋地在他的薄唇上落下一吻。
轻轻、密密地贴着,让彼此的呼息亲密交融,直到眼泪再也管不住要滑落的瞬间,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趁着天色末亮,她回院落拿着简单的包袱,热门熟路地由小门离开了楚府。
一踏出府,看着无声无息落雪的天际,她想,这应该是早春的最后一场雪吧!
撑起伞,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她木然走进那片雪雾茫茫的凄冷里。
昨日,她与主子再次共枕。
缠绵的爱意与热情,她牢牢记住主子给了她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踽踽来到大街,时辰尚早,做生意的摊贩稀稀落落,她的视线蓦地定在白雾中的一棵大槐树上。
她定住脚步,静静望着那棵槐树,不禁想起,午前,主子在树下买了蝴蝶画糖给她。
想起那支蝴蝶画糖,她依稀尝到口中残留的蜜味。
此时,树下空荡荡的,画糖人只在节庆前出现,而那个买画糖给她的男子,只留在她的回忆里。
想起主子,她再也克制不了满心的苦涩,抚住胸口痛哭,不断涌出的泪水模糊她的视线。
在她哭得思绪恍惚之际,一道由远处传来的怒唤,让她倏地止住哭泣。
是幻觉吗?她好像听到主子愤怒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回头望,只见一片雪雾中的街景上,仿佛有一道伟岸身形朝她奔来。
泪水让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她抬起手抹掉眼泪,尚不及看清,在风雪中颤抖的身子便被一股猛力紧紧抱住。
她手中的伞掉在地上。
“该死!你到底在想什么?竟敢就这么抛下我走了?你到底要去哪里?”
他一醒来,发现身边无人,抚过那冷掉的枕被,耳边忽地飘过她曾经说想离开他的话,他的心漫上一股说不出的慌。
再细想昨夜她突然进房侍候他,以及神情间透露的感伤,楚伏雁更是不安。
他急忙起身搜寻府中每一个角落,找到她的院落,才发现她留在桌上的信。
得知她要永远离开的决定,楚伏雁气得恨不得立刻抓她回府,问她到底要钻牛角尖钻多久?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大、大少爷……”
蝶双的耳朵被他发狂的吼声震得嗡嗡作响,不敢相信他气到如此。
知道她打掉孩子的那一日,他也没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告诉我,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他在武艺上拥有超凡天分,却不懂如何看清姑娘家的心思。
没了右副统领的威严,此时的他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头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惶然无助的模样,蝶双心疼得哽咽。“是蝶双不够好……不是大少爷的错……”
紧紧偎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不是我的错,那就回到我身边——”楚伏雁的话未尽,却感觉怀里的人儿一僵。“怎么了?”
视线越过楚伏雁的肩,只见蒙蒙雪雾中,一道身影朝他们疾驰而来。
“有人……”
蝶双的话才落,便觉一道凛冷光芒在那身影趋近他们时,刺眼地落入眸底。
那是刀剑兵器的光芒,在帮主子拭兵器时,她总被那光芒扰得心悸,深怕一个不小心,又要伤了自己。
“楚伏雁!受死吧!”
腾腾杀气挟着凛风而来,在那道锐芒朝着楚伏雁的背斜砍的瞬间,蝶双心一凛,凭着不知由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把推开他,替他承受那致命的一剑。
撕裂的剧痛袭来,她发出一声痛吟,难以承受地倒在楚伏雁怀里。
“蝶双……”
楚伏雁颤着嗓唤她,眼看着鲜血由被划破的狐裘内缓缓沁出,染成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艳红,雪地上,是她被利刃削下的发。
凛冷的空气迅速充满了血腥味,间接挑起楚伏雁隐藏在严峻面容下的战意。
就算出任务,他也极少动手杀人。
但这一刻,不管袭击他的人是谁,伤了他的蝶双,他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思绪刚定,他单手挟抱蝶双,抽出腰间软剑,疾步欺近。
男子似乎没料到他身手如此迅速,只听得“唰唰”几声,一撮黑发已被削落。
男子目光一凛,不敢轻敌地与他对招。
“你究竟是何人?与楚某有何过节,要不如此重手?”
持有“狙杀令”的杀手大多逮捕归案,他不懂自己为何会无缘无故惹上杀机。
男子冷冷一笑,目露嗜血残光。“我是为我弟兄报仇,先杀你,再往上一一狙杀!”
为了狙杀密卫部中握有重权之人,他留在京中严密计划、暗中观察,终于觑得这时机。
楚伏雁明白了。早知缉捕回京的杀手中尚有几人流窜,却没料到是藏在京中等候时机……
蝶双的伤不轻,绝不能耽搁。
可惜,他焦急归焦急,对方武功不俗,眨眼间两人已过百招有余,却不分轩轾。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耳里隐约捕捉到不远处有对男女交谈,男人的声嗓听来有几分耳熟……
这想法才掠过,便有一男一女转出街角,那身影让他一喜。
“刚毅!”
他高呼,一个原本黏在娇妻身边的壮硕男子陡然望向他。
两道身影在雪中缠斗,他一眼认出其中一人便是楚伏雁,而他肩上似乎负了个人,雪地上,留羞血迹。
惊见这情况,穆刚毅喊道:“楚爷,我来帮忙!”
楚伏雁分神望向他,如释重负地喊道:“刚毅,他是那帮杀手余孽,这里交给你!”
杀手与他过了百招,体力渐渐不支,若不是蝶双的伤太重,他不敢再拖延,定能解决他。
不过穆刚毅是密卫部最勇猛的部员,武艺不俗,要将杀手擒制绝不是难事。
穆刚毅愣了愣,没想到不与恶徒纠缠的右副统领竟把人丢给他应付?
他是准备帮忙,但不想孤身奋战啊!
他还想缠着准备上山采药的妻子,一起散步一段路,再回部里报到啊!
万般不愿下,他恼火地瞅着不知由哪儿杀出的杀手。
他生性“温和”,最讨厌有人打扰他“缠黏爱妻”的兴致,目光炯炯地抄起一旁被弃置的扁担,大发肝火地与对方打起来。
退到大槐树边,楚伏雁立即放下蝶双,颤声问:“蝶双,你还好吗?能说话吗?”
他知道她伤得不轻,但他要确定她的意识还清醒才行。
“唔……”奄奄一息的蝶双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
由怀中取出随身的止痛丹药,勉强塞进她口中,楚伏雁柔声安抚。“没事了,不用怕……忍着点,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天候冷,她悬在长睫上的泪水凝成霜,一张脸比雪还白,教他瞧得心颤不已。
“大少爷……”
“嗯?”他勉强稳住心神,挤出声音回应她。
“幸好伤的不是你……”她飘忽地扬了扬唇,心一安,意识思绪便陷入黑暗之中,晕了过去。
楚伏雁心一紧,内心深受震动,说不出话。
这姑娘怎么会傻到如此程度?
倘若对方那一剑再多出一分力,很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啊!
“姑娘伤得好重,不能耽搁,要把她送进我家医馆吗?”
楚伏雁抬起泛着泪意的眼,这才发现她的存在。“你是……”
“我是刚毅的娘子。”她俏皮地指了指还在与恶徒缠斗的男子。
经她这一提,楚伏雁才想起,上次聚宴时见过她一回,但因彼此不熟识,并未深入交谈。
这当下也没办法唤大夫,既是自己人,他也不再顾忌,点头应允。“那就有劳夫人了。”
“不好了!大少爷……大少爷遇袭了!”
正在用早膳的楚家二老一听儿子遇袭,惊得打翻了碗。
顾不得粥洒菜翻,楚夫人急问:“遇袭?那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大少爷没事,但、但……”被派来通知的奴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了一半,便急喘着气。
两老一颗心提到喉头,生怕他口中吐出什么令人无法承受的消息。
“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当时蝶双姐和大少爷在一起,她替大少爷挡了剑,整个人被斜劈了一半……怕会有性命之忧啊!”
霎时,厅内陷入一片凝重。
楚夫人震撼不已地怔在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蝶双……蝶双会用血肉之躯为儿子挡刀。
勉强拉回思绪,她颤声问:“蝶、蝶双……她人在哪里?”
“城西的小医馆。大少爷请医馆奴仆捎了口信,说他会留在小医馆陪蝶双姐。”
“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会到小医馆呢?”楚老爷皱眉碎念。
耐不住沉窒的静默,楚夫人心急如焚。“老爷,有没有办法攀攀关系,找个有名的大夫替蝶双诊治?”
她原本并非尖锐苛刻的人,会逼蝶双打胎是被过往的阴霾所影响,也是为楚府将来打算。
这会儿听闻蝶双为儿子挡劫,她震慑不已也感动不已,如今只盼夫君能利用生意带来的人脉,攀关系找名医医治。
“咱们先去看看那丫头的状况,再作决定。”
见夫婿有了动作,楚夫人强定心神,点点头,准备跟着丈夫一同探望情况。
半个月后。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与气味独特的浓浓异香。
屋子里,除了榻上的病人,榻边还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守在一旁。
穆夫人进屋为搁在窗边的药盅添了药粉,待空气里的药香又浓了些,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药气随着热气升起、柔柔地在空气中飘散,一声细微的低泣跟着响起。
“呜……别逼我……我不喝……”
敏锐地捕捉到微乎其微的啜泣,楚伏雁猛地惊醒,望着榻上的女子慌声问:“蝶双,你觉得怎么样?很痛吗?”
蝶双被带回小医馆时,除了轻促的呼息外,已失去了意识,看起来就像失去生命的布娃娃。
但在拥有奇珍药草的穆夫人及擅长处理刀剑伤口的孙允联手医治下,她总算是保住了条小命。
因为伤在背,她没办法躺,只能俯卧在堆起的软被上。
接连数日,她高烧不断,让他忧心得无法离开,硬是黏在她身边,替她打理一切。
楚伏雁听到她的声音,以为她醒了,却发现她没回答,只是迳自哽咽。
“呜……我要孩子……让我留下孩子……”
她不断地呢哺,泪似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染湿枕在颊下的软枕。
“对不住……是娘、娘没办法保护……对不住……”
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呓语,楚伏雁的心狠狠一震,接着揪紧。
她似乎作了可怕的梦……与孩子有关的梦。
还来不及出声安慰,他又被她下一句话震得无法反应。
“夫人……蝶双不要名分……不要对蝶双这么残忍……蝶双要孩子……”
楚伏雁心头倏地窜出一个想法—一难道,打胎是娘的决定?
这突如其来的领悟,让他串连起蝶双打胎后奇怪的言行举止。
若真是如此,莫怪她会那样古怪,她自小跟在娘身边,对娘唯命是从,自然不敢告诉他事实。
“该死!”
他低咒了声,不懂自己怎么会驽钝到现在才想通?
夹在娘亲与他之间,她才会为难到不得不离开他。
“傻瓜,你这丫头,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啊!”楚伏雁爱怜地抚着她苍白的脸庞,心疼地在她耳边低喃。
似乎被他不断在耳边吐出的低哺干扰,她挪动身子牵动伤口,强烈的痛楚让她的意识陡然清醒。
“唔……好痛……”
闻声,他急问:“怎么样?很疼吗?”
她痛吟了声,却因太过虚弱,声音气若游丝,教他心痛。
听到熟悉的声嗓,蝶双勉强挤出声音。“大、大少爷……”
“我在。”楚伏雁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我、我去唤大夫来。”
他想起身,握在掌心的小手却软软地反握住他,充满恐惧地开口:“大少爷……蝶双不、不痛,可不可以让蝶双……好好看……看你……”
像作了个好长的梦,她想起自己决定离开主子、想起失去的孩子,心好惶然。
楚伏雁回到她身边,叹息。“你这傻瓜,等你伤好了,想与我看一辈子都行,何必逞强呢?”
握住他宽厚有力的手掌,感觉掌心的温暖,蝶双的心被平抚,泪却是管不住地落下。
一辈子……她能和主子相看一辈子吗?
看她哭个不停,他着急地问:“是不是真的很痛?”
“嗯……蝶双好痛。”她双眸含泪,虚弱地撒娇。
此时她不只背痛,心痛,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我去唤大夫,马上就回来!”
她恍若未闻,在他起身的瞬间轻唤。“大少爷……”
“怎么了?”
“蝶双……想吃、吃蝴蝶画糖……”
闻言,楚伏雁一愣。
画糖人多半在节庆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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