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药汁,咽入喉中,苦涩难言。
赵宏悦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颜儿,一口一口,优雅地喝药,莫名地,她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颜儿表姐,如今你住在何处?”见沈颜儿喝完了药,赵宏悦才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吴中沈家,虽院落众多,但她寻遍府内的各个角落,却依然未寻到沈颜儿的住处,赵宏悦一想及此事,便觉得匪夷所思。
难不成,沈颜儿被少爷逐出了沈家?
第七十八章 无怨无悔
第七十八章 无怨无悔 分享到: 第七十八章 无怨无悔(2094字)
“悦儿有所不知,在爷爷的正屋后,有一处思过堂,出了思过堂,再行百步,穿过幽径,深入竹林,便是表姐如今所居之地。”沈颜儿不疑有他,细心地解释道,“别说悦儿,在这之前,就连表姐也不曾知晓,我们沈家还有这么一处清幽之地。”
“原来如此,”难怪她会寻不到沈颜儿的住处,沈老太爷的正屋,谁敢轻易靠近,还有那个思过堂,想来是沈家先祖用来惩罚不孝子孙,令其悔过之地。
沈府正屋,非正室不可入内,非嫡女不可入内,赵宏悦心生怨恨,面上却笑靥如花。
因一夜独守在沈少爷的门外,沈颜儿回去之后,当晚便病倒在床,昏迷不醒。
她的贴身丫鬟小玉,受她之累,被沈少爷打发到了别处,昔时,她贵为沈府的大小姐,身旁仆役环绕,而今,在这个破旧的院落内,除了她,再无旁人。
月光穿过窗棂,投在屋内,朦胧而凄迷。
沈颜儿蜷缩在暗旧的棉被中,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丹唇努动,只发出几声低喘。
爹爹,救救颜儿颜儿害怕
又一次,她想起了四岁那年,娘亲为了留住爹爹,不顾她的死活,竟将她放在冰寒的水中,任她苦苦地挣扎、大声地哭喊,娘亲依然无动于衷。
冷水入喉,令她窒息。
爹爹爹爹救颜儿救救颜儿
沈颜儿紧紧地拽住棉被,额上冷汗不断,一脸痛苦之色。
身子越来越沉,她仿若在坠落,毫不由己地坠落,却无一处可以依着。
“颜儿姐姐,颜儿姐姐,本少爷喜欢你。”七岁的小念生,身着湛蓝色锦衣,清雅的小脸之上,有一双妖艳的明眸,眸光流转处,潋滟溢彩。
沈颜儿柳眉舒展,脸上的痛苦之色,逐渐地退去。
当她靠近,一抬头,却发现,七岁的小念生成了如今的沈少爷,他面色阴郁,盛怒难消,一手掐住她的脖颈,狠狠地道,“说,你腹中的孽种,是谁的?”
“沈颜儿,信不信,本少爷立即送你腹中的孽种,重新去投胎!”
“不不要。”沈颜儿一脸惊恐,含泪道,“孩子是无辜的,求你放过他。求你”
沈颜儿猛然惊醒,低喘不止。
“颜儿姐姐,你醒了。”黑暗中,忽然传来沈少爷的声音,那低沉之音,却带着几分压抑,和一种似有若无的柔情。
沈少爷优雅地转身,气定神闲。
夜色模糊,她只看到,沈少爷眸光璀璨,仿若天际一划而过的流星,绚丽而短暂。
“颜儿姐姐,就算你死了,下了黄泉,本少爷一样能寻到你。”沈少爷步履沉稳,缓步上前,悄悄地凑到沈颜儿的耳畔,轻语低昵,“这世上,若无你,本少爷该如何活下去。”
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沈颜儿下意识地退缩,明明他嘴边笑如春风,但她,依然遍体生凉。这般暧昧的言语,听在她的耳中,只是冰冷和惊惧。
“你?”在沈颜儿的错愕之际,沈少爷掀开棉被,躺在了她的身旁。
沈少爷笑道,“这些日子,少了姐姐相伴,本少爷夜不能寐,颜儿姐姐,你忍心吗?”
如墨的眉目,绝美的脸庞,亲昵地贴在沈颜儿的衣襟前,细细磨蹭,褪去阴冷之色的沈少爷,柔情无限,令人沉迷。
沈颜儿不知所措,望着沈少爷,目光复杂。
紧握的素手,悄然松开,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她怨过,恨过,却仍然无法阻挡他,偶然一次的温柔。
须时,沈少爷轻微的鼻息声响起,沈颜儿暗叹一声,拉过棉被,将沈少爷盖得严实,转头时,她的心,蓦然一颤:
借着些许月色,她看到桌上放着一碗未干的药汁。
微抿唇瓣,苦涩的药味,依然存在。
难道,他照顾了她一晚?
“这世上,若无你,本少爷该如何活下去。”脑海中,沈少爷那句富含深意的言语,不期然的浮现,只一瞬,沈颜儿的心,再次跌至谷底。
或许,他肯救她,仅仅是为了折磨她。
“仙子姐姐”沈少爷口中低喃,身躯微动。
这一动,沈少爷的手,恰好落在了她的胸前,沈颜儿脸上一红,衣衫单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心的炽热。
沈颜儿芳心乍乱,不敢动弹。
风华绝代的沈少爷,稍侧身,便紧紧地贴向沈颜儿,他的薄唇,一张一合,似乎濡湿了她单薄的衣衫。
“姐姐”沈少爷呢喃低语,剑眉微蹙。
“念生,你的仙子姐姐,定会回来的。”沈颜儿伸手安抚,羞得面红耳赤。
只有在黑暗中,她才敢大胆地触碰他,不顾世俗,忘了礼法。
睡梦中的他,面容清雅,恬淡安宁,让人心生怜惜,这就是她的弟弟啊,年仅十六,却肩负着沈家的兴衰荣辱。
为了沈家,更为了他,无论有多苦,她都会撑下去,无怨无悔。
转眼已至肇秋,这一天,乃是沈少爷的生辰之日。
沈家上下,为了沈少爷的十六岁生辰,整整准备了一月,那请帖,不止送至江南各大世家,就连远在京师的张相爷,江阴的程候爷,洛阳的卢老爷,都无遗漏。
寅时刚过,卯时初,沈家便已车马盈门,宾客往来不息。
沈家大宅中,乔曼柔一袭大红罗裙,裙上牡丹争艳,裙摆碎珠点缀,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自沈颜儿被贬为下人之后,沈少爷竟把一府之权,交给了她。
第七十九章 入戏太深
第七十九章 入戏太深 分享到: 第七十九章 入戏太深(2074字)
沈家下人私下猜测,少爷将一府之权交给柔夫人,岂不暗示着,这位乔家小姐就是日后的沈府少夫人。
但也有人揣摩,赵府小姐身怀有孕,若一举得男,将来母凭子贵,执掌沈府,指日可待。
“管家,快请少爷过来。”宾客已至,身为一家之主,沈少爷却迟迟不见人影,乔曼柔心生埋怨,俏脸气得通红,沈家的这位少爷,真是无可救药,不止行为乖张,而且懒惰成性。
更令她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真敢把沈府之事,全权交给她,难道,他就不怕她心存歹念,借机操纵沈家。
依她看,吴中沈家早晚得败在他手中。
“曼柔,你又扰了本少爷的清梦。”午时末,沈少爷终于现身。
“我说沈少爷,您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乔曼柔嗔怪道,话一出口,却恍然惊觉,何时,她竟也开始宠着他,如沈家之人一般,不由自主地宠他。
若只是一场戏,她可能,入戏太深。
“好,好,本少爷认错,”沈少爷唇边带笑,退后一步,躬身道,“夫人,本少爷知错了,是打是罚,悉听尊便,绝无怨言。”
惺忪的眼眸睁开,一双艳如桃瓣的眸子,勾魂摄魄,波光流转处,明媚动人。
沈少爷一身墨色锦衣,脚踏重锦绸鞋,清雅的脸庞,宛如天人,他缓步走向乔曼柔,一步一步,优雅绝美。
这一刻,乔曼柔娇羞低首,不敢瞧,那风华绝代的沈少爷。
她怕,再看一眼,她会守不住本心,从此以后,只能泥足深陷,万劫不复。
今日,她终于明白公子言中之意,沈念生此人太危险,一旦沾惹,粉身碎骨,枉当时,她还扬言定可全身而退,如今看来,确是她太过自负。
“你我”乔曼柔玉颊生晕,含羞带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季安急切地呼喊,从不远处传来,“少爷,少爷,”
沈少爷脸上的笑意顿失。
“少爷,巡抚大人和夫人已到府门口”季安气喘吁吁地跑至沈少爷的跟前,回禀道。
而站于一旁的乔曼柔,忽听巡抚大人来访,心中暗惊,江南第一世家,吴中沈府,果真人脉极广,仅仅只是沈少爷的一个小小生辰,又非大寿,竟连江南巡抚也携妻而至。
“知道了,”沈少爷斜靠在树,不满地道,“来了便来了,何必大惊小怪。难道,他们还要本少爷亲自相迎不成?”
乔曼柔目露诧异,不敢置信地望着沈少爷,江南巡抚大人到访,他都无动于衷。试问,在江南之地,还有谁能及得上江南巡抚,位高权重。
沈家的这位少爷,若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那便是,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如今,江南的各大世家,哪个不是,费尽心思地想要攀附新上任的巡抚大人,而他倒好,却丝毫不在意。
“如何敢劳烦小少爷亲自相迎,那不是折煞奴婢吗?”伴随着女子的悦耳之音,脚步声,纷至沓来。
但见,沈府的朱门处,步入一行人,为首的便是江南巡抚路延霆,而他的身旁,就是巡抚夫人寄情,他们的身后,跟着四五个随从。
寄情,昔年为沈少爷的表舅舅李茂生所救,她的名字,便是李茂生取自‘遥记相思在何处,心绪摇落,烟波千里,清愁最先闻。’之中。李茂生死后,寄情便跟了沈少爷的娘亲凌清洛,故而,在沈少爷面前,寄情一直以奴婢自居。
“小少爷,您瘦了。”寄情拉着沈少爷的衣袖,上下打量,心疼道,“莫不是沈家之人,亏待我家小少爷?”
乔曼柔心中越发的震惊,这位巡抚夫人,竟称他为小少爷,怪不得,他在江南如此嚣张、目中无人,原来,身后有巡抚夫人撑腰。
而这位巡抚夫人,到底与沈家有何渊源?
瞧她对沈少爷的呵护,几乎白黑不分,在沈家,这位娇贵少爷,早已说一不二,哪有人敢欺他半分,更何谈亏待他。
“小少爷,您要是在沈家住的不如意,就跟奴婢回府衙,”寄情哽咽地道,“小姐和姑爷下落不明,让您一个人在沈家,奴婢实在不放心。”
“夫人,你也太宠他了,这样下去,如何得了。”路巡抚面含愠色,不悦地蹙眉,这位小少爷,玩世不恭,且顽劣不堪,就说上回,他无故打断了韩老爷独子的双腿,若非他将此事压下,现在他哪能如此逍遥,继续在江南为非作歹。
还有这次,路巡抚更是左右为难,这位小少爷竟派人狠狠地打了赵宏毅一顿,害得赵宏毅至今卧病在床,若论亲疏,赵宏毅还是他嫡亲的外甥。可这位小少爷,却是恩师唯一的子嗣,看在恩师的份上,他又不敢太过苛责。
今日他升任巡抚,虽是定远侯极力举荐,但路延霆心里明白,这一切,全仗吴中沈家在背后的支持,而这位小少爷,更是举足轻重。
“小念生,若你肯安分一日,路大哥便能多活一年。”路延霆苦笑道,他这个江南巡抚,整日就给这位小少爷收拾烂摊子。
沈念生眼眸一闭,半倚梧桐,假寐。
“你,”路巡抚握紧了双手,这位娇贵的小少爷,打不到,骂不得,他要是训斥两句,寄情定极力相护。
唉,路巡抚心中一叹,恩师精通岐黄之术,五行八卦,而师母身为翰林之女,更是才华无双,怎么这个小少爷,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好吃懒做,就会惹是生非。若让恩师和师母得知,他们的儿子成了如今之样,岂非伤透了心。
第八十章 相府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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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延霆,你这是做什么,”寄情挡在沈少爷面前,柳眉一竖,道,“若你敢动小少爷一丝一毫,我这就回府衙收拾行李,搬来与小少爷同住。反正,你这个巡抚大人红颜知己无数,我何必再留在府衙,徒惹人生厌。”
路巡抚哭笑不得,小念生如今的顽劣之性,多半也是她纵容所致,恩师不在,算起来,他便是小念生的半个兄长,长兄为父,他没教好小念生,实在愧对恩师和师母。
沈少爷面色一沉,睁开眼,微怒道,“本少爷回去了,你们接着吵。”
众人面面相觑,乔曼柔一脸复杂之色,这位沈少爷确实胆大包天,在路巡抚夫妇面前,竟也敢出言不逊,肆无忌惮。
“少爷,少爷,相府张公子来贺!”沈府管家的声音刚落,便见沈府朱门口,出现一个身着褐色衣着的男子,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秀,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竟连相府公子也亲上沈家,为他过生辰,乔曼柔吃惊连连,江南巡抚到访,已搅乱了她所有的谋划,如今再添个相府,看来,公子所言不虚,吴中沈家,深不可测。
据传,张相爷师出凌翰林门下,而这个名噪一时的凌翰林,便是这位沈少爷的外祖父。公子只说,相府与沈家关系微妙,却不知,路巡抚与沈家,也暗藏玄机。
“沈少爷,多年未见,可还记得愚兄?”张仁之子张玄颢,疾步而来,“沈少爷生辰,家父甚是挂念,奈何家父诸事烦身,无法前来,故遣愚兄送上薄礼,聊表心意。”
“把东西抬上来,让沈少爷过目。”张玄颢对身旁的随从吩咐道。
须时,一箱箱奇珍异宝,稀罕物什,皆抬至沈少爷的眼前。最后,相府的随从,却拎来三个笼子,笼内竟是背面呈灰、四肢为白的猴子。
沈少爷双眸半眯,不发一言。
“这怕是西南边陲的雪猴吧,”路巡抚目露惊异,这雪猴,在江南极少见,一般只在京中王侯之家,才豢养一二。
“噢,原来是路大人,”张玄颢乍见路延霆,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他继续道,“路大人所言极是,这便是雪猴。猴脑补身,家父知沈少爷贵体欠安,便派人去西南捉了几只,让在下顺道带来,给沈少爷补补身子。”
用猴脑补身,乔曼柔吓得脸色微变,京师王侯之家,果然残忍。雪猴颇具灵性,他们竟敢吃其脑?
“张公子无须多礼,本官微服在外,这繁文缛节,能免则免。”路延霆笑道。
世人皆知,张相爷与定远侯两人一向不和,而路巡抚,又深受定远侯器重,因此,路巡抚对张公子,只是假意敷衍了几句。
沈少爷懒懒地打了个哈气,指着正堂,道,“路大哥,张大哥,请进屋再谈。”
“曼柔,带路夫人去花厅用茶。”沈少爷转头吩咐,明艳的眸子,光彩流溢,绚丽的笑靥,黯淡了一世尘华。
“是,少爷。”乔曼柔乖巧相应,立即博得了巡抚夫人的欢心。
“小少爷,您的这位如夫人,确实是个百里挑一的可人儿。”寄情轻轻拍着乔曼柔的手背,一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