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我来找人送封信,顺道来打扰你们。”季南游心安理得地说。
“你也知道是打扰我们。”秦岚疏莞尔。
“送信?帮……他送?”慕北驰忽然问道。
“是啊,本来我想自个儿跑一趟,不过人家不乐意。”季南游随口对秦岚疏解释了句:“北驰那来的新客人,洛家老四,洛云息。”
慕北驰欲言又止。
“别一副小媳妇样,想问就问呗。不过我也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你得回去问本人。”季南游斜瞟了慕北驰眼,“别冷张脸,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我还说带他逛逛京都。”
“不行。”慕北驰不假思索地拒绝。缓了下语气,“他身体尚未康复,不宜出游。”
“自然要等好了才去。你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季南游觉得他的语气和神色都不同往常,诧异看他。
“可能没休息好。我去隔壁睡会。”
“九哥不回去睡?”
“家里有客人,在这边就好。”
季南游幸灾乐祸般的戏谑道:“这待客之道前所未闻啊。怎么,和洛云息处不来就躲着人?慕大侠也当逃兵?”难得看到慕北驰吃瘪,他心里头乐着呢。“那人性子我倒是喜欢,你要是不习惯,我把他接到这来住,或者去老王那,左右都有地方,还可以……”
慕北驰已经走到门口,停住,默然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语,出门去了。季南游莫名打个颤,寒意倏的窜上脊背。这是哪句话惹到他了?
“九哥恼了。洛云息是什么人?”秦岚疏问到。
“是个……”季南游偏头,“很有趣的人。”秦岚疏抚鬓一笑,“罢了,我自己会去查。”季南游靠在窗边朝她勾勾手,“那小岚儿可要好好查,做妥了小爷好好赏你。”也不待她反应,推开窗逃之夭夭。
☆、感情深一口闷
洛云息暂时住了下来,仍是闭门不出。季南游时不时过来逗趣说话,也不知他哪里知道那么多事,一说就是几个时辰。洛云息大部分时间听他讲,累了就望着窗外的树出神。慕北驰开始还陪着,后来干脆赶人。
“北驰你不能厚此薄彼啊,云息都不嫌我吵,你不爱听就回自己房间去,赖这干嘛。”季南游冷不丁地拉住洛云息的手,“今儿个还想秉烛夜谈呢,云息意下如何?”洛云息意外的看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话题。
“秉烛夜谈?”慕北驰面不改色重复了一遍。“在下怎么不知道季楼主和我的客人已经熟稔到如此地步。”
“云息也是我的朋友,人还是我接来的。我俩交情好着呢。”
“季兄……”洛云息想抽出手,却被握的更紧,不禁开口道。
“云息叫我南游就好,别那么客气。”
“你倒是不客气,没见几次面就自作主张的叫人名字了。”慕北驰盯着两人的手,心中不喜,面上却不显。
“云息还没回答愿不愿意,我可是等得心焦啊。”恶作剧般的在他手心轻轻挠了几下,换了副轻佻模样,“息卿可愿成全区区念想?”一簇火苗从慕北驰心底直烧到头顶,沉声道:“南游,别闹了。”季南游耸耸肩,看洛云息脸色发白,忙松开手,“别介意,给你开玩笑呢。”洛云息双手藏在袖中紧握,勉力答道:“没事。我有些累了,改日吧。”季南游看天色已晚,识趣告辞,叮嘱他多休息,语带关切。
他一走,慕北驰也不便久留,见洛云息肃然不语,劝慰道:“南游随性惯了,没有恶意,你毋须放在心上。”
“不怪他。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的问题?慕北驰不解,未待他考虑,就听到洛云息一阵咳嗽,上身微屈,只咳得喘不过气来。看他难受,慕北驰好似心尖上给谁掐了下,抚着背帮他顺气。
“谢谢。可以了。”洛云息喘匀了气,示意自己自己没事了。
“京都有几个不错的大夫,明天带你去瞧瞧。”
“不用麻烦,老毛病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如此。挨几个月就好了。”慕北驰一听还要熬几个月,登时就想反驳,就听洛云息低声补了句,“没用的。”慕北驰听着他淡漠的口气,不自觉的着恼,“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怎可轻视。”接着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般,“总有办法的可想的。放心吧!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是夜,慕北驰心里闹哄哄的。闭上眼,和洛云息相处的片段就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在脑中徘徊不去。初见的淡然,生病的憔悴,沉默的倔强……总是透着疏离,无法靠近。谜一样的男人。他觉得洛云息被什么困住了,却不需要他帮助亦拒绝他深入。
辗转难眠,天亮干脆起来去练功。季南游也破天荒的一大早登门,看到慕北驰在庭院里练剑,兴致勃勃地要和他试招。
“云息,你醒了没?来看热闹不?”季南游扬声喊了句。
洛云息刚梳洗完,闻声穿着单衣出门观望。慕北驰听到他的名字勾起一夜的千头万绪,心情复杂。季南游见他出门,眨眨右眼,“来的正好,看看有没有街头卖艺的舞的好看。”这话一出,其余两人一阵无语。慕北驰被他闹得轻松不少。
这还差不多,大早晨的哭丧个脸算是怎么回事。季南游看他恢复常态,满意地点点头。
“南游用什么兵器?”慕北驰指了指院中的兵器架子,“刀枪棍戟随你挑。”“今儿个认真点,给我找把剑来。”慕北驰禀退旁人,回屋找了把剑给他,顺便拿了件外衣给洛云息,“早上凉。”
两人场中站定,敛气凝神。轻松闲适消失殆尽,突如其来的静寂为清晨笼上层肃杀之气。蓄势而起,双方同时发动,石破天惊,气贯长虹。凌厉处如斧刃劈岳,精妙处若灵蛇吐芯。渐渐地,两人身形快不可辨,只见墨发甩动似湍流,衣襟翻飞胜流云,说不清的俊逸,道不尽的风流。
沉寂数年的热血涌上洛云息的心头。大丈夫该当执利剑,斩恩仇。如此果敢畅意,方为男儿本色。他情不自禁地从架上抽出杆枪来抚摸。入手沉实冰寒,是能让生命充实的重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立下的誓言:交结五都雄。肝胆相照,福患不弃,立谈之中,死生相同。
“云息,看招!”季南游挥开慕北驰一剑,突然转了目标,直直的朝慕北驰身后的方向刺过去,挟着满身锐气,耀眼的如同出窍的利刃。“南游!”慕北驰大惊失色,即使知道季南游只是玩闹,自有分寸,仍是心惊肉跳,挥剑去截。无奈季南游先发制人,去势极快,他终究晚了一瞬。
“噹”一声,洛云息挥枪拨开季南游的剑。他出招很是巧妙,举重若轻,避其锋芒。饶是如此,仍震的虎口发麻,胸口沉闷。季南游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早料到洛云息不是个只会玩玩机括的文弱公子,没想到竟有如此身手。不由起了较量的心思,想看看这人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南游,别用内力!”慕北驰疾声提醒,他和洛云息交过手,知他并无内力。季南游应了声,纯粹只与他切磋招式。洛云息凝神招架。
此刻他再也不是深居简出的孱弱病患,而像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举手之间,神采飞扬。慕北驰看得怔然。他觉得洛云息不同了,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样子,仿佛在他身上有什么沉眠的东西苏醒过来。越来越像他记忆中的某个人,但那是谁,怎么也想不起来。
片刻之后,洛云息体力不济,长枪脱手而出,哐啷跌落地上,连退数步站立不稳。慕北驰踏前扶住他。洛云息神色恍惚,忽而灿然一笑。
季南游被晃花了眼。心下惊异,他原来也会这样笑啊,像桃花落满山头。洛云息道谢,站的笔直,盯着地上那杆长枪,对季南游抱拳道:“受教了。”
“云息客气了,我就是力气大些!你这招式走的是灵巧的路子。洛二爷名师出高徒,虽然和他成名的刚烈路数不同。”季南游随意道,眼睛里却藏着抹探究的意味。
“季兄谬赞了。”
“你身体还没好,是我占了便宜,等痊愈了,咱们再耍耍。”季南游挠挠眉毛,“哎云息,你别生气。”
“输了便是输了,我不及你,再比多少次都一样。”他垂下眼,很快抬起来直视着季南游,“若是右手完好,倒可以多撑会。”他只能左手持枪,脸上却并无自哀之色,十年时间已经足够接受事实。
季南游朗声笑出来,“云息,你很好。”又朝慕北驰招招手,“今儿个大家高兴,喝酒吧。云息来吗?”
“好。”
天高云清,清疏秋意。三人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摆上酒菜,天南海北的聊着。季南游兴致颇高讲了很多江湖趣闻,慕北驰也压下满腹心事说了些地方风貌。两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博闻强识侃侃而谈,气氛融洽。洛云息听的多说的少,一直带着浅浅笑意,因为酒的原因,他脸上浮出红润的颜色,双眸也晕上层水润,整个人都褪去了清冷疏离,愈发真实生动起来。
酒过三巡,季南游微有醉意,摇头晃脑的说:“这时候要是有几个红粉知己陪着,起舞弄影,那才真是齐人之福啊。”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慕北驰微哂,“你的那些个知己呢?”
“……大概都嫁人了。也不知她们洗手煮羹汤是什么风情。”他遗憾的舒了口气,眼睛一亮,“还好有我们岚疏。”
“别打她主意!要是没有真正上心的,就少祸害几个吧。”
“每个都上心,真是为难……”懒洋洋的腔调直叫人恨得心里痒痒。“北驰,就这点我倒是佩服你,片叶不沾身啊。云息有没有几个红粉啊,喜欢什么样女人?”
慕北驰听季南游的前半句话不知为什么有些尴尬,后半句听完又莫名开始紧张,面上半点不显,看着洛云息。
“没有。没想过。”
“怎么清心寡欲的和尚一样。定是见的少,下次领你多看看京都美人如花,说不准就碰着了。”说完隐约觉得阵寒意,疑惑的看看了四周。是错觉吧?
“百花缭乱,世人可不是都被迷了眼吗。少见些也好。”慕北驰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看洛云息不胜酒力,怕他伤身,移开了他的酒杯。
“看不上也好,也省了相思。”季南游漫不经心地接道。
“说的好像你尝了相思似的。”慕北驰忍俊不禁。南游这颗风流无拘的心也困于过相思吗,实在难以想像。
“喂喂,小爷也有过痴情少年时的,”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低叹了一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洛云息不闻下文,抬起醉意朦胧的眼问道。
“好女人就是太专情了啊。”季南游面上显出种极为少见的神色,带着感伤和怀念,说不清是想起故人还是仅仅怀念逝去的韶光。
洛云息低头一笑,摸过杯子,倒尽壶中残液,一饮而尽。
看他醉伏在桌上,季南游摇晃着告辞,“小爷去邂逅知己了。”慕北驰看着空空的酒坛皱眉,搀起人道:“回房吧。”见洛云息服帖的靠在自己身上,脚下无力。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这段路长到没有尽头才好,能心安理得的一直走下去。
把人放在床铺上,却见他无意识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头贴在自己胸口蹭了几下。也许是留恋身上的体温。慕北驰心中一片柔软,也不去拨开,任他扯着衣袖,靠坐在床沿陪着。他凑近洛云息,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牵扯自己的目光。床上的人五官俊秀柔和,眉宇间却含着股英气,神色里沉着份坚忍,和他的苍白病弱揉杂成一种独特的气质。或许因为如此,才使得自己在意,慕北驰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话都写上边了,还需要什么话说……说了也没人听,囧~
☆、虎头蛇尾的“兴师问罪”
“老爷,有客人求见,说姓洛。”仆人站在门外恭敬地说。
“请他进来,我马上过去。”
洛云啓耐着性子等了大半个月,终于忍不住上门了。他对慕北驰拱手施了个礼,硬梆梆地说:“慕公子,幸会。在下洛云啓。冒昧打扰,还请见谅。”“久仰洛二爷大名,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屋用茶。”两人坐定,洛云啓直接道明来意,“舍弟洛云息月前寄家书感谢慕公子招待。不知是否还在?”“云息未曾离开,就在房中。”洛云啓神色稍霁,“烦请容我兄弟相见。”慕北驰为难,“那是自然。只是云息晨间吃过酒,如今还在安歇。”洛云啓呼地站起来,再也顾不上礼数,急道:“带我去看看。”
“小云儿,小云儿。”洛云啓俯在床边唤道。洛云息哼了下,再无动静。洛云啓惶急,扶起他上身,掌心抵在他后心,运功想逼出他的酒气。洛云息略挣扎,眉头紧皱显得极不舒服。洛云啓不敢再妄动。
“洛二爷,若是信得过,不如让在下来吧。”
“我对你不了解,不过既然云息信你,那你试试吧。”
慕北驰拿出解酒的药丸喂进洛云息口中,在咽喉处一推一顶助他咽下。掌心贴于胸腹运功助药效发作。他内力温厚绵长,洛云息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片刻后,汗透衣衫,空气里弥漫着酒味。“好了。云息很快会醒,在下先差人为他擦洗,前辈请去前厅稍候。”
“有劳了。”洛云啓神情缓和了不少,“请慕公子让人端盆水进来。我自己动手就好。”
温水和干净的衣物很快送进来,慕北驰亲手拧了块帕子递给洛云啓,站在一旁天人交战。按理说他应当出去,可是看见洛云息素衣半褪任人摆布的模样,怎么也拔不动腿。洛云啓压根不在意他,扶起洛云息,专心擦拭汗渍。
“这是……”胸口这道伤口是怎么回事?虽已愈合,但明显是新伤。小云儿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自己居然一点也不知晓。怪不得他前段时间身体不好。洛云啓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阴沉着脸,下手愈来愈重。“二哥,疼。”洛云息眼皮动了动,缓缓撑开,看见洛云啓近在眼前,不明状况,下意识的开口。“你还知道疼?”洛云啓沉着脸,动作却轻柔不少。“二哥,别生气。怎么了?你来了……你听我说……你别走。我……我得想想,让我想想……”洛云息未完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