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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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息-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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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认真的,慕北驰心寒地想。突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无力。自己千般期许,百般谋划,他仍是心中不愿,该当如何?难不成还能以死相逼?骨子里的骄傲实在让他做不出来。
  秦岚疏垂下眼,和季南游退到远处。
  “你怎么能!”慕北驰说不出到底是失望还是愤怒,握拳“哐哐”击打那棵可怜的枯柳,像个得不到糖果的任性孩子,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手上灌了内力,震得枝干裂响。白着脸捂在肋下伤处。
  “够了。”洛云息使劲抓住他,“住手。”
  “走开。”慕北驰冷淡地推了人一把,漠然翻身上马,从行囊里翻出上次的瓷瓶扔给他,“十日一次。”其他人的安危还系在手里,这是他的责任,没时间再耗下去。“保重。”
  “站住!”洛云息拽住他的马缰,“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找你。”
  “不用找我。”或者说找不见我。身份没向洛云息点名,总不能说你去睿亲王府吧。他本打算先带洛云息回去,安置在外宅里,然后找机会再说出真相。就算云息一时不能接受,可只要自己在身边,总能想出法子让他释怀。这会没安排好,心里没底,哪敢贸然说出口。罢了,过半年想方设法求五哥让自己回来趟。慕北驰赌气地想着,本王先晾你阵子,也让你受受相思苦,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王爷脾气一上来,可管不得别人的想法,扭头就要走。
  “你,什么意思。”洛云息惊住。
  “不愿意就算了。在下告辞。”
  “慕北驰,你是要和我断了关系吗。”
  不是!什么荒谬念头!你对我就没点信任之心?!慕九爷完全忽略了是他给人家造成的错觉。所以说王爷这种生物有时候真的很难搞,尤其是被宠坏了的王爷……
  “大哥那里暂时没办法说服。你总要给我点时日。要是因为这个同我一刀两断,”洛云息放开他的马缰,面上冷然,直直地看着他,“你走吧。”
  “……是我失言。”顿了片刻,慕北驰别扭地道歉。从胸前解下不曾离身的玉佩,郑重地交到他手里,“等我来接你。”沉默地抱了他会,绝尘而去。秦岚疏见状跟上,朝洛云息挥手,“云哥,后会有期。”
  季南游颇为失落的叹了口气,骑在马上俯身轻快地在洛云息耳边啄了下,得意地笑起来:“早想干这事了。小爷回头找你……”尾音渐低,消散在远处。洛云息攥着手里的玉佩,怔怔地站了很久。心里空落落的,缺了块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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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拖着尾巴将离时,容州下了第雪。扬扬散散铺天盖地,把庭院染成素装银白。洛云息披着鹤麾立在门廊下看,遥想千里之外的承庆,是否有人同看片天空。
  “四爷,外面凉,回屋吧。”
  “你去给我烫壶酒来。”
  “这……”
  “不用了。小云儿,正找你呢。”洛云啓提了个酒壶过来,递给洛云息个杯子,“来,陪二哥喝两杯。”
  “好。”洛云息笑着接过,斟满了饮尽,畅快地呼了口气。“还是二哥知我心意。”
  “可别让老大逮着了,不然又该拉脸了。”洛云啓虎着脸瞪身后的小丫鬟,“你瞅见没?”
  “没有没有。”小丫鬟忙摇头,赶紧闭上眼。逗得洛云啓哈哈地笑出来,挥挥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二哥,璟泓这段日子多有长进,你且放心。”
  “放你那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不用整天费心看着,布置了功课找下人盯着就行。我没心思管他,倒是累着你。要不,以后让他跟我习武吧。”
  “没事儿,我反正闲着。”二哥你这性子教他,还不得每天揍个半死。洛云啓大概也知道自己不适合为人师,嘿嘿笑了两声,给人添满酒,碰了杯,感叹道:“容州倒很少下那么大雪。”“嗯。我在炎城也不常见。”
  “哦,你冷不冷?要不回屋去喝。”
  “不冷的。二哥待会我们去练枪吧。还想试试新做的小玩意”
  “啊?”洛云啓张着嘴看他,“你身体吃得消?”
  “好多了。汤药都少服了。”
  “那倒确实。”洛云啓点点头,“托慕老弟的福了。”
  慕北驰给的药效用很好,洛云息吃过后手脚不似往年冰冷了,身体恢复的很快。洛云息嗯了声,看着纷扬雪花出神,隔衣抚按着贴在心口的玉佩,微显落寞。“别想那么多。”洛云啓拍拍他的肩,“走,喝完了咱耍会枪。好些年没见过你出手了。”
  “我可不会因为是二哥就手下留情的。”
  “嗬,口气还不小。看待会不揍得你求饶为止。”
  这当然是戏言。洛云啓可不忍心真揍他的宝贝弟弟,顶多就是枪杆象征性地轻抽了两下。洛云息倒是真没客气,兵器一被击落,就掏出机匣,边躲边射,高声提醒道:“小心痒粉。”洛云啓哭笑不得,噼里啪啦扫开,笑骂道:“整天都琢磨啥玩意儿!”洛云息舔舔唇,忽然换了个匣子,“二哥当心了!”说着啪的按下了机关。数十粒细小的弹丸飞过来,洛云啓随手一扫,弹丸被撞成粉,撒到脸上,呛得他止不住的打喷嚏。
  “小云儿!”
  洛云息从地上团了坨雪,上去给洛云啓擦干净,慢条斯理道:“就说让二哥小心椒粉了。”
  “不是痒粉吗?!”
  “哦,上拨涂的痒粉,这次直接做了椒丸试试,可费了不少劲,唔……效果不错。”
  洛云啓那个郁闷啊,两手捏这洛云息的耳朵乱摇,“臭小子,拿哥哥给你练手是吧!”
  “我都说要小心了,是二哥学艺不精。”
  “还说!看老子不收拾你。”洛云啓把人按到地上,使劲抖衣服上的椒粉,“你自己试试你弄得啥玩意。”
  “阿嚏……阿嚏…嚏……二哥,你真阴险。”
  “啥?!这玩意又不是我做的。”
  “兄弟间,阿嚏……还分什么你我……”
  “……你有理你有理!”洛云啓完败,看洛云息眼泪都快呛出来了,赶紧给他擦了擦,拉起人拍干净身上的雪,“不闹了,喝点姜汤暖暖去。”洛云息出了身汗,点头笑着应下,见洛云啓有点发愣,诧异道:“怎么啦?”
  “没啥。你还是这样笑顺眼。”
  春节是在容州过的,洛璟言这次不用人催,早早地就提前赶来了。照例听了老爷子的“年底训话”后,就跑去粘洛云息。他捎来不少手信,绝大部分是顾瑜瑾的,有两封季南游的。一封比一封短。顾瑜瑾的信上都是寥寥几句,“梅花开了,什么时候回来看”“下雪了,注意身体”“府里送来了新酿,味道很烈,你喜欢”等等。季南游的就更简练了,“一切安好”“祝新年。”洛云息失笑,收好信陪着洛璟言聊天。
  “璟言,京都最近有什么动静?”
  “有几件。相府的公子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京里很是闹腾了阵子。左相病重,圣上发了皇榜,悬赏民间良医。国公府上月走水,倒不严重。不过火好像是顾夫人放的。好多人都瞧见了,她癫狂地跑出门乱嚷。大伙都说她害了疯病。相思暖开门做生意了,我没去过,不知道是谁在主事。其他的没了,都是些琐碎事。春分三天两头的不沾家,惊蛰越来越懒,肥了两圈。李妈都不怎么做酥糖了,糯米团子不如以前甜了。怀辰还是经常来玩,顾大人来接他的时候偶尔会进你房里坐会再走。”
  “他好吗?”
  “没什么变化。可能睡得少,眼眶附近总是发青。”
  “顺平楼呢?”
  “生意不错。来之前还去吃了。四叔回去试试它的新菜。口味挺特别的。”
  “嗯。你呢?”洛云息关切地看他,“瘦了些。太累了?”
  “没有,哪能累着我。最近生意好,估摸着是数钱数的。”洛璟言调皮地眨眨眼睛,“铺子里请了个老师傅,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出手的物件成色好的价钱能番上倍去。就是普通成色的玉石经他雕琢,也能卖得不错。”
  “哦?哪里寻来的高人?”洛云息看他得意的眼睛都弯了,揉着他脑袋问道。
  “说来蹊跷。早晨开门见地上躺着个人,我看他年纪大了怪可怜的,就让人给扶进屋里灌了点热汤,请了大夫给诊了诊,说是风寒。他醒了先要酒喝,不给就乱发脾气。”洛璟言想到那混乱场景,摇头笑出来,“下人们要把他赶出去,我想他要是冻死了岂不是白救了。就告诉他要么赶紧养好给他酒喝,要么被赶出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喝到。然后他就不闹了。喝了五六天药,我给了他壶酒让他自谋生路去,谁知道他突然说要报答我。说自己是最好的玉石工匠,我若不信可以随便找块玉石,他能说出产地年限。只要给他工具,就能证明。”
  “后来他就成了你新请的师傅?”
  “嗯!孙师傅嗜酒如命,脾气又古怪,除了我,也不爱和别人说话。”洛璟言道:“四叔不在家,我常常和他聊天的。他每次喝得半醉不醉的时候都会絮絮叨叨说很多。说自己是熙陆人,为皇廷效过力。说人心可畏,是怎么也磨不平的石头。说想念家乡,却没人等他回去。还唱了熙陆的民歌。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陪着。”
  洛云息温和道:“他没说你是个好孩子?”
  “四叔知道?”洛璟言讶然,脱口而出。说完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嗯。你本来就是。他住哪?”
  “之前不知道,现在住家里柴房。我本来想给他安排间屋,他死活不肯,蜷柴房里就凑合了。”
  “哦。”洛云息垂目暗想,既然有如此手艺,为何这般落魄,被拣到是机缘还是刻意?回去后要留意下此人。璟言心地纯善,可不要被蒙骗了才好。
  


☆、家宴

  皇宫的年宴和普通百姓家的在形式没什么不同。无非是一大家子人吃吃饭喝喝酒,说堆有的没的。内容上却是差得远了。你既不能真的吃饱、也不敢真的喝醉,更不会说几句真话。慕北驰八面玲珑地应付了几圈,笑容慢慢淡了。这本是他熟悉的场合,经了二十多年早已游刃有余,这次却觉得委实难熬起来。心中厌烦气闷,只能借酒舒解。
  “九弟,来,六哥敬你杯。你鞍前马后为皇兄奔波解忧,现在又效力工部,事无巨细一一操持。九弟对皇兄的敬服自不用说,便是皇兄对你的爱重之心,六哥也着实羡慕得紧啊。”
  当年若不是你小子坏事,那位置说不定轮不到老五来坐!本王派了人送了药,甚至向左老头重金买了机括,居然都没能把你埋在大烨,算你命大!而今失了老五的宠信,看你还得意到几时。
  众人皆低头当作没听到。六王爷您这话可说得太不厚道了。爱重?谁都知道卸了户、吏两部的挑子被打发去工部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更别说还是任副职。九王爷以前的确是得圣上爱重,出去办了趟差回来反而失了宠。皇帝对他虽说不上厌弃,但也颇为冷淡。前段日子睿亲王病了阵子,圣上除了赐了点药,就没去看过回。比起往年可差得远了。
  “谢六哥。”慕北驰饮尽,“睿诚才疏,蒙皇兄厚爱,已是惶恐。唯有对皇兄更加敬服恭顺,方能心安。”
  六哥,好自为之。
  “九弟毋须自谦。皇上圣明,知能善任。”
  这话怎么听都是挤兑得厉害了。摆明说睿亲王能力不足以担重任才搁到工部去打杂。圣上还在上头看着呢,您也多少留点颜面。
  慕北驰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蒙皇兄不弃,睿诚当竭尽所能。只是公务繁忙,倒失了六哥的那份清闲啊。听说六哥府上的花草养得格外精神,弟弟一直想去观瞻,苦于抽不出身来。回头得多向六哥讨教。”
  礼亲王身体欠佳,交了差事,正“全心养病”中。至此,一顶“闲散王爷只会侍弄花草”的帽子算是让慕北驰给扣头上了。
  “只会耍嘴皮子。”六王爷从牙缝里挤出句,声音极低,旁的人当然是听不见的。
  “彼此。”慕北驰回敬。看着对方黑下去的脸色,兴趣缺缺。自嘲地想,自己可不是只会耍嘴皮子么。若是云息在,八成直接会说“你闭嘴。”他有点羡慕起来,云息能对个九王爷说闭嘴,自己就没那个运气。良宵佳节,不能和喜欢的人守望黎明,却要陪着堆讨厌的嘴脸打屁,真是煞风景!
  想见他。想两个人一起度过今夜。想执手相望,想耳鬓厮磨。
  “九爷,九爷,皇上叫您呐。”身后伺候的太监小声提醒道。您这发什么怔啊!
  “啊”慕北驰忙收敛心神,“是。皇兄有何吩咐?”
  皇帝不动声色地瞅了他眼,淡淡地说:“朕听闻你最近对琴艺颇有所得?”
  “不过是解个闷罢了。皇兄若不嫌弃,让臣弟为您献曲,权当助兴,如何?”
  “哦?也好。”皇帝颔首。慕北驰正想招人把琴拿来,就听皇帝旁若无人地加了句:“散了席你跟朕回去弹。”
  “臣弟遵命。”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众人陪着皇帝赏了烟花,各自回家陪老婆孩子去了。慕北驰喝得有点上头,乖乖跟在他哥哥身后,准备客串把卖唱的。他回去也无事做,没有妻室子女,满府的姬妾又都被他遣散了。南游和岚疏不在承庆,逍遥自在。只有自己,既不喜居于朝堂,又不能游于江湖……
  “……睿诚……老九!”
  “臣弟在。”
  皇帝不悦,蹙眉道:“你是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臣弟不胜酒量,皇兄恕罪。”
  皇帝打发了随侍,斜眼睨他,“怎么,不借人了连称呼都省了?”
  “五哥,”慕北驰笑道:“刚才不是觉得人多嘛。正想着给五哥弹什么曲子呢。”
  “不忙。身体可好利索了?”
  “皮肉伤,没事儿了。让五哥挂心了。”
  皇帝凉飕飕地哼了声鼻音。为个丫头折了近半人手也就罢了,还想瞒住朕受伤的事。为了让犯“欺君之罪”的某人长点记性,皇帝待他缓过了劲就直接打发去了工部。态度也是冷下来。今天看六王爷在大庭广众下落他面子,有些不高兴了。朕就算把人晾在一边,也不是你能踩一脚的。
  “五哥,弟弟有年节礼物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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