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南嘴角有了笑意,冲着元晟喊道:“怎么样,王爷,放我出一百里,定会将王妃放下来,要是再这样磨着,只怕过会儿的情形会更不好。”
元晟的面色越来越凝重,陶翔在一旁轻声道:“王爷只答应了他的条件,末将会在后头跟着,一定会将代人南带回来。”
元晟轻轻摇了摇头,“代人南最容易耍花样,别轻信他的话。”他静静看着匕首下的沈如歆,她穿着一身兵服,帽子在挣扎间掉了,一头青丝披散下来,更衬得小脸煞白,可她面上并未有一丝慌乱。似乎并非是被人要挟,而只是在王府园子里赏花,同他遥遥相望。
两方皆是沉默,代人南则是志高意满,初时的慌乱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再寻不见,他轻声笑道:“王妃来得真是好时机,若不是王妃,末将真的想不出来如何逃脱。”
如歆压下心中的懊恼,看着代人南一脸轻松的面庞,“代将军果真是有本事,用我来要挟齐王。”
代人南笑道,“不然呢,”他抬眼看着前方默不作声的元晟,“哪能想到王爷对王妃如此情深意重。”话音未落,他突然大叫一声,吃痛放下了手臂。如歆借此机会从马上滚了下来,陶翔瞅准时机,一只利箭直奔代人南面门而去。登时间代人南脑门迸裂,气绝而亡。
元晟迅速下马抱起了如歆,“可是伤着了?你怎么这么不当心。”
如歆看着元晟关切的面庞,伸手轻轻抚上,自己挂念了那么长时间的人居然还好端端在自己面前,眼里都是温婉的笑意,“幸好你没事。”
元晟扶着如歆站起身来,从代人南的右臂上拔下了那支累丝金簪,黄澄澄的金上带着的丝丝血迹格外扎眼。
元晟笑道,“幸好你机智,不然怎么能脱身。”
如歆埋首俯在他的肩上,冰冷的盔甲紧贴着她的面颊,轻声道,“是我鲁莽了。”两日来的惊惧、担心、委屈霎时间化为泪水奔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安稳
早晨的天气格外的好,日头也不似午间那样毒烈,夏天少有的凉爽让人感觉无比舒适。如歆在马上轻声笑着,倚住了身后环着自己的元晟,“来的时候我还特特地带了匹马,可我和芸烟都不会骑,就丢在了营地,没得让人笑话。”
元晟轻轻嗅着她发间刨花水的幽香,声音像是深涧清流的溪水,低沉而舒朗,“你是个胆大的,竟然敢自己来这里,也不怕会出什么事。”
如歆小声道:“当时看了代人南的战报,总想着你是要出事了,顾不上其他的就赶了过来。想着即使不能看见你,可至少可以离你近一点的地方。”如歆轻轻握住了他抓着缰绳的手,“我不想看见一个重要的人离开我。”
元晟看见如歆眼中泛起的泪光,微微有些动容,“傻丫头,我怎么会出事,只是要防着代人南,更兼这战场上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担心。因着我们的作战屡次都被狄夷冲破,陶翔和我都存了这营里有了细作的心思,又不打算去声张,免得打草惊蛇。想了这个法子,只派人回来告诉跟狄夷打上了,接着一众人就在这营地四周埋伏着,内里齐连也安插了眼线,很快就将代人南揪了出来。”
如歆垂了头,“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打乱计划,这么被动。”
元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本来我还犹豫着什么时候出手,陶翔又催着我,可我也只是不动。一则代人南跟了我也有一段日子了,二则若是突然动手抓了他,将领们若不知情又要伤心,正是没有借口,你竟然出来了。这样一做,都是合乎情理,名正言顺。”
顿了顿,他接着道:“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很意外,也很开心。这一辈子能陪我一起上战场的女人,想来只有你,也唯有你了。”
微微凉风拂面而来,天地间再无他人,如歆缓缓道,“当时以为你要出事了,于我而言,这一生我只剩下你而已,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此后又能去依靠谁。”
元晟紧紧环着自己手臂里的如歆,“在你身后会有我,这一辈子,你万事都不需要害怕。”
如歆轻轻笑了,如春日里开的烂漫的桃花,明艳热烈,处处溢满了欣喜与满足。她静静倚在他的臂弯,展眼看向无际湛蓝的晴空,心里亦是坚信,历经了再多的心酸难过,最后有他,也全都够了。
待二人回到营地,便有将领迎上来请元晟裁量军务。元晟眼中满是歉意,“你得自己回去了,不能陪你回营帐了。”
如歆和婉地笑着,“王爷事务繁重,自然明白,我自去了就是,王爷无需挂念。”
元晟带着笑意,点点头转身同那将军去了。如歆慢慢向元晟的寝帐走去,周围巡视的士兵有序在营地内巡逻着,到处都是一派有序的景象。
如歆正在出神,冷不丁前头有人请安,如歆定神一看,正是齐连,忙让他起了身,笑道:“你们早该把事情告诉我,刚来时我就觉得不大对劲,还以为是你有问题。”
齐连不好意思挠下了头,“开始王爷不让我将这件事告诉旁人,为的就是怕人泄露了,让那细作知道了。谁知道王妃竟然只身来了这里,王爷没有吩咐,我也不敢说什么。不过王妃也当真是害怕属下了,昨日住过的帐子内,兵士发现了没动过的吃食。”
如歆笑道,“若是真的放心,我和芸烟何苦饿着肚子。”
齐连道:“如今王妃只身来营地的事情都已在下头传开了,将士们都赞王妃英勇呢,更兼王妃早就给幽州并代国报了信,昨夜收到回复都已经派兵动身了。这一下子兵力充足,一定要好好杀杀狄夷的威风。我们说起来,王妃竟比王爷还厉害呢,王爷初时也向代国求兵增援,可那代王只是搪塞,如今王妃一封书信,代王竟应了,当真是不一般。”
如歆笑骂道:“你少在这里夸我,若代王真的觉得王爷能抵得住,他一定不会派兵的。只有他觉得王爷顶不住了,更怕狄夷会攻打到代国,这才派兵过来的。”
齐连赞道,“王妃果然机敏。”
如歆扭头看了眼四周,“你可曾看见芸烟了?”
齐连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陶将军方才去北边的林子里转了。”
如歆笑着点了点头,便就让他去了。自己掀了帘子进寝帐,也唯有一矮榻而已。如歆自到几上自己取了水喝,耐心在帐内等着芸烟。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芸烟兴冲冲地进了来,看见如歆就一震,忙笑道:“王妃您回来了。”随即自己去了一旁站着。
如歆看着她满面飞红,“跟陶将军出去了么?”
芸烟偷偷抬眼看了如歆,随即低了头,小声道:“是。”
如歆直直瞅着她,“陶翔都跟你说什么了?”
芸烟扭捏半晌,“哪有问这个的?左不过是说些话罢了。”
如歆道,“既如此,就该让陶翔娶了你,省得你们俩只是偷偷出去相会。大营里的这些将士谁是个瞎子,指不定要在背地里怎么说你们俩的话呢。陶翔那个武夫,也有被人说的臊的慌的时候。”
芸烟紧紧握着手,低头红脸一言不发。如歆起身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的事情,你是跟我一道出来的。一应的妆奁都是我给你添置,公中想来也要给你出一部分,可是丰厚的紧呢。”
芸烟轻声道,“奴婢不图这个,他,他也不在乎奴婢的嫁妆是不是多。”
如歆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你呀,真是个傻子,他若是娶你,必定是作为夫人娶过去的,既是将军夫人,又是从我身边出去的人,岂有让你嫁妆不丰厚了让人嘲笑的道理?不说旁的,就是你嫁过去了,万事都要你自己操持,你自己不留点私房钱,难不成有了事情还要动用府里的银子吗?”
如歆接着盘算,“库房里上用的衣料还有不少,你最喜欢天青色,可到底颜色还是素了些,那些银红的料子都很好,倒时候也多给你带一些,放在库里也没得放坏了。那些头面之类的也要添置,我记得是有好些红宝石的,到时候配上赤金打一套出来也漂亮。如意嘛,金的玉的各要一对儿,连带着有些小屏风,给你也是好的。那些东西不比金玉,精致了才好看。”
如歆絮絮说着,芸烟连忙打断了,“您给的这些就够了,再多了只怕我受用不起。”
如歆笑道,“哪能呢,现想的也就这么多,日后回府了再添置些其他的就是了。”
芸烟抬头看她,“王妃待奴婢的好处,奴婢自是不敢忘怀,可也着实舍不下王妃。若日后我走了,王妃身边也只剩素云一人了,也是缺了人手。”
如歆微微笑着,“旁的事情你一律不需挂念,我若是肯放你走,自是我身边也有人服侍,素云是个靠的住的呢。再说了,你总不能为了服侍我不嫁人吧,那陶翔不得在心里头恨死我呢。”
芸烟噗嗤一笑,二人具是开心,主仆两个又细细想了半晌,将那些所要用的都列了下来,不消细谈。
晚饭后,如歆自己捧了书在灯下看,是元晟素日里最常看的,因此也带了来。书边微微起了角,突然想到自己那日头一次进了他的书房,满架子的书籍都是被翻看了不止一遍的,心里也是有些叹息。寻常亲王哪有这样勤奋,可是再深想又觉得可惜了,元晟不过是因为不是嫡子而已。又想到那日他的话,“本王,向来不在乎嫡庶。”
正在胡乱想着,外头元晟悄悄进了来,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她,轻声道,“在看什么呢?”
如歆放下书,“看王爷平日里都看些什么,才能想出那么多的招数去找细作。”
元晟笑着坐在她身侧,“那王妃可曾学到一二?”
如歆道:“细看了这些书,发现王爷的招数并非从书里找到的,只是王爷素来狡黠,书里又能说些什么呢?”
元晟将油灯拨得亮了一些,伸手轻轻抚上如歆的面庞,“昨天晚上,只怕代人南会伤了你,又怕万一你逃不开,或是被箭误伤了可怎么办。”
如歆笑道:“有王爷在,自然不会有事。”
元晟紧紧盯着如歆,复又将她拥在怀中,“你不懂,我有多不容易,才能让你跟我在一起。我又很怕,你会受伤,或是永远离开了我。”
如歆轻声道:“自王爷将我娶入王府,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了王爷了。”
元晟低头,慢慢覆上了如歆的双目,这一刻的安稳,彼此之间都是珍惜的。桌案上的油灯被吹熄了,周遭一片安稳,连着天上皎洁的明月都带了朦胧之色。而在这静谧的夜里,一抹□□终于缓缓绽开,元晟呢喃着,“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你再不需要担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了,码完了~~
、皇子
如歆到达兵营之后,将士们大受鼓舞,一则是为着素来王妃这种身份高贵的女眷竟可以冒险到了兵营,二则是如歆同芸烟悉心照料伤员,更是让一众兵将感动,士气大振。但总归是为着如歆的安全着想,没过几日,便安排人将如歆送回了王府。
那日,如歆在厅上看着刚刚送来的战报,微笑道,“如今的战况越发的好了。”端起桌上的斗彩戏婴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幽州的援兵和代王军队两厢夹击,狄夷的日子不好过了,现在已经将北部的部分失地收了回来,想来不需要多久,王爷就可以大胜而归。”
素云奉上了一盏冰碗,细碎的浮冰在隐隐约约映着莹光,底下蜜瓜的淡橘色看着新鲜急了,配着青花碗上并蒂莲的花纹格外漂亮。如歆轻轻尝了一口,“并不十分甜,可是却凉爽的紧呢,去厨房里取一碗,给孙氏送过去。”
素云应了,芸烟在一旁给如歆打着扇子,“这次您不在,孙氏上上下下都处理的很好呢,处处都是妥当,府里上上下下都赞的很。”
如歆放下碗,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孙氏向来是个妥当的,事情交给她我也放心。不过到现在还只是个侍妾,凡事都矮了高夫人一头,有空得向王爷提一提才好。”
芸烟思量了一会儿,“方才您提到高夫人,这才想起来有件事情还没告诉您。彩文那个丫头让高夫人要走了,现在在她房里伺候。”
如歆道,“走就走了,这种小事情也要给我说吗?”
芸烟在一旁择着话,“虽说是个丫头,也不值什么,可毕竟是从您房里出来的,如今又进了高夫人房里,更何况奴婢听说她走的时候对您也是有挺多怨言的,这样走了,不怕她以后弄出个什么事,就怕高夫人会借着她生什么事。”
如歆冷了声音,“你也说了,彩文不过是个丫头而已,既只是个丫头,许多事情也都不需要我们去担心什么。更何况,她能成什么气候。”
芸烟轻声道,“高夫人毕竟害过您。”
如歆重从桌上端了冰碗,同色的瓷匙碰在碗壁上声音清脆,“高氏我自然会防范着,她若要干出什么,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罢了。”
如歆站了起来,“说了这老半日,也是乏了,来,这是我挑出来的东西,你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大可以挑出来。”
芸烟垂了头,“王妃赏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有什么不喜欢的。”
这样过了半个月,元晟终于归来,正如如歆所希望的,齐国大捷,狄夷打败之后,多钹不得已带兵退后,以两国之间的卫河为界,两方互不相犯。
晚间烛火微微摇曳,元晟轻轻拥着如歆,一圈一圈在手指上缠着她的秀发。如歆躺在他臂弯之间,克制着自己白日里跪接圣旨时心中的那份不适。
元晟轻声道,“辛苦你了。”
如歆将头埋在他怀里,“不辛苦。”
元晟轻轻叹了一声,“子轩一直是被关在狄夷内里的,想救他出来并不容易,你不需要担心,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如歆压下自己心头的酸涩,“救哥哥出来干什么,若是让京都知道了,王爷你救了一个罪臣之子,免得惹人怀疑。就是救出来了,王爷要如何安置哥哥,哥哥不还要去京都为他卖命?”
元晟轻声笑道,“救罪臣之子怕什么,本王不还是娶了罪臣之女吗?”他紧紧拥了怀里的如歆,“子轩一定会没事的,如今这世上,你只剩下了这一个亲人,相隔千里,我又怎么能忍心。你是我的王妃,就是救完了子轩,让我背上了什么罪名,那都不为过。”
如歆点点头,慢慢闭上了双目。窗外一片安静,她相信,从此之后,岁月安好。
两年后齐国的冬季,天气格外寒冷,如歆在窗前看雪景,处处都是扬扬洒洒,漫天的雪白一片澄净。素云给她递上了一个铜胎掐丝福寿手炉,笑道,“您在窗前,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