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安说的,是那次袁若依被人下毒的事,晶心防备地看着若安,他要说什么?他知道些什么?难道那件事和他有关?
若安低着头,接下来的话,对他来说,说出来有点艰难,“我知道,那时,你快死了,来了很多御医,他们在院子里跪着……”若安吸吸鼻子,还是决定要说,“我那时很难过,也很害怕,我不太喜欢你,可你却对我那么好,除了母妃和太后,没人对我这么好。”
“你总是想要把最好的东西给我,最好玩的也给我,我欺负你,你也不告状,我却一直讨厌你,……”若安陷入了自己的回忆,“等到发现你快死了的时候,我才明白,又一个对我好的人,就要离开我了……”
晶心看着面前的,垂着头的若安,心里一阵抽痛,若安对他母妃的死,一直都不能忘记吧,他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才在这次见面后,对自己这么的好。
晶心的手中,仿佛又握住了那些,带着若安体温的点心,那哪里是点心,分明是若安火热的心,只是她,不懂得,甚至,还曾怀疑
“后来,我偷偷爬上了,那棵我当时没跳的大树,我对天发誓,只要你能活下去,今后,你让我跳什么,我就跳什么……”若安说,终于抬起了头,坚定的目光,成了他誓言最好的注解。
晶心的眼前有些模糊,她想起了,她在现代看过的一部电影,《泰坦尼克号》,那里面有句流传甚广的经典台词,“你跳,我就跳”……
“然后,我就从那棵树上,跳了下去。”若安微笑着说。
“啊——”一声惊叫从晶心的口中逸出,她记得那棵树很高很高,到底有几米呢?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若安跳的时候,可不会有风十一接着啊
“那后来呢?”晶心急急地问,担忧之色尽显,这让若安很甜蜜,她还是对他那么好,他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说些陈年旧事,她依然如此担心。
“后来,你就好了啊”若安神秘而又得意地说,“这次,听说你病了,我又去跳了,然后,你就又好了”
这个,晶心倒是不担心,若安现在大了,又有武功……不对,这次,他身上有伤
“所以,你去看我的时候,还不能坐着。”跳可能不算什么,可是爬树会让伤口裂开晶心又生气,又心疼,“你这个傻子,你都多大了?还相信这些”伸手打若安。
若安笑着跑开,却并不跑远,见晶心追累了,赶紧再跑回来,等着晶心打。
两年后,十五岁的若安,封安亲王,离宫立府,那时他已在晶心的帮助下,身家颇丰,他有了府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遍寻参天古木,植入府中,不问品种,只要高度。
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巨树,若安想,自此后,他可保若依一世平安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再也不能为她,肆意地跳了。
到了上课的时辰,晶心说,“对了,若安,过几天墨哥哥要殿试了,明儿起,我就不入宫了。”
若安有些失望,每次袁亦墨一考试,晶心就会撇下他,偏偏这个袁亦墨,一场场地考下来,屡试屡中,没完没了。
“那,等墨哥哥高中了,我们一起去看他夸官吧,到时你又可以出宫,我们借机玩儿一天,现在德亲王也不敢捣乱了。”晶心热情地邀请道。
若安撇撇嘴,“你那墨哥哥,要是不夸官,你就不请我了?”
“那也请,不过,我的墨哥哥,一定会中的”晶心笑着跑远了,那鲜活的身影,让若安的心情大好。
其实,对于殿试来说,是没有什么中与不中的,在这里,能够参加殿试的,不过是优中选优的二十多个人而已。
这些人能被选上,就已经是中了进士了,可以在翰林院“实习”三年后,经考试合格,入朝为官。
所谓的殿试,不过是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再在御笔钦点下,重新排个名次而已,不会再往下淘汰了。
第五八章 夸 官(1)
袁亦墨当初的最高目标,就是中进士,至于能排上多少名,他倒不在乎,不过就是这个目标,对于十七岁的他来说,也是太高远了,若安所说的“屡试屡中”的罕见情况,还真就让袁亦墨给实现了。
对此,袁亦墨认为,晶心,功不可没,晶心不仅给了他很多匪夷所思的教导,而且,居然押中了考题。
“千分之一的命中率诶,”晶心很是不屑,“墨哥哥,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袁亦墨春闱备考前,的确是做了这么多的“策论”。
“不然,”袁亦墨很严肃地说,“是那百余篇中的。”除了那个撒大网的复习范围,晶心还给他圈定了一些重点,这些重点的“策论”题目,袁亦墨都事先做过三遍以上,和晶心乃至曲先生细细地讨论、修改过,而考题恰在其中。
袁亦墨走近晶心,压低声线,“依依,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没有”晶心理直气壮,她真的没有,通过任何方式偷题,“充其量只能说,我很好地揣摩了圣意。”她有五千多年的历史经验。
“慎言”袁亦墨手往下一压,“私自揣摩圣意,也是罪。”可做,不可说,或是,不可随意说,只能私下说。
晶心一愣,这个她倒是没听说过,“圣上是我血亲,是我长辈,为圣上分忧,我乃至孝”这个论据和论点,难道还不够光明正大?
袁亦墨果然无法反驳。
晶心满怀憧憬地说,“墨哥哥,你说,如果你中了状元,我们要怎样庆贺?我约了若安看‘夸官’。”只有高中一甲的三人,(状元、探花、榜眼),才有机会在京城里,打马游街“夸官”,前世,晶心在电视剧里面看到过。
“嗤——,你话本看多了吧,”袁亦墨无奈摇头,进士中他能名列二十余人的前十,已经大为意外,“以后少看那些闲书,多看看……”
“停”晶心出声阻拦,看什么书,还不是为了识字?她才不喜欢那些,老掉牙的理念,那都过时得不能再过时了,现在她字都认全了,这个时代的娱乐生活又这么贫乏,不看闲书,她看什么?她都恨不得,自己写本小说来打发时间了,可惜太懒
袁亦墨也不再多说,晶心的那场大病,痊愈不过月余,当时的痛苦无助,他还记忆犹新,现在晶心这样活蹦乱跳的,他已经很知足,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你不用准备准备了?”晶心反倒开始不放心起来,她的这场病,又耽误了袁亦墨不少时间,好在她抓紧病中和袁亦墨聊天的机会,又给他灌输了不少。
“又嫌我烦了?”袁亦墨对这次考试,是真的很放松,岂不知,正是这种状态,让以往略显拘谨的他,反而取得了难以想像的好成绩。
晶心想了想,袁亦墨已经够用功的了,再说,学习这个东西,也未必非得坐在书桌前才可以,“那明日我们去南湖划船吧。”
“好。”袁亦墨笑得很畅快。
三日后的殿试,用时长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于圣上,居然为这届进士们,赐了午宴,很久后,还为人津津乐道,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圣上和袁亦墨在殿试上,“相谈甚欢”。
一夜之间,忠勇侯府这位四少爷,真真是才名满天下,很多同场进士,都对他的妙语连珠和才思神妙,佩服得五体投地,过后,更是宣扬得神乎其神。
以至于,当年轻的袁亦墨高中“探花郎”后,大家不是意外,而是感到惋惜,人人都认为,那位“状元郎”,实在是不如袁亦墨高才。
也正是因为这场扬名天下的殿试,三个月后,袁亦墨破格地立于朝堂之上时,也没人觉得他是沾了裙带关系的光,而只是想到,这是圣上的“安抚”手段,实乃圣明之举,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有了榜样和信心。
“夸官”那日,万人空巷,盛况空前,侯府更是几乎阖府出动,包了整层茶楼,占据有利位置。袁亦诚则带着小厮和身强力壮的下人们,沿路跟着,后来,袁亦智和袁亦礼也去了,这让晶心很是眼红。
“你也带我跟着吧”晶心再一次软软地哀求风十一。
风十一不为所动,“不行。”已是四月下旬,天气炎热,晶心中暑了怎么办?
“你又不是没见过,日日看他,还看不够?”若安也跟着劝。
“那不一样啊”晶心说。
“怎么不一样?你难道是想看,另外那两个老头儿?”若安真的有些奇怪。
“当然不是。”晶心翻了个白眼儿。
“状元郎”已年逾四旬,他本是以前一个小国的“大儒”之后,据说,极为有才华。可惜他的“大儒”爹爹十分古板,说什么“降国不降风骨”,不仅自己不肯出朝为官,连他的子孙后代也不准。
好容易熬到这位“大儒”驾鹤西去了,他的儿子,才得以上考场,估计这位“状元郎”,现在连孙子都有了,实打实的,是个这个时代的“老头儿”。
而他甫一入仕就能得此高位,也是圣上有意照顾,安抚人心之举,人家这个“状元郎”,原本就是内定好的。
那“榜眼郎”倒是比“状元郎”年轻一些,不过也二十多岁了,娶妻生子是一定的了,外加,他可能是书读多了,人有点呆,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毕竟,才貌兼备的人,无论男女,都是不多见的。
“那就别跟着了,在这里品品茗,一会儿就过来了。”若安接着劝。
晶心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她知道,若安说得很有道理,可她就是觉得,在袁亦墨这种,人生的关键时刻,她应该和他在一起。
至于理由,她真的说不出来,这就象,新年钟声,应该在恋人的亲吻中响过,除夕夜的饺子,应该在阖家团聚的饭桌上吃,一旦错过,总归遗憾,可这些,是她此时,一定要和袁亦墨在一起的原因么?是,又似乎不是。
乱乱的思绪当中,风十一抬手碰了碰晶心,晶心会意,连忙扒了窗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而茶楼一层的人,也开始往外走,立在路边的人慢慢拥挤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热闹的欢呼声和“当当”的铜锣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头甲的三名进士,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列了纵排,被护卫们簇拥着,依次缓缓而行,身影很远就能看到。
因为离得还远,晶心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知道,袁亦墨应是在中间的那个。而随着队伍的行进,晶心看到,各种各样的鲜花、绸花、绢花和帕子,正纷纷扬扬地,洒向袁亦墨所在的位置。
这个家伙,也算过了一把偶像的瘾了,晶心心想,不知怎么的,有点不高兴,又有点后悔,刚才就不应该听风十一和若安的,她要是非得跑出去,他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慢慢地,队伍走得近了,晶心看得清马上的大红绸花,也看见,袁亦墨身穿大红缎袍,头戴带有两只“小翅膀”的黑纱帽子,胸前还有朵大红绸花。
怎么穿得象新郎官儿一样,那些小姐们,能不发疯吗?这到底是“夸官”,还是变相“征婚”啊?晶心腹诽着,有些气闷,忽然间有了坏主意。
晶心往面前的桌子上看看,果子不行,太大,也丢不远,容易误伤了人,就相中了那碟松子,又觉得不够满,随手抓一旁的东西往里凑了凑。
“站起来,退后”晶心转头对若安说。
若安懵懂地照做。
晶心一抬手,风十一就知她要做什么,不由哀叹了一声,真不知道那位古板的“状元郎”,受了这样的“袭击”,会变成什么样,又不忍心拂了晶心的兴致,只好伸出两根指头,在晶心的手腕儿上轻轻一点,帮她校准“目标”,而颇为紧张的晶心,根本就没感觉到。
袁亦墨早就知道,侯府包了这间茶楼的二层,慢慢地走近之时,他那颗自认为还算安定的心,不知怎地,就骤然间,加快了跳动的节奏,他一边抱拳敷衍着旁人,一边急急地抬头向上看。果然,那窗口处,闪现出家人们,熟悉的面容和身影,只是没有,他此时特别想见的那个。
晶心因为身份高,又要陪若安,两人单独占了头一个窗口,现下那窗口正空着。
袁亦墨正抬头,努力地搜索着,只听“刷”地一声,一片事物兜头而落,掉得他一头一脸,却并不疼,他低头一看,不由笑了,是松子。
晶心爱吃松子,地处南方的京城,这东西不多见,现在又不当时,这些,还是袁亦墨特地让人,从北方侯府老宅,特地弄来的。
这碟松子中,大部分都是空壳,想来晶心,侯他已久,袁亦墨心想,越发开心起来,抬手一摸,他的腮边,居然还黏着一块梅子脯,这个毛躁的毛病啊,晶心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可他就是喜欢。
第五九章 夸 官(2)
袁亦墨捻了那蜜饯,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溢满唇齿之间,是那般美妙,他竟然不知,他一向不喜的甜食,居然会有这等美味,如同,他和晶心相处的那些时光。
晶心伏身在窗口下,躲着,听了又听,满耳都是一如既往的喧嚣,难道她又扔歪了?有可能天啊会不会又闯祸?晶心的脑海中,滑过“状元郎”或是“榜眼郎”,吹胡子瞪眼的脸,急急又探头来看。
袁亦墨算准了,只要他不动声色,晶心一准儿忍不住,于是,晶心正好对上,楼下的窗口前,勒马驻足的袁亦墨,和他那张满含笑意的脸。
初夏的明媚阳光下,那人意气风发地端坐于马上,如美玉般,闪现着含而不露的摄人光彩,如劲竹样,充满朝气和力量,一如当年的黎远航,坐在大班台后,捏着她的《应聘报名表》,也抓住了她的整颗心,明明是处在一个低于她的位置上,却让她觉得,只能仰视,可以依赖。
晶心还记得,几年前在侯府老宅中,她初见袁亦墨时,那还青涩的少年,已让她急欲疏远。她对自己说,他不是她想要的,黎远航样的男人,她已经受够了,再不会去尝试,即使她能再动心,也绝不会,是他。
可她偏偏忘记了,两世为人,在她的生命里,都缺少一个这样的男人,渴望着一个这样的男人:年幼时,他如父如兄,呵护管教;年少时,他如屋脊,为她遮风挡雨,分担肩头重担,撑起那份,她最无助的凄惶;成年后,他似被衾,为她捂暖,内心最深处的孤寒……
他可以有缺点,而她从忍受到接受,在日日相伴中,渐渐习惯,最终视而不见,他可以有弱点,而她从心疼到理解,在时时维护后,成长为他的伴侣,帮他逐步弥补……
眼前的袁亦墨,让晶心发现了一个,以往她从不敢面对的事实:不管穿越多少时空,不管历经过怎样的心痛折磨,黎远航样的男人,永远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