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夜是个讲究排场的人,风餐露宿绝不是此人作风,住店定是天字房,绝对没错。
掌柜摇了摇头:“他不在。”
“还没回来吗,”影重指饭桌:“那我就等等他吧,温一壶酒给我。”
掌柜打个哈欠,影重已经掏出一块碎银子:“小菜也要一些。”
掌柜把碎银子揣进袖子,笑得合不拢嘴:“马上就来马上!”
影重坐在靠门的桌边,等待着刀夜回来。
刀夜给了他飞鸽传书,告诉他所住的客栈,但对灭尽刀的下落只字不提,应该是尚未找到。刀夜一贯心气高,这次寻找灭尽的任务下达时,他自恃武功了得立刻就准备出发,自己却谨慎地多,灭尽是神器,即使是刀夜对上也未有万全把握,主上一心求刀,任务自然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因此自己给了他迷魂药要他下在水源里,以防万一,想来这一仗虽然赢得轻松,却是胜之不武,刀夜如此心性的人必定憋了一身的火气,如果这时候落家的人稍微反抗或痛斥他用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他必定会暴怒而起,继而屠村……
影重推测着刀夜在寻刀过程中的种种,感到自己接近了真相,虽然刀夜并不一定会如实告诉他。
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灭尽刀,可见灭尽刀绝非普通刀器,也绝非普通查找就能搜寻到的,以他的个性,屠村之后挖地三尺也不奇怪,到现在还没找到,说不定……
影重微微皱起眉,这时掌柜上酒菜来,“客官慢用。”
“天字房的客人,平时都这么迟回来?”影重叫住他。
掌柜捏着下巴的胡须:“不啊,留一个那样美貌的小娘子在房里,任谁都急着赶回来啦。”
影重略惊,“小娘子?”
刀夜留了什么人在房间里?
掌柜摇头,“不知道诶。”
影重又摸出一块银子,“那小娘子是什么人。”
“我哪里知道,”掌柜把银子塞进袖子:“其实是个男的,年纪不大,长得真漂亮,醉仙楼的头牌都比不过呢。”
“他是哪一天住进来的?”
“哪一天啊?记不清了。”
影重又拿出一块银子:“现在呢?”
“就是第一天,和黑衣服的一同住进来,黑衣服的带他回来,然后……嘿嘿……”掌柜笑得眼睛弯弯,“就那个,天天那个……嘿嘿……都不见小娘子出门。”
“那他现在哪里。”影重站起身:“客房里?”
“不,他们两个人今天出去了,”掌柜说道:“上午出去的,像出了大事,黑衣服的大发脾气,吓死人了!”
“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影重这次拿出一块大银块。
掌柜伸出手小心地摸着银块:“这个……我真不知道,只知道黑衣服的要杀人的样子,我客人都吓跑了……”他手指捏着银块,想拿,“唉,客官你太客气了,问我什么当然会告诉你,不会给这么多……”
“给你这么多,不是为了问你问题,”影重挥了一下袖子:“是请你睡一下。”
掌柜悄无声息地倒下去。
☆、7 影重2
他才穿戴好掀开帘子,就看见一个少年迈步走进门。
夜的冷仿佛跟随他一同代入客栈大厅,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见少年衣摆处缺了一大片,缺损处仍有血迹的颜色,他偏偏穿的是白色,因此那血迹越发明显刺眼,影重不自觉地皱起眉,然后他看见了少年的脸。
纵然是他这样游历江湖多年看惯了各色美人的人,也不由得惊叹起他的美貌——更难得的是他身上近乎于童真的纯净气息。
同时他确定了他是谁。
云泥顺着楼梯往楼上走去,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客官?”
他回过头,看见这间客栈的掌柜。
掌柜看着云泥的衣服:“客官这是怎么了?”
云泥并不回答他:“这么晚了,掌柜的还没打烊吗?”他的视线往厅中望去,靠门的桌子上还放在酒壶和酒杯,他又看向掌柜:“刚还有客人来?”
“小店生意不错,”掌柜眼神疑惑:“客官您身上的血是……”
云泥牵一下衣摆,昂起头:“江湖中人,身上带血不是很正常吗,掌柜您见多识广难道不明白知道的越多就活得越短?”他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客官留步,”掌柜在他身后说道:“和您同住一间房的客人为何没和您一起回来?”
云泥回过头,掌柜拂着衣袖:“江湖规矩我虽懂,但我这小店的规矩可是住店结账概不赊欠。”
“您放心,自然会有人来结账。”云泥收回视线,走上二楼。
这小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嘴巴倒是滴水不漏,影重走回一楼的内间,将自己的衣物换回。
七杀七首领之一的影重,最擅长的并不是武功,事实上他很少直接做杀人见血之事,他更多的使用的是头脑,和易容。
即使易容成客栈的掌柜,也没问出什么线索……这个少年,和刀夜有密不可分的关联,他的身份是什么?他第一天和刀夜就在一起,正是刀夜去找落家灭尽刀的那天,他会不会是落家的人?刀夜虽粗枝大叶但也分得清轻重,就算屠村也会留下人质查找刀的下落,会不会这个少年正是留下的人质?刀夜是疯了吗,把这样的危险人物留在身边?!就算武功再好枕边人也难以提防……影重感到刀夜尚未回来这件事并不简单,如果这个少年真是落家遗留下来的人,那么很可能……
影重决定自己寻找线索,三百人的七杀死士,并不是小数字,更何况七杀有特定的符号,有心去找不会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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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云泥第一次一个人睡一间房,过去他和哥哥姐姐们睡一起,后来,是和刀夜。
房间很寒冷,即使全身都包裹在被子里也还是这样,他睡不着,一直都睁着眼睛。
只要一闭上,那晚的大火就会在眼前重新燃烧,复仇的血液让他周身沸腾。
一个刀夜不够,他等另一个凶手的靠近。
天亮之后他起身洗脸,一夜未睡仍然毫无困意,他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这时有人敲门。
云泥走过去打开门,他呆了一下。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他根本不认识她。
女人样子很年轻,很有几分姿色,浅紫色纱衣随着身体的曲线起伏,头上挽着松软的发髻,斜插着一支金步摇。
“找我?”云泥指着自己,有点不敢相信。
以他的年纪,刚到看见漂亮女人会害羞的年纪,何况还是个穿得很诱人的美女姐姐。
“我是昨天住进来的,在另一边。”女人对他嫣然一笑,“可以进去吗?”
云泥拉开门:“请进。”
女人仪态优美地走进房间,云泥感到脸红,他还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同处,而且他还才刚睡醒,只穿着贴身的内衣,外衣上又有血不能穿,所以他很不好意思地站着,“请问你找我?”
“不是。”美人一摇头,金步摇也跟着晃起来。
云泥觉得眼前金光闪闪的,美人走到圆桌边坐下,“我早上出门时不小心把钥匙忘在房里,掌柜那本来有另一把,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反而不停和我搭话,我只好躲上楼,看到公子你,就到你屋子里回避一下……”她的袖子笼着嘴,用笑声接着说完:“好色之徒。”
她声音柔媚娇弱,若是普通男人听了骨头都要发酥,云泥虽然是个少年,也心跳不已,“哦,哦,那你在我房里……呆多久,都可以……”
“公子真是热心人,”女人自顾自地从圆桌上的茶壶里倒茶,“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云泥看她倒茶的撩人姿势,手心有点冒汗,“我,我叫云泥。”
“好别致的名字,”女人妩媚地一笑:“公子姓云?”
“啊?对。”云泥点头道。
“这个姓好特别呢。”女人自我介绍:“公子可称呼我为,落艳。”
她看着少年的眼睛,而云泥只拨了一下耳前的长发,“和姑娘很般配,沉鱼落雁。”
“不是那个落雁,是艳阳的艳。”【作者:也是艳遇的艳。】
“吴娃与越艳,窈窕夸铅红,这个字和姑娘也很般配。“【作者:小云你不搞基,泡妞也是高手呢】
女人抬起眼睛:“云公子好学问。”
“只会背几首诗,认得几个字,”云泥坐下来:“小时候在家没事常去爹爹的书房,看了些书。”
“那公子的爹爹,想必也是学富五车了?”
“我爹爹啊,算不上这个词吧,不过我二叔学问很好,小时候我和哥哥姐姐们都是他教认字。”
落艳靠近云泥:“敢问公子是哪里人士?”
云泥微微退后一点,女人身上太香了,“嗯?”
女人一笑:“因为我看公子如此出色的样貌,不知道是哪方水土才能养出这样的神仙人物。”
云泥脸红了,“姑娘说笑,我是本地人。”
女人更靠近了,“云公子家的哥哥姐姐们,都是这样的神仙人物吗?”
“他们……他们……”云泥退无可退只好站起身:“姐姐们都嫁出去了,哥哥是生意人,常年在外,我没听过外人夸什么神仙人物。”
女人也站起来:“看来我把公子吓到了,我还是先出去吧,掌柜也应该找到钥匙了。”
说着袅袅婷婷地走出去,云泥目送她出门,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但接下来进来的那个人又让他提了口气,跑堂的边走进来边说:“刚才出去一个美女啊!”
云泥转过身:“像跑马灯一样。”
“什么跑马灯?”跑堂的把门关好,“你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云泥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跑堂的一脸认真,“我昨天跟踪你回来的,你回来我就放心了。”
“跟着我很危险,你别这样。”
“就是因为你很危险我才必须跟着你啊,我保护你。”
“你又不会武功。”云泥看着跑堂的,“你走路步伐沉重,呼吸短促,还不如我。”
跑堂的指头:“我有脑子呀。”
云泥笑笑,倒了杯茶,“不过你来也好,麻烦给我买一件衣服,我外衣有血,穿不了。”
“好啊你要什么样的?”跑堂的歪着头:“不过你不穿最好看呢。”
“虽然我不把我的身体当一回事,但也请你不要自行想象。”
“我不是想象,我是回忆……”
云泥喝了口茶,不和他多说,“快去给我买衣服吧!”
“是!”
跑堂的正准备出门,云泥又喊住他:“这个给你。”他把桌上的小瓶子扔过去:“拿这个,换件衣服,因为我没有钱。”
“我有啊,给老婆买衣服难道不是……好吧,我不说了,不过这个瓶子真好看,里面是什么?”
跑堂的端详着瓶子,只见精致白玉色的瓷瓶上浮刻着龙凤交缠的花纹,瓶身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货色。
云泥不在意,“里面是玫瑰露,据说两百两呢。”
“哦,这我就知道了,花魁都爱的香油呀,香喷喷的勾死人了!就是太贵,女人都喜欢,连瓶子都……”
云泥突然打断他的话:“女人都喜欢?”
“是呀。”跑堂的很自然地答道:“我跑堂时遇见的女客人都这样说。”
“那么不喜欢它的呢?”
“啊……不知道诶。”
云泥自言自语:“那么对它看都不看一眼的呢?明明就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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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纤纸薄薄一页,写不下太多字迹,影重斟酌着话语,尽量将此处的情况说明清楚。
他已经在昨夜找到了刀夜和他的部下,在血海中的黑衣同伴,残忍的死状令他一个纵横江湖多年的杀手也不寒而栗。
他们全是被一击所杀,刀锋极快极锐利,纵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也来不及躲闪,甚至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连惊讶错愕都来不及表露出来。
只是那刀口切面,定会痛苦异常吧……影重查看了他们的致命伤,每个人都不同,但都是横截过身体,他推测这是用刀者是个非常孔武有力的武者,因为这样才能用出如此霸道威猛的刀法,虽然那些伤更像是从身体内部砍出来,可是怎么可能有身体里砍出来的刀呢。
影重思索了一阵,十多年前灭尽刀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少年,但是从记载中,那可怕的神器一旦出鞘必定血流成河。
就像这样。
影重觉得他的同伴正是死于他们苦苦寻觅却遍寻不得的灭尽刀下。
那么使用这把刀的,是什么人。
影重的笔在纸上停住了,他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
最明显的,就是那个有着冷静面孔的美丽少年,虽然他的样子并不像能使用一把沉重有力的刀。
但是没有比他更明显的人,他明显到,简直就像一个靶子,等待着他的击杀。
这恐怕也是他高明之处。
影重下意识地皱起眉,无论这个少年是不是杀死刀夜的凶手,只要他是落家的人,或者他关系到灭尽刀的秘密,他就不会动他。
因为灭尽刀是主上志在必得的东西,影重清楚任务高于个人情感,找到灭尽刀高于为他的同伴复仇。
不过……影重想起少年纯真沉静的眼睛,他真的是杀死刀夜的人吗?从外表判断一个人是不可靠的,但是通过和他的交谈,那滴水不漏的回答,似乎又抓不到确凿的证据。
证据总会有的,影重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必能拷问出真相,在剑白赶来此地之前。
对于一个小少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而且和美丽的小动物周旋也是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
影重将此地的大概情况写完,末尾加上“速来”二字,将纸卷起,塞进白鸽腿上的绑带里。
他松开手,白鸽向碧蓝的天空深处飞去。
影重低下头,桌上的铜镜映出他此时女装的脸,他捏着女声自言自语:“云公子,我美吗?”
镜子里女人的脸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影重突然有些腻了,他又换了一个声音,对镜子说道:“客官,和你同房的人还没回来?”
也没意思,他想了想,又换了个声音,“开始想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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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合身啊。”跑堂的看得眼睛都不眨。
云泥把这件衣服的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