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石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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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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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不知怎么睡过去了,还做了一个如此可怕的梦。深呼吸了下,她拍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脸,目光不自然地避开了他。她想起梦中自己的决定,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去找点吃的。”她站起身,既然是梦,那么或许他们还有可能找到点东西填肚子。
十一郎目光中掠过一丝诧异,但仍道:“无可食之物,我已经找过了。”
梅六正在拍去裙上草尘的手哆嗦了下,默默地看向十一郎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思索了下,最终还是坐了回去。究竟何为梦,何为现实,她突然有些分不清了,但是却不敢用两人的性命去验证。
“我刚刚做了个梦。”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说,等到十一郎的目光投过来,才继续。“梦见我去……找吃的,你跟在后面,结果脚下的地突然松软下陷,我们被埋在了里面。”她觉得自己憋着很难受,忍不住想找个人分担那种沉重而可怕的感觉。
十一郎目光微凝,长长的睫毛垂下,淡淡道:“只是梦而已,不需担心。”他没说,他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不是去找食物,而是去如厕。梦里,她不仅固执得要命,还愤怒地对他爆了粗话。
如果他没料错的话,他和她做的应该是同一个梦。而且,也许……并不仅仅是梦。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睡着,所以,梦境从何而来?但是他没打算告诉她自己的猜测,那样不仅于事无补,反倒让她惶惶不安,实在没有必要。
不过一句话,怎能抚平心里的不安,梅六抓了根木棍在火中点燃,看着上面跳动的微小火焰,顿了下,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这林子里好像没鸟啊?”
“嗯。”十一郎微一迟疑,还是决定据实以告。“白日我注意过,不止没有鸟,除了我们两人以外,任何活的东西都没有,包括蜂虫花蝶。”这时节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却连逐花而生的蜂蝶都没有,怎会不古怪。
梅六沉默了片刻,终于放开心里对他的那份怨怼,以探讨地语气问:“那依你看,我们现在究竟出没出秘境?”自从那梦境脱离出来以后,她看清了许多平时刻意忽略的事,心态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虽然不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但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自己跟自己较劲了。
“没有。”十一郎回答得斩钉截铁。如果说刚落到这个地区的时候他有过迷惑,那在一整个白天的细心观察之后,他已经能够完全肯定这又是一个镜中镜。
虽然是意料之中,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梅六仍不由一阵颓丧。


【第二十九章(3)】

“但是这里有白天有黑夜,还有太阳。”过了半晌,她不死心地又道。秘境中只是一片昏蒙,虽有光线,但明显不是天光。
十一郎沉默不语,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不知要怎么回答。
梅六见他这样,知趣的不再说话,往后靠在石壁上,手中木棍上的火熄了,便又放进火堆里点燃,如此不停地重复,就是不肯再合上眼休息。
她真的怕了。在陷入金流沙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极美的梦,梦里他宠她如宝,两人恩爱不渝,直到白发苍苍。梦里她找到了小汤圆,小汤圆有夫有子,亦幸福美满。梦里小十与她误会冰释,女儿楼众姐妹都有美好的归宿,大家每隔个几年便聚会一次……梦太美了,她沉浸于中,白云苍狗数十年,林花秋谢匆匆,如果不是头脑倒灌充血截断了这一切,她或许会幸福地老死其中。
正因为梦境太美,才会在回到现实中后异常痛苦。无论是那样的美梦,还是之前的恶梦,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梅六不解地看向他,想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有什么用意。
“所以只要时时刻刻谨记那是出自于自己的心念,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负她所望,十一郎继续说了下去。“睡吧,养足精神,明天我们想办法出去。”
闹了半天,原来只是为了最后一句话做铺垫而已。梅六恍然大悟,好笑中却又隐隐有些感动,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还会想到劝解别人,这实在是一件极稀罕的事。
细细将他的话翻来覆去想了数遍,她若有所悟。金流沙中的幸福梦境固然是处于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之前那与他同归于尽的恶梦也不过是源于她对他求之不得的怨恨,一切不过唯心而已。若她不再有所求,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想通此点,她沉甸甸的心脏终于轻松起来,扔掉手中的木棍,不再抗拒睡觉。
 
******

一夜无话,次日太阳照常升起,照得草叶上的露珠莹然生辉,林间薄雾如纱。那时梅六才发现就在他们所选的两块山石旁边竟长着一株老枝盘虬的桃树,此时满树花发璀璨,英落如雨,竟是外间罕有的绝美景致。
她无端想起那个美梦中,自己和他皆是青丝夹雪,挽手走于桃花林中景象,一时不由痴了。
“走吧。”十一郎伸手牵起她的手,黑眸柔似春水。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让人感到安全而想要依赖,梅六心中怦然,忍不住反握紧了他的手,像是怕失去什么似的,但是片刻之后,她还是恋恋不舍地松了开来。
她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十一郎或许会因为需要而背负她,甚至拉住她的手,但是绝不会用那样像是对待珍爱之人的目光看着她。所以,在看到那株老桃的时候,她又不自觉陷入了幻觉中。
果然,当她平复心情之后扬起眼,发现十一郎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看着她,目光清冷,带着一丝疑惑,想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继续走了。
“走吧。”她笑了笑,突然觉得人有的时候真该认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会因为付出多少就一定会有回报。或者不是没有回报,只是那回报不是人想要的。
林间虽然荆棘重生,对于他们来说却并不难行,景不重复,花无二样,如果不是没有食物和水的话,倒是一处避世的绝佳去处。只是二月的桃花三月的红杏,五月的刺玫六月的青莲,八月的金桂九月的菊同时聚在一起争奇斗艳,也实在不可谓不是一种奇景了。
花五千日红,人无百日好。梅六脑子里莫名飘过这么一句话,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地方便是打破这个常规的逆世之所。
“阿郎……十一郎!”她开口,却发现自己习惯使然喊错了称呼,虽然改得快,仍不免一阵尴尬。
十一郎回过头,脸上看不出因为这个称呼有什么异样,只是静静地等她说话。
梅六压下心中的黯然,语气极力保持平静地道:“这里四季花卉聚集,不受地域季节差异的影响,全部保持在最美的状态。”顿了一下,她才有些不确定地继续:“不知……这对我们离开这里有没有帮助?”虽然直觉告诉她这样不合常理的现象可能是离开的关键,但她对这种异境终究没什么应付的经验,故此语气不免显得有些踌躇。
十一郎听罢,并没立即说这个发现有没有用,只是道:“此地以时间没有的奇境以及无所不入的美梦让人沉迷不舍离去,只要我们不生贪恋之心,必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见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梅六没来由地一阵不忿,暗忖难道只有自己受影响,他心中就没有求而不得之事吗?思及此,便怎么也按捺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你就没做什么奇怪的梦?”
听到这个问题,十一郎眼中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轻浅得让人几疑是自己的错觉。他想了想,坦然道:“有。但影响不大。”
“你梦见了什么?”梅六几乎是立即接道,心里实在好奇得不得了,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如此在意,只是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期待里面包括自己。
十一郎没有再回答,而是继续往前走去。他是人,自然有人的欲望,他梦到父母亲朋皆在,问剑斋一如幼时那样兴荣,也梦到了与她相守越者渡,石榴林里她笑靥如花,他甚至梦到了他们生了一对调皮捣蛋的孩子,她跟孩子一样爱撒娇。然而梦到这一切的时候,体内的蛊性却让他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清楚地知道那些全不存在,心冷如石,不起波澜。他俱蛊性,噬杀噬血,梦到强蛊诱惑,挑动最本能的欲望,但是人性却抗拒成为一个只知杀戮掠夺的禽兽。所以,虽然有梦,他却毫不留恋。


【第二十九章(4)】

十一郎跟着梅六状似毫无目的地又走了两天,直到梅六开始觉得饥渴难以忍受却又找不到离开的办法想要尝试溪水的时候,他才确定了目的地。
在这两天内,两人总是在无意间便陷入了幻境,又或者说是梦境,几度难以抽离。以至于时不时将其与现实混淆,难以区辨。当然,这是对梅六而言,十一郎倒是越来越冷漠,两人偶尔对视,他的目光都是冰寒的。
“无论看见什么,你切记死了的不可活过来,美食琼浆解不了饥渴,而我,永不可能对你生情。”他说得斩钉截铁,且冷酷残忍,显然很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梅六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堪,明知事实如此,明知素不多言的他说这一番话是要让她认清现实,不要沉入幻梦,她仍觉得难受至极。
“我知道。”她背转过身,努力控制住情绪,冷冷回应。
之后,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梅六也当真不再被梦境所迷,而那些缤纷绚丽的各季花色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让人欢喜留恋。然后,十一郎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一株老槐,位于异境正中的位置。没错,此境并不是无限大的,当十一郎发现走到一定程度后,景色开始重复起来,他便留了心思。最开始只怕是巧合,所以他没有提醒梅六,而是跟着她一直走下去,只在经过的地区留了标记。他无法揣知异境是如何首尾相连的,但是标记确实出现了,在过了三个时辰之后。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他们一直不换方向地走,最终仍会走到之前走过的地区。在经历了数次重复后,他终于确定了异境的大小,以及中心点。
即是独立于外界的幻境,那么自然需要支撑它存在的力量,只要这力量被破坏掉,异境自消
。就如之前在轮回幻阵中,他让其他人闭住耳鼻,因为他发现造成幻象的是人在通道里行走时发出的脚步声,以及进来时的花香,只要隔绝了这两者的影响,那些幻象便会失去威力。而他由走过的距离和方向,推算出大门所在,一举将大门毁掉,破除了封闭空间形成幻象的有利条件,幻阵不攻自破。
不负他所望,在异境正中心的位置,他们找到了一株看起来跟旁边其他树木没什么区别的老刺槐。两人合抱那么粗,褐皮尖刺,雪白的花朵一串串地掉在绿叶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槐花是可以吃的。见到这棵树的刹那出现在梅六脑子里的竟是这个念头。她咽了下口水,暗恨自己没用。看向十一郎,发现他丝毫不受诱惑,而是弯腰在树干树根上查找着什么,甚至还扒开了靠近树干的一层泥土。
“就是它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喃喃自语。
就在树根被青苔盖住的地方,满满地刻着一堆奇怪的符文,即便过了这么久的岁月依然清晰之极。在穿透叶枝间缝的阳光照射下,依稀闪烁着点点金光。梅六走近看到,虽然隐约猜到他的意思,但却并不太相信一颗树刻上些鬼画符就能造出这么一个奇妙的空间来。不过她只是心里想想,自然不会说出来。
十一郎没想过毁掉整棵树,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他只是在试图抹去符文无效后,尝试着调动全身内力推了一把树干。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另一个异境内,寻遍他和梅六不获的子万也正拿出自己在外面得到的金光弩射击一块刻着同样符文的石头。
于是,在他意料之外,槐树轰地一下化成了齑粉,同一时间,天塌地陷,日光消失,丛林尽逝,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当中。脚下彷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猝不及防的他往下落去,即便他身负绝世武功,在此时也毫无用处。就在光线消失的刹那,他看到脸色剧变的梅六向自己扑了过来。
梅六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对他死心,却在看到他有危险时仍下意识地冲了过去,甚至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当感觉到某样坚硬而沉重的物体砸在她腰上时,骨碎肉裂的疼痛没有让她一下子昏迷过去,脑海中反而浮起了无数的画面,樱花林中骑着白马的青衫少年,石榴林中戴着斗笠笑赠石榴灯光下为她细细挑去掌心中草刺的温润男子,还有痴痴傻傻只知跟在身后护她却也强要的呆子……
原来他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她不无感慨地想,突然觉得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哪怕再也没机会得到他的回应,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若有来生,她不想再喜欢得这么辛苦了。
无边的黑暗袭来,就在身体感应到实地的刹那,梅六终于熬不住疼痛,昏厥了过去。
半压在自己怀里的身体温热而带着浅浅的起伏,在确定人还活着的时候,十一郎转开了注意,抬手往上摸了摸,手还没伸直就碰到了坚硬而冰冷的岩石,旁边也是。很明显,他们被困在了一个狭窄而无法挪动的石块间隙内。也许,他们是幸运的,没被石头直接砸中,但是如今想要出去,似乎也很不容易。
尝试着运劲推了推头顶的石头,却反引得大石往下落了两分,石屑沙沙而落。他连忙收手,心知以自己之力,想要击碎一块石头并不难,但前提是石头上面没有其他东西,且两旁石块不会因此倾轧过来,否则两人仍然逃不过一死之途。
他思索半天无果,却突然发现怀中人半天没有动静,愣了一下,才将手伸到她鼻下,感到呼吸仍在,只是有些微弱,不由皱了下眉,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唤道:“梅六?梅六……”
也许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也许是腰上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刺激,梅六很快醒了过来,她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腰以下用不上力,心中不由苦笑。无论如何,她是不想当一个废人的。


【第二十九章(5)】

“阿郎。”虽然尽量强忍疼痛,她的声音仍然带着一次颤抖。重见后,除了之前的那次口误,这算是她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
十一郎没有回应,见她醒来,便只以为是受惊晕厥而已,于是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怎么出去上面。
“阿郎,我在梦里也梦到过我们被大地吞噬,不过那时是你护着我。”所以也让我护你一回。不介意他的冷淡,梅六轻轻道,手慢慢地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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