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人慢慢走下亭子,站在那几阶台阶之上,姿态绝佳,笑容温和动人,声音清澈悦耳:“我说比什么都行吗?”
园子里的众少女迟疑了一下,然后大多数皆点头,输人不能输阵,她们这么多人,还怕比过她一个人。她们除了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有不少亦是能歌善舞的。
“那好!”沈依人脸色一正,眼神中突然露出了无比认真的表情,刚刚的漫不经心一瞬间无影无踪,凌厉的气势瞬间充斥她全身。她睥睨众人,亮出她纤长如玉的一只柔荑:“我只用这一只手,就能叫你们立马跑出这园子。”
莫悠不信邪:“你难道会使妖术?刮大风将咱们刮走?”
“不会!”沈依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果断干脆地回答。
娉婷和轩辕滟也停下动作,不动声色地静观事态发展。
“那就让她试,我看她那只手有何厉害之处!怎么就能让我们能立马跑出园子。”方小姐实在是被她嚣张狂妄的样子气坏了。
方小姐的话音刚落,便只见一道浅色人影优美动人向她凌空跃进来,然后倏地一闪。
全场瞬间响起“唰!唰!……”不绝于耳。
娉婷和轩辕滟不禁捂住嘴巴,以免尖叫了起来。
果然,全场的少女们呆怔了一会,立刻放声尖叫起来,有的捂着脸不知所措,有的还被吓哭了“呜,呜!”,还有几个反应快的急忙拉起掉在地上的袄裙。
然后少女们如遇鬼怪,各个惊惶失措,匆匆忙忙的跑出园子。只一瞬,除了她们四人,连莫悠姑娘亦跑的不见人影。
轩辕滟望着园子里一地的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裙子,不禁张口结舌,一时间淑女风范也顾不上了。廖俏烟不敢置信地瞪大美眸,一是惊叹沈依人功夫之高强,二是觉得她也太过于荒唐了。
娉婷则是抚额不语半晌,然后头疼地侧着头瞅着悠闲自在的沈依人,抱怨道:“你就不能用温和点的方式,非得这样吓这些小姑娘。”恶劣地将人家名门闺秀的腰带全割断了,害得人家小姐们的裙子全掉地上,她什么时候学的这恶趣味啊?还好这是冬季,小姐们裙子里面都穿着棉裤。这以后别说人家找她的麻烦,怕是见到她的身影人家逃八百里还嫌离她近了!
沈依人此时已退回亭子里,斜倚在美人靠上,纤长的十指轻轻敲打着白玉栏杆,对于娉婷的批评不但不以为忤,反而欣然接受:“有道理!坚我思虑不周,我就应当让她们的腰带留一线,待她们走到别的地方去掉,或者说让她们上街掉裙子给别人围观。”她一个杀手,从小学的便是狠辣无情,一招致敌,要找个温和点的方式真有点强人所难啊!
众人集体沉默。
……
“娘娘,您听听,妾身真真是没脸说啊!”丁王妃拿着帕子按着嘴角,满面沉痛地与皇后娘娘叙着话。“说是费精心思的为旭儿绣了个荷包,听说眼睛都熬红了,妾身见旭儿满面春风的模样,琢磨着那荷包一定是绣功精美,不同凡品,于是暗暗提神一打量,啧啧!娘娘,怕是穷尽您这一身也没看过这种绣活吧!妾身本着家丑不可外扬,让旭日儿赶紧换下来,那样的荷包怎么能见人啊!妾身都替她燥红了脸,偏旭儿还不答应,得意洋洋的佩戴出去了,他那副神气样!娘娘您是没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戴着无价之宝。”
每月的初一、十五凡是有诰命的命妇都要去宫中拜见皇后。今天刚好是腊月初一,丁王妃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向皇后娘娘诉说。
皇后娘娘凝神想了想那种场面,也颇觉得可乐,遂打趣道:“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好东西咱们皇家还见得少了,兴许人家就是喜欢那些不着调的,保不齐他心里暗乐着呢!”
“哼!娶个什么都不会的媳妇,他还怪神气的。”丁王妃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皇后娘娘和颜悦色的笑了一笑,心知肚明,丁王妃心里怕是不舒坦,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媳妇年纪太轻,你费神多教教便是了,不必事事放在心里,本宫与你也是诺大年纪了,看顾不了她们多少年了,这绣活上不精也没什么,又不是那小家小户的要靠一手绣技赚银子,府里的活也多的是绣娘在做。”丁王妃诉了半天苦,全是媳妇的不是,皇后娘娘不好掺合,只能软语开解。常言道婆媳历来是一对冤家,皇家亦不能例外。
“娘娘,您说她嫁来王府都快两个月了,一天到晚万事不管,两口子只管在青玉轩过他们的小日子,妾身若是说她半个不字吧,王爷便对妾身怒目而视,儿子也满脸不豫,您说妾身是做了多天理不容的事啊?”丁王妃想想这些日子的事,不禁掬了一把心酸泪。
自从娉婷嫁来安亲王府以后,丁王妃心里不舒服的同时也逐渐接受了这个无法抗拒的事实。但让她郁闷的事很多,她一心想让娉婷天天来她面前立规矩,可却遭到安亲王的强烈反对。这也是让她心生不满之一,内宅之事本就是她这个王妃说了算,一个大老爷们干涉她怎么教导媳妇,这说的过去吗?
想她那会嫁给安亲王,那也是百般巴结讨好老太后,生怕婆婆说自己半个不是。再说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媳妇,教导的体面点,以后带出去也涨安亲王府的脸面啊!可惜不管是儿子还是老子,皆不喜欢她对儿媳妇指手画脚。
“难不成你还想放权不成!让媳妇管理王府诸事你放心?”皇后戏谑的道。
皇后掌管庞大的后宫,为人睿智明理,处事能力可见一斑,对丁王妃的那点小心思那是洞若观火,不说明了个十全十吧,十之八九还是有的。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不好偏听偏信。
何况旭儿战功彪炳,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为青龙国的安危立下不世功勋,本该受特封为王,却一直只是超品阶的大将军。他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婚姻本是要陛下指婚,当初却愿意什么也不要,只为能和这女子长相厮守,由此可见他的决心是多么大。这两个月来,既使是皇后身在深宫,偶尔也会听到宫人议论,皆言轩辕旭很疼她媳妇,简直是言听计从。
“呃!”丁王妃微微一怔,有点词穷,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自嫁给安亲王便是自已打理王府,安亲王姬妾众多,虽不特宠哪一人,但陪着她的时间也不多。孩子她又只有轩辕旭一个,而且自他学武后也没要她操多少心,平日里她一心一意的管理王府,掌权这么多年了,她都习惯每天一起来之后便是召集王府管事,然后安排王府一天的诸多事宜。陡然听说要放权让媳妇管理王府,她还的有些不能适应。
“你看看你,本宫便是在宫里,亦是听说过不少媳妇精明强干的,一嫁过来便帮着婆婆管理家事,婆婆想放权的倒还好,不想放权的也是一天到晚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个不停,弄的鸡飞狗跳的,不堪入目,你若是想放权,本宫便不劝你了。”皇后依旧言笑晏晏,轻言细语。
丁王妃虽然一向将自己摆在高位,但也不是傻瓜,立刻转了话头:“唉!妾身也就只能与娘娘您说说罢了,她就算要管理王府怕也是一时半会学不了,比不了妾身娘家那些侄女,从小便是以当家主母的规格悉心教导,什么俱是一点便通,她便是连个缝个荷包都拿不出手,真个丢人现眼啊!妾身现在也只能指望她肚子挣点气,能让妾身与王爷早点抱上孙子,那便是阿弥陀佛了。”
说来说去,丁王妃还是为娘家的侄女抱屈。皇后笑了笑,宽慰她道:“子嗣是大事,但也随缘,你切切不可太心急。”
轩辕一族子嗣稀少,举世闻名,皇后自己也只得一太子和一公主,还是前三年宫中一美人受幸得了一子,武德帝大喜过望,母凭子贵,这一美人便是现在的德贵妃。其它宫人皆无所出。
丁王妃垂下眼皮,掩住眼里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妾身孩子得的晚,担心她亦是如此,妾身和王爷都老了,望孙心切,少不得要帮他们小两口操持操持。”
皇后岂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端起茶杯沉吟片刻,缓缓地道:“你是想给旭儿纳侧妃?还是有别的打算?”
丁王妃见皇后直言不讳,不禁抚了抚头发,躇踌片刻,然后淡淡地道:“纳侧妃是早晚的事,而且这个儿媳妇不是妾身自个选的,侧妃妾身一定要自己挑一个,这个可以暂缓,但通房侍妾倒是可以安排几个。”她顿了一顿,然后又小声的道:“说到这个,妾身免不了要求求娘娘了。”
“何事?你我之间怎么用个求字,要是在民间,咱们也就是普通妯娌。”皇后一点架子也不摆,称呼上也用起了你我。
“那妾身便先谢过娘娘了……”丁王妃悄悄向皇后凑近了一点,细细说了一下。
皇后听后,很是有些为难,但她与丁王妃这么多年相互扶持,虽不算是患难与共,也有一份异于旁人的情谊,沉吟片刻后,亦是点了点头。
此时,娉婷正和几个外命妇在交泰殿耐心的等着,等着丁王妃和皇后叙话完出来。虽然已拜见完皇后了,但皇后会经常招一些外命妇说说话,这些留下的夫人都是有资格和皇后说说话的外命妇。
轩辕旭怕娉婷二品的品阶低了在宫里受人欺负,亲自求了武德帝,给她封了个一品夫人,比一般外命妇品阶都要高。于是她也免不了按品大妆,随了丁王妃来拜见皇后。这不免让丁王妃和外面的人对她更不满,什么功劳都没有的一个没爹没娘的破落户的小姐,就因为嫁了轩辕旭,便平地一跃成了诰命一品夫人,真正的从山鸡变成了凤凰。特别是丁王妃,更是郁郁难平,气愤在胸,想当初要是她娘家的侄女嫁来,这份荣耀便是丁家女的了。
这些等待的命妇中便有定国公夫人卢夫人和侍郎夫人钟夫人,因娉婷出阁前便与这两位认识,特别是同卢夫关系更是不一般,于是几个人便在一处低声交谈。
她本就长得花容月貌,冰肌玉肤,螓首秀眉,眼若春水顾盼生情,朱唇皓齿,腰细如柳,我见犹怜的模样如姣花软玉一般惹人怜惜。又和沈依人他们在外面算是游历了将近两年时光,增长了不少见闻,经过的事和物让她大开眼界的同时也迅速成长起来。加上出阁前轩辕旭请了宫里的嬷嬷精心教导她,她如同一块海绵体似的贪婪的吮吸着一切能让她变得更好更坚强的东西,早与当初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会她笑语嫣然,优雅动人地和定国公夫人小声交谈。其它的众外命妇一直以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她,上个月初一和十五娉婷俱是拜见完皇后便离开,那些命妇只觉得她美的像个祸水。这会见她举止谈吐无不集天地之灵气于一身,令人见之忘俗,心底也不禁对她大为改观,暗赞,倒也是个人物!
钟夫人也不时暗暗打量着她,心底不住叹气。想那会在白云庵见她无依无靠,可怜她终身无着落,还想着让她给儿子秦珏做个姨娘的,没想到这女孩子两年不见,摇身一变,成了旭小王爷的世子妃。自她开了这个先河,青龙国的女孩子羡慕妒忌恨的同时无不为能嫁得金龟婿而努力着,只要抓住一个好男子,荣华富贵手到擒来,家世嫁妆什么的那都是浮云……
当娉婷和丁王妃出宫门时,轩辕旭披着滚着白毛边的锦缎披风,长身玉立的正等在马车旁边,他微微垂着头,乌黑的头发散在肩上,手中不知把玩着一个什么玩意儿,嘴角微微翘起。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今天早上刚刚放晴了,天空一片纯净的蓝色,映着洁白的雪,让人顿时觉得天高地远,日卷云舒,白雪在阳光照射下会发出耀眼光芒。树枝上挂着得雪团被风吹落下来,眼看便要落到他头上,却只见他头也未抬,漫不经心的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挥了挥,那些雪团和雪花便立刻飘飘扬扬地向别处飞舞而去了。
然后他似感觉到什么,不假思索地抬头向宫门望来,见娉婷和母妃出来,连忙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母妃!”他扶住丁王妃回马车的时候,手状似不经意的碰了娉婷的小手一下,倏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低声在她耳边问:“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咳!咳!”丁王妃觑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咳了两声,不要当她这个长辈不存在好不好?成何体统!
娉婷顿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这时,一位十五六岁模样,细眉大眼的小姐也从宫门走了出来,抬眼看了看,然后踩着莲步走到他们身边,深深施了一礼,娇娇怯怯地道:“安亲王妃有礼了,世子、世子妃有礼了。”然后有些害羞的立在一旁。
娉婷向那位小姐微微颌首,浅笑不语。
“郑小姐!”丁王妃和颜悦色地同郑小姐打招呼,然后又对娉婷说道:“郑小姐是丽贵妃的堂妹,右光禄大夫郑大人之女,做得一手好绣活,深得皇后娘娘喜欢,经常得娘娘召见。”
“王妃这样说,羞煞小女子,也就是自己做个小物件送给皇后娘娘表表心意,哪能得王妃这样的缪赞,小女愧不敢当!”郑小姐脸色微红,微微垂着头,大眼上纤长的睫毛不停的颤动。
“郑小姐不必自谦。”丁王妃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女孩子家家就该向郑小姐这样,女红针黹无一不精通。”顿了一顿对轩辕旭道:“母妃先上马车,你们年轻人多聊聊。”
郑小姐脸色更红了,艳如桃花,嘴里连说不敢当,恭敬地送了丁王妃上马车,人却并不告辞离开。
“郑小姐可还有事?”轩辕旭沉声问道,他见娉婷似乎轻轻打了个颤,怕她冻着了,忍不住催这位小姐离开。
郑小姐面有尴尬之色,咬了咬唇,慢慢拿出一双绣鞋红着脸对娉婷说道:“世子妃可否帮四娘看看这双绣鞋?”
娉婷先是看了轩辕旭一眼,接着狐疑地左右看了看,没人,然后才客气的道:“都说郑小姐一手好绣活,这双不用看也肯定是好的。”她当初看到丽贵妃时还想着,丽贵妃娘家的姐妹一定也是美貌女子,不想这位郑小姐倒是个小家碧玉型的,秀气温柔,怯怯惹人怜,倒是显得与众不同,很是可人。
“看看吧,世子妃。”郑小姐仍坚持让她看一下,但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似乎很怕娉婷拒绝她。娉婷不忍伤害人家脆弱的心灵,只好装模作样的对着那双粉缎绣鞋看了看,夸奖道:“真是精致,很漂亮。”
“噗哧!”轩辕旭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然后将头转向别处,假装欣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