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她又想起那个雨夜,想起了在他怀中睡的那样安稳;想起他在龙脉山口从念七刀下救下自己时的从容豁达。
手抚着胸口,一阵阵锥心的疼。
无缘故的,长生烛突然灭了,四周陷入了黑暗。那一段短短时间里,眼前又浮起了暮云泽那张绝望的脸,那是怎样深挚的情感才会有那样的悲恸。如果是我死了,他该不会有如许的悲恸吧?
她在黑暗中怔怔地望着更加深沉的黑暗。
脑海中,是混乱过后的一片空白。
九重宫阙寂静如死。终于,她无力地靠在鲛人的尸体上,泪流满面。
这时,门锁被打开了,绿奴走了进来。大风呼啸着卷进门来,九重宫阙里空无一人,西岭如霜遥遥望着暮云泽离去的方向,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真的走了。
“西泠姑娘。”
绿奴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的悲伤又多了几分。
这女子本是暮云泽的心上人,是姑娘憎恨的人,本应与她势如水火,可是如今姑娘死了,再看着她,心中竟没有了恨意。
“你是谁?”西岭如霜擦了擦眼泪,拼尽全力才站了起来。
“不多说了,姑娘赶紧走吧。”
“噢!”依旧是喃喃:“云泽将军走了。你家姑娘也走了。”她擦了擦腮边的泪珠,“我也该走了。你也走吧。”
绿奴被她说的一愣,摇了摇头,扶着她往外走。一直走到宫门处才停了下来,温柔地笑了笑说:“西泠姑娘,我不送你了。”
西岭如霜也不说话,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忽然眼前一花,一条黑影掠了过来,吓了她一跳,缓缓地抬起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来人,竟然是暮云泽。那张青铜面具,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对,她没有看错。
老的埋了小的除根
原来,暮云泽在罗门城外听到马蹄声时,以他军人特有的警觉就知道罗门城要发生大事情。于是他在城外葬了谣姬之后连忙赶了回来。果然,一进城就看到了城内乱作一团。
他冷笑了一声,不用猜也知那些骑兵一定是摩诃人。可如今他单枪匹马如何救这城中的泱泱百姓!就在他茫然之际,耳边回响起了离开九重宫阙时的呼唤声,那声音。。。。。。他觉得很耳熟。。。。。。他需要确定;他一定要回来看看。
“将军!”
看见暮云泽的那一瞬间,西岭如霜心中压抑的悲伤全部迸发出来,泪水如珠坠落,再也无法控制地朝他奔去,一头扑进他地怀中,痛哭失声。
终于她又见到了他!
“西泠。。。。。。哦,公主,原来真的是你。”
暮云泽呆了,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伸出手触及她的面颊,冰凉凉的,他确信这不是梦,这冰凉的躯体是他熟悉的。
来不及多想,急忙伸出双臂拦腰将她抱起,就往外走。一边说,“赶紧离开这里。快!”
“啊!等等。”她想起了绿奴来,连忙从暮云泽怀中挣脱,看着站在宫殿门中朝她微笑的女子,不由得一阵心惊。
那笑是寂寞的也是哀伤的。
“绿奴姑娘,我们一起走吧!”
绿奴笑吟吟地说:“姑娘去吧,我不走了!”说完转过身去,平静地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大火:“我家姑娘已经走了,西泠姑娘要好好地活着。”
“你打算留在这里?”西岭如霜大大吃了一惊,“可是。。。。。。攻城的人马马上就到了。”
“是啊!”绿奴抚摸着大门上的雕花:“我自出生时起,便受别人安排,小的时跟着姑娘进了红胭坊,后来又陪同姑娘一同来了罗门城,半生辗转,如今离开了姑娘,还能去哪里?”
说到这里她笑的更加苍凉了:“西岭如霜姑娘得遇云泽将军,是姑娘的运气。云泽将军是个难得的好人!只是。。。。。。”她顿了顿才说,“我家姑娘没缘分跟他白头到老。”
往者已矣
西岭如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怔怔地看着她。
“别多说了,一起走。”暮云泽抬头急叱,忽然身子一掠到了绿奴近前,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呵,将军?”绿奴低低叹息了一声,“让我留下来陪伴我家姑娘吧。”说着她一用力竟然挣脱了暮云泽的手掌,三步两步走进了九重宫阙。
暮云泽明白她留意已决,没有再追,朝她的背影沉声说了句,“保重!”。
胸中间似被塞进了铅块,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将军,走吧。”一只手握上了他的臂弯,暮云泽这才回过神来。
——往者已矣。
眼看骑兵就要到了,再也顾不得其他,背起西岭如霜,朝街上狂奔离去。
狂奔的脚步声中,就在西岭如霜回头的一刹那,看见空荡荡的宫殿内,一盏烛火倒在了地上,罗幕被点燃了,那个身着碧绿罗裙的女子,徐徐伸开双臂,从腾起的大火上掠过,仰着头,唱着歌谣。。
火势越来越猛,直至将那一缕绿色吞噬,她才转回头趴在暮云泽的背上,泪水无声长流。
风住了,一轮残月挂在了半空。
城中,血腥屠戮还在继续,骑兵的双手染满了鲜血。那些拖儿带女的百姓在街上奔逃,刀锋下发出惨厉的哀嚎。
南城门业已失守,一列头戴铁盔的骑兵,从西北方疾驰而来,截断了逃生的路。
乱混中,箭如雨点般射向人群。仿佛这样还不满足,队长命令骑兵抬着巨大的弩,搭上十几只箭一起射出。
狰狞的笑声中,又有十个人倒在了地上。
在距离城门约五十米远的巷口处,暮云泽猛然勒住了缰绳,伸手抓住了一支迎面射来的铁箭,他看了看那队铁骑,确信。如果是只身一人,眼前这十几个人一定不是对手。
“都我给跪下。”士兵暴喝。
百姓胆怯了,一个个屈膝向着城池的新主人跪了下来。
全部杀死
“请队长发落。”士兵大声道。
“嗯!”答话的男子缓缓摘下头上的铁盔,露出一头蓝色的头发。
暮云泽提住缰绳,马匹向后退了两步,掩身巷中。
只见那名男子将手一挥,脱口而出:“留下货物,凡是身高超过两尺的男子一律砍去头颅,以绝后患。嘶,等等。。。。。。。”他似想起了什么,“这次的任务不同以往,无论男女凡是身高超过两尺者一律削首。”
“是!”士兵得令,带着十几个人冲进愕然的人群,各自挥舞着弯刀,明火执仗地杀戮。火光下,一个个满脸血污,狰狞犹如厉鬼。
“救命啊!饶命啊!”
赤手空拳的百姓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拼命呼救哀号。士兵们一个个杀红了眼,哪里管他们什么求饶,只管大开杀戒。
眼看那些人就要杀到近前,暮云泽偷偷地对西岭如霜指了指身后的一株大树,轻声说说:“一会有了机会,你就赶紧逃走。”
西岭如霜一惊,脱口问:“那你呢?”
“我帮你去杀了他们!”他爽然一笑。
不等她再多说话,风一般从马匹上飞了出去。杀戮中的士兵,只觉头上一阵恶风袭过,回头一看,队长已经被人虏到了马下去。
“叫他们住手。”暮云泽的刀架在了队长的脖子上,沉声道。
“住。。。。。。住手。。。。。。。都他妈住手。”
队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景况弄蒙了,但征战多年的经验令他很快稳定了情绪,眼中浮起一抹阴笑,喝道:“快住手。”
士兵相互看了看,服从了队长的命令,停了下来。
侥幸逃生的百姓,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弃下财物,撒腿就往城外跑。
而此刻,从北城门进城的士兵中,有人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对身边那个带着护目镜的男子一抱拳:“陛下!那边好像有意外。”
上官云霍然一惊,朝远处看了一眼:“不是让人过去了么?怎么还又人往城外跑。该死的罗门城人!”他将手中的马鞭一挥:“走,过去看看。”
小子胆子挺肥啊
暮云泽的刀,稳稳地架在队长的脖子上。
他看着西岭如霜从他身边跑过,心终于放了下来。
最后,他把目光落到了队长手中牵着的缰绳上,只要斩断缰绳,跳上马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城去,就能与西岭如霜一同离开,不会有丝毫的闪失。
可是,刚一想到此,他的目光就被北方城头的火光给吸引了,罗门城的布衣士兵换成了全副戎装的骑兵,摩柯的大旗已经升起,猎猎随风飘扬,令他感到一阵心酸。
才不过一个时辰,罗门城就被攻陷了!虽然这城是他留给瑶姬的,如今瑶姬已经死了,城池对于他也没有太大的含义,但是。。。。。。毕竟是自己打拼出来的,难免还是有感情的。
失神的刹那,他听到,远处的马蹄声隆隆而至。
“腾队长!让你来收拾这些人,怎么反倒让人给收拾了。”话声中,那一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
暮云泽寻声看去,只见王旗下几十名全副戎装的侍卫按刀跟随在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身侧,那名男子一身的黑铁铠甲,头上戴着厚厚的铁盔。脸上带着护目镜,手中拿着马鞭,驭马而来,威风凛凛,正是摩柯王上官云。
大队人马停下的时候,上官云的目光在城门口搜寻了一番,发现城门口,就只有一名男子,见他一袭紧身软甲,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有种肃然的霸气。
上官云将暮云泽打量了一番,扬了扬鞭子,却不动声色:“胆子不小啊,你是哪人?”
“你是摩诃王?”看到大队人马停下,云泽并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下是哪里人,似乎不太重要吧。”
“哈哈。”上官云仰头大笑:“不错,是不重要,算你是个聪明人。”
一旁有人认出了暮云泽,连忙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上官云在马上微微一怔,马鞭僵硬地举在半空,望着那个一脸从容的男子。
小子跟着我吧
三十年前,摩诃人居楼兰。因势力庞大族人众多,足以撼动城池因而成了楼兰王的眼中钉。在一年一度的拜火教大典上,族长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成了楼兰王的把柄,借明和国五千精兵连夜入城,以莫须有罪名将摩诃族赶出楼兰城,一路向北,迁移百里。摩诃人在荒漠里枕戈待旦,一晃十五年过去,他们以重金收买善于作战的雇佣兵,连接攻克明月国。清风国。幽冥国,就在一路凯歌逼近明和之时,后方传来摩诃王病危的消息,上官云。上官风被急令调回上京。战事就此搁浅。
这一搁就是十年。
十年后,早已登上王位的上官云,才聚集兵力再攻明和,谁知却在雁门关遭遇了暮云泽带领的雇佣军抵抗,这一仗打了六年。
上官云就连做梦也念着这个名字。
然而此刻,这个人却出现在了罗门城!
他一时间竟失了神。
上官云向来爱才,沉默半晌才说,“云泽将军,愿意到我摩诃来么?”
“首领。”身边的副将一听连忙想要阻止,让敌国的将领来军中,不大合适吧。
不料上官云只是将手轻轻抬了抬,制止他再说下去,朝着暮云泽一抱拳:“我摩诃国需要这样有胆有识的人才,虽然我不喜欢雇佣兵,不过。对你可以例外。来人。”他一挥手。
四十名大汉应声,抬出十只大箱子。整整齐齐地放在暮云泽的面前,箱盖打开,立刻珠光四射,光华夺目。映的暮云泽险些花了眼。
“听闻云泽将军雇金高昂,三年十万两黄金。本王还听闻,你手下的兄弟个个骁勇善战。”上官云双手环胸看着他,“本王以十倍资财,求得云泽将军加入我摩诃。跟随云泽将军来我摩诃的人全部是明和十倍价钱。”
“哈哈哈。”暮云泽手上的刀,依旧架在队长的脖子上,只是冷笑。
“云泽将军不用着急回答,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我要保护她
“我想问一个问题。都说摩诃人是草原的鹰,为什么这只鹰会飞到我罗门城的上空?罗门城只不过是个小城,怎么会入了你的眼?”
——他在拖时间,拖的越久西岭如霜就会走的越远,危险也就越小。
“哈哈。”上官云仰头大笑:“我听说雇佣军只管替人卖命,怎么也关心起政治来了?我听说了,这城是你给一个女人建的,没想啊,你这种刀头舔血的人竟然还是个多情种子。你问我为什么来,好吧,我就告诉你,听说罗门城里有种酒叫‘千红一窟’,比草原上的马奶酒美味不止百倍,所以今天白天我特意去打了猎,准备好晚上带我的士兵来这里喝酒。”说到这里,唤了声,“来人,将城主一家带上来。”
人群分开,士兵推着一个双手被缚的人走了出来。
城主一看到上官云。连忙跪倒在地,以头戗地,连连求饶:“我已将城中珠宝尽数奉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求大人饶小的不死。”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摩诃骑兵跋涉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这里。”上官云吩咐说:“既然上有老下有小;上面老的,就地埋了,下面小的一律斩草除根。他的那些妻妾就算了,统统脸上刺字,押进战俘营,犒赏给有战功的将士。”
“是!”士兵应下。
“陛下万岁。”身后传来一阵高呼。
在高亢的欢呼声中,城主的吓的浑身松软,晕了过去。
很快,城主家人被推了出来,刀斧手上去,卡擦卡擦几声,将两个不足十岁的男孩脑袋看下,又一刀,斩下了城主的脑袋。女人早已经吓得不敢出声,只得见远处锵锵挖地的声音,转眼,城主的父母被推入了坑中。
这桩屠杀,快且简洁。上官云只是按剑看着,头上的铁盔,被风吹的嗡嗡作响。护目镜下,窥测着暮云泽的表情,命令说:“将城主的人头挂于城门处。”
“是!”士兵提着人头走了。
“看看。。。。。。我就说嘛,你们这些雇佣军平时打架卖命还行,管理城池,玩政治,你们不行,你看你找的这个城主,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我要保护她二
暮云泽没有说话,确实他也承认,自己在选人做城主确实用人不当。
有片刻的宁静。
上官云终于耐不住问身边的副将。“人怎么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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